徐恕就坐到了剛才葉之洲坐過的位置上，看了眼面前那杯還沒怎么喝的咖啡，若無其事地說：“和誰見面呢？還喝起了咖啡？”

    趙南簫哦了一聲，依然低頭看著資料：“葉之洲。剛走沒一會兒?！?/br>
    “是嗎？他找你有事？”

    趙南簫把剛才葉之洲留下的紙條推了過去：“他說幫我媽找了個國外很好的專家?！?/br>
    徐恕看了眼，沒做聲。

    趙南簫查閱完資料，幾乎沒什么猶豫，很快就做了決定。晚上回家，把白天葉之洲找自己介紹醫(yī)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沈曉曼一聽葉之洲的名字，立馬搖頭，坐沙發(fā)里皺眉扶著腦袋直晃：“小南，你可快別在我跟前提他了，我一想到以前的事我就頭疼！我知道他當(dāng)時為難，他那個媽搞不靈清以死相逼，但和我無關(guān)！我現(xiàn)在也不要他幫忙！”

    趙南簫勸她：“媽，一碼歸一碼，他介紹的那個醫(yī)生真的非常好，普通人想請他看病，預(yù)約要在幾年后了。既然有這樣的機會，你還是去看下，要是能看好，那不是好事嗎？要不然三天兩頭犯病，我真的很擔(dān)心。我可以請個長假陪你過去?！?/br>
    沈曉曼驚訝地看著女兒：“你真不介意葉之洲以前對你干過的那些事了？”

    趙南簫微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徐恕，我還記著以前的事干什么？自己找不痛快嗎？”

    沈曉曼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徐恕到底什么時候打算和你結(jié)婚？上次聽你說年底，你確定嗎？”

    趙南簫唔了一聲：“是。上次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忽然要改行了，說年底前就辭職，然后我們結(jié)婚?！?/br>
    沈曉曼出神了片刻，慢慢吐出一口氣，說：“行吧，年底就年底，那我就等著了。”

    “對了，”她看了眼女兒，“他要是改了行，我看你也完全可以考慮學(xué)別的?！?/br>
    “再說吧。現(xiàn)在媽你聽我的，先把身體看好最要緊了?！?/br>
    趙南簫不大想談這個話題，含糊應(yīng)了一句。

    隔日，徐振中打電話給兒子，讓把沈曉曼的病歷用電子版發(fā)過來，說他有個醫(yī)學(xué)界朋友和國外的一位頂尖腦專家有往來，讓先把病歷發(fā)過去。

    徐恕問對方的名字，聽了，心里一陣發(fā)堵，說：“算了，爸你向你朋友道聲謝，說不用了?！?/br>
    “怎么了？那個醫(yī)生很權(quán)威的，一般人找他看病很不容易！”徐振中不解。

    徐恕苦笑。

    世界真還挺小的，自己這邊找的醫(yī)生，居然就是葉之洲介紹的那位。

    “爸，算了，小南那邊已經(jīng)另外找了一位挺好的醫(yī)生，不必再聯(lián)系了?！?/br>
    徐振中作罷，想了下，又說：“也是國外專家嗎？要出國的話，你要是能出來，你盡量陪她們?nèi)??！?/br>
    “知道了，謝謝爸。”

    徐恕和父親聯(lián)系完，遲疑了下，打電話給找趙南簫，問準備出國看病的事，說自己陪她們一道去。

    趙南簫說：“我媽說不用你陪了，要么晚上你來我家吃飯吧，說下這個事。”

    當(dāng)晚，徐恕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趙南簫家。

    沈曉曼的對他的態(tài)度，永遠都是那么的輕聲細語，笑容可親。

    從前徐恕沒感覺，就覺得沈阿姨人好，哄她高興也不是件難事。

    現(xiàn)在他看到沈曉曼就覺得心里發(fā)毛。她越是對自己笑，他越是緊張不安。

    吃飯的時候，趙南簫說：“徐恕，我媽說不用你陪，我跟我媽過去就行。醫(yī)生那里，葉之洲會聯(lián)系好，到了那邊，我媽也有關(guān)系很好的朋友，住宿出行什么的都會安排好，你不用顧慮?！?/br>
    徐恕看了眼沈曉曼，見她含笑點頭，就不敢再說自己同去了，恭敬地說：“行，我聽阿姨的。阿姨您一路順風(fēng)，平安歸來?！?/br>
    吃完了飯，趙南簫端出水果。沈曉曼說：“小南，你幫媽去洗點銀耳和蓮子，放著明早熬，蓮子的芯記得抽干凈，一根也不能落，要不然苦。”

    趙南簫應(yīng)了一聲，又回到廚房里忙碌。

    沈曉曼打發(fā)走了女兒，坐到了徐恕的邊上，招呼他吃水果。

    “吃蓮霧，小南喜歡吃的，說補水，這也是她給你切的?！?/br>
    “謝謝阿姨，您也吃。”

    徐恕伸手拿了一塊，嚼兩口，吞了下去。

    沈曉曼看著他，微笑道：“徐恕，前些時候你在工地帶頭進隧洞搶險的事，我聽說了。阿姨真的很欣賞你。不過，阿姨雖然沒問小南，她也沒和我說起過半句，但阿姨知道，她當(dāng)時肯定很為你擔(dān)心。幸好沒事?！?/br>
    徐恕心跳有點加快。

    他聽出了沈曉曼褒語下的別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另外你別多想，”沈曉曼繼續(xù)說，“這次叫你不用去，其實是為你考慮。小南告訴我了，說你打算年底前就辭職回來，現(xiàn)在都六月了，我想你事情一定很忙，反正我的毛病也不是很嚴重，想給你多留些時間，所以叫你不必為此耽擱?！?/br>
    徐恕繼續(xù)沉默著。

    沈曉曼看著他，等了片刻，又說：“還有句話，阿姨也想給你交個底。葉之洲已經(jīng)過去了，這次雖然醫(yī)生是他介紹的，但你不必顧慮。我還聽說，你和小南在那邊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挺好的。她現(xiàn)在就等著你年底結(jié)束工作回來結(jié)婚，我也就等著年底，明白了嗎？”

    徐恕隱隱猜到她話下的隱含意味，也不知道她都是向誰打聽過來的，不敢看她，艱澀點頭：“我明白，謝謝阿姨?！?/br>
    趙南簫從廚房里走了出來，坐到徐恕的邊上。

    “那個蓮子心真難抽，媽你干嘛不買抽好現(xiàn)成的？”她抱怨了一句。

    “現(xiàn)成的都是機器磨出來的，全是粉，不好?！?/br>
    “那你們剛才在說什么呢？”她順口又問，拈起一片蓮霧放嘴里。

    “沒什么，就問了兩句徐恕平常工作生活的閑話?！?/br>
    沈曉曼微笑，站了起來。

    “你們再聊會吧，我先去休息了?！?/br>
    mama走了，趙南簫又喂徐恕吃了幾片水果，見他似乎走神，疑心他在為葉之洲不高興，就輕聲解釋：“徐恕你別多想，我和葉之洲真的沒什么了，都過去了，這次確實是出于我媽身體的考慮才聯(lián)系的?！?/br>
    徐恕回過神，很大度地微笑：“沒關(guān)系，我肯定信任你的。”

    趙南簫一笑：“我已經(jīng)向單位請了長假，過兩天就走。你回去后工作也別太拼，要注意身體，有事聯(lián)系。”

    徐恕點頭，一一答應(yīng)。

    幾天之后，他將沈曉曼母女送到機場，和進入閘關(guān)時回首看自己的趙南簫揮手道別，一個人在原地站了許久，終于轉(zhuǎn)身，邁步慢慢離去。

    第64章

    趙南簫是在六月初陪mama來到瑞士的，這個有著被上帝偏愛之名的歐洲小國的湖光山色，并沒有令她生出任何的心動之感。

    相反，接下來的這幾個月，于她而言，過得煎熬又糟心。

    葉之洲的那位合伙人朋友安排得十分周到，很快就和那家位于洛桑的有名的私人醫(yī)院進行聯(lián)系，mama到了之后，不久就得到醫(yī)院方面最好的檢查和最細致的診治，這個過程大約一個多月，在又一個多月的等待過后，醫(yī)生終于得出最后的結(jié)論，和國內(nèi)看病的結(jié)果差不多，表示以目前檢查情況判斷，沈女士腦部舊傷留下的器質(zhì)性傷害問題不大，不能證明這就是直接導(dǎo)致她時常頭痛不適的原因。但如果病人接受的話，醫(yī)生也可以制定計劃，試著進行保守治療，觀察效果。

    mama的癥狀在來這里后也是時好時壞，都已經(jīng)來了，就這樣回去，實在不甘心。

    這里有著堪稱最好的硬件和醫(yī)護水平，趙南簫勸mama接受治療計劃，在醫(yī)院的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就這樣繼續(xù)留了下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趙南簫往返在醫(yī)院和公寓之間，有一天傍晚，從醫(yī)院回來，疲倦的她穿過街角一間坐著相擁情侶的咖啡館門前，無意回首，遠遠看到遠處雪山的影，在原地定了片刻，這才驚覺，原來夏天早就過去，冬天仿佛也快到來了，她出來竟已快半年，那么多個日子，她都沒有看到過他的真人了。

    他們之間，自然一直是有聯(lián)系的。

    剛開始的時候，徐恕每天向她報告作息，常說他昨晚十點前就睡了，她當(dāng)然知道他騙自己，有時裝作相信，有時就直接戳破他的小謊言。

    他也會告訴她一些最近發(fā)生在項目部和工地里的趣事。

    比如，任工最近又調(diào)回來了，昨晚喝醉酒，撒酒瘋穿個褲頭繞著工地跑，還強行拉柳工陪他一起，結(jié)果被蔡大姐她們潑了一身的水，狼狽不堪，今天一天都躲了起來不見他人。

    又比如，前段時間項目部新來了一個剛畢業(yè)的女大學(xué)生，分配在指揮部里做文書的工作，陳松楠好像喜歡她，但女生有點冷傲，陳松楠縮手縮腳不敢追求，前些天，女生去工地的時候沒站穩(wěn)腳，從坡上摔了下去。其實也就擦破了點皮，拿藥水擦擦就好，但他成人之美，果斷派陳松楠送她去縣醫(yī)院包腳，今天他看見兩人一起去食堂吃飯，估計好上了。

    當(dāng)然不止這些。

    他知道她關(guān)心大橋的進度，常會給她拍現(xiàn)場的施工照片，告訴她大橋現(xiàn)在建到了哪一步。就是在他發(fā)來的一張張的照片里，她看著大橋那兩座她參與設(shè)計畫圖的高達七十層樓高的索塔一點點地拔地而起，索鞍架設(shè)，貓道也建成了――這是第一次將東西兩岸連接起來的通道，然后是主纜，索夾和吊索，接下來，就將是鋼桁梁的施工和架設(shè)安裝，這也是整座大橋設(shè)計和建設(shè)中的一個難點和關(guān)鍵的節(jié)點――當(dāng)一只只長達20多米重達50多噸的鋼鐵龐然大物從兩頭開始向著中間一節(jié)節(jié)地被安裝上去，最后一塊插入合龍之時，整座飛架南北的大橋也就如同一個新嫁娘掀開它神秘的面紗，第一次以完整的初始身姿連接起南北兩岸。

    她無比期待這個時刻的到來。

    趙南簫喜歡他給自己發(fā)這些照片。

    但是漸漸地，不知道為什么，最近他和自己的聯(lián)系，即便還是那樣發(fā)著各種工地的照片，報告他的日程，還有必不可少的晚安，隔著屏幕，她總是有一種感覺，也希望是錯覺，他并不真的那么輕松，他像有心事，在完成任務(wù)，給自己交作業(yè)，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這種只有情侶之間才有的直覺，她無法解釋，但卻真的沒法忽略。

    她也忍不住要胡思亂想。

    她不知道他那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隔著對話框，只覺得他越來越忙碌。

    隨著大橋進度的不斷推進，離年底他的離職也越來越近，他越來越忙也是正常的，所以也沒時間和精力每天再維持著像以前能見面時的狀態(tài)了。

    到了后來，趙南簫只能用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

    ……

    快年底的時候，年初曾來過的電視臺一行人再次到了項目部。

    這次還是盛思思帶著團隊過來，做之前那個紀錄片的后期跟進。

    這次來，她自覺了許多，不用人提醒就自動換鞋戴帽，在工地里忙了幾天，拍了些開始進入鋼桁梁安裝程序的大橋新貌，還特意又去補拍了些大姐們的鏡頭，說上次剪出來的樣片有她們的幾個鏡頭，播后，內(nèi)部一致認為這些鏡頭言語鮮活，充滿樂觀的感染力，所以這次特意來補。

    大姐們很不好意思，當(dāng)然，更是興奮，個個全力配合。

    盛思思又采訪了一些相關(guān)的管理人員，獲悉就在前幾天，bim實驗室利用4d技術(shù)進行施工過程模擬，碰撞檢查中發(fā)現(xiàn)原本設(shè)計的鋼桁梁安裝過程有缺陷，提出并加以預(yù)警，從而避免了一場施工事故，對bim技術(shù)很感興趣，就提出參觀采訪并拍攝，以此作為這次工作的收尾。

    丁總批準了，親自帶人來實驗室。

    徐恕正忙碌著，沒接受采訪，讓實驗室副主任上鏡頭解說。

    盛思思采訪的時候，一直看他。

    徐恕起身出了實驗室，過了一會兒，聽到盛思思追上來的腳步聲，還叫了聲自己，就停了下來，看著她停在自己的面前。

    “喲，看見我干嘛跟仇人一樣？”

    盛思思笑瞇瞇地說。

    徐恕神色平淡：“有事嗎？我很忙?！?/br>
    盛思思臉上笑容漸漸消失，注視了他片刻，說：“你可能也不在意，不過還是讓你知道下，免得你以為我沒了你就不行。我交了個新男友，家庭好，人也挺好，最關(guān)鍵的是，他很愛我，瘋狂追我，希望我嫁他。我決定接受，考慮結(jié)婚了?！?/br>
    徐恕神色這才稍緩：“恭喜你了，祝你們白頭偕老。”

    說完朝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盛思思望著他的背影，咬了咬唇，又追了幾步：“徐恕，你是不是傻？知不知道葉之洲一直就沒放棄趙南簫，半年前幫她媽介紹醫(yī)生不算，上個月他還親自追去了瑞士。你可好，沈阿姨身體不好，你不親自陪著看病也就算了，居然整天待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建什么大橋！你真當(dāng)自己是人見人愛的香餑餑啊？說真的我還挺佩服你的定力，不過，萬一哪天他們愛火復(fù)燃，你別怪我看你笑話。好歹也算認識一場，今天出于好心提醒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走了。”

    她說完，最后看了一眼前頭的那道身影，終于還是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