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神仙又如何?”話未說完,小丫頭輕笑著打斷他,眼波流轉(zhuǎn),算得上奇丑的臉上莫名有些妖冶,“到了花天酒地,大羅神仙也別想出去?!?/br> 咔嚓,咔嚓。 語落,奇怪的聲音響起,只見她那些黑皮仿佛烤焦一般,變得脆脆的,一塊一塊從她臉頰,脖頸,身上脫落。 旋即,黑皮脫落的動靜越來越大,不只艙里的兩姐妹聽到,其他的竹筏主人也聽到了,皆靜靜停在離小丫頭不近不遠(yuǎn)的江面。 花無邪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微微瞇著的鳳眸里滿是涼意。 會是什么呢?這個妖怪。 不多會兒,一個白得晶瑩剔透的小姑娘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一頭青絲柔順地披在肩頭,長長垂在竹筏上,澄澈雙眸似一泓清水,不點(diǎn)而紅的唇比空中紛飛的花瓣還要粉嫩。 不能說美得傾國傾城,卻干凈得令所有人都驚艷。 頓時(shí),江面響起一片倒抽涼氣聲。 荷蕊死死咬住唇瓣,到底怎么回事?不過是她在岸上撿來的,沒人要的丑丫頭,怎會比她還美?! “很簡單?!被o邪看出她心中所想,薄薄的唇吐出幾個涼薄的字,“她在逗你玩?!?/br> 永生永世被囚在同一個地方,盡管美人,美酒,美食應(yīng)有盡有,也不過是另一個牢籠罷了。 總需要找點(diǎn)樂子。 那些自稱仙子,只有一副還算過得去皮囊的妖怪真是太膩味了。不過無妨,現(xiàn)在來了一個有趣的人。 荷心笑得眉眼彎彎,坐在竹筏頭,白嫩的小腳泡在酒江里,手墊在膝蓋,撐著下巴對明舟眨了眨眼:“小道長,你真好玩,以后都陪我玩吧!” 雖然之前花無邪提醒過他,可明舟打心底認(rèn)為荷心只是個受欺負(fù)的小婢女,一時(shí)間,久久不能回神:“你、你、你……” 見他傻乎乎的模樣,荷心笑得更開心了,手一揮,粉嫩的花瓣“唰唰”落在明舟身上:“我是不是很可愛?” 明舟下意識搖頭,脫口而出:“誰都比不上我家小師妹可愛?!?/br> 荷心眼眸閃過一絲陰冷:“小師妹是誰?” “是……”這時(shí)一道含笑的聲音自她身后響起,“鶴靈觀須菩提祖師座下,破例收的第十三個弟子,李八卦?!?/br> 言畢,花無邪輕輕一推,荷心就“撲通”掉進(jìn)酒江。她掙扎著想冒出頭,一只淡淡金光縈繞的手便按了下來,再也無法動彈。 怎么回事? 隔著朦朧的江面,她憤恨地盯著笑得云淡風(fēng)輕的花無邪。她的法力并不高深,太上老君之所以讓她把守花天酒地,就是因?yàn)檫M(jìn)入花天酒地的外來者,通通會失去法力。 為何他沒有! 荷蕊也同樣疑惑,明明是以后要被她圈養(yǎng)永生永世的男人,如何指尖一點(diǎn)就定住了她?,還轉(zhuǎn)瞬飛到丑丫頭,不,荷心的竹筏上。 荷心被降服后,很快江面出現(xiàn)一個漩渦,閃閃發(fā)亮,隱隱能看見三個小大王在洞內(nèi)品茶論詩。 天地?zé)o極乾坤袋,打開了。 花無邪唇角微勾,吹了聲口哨:“傻小子,還不跳?” “三師兄,你……”明舟咂舌道,“你恢復(fù)法力了?!” “你忘了?”花無邪挑眉,“你師兄還練雙修。” 聞言荷蕊悔得腸子都青了,而明舟默默跳進(jìn)漩渦。 “謝了,美人?!被o邪對著荷蕊微微一笑,也縱身跳進(jìn)了漩渦。 呵呵,想走? 壓在酒江里無法動彈的荷心冷冷一笑,白嫩臉龐閃過紅光,猩紅的內(nèi)丹自額頭而出,哪怕一死,她也要改變出口漩渦,讓他們永遠(yuǎn)待在這兒。 下一瞬,本來明亮的漩渦驀地變得黑漆漆。 三個小大王逐漸消失,一片綠油油,冒著血腥之氣的沼澤地出現(xiàn),朦朧中,可見無數(shù)枯骨圍著一個披頭散發(fā),身著大紅喜服的女人。 滿場景都是尖叫。 …… 另一邊,李八卦醒的時(shí)候,天色已暗,雪也停了,一輪明晃晃的圓月掛在水洗般的夜空,照得雪海一片靜謐的溫柔。 突地,遠(yuǎn)處似有什么在動,然后像石塊落入平靜的湖面,看不到盡頭的雪海霎時(shí)流動起來,猶如雪嘯一般。 不過剎那,整片天地都在劇烈晃動。 池硯卻不動如山地站于紅梅花樹頂,一雙黑眸無波無瀾。 李八卦趴在他肩頭,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好奇看著遠(yuǎn)處,興趣盅然道:“二師兄,那是什么?好好玩?!?/br> “舌頭。” 李八卦以為聽錯了:“什么?” 池硯語氣依然淡淡的:“妖怪的舌頭?!?/br> “……” 舌頭?! 李八卦伸出自己的舌頭,短短的,軟軟的,溫溫的。而遠(yuǎn)處……一條河一樣,白白的,冷冷的。 難道是! 她緊緊捂著嘴,甕聲甕氣道:“我們遇到了舌頭怪!” 在老君的睡前小故事里,舌頭怪乃上吊者所化,他們死前經(jīng)歷麻繩緊勒脖頸之痛,舌頭會變得特別長。 紅彤彤的,滴著血,專門吃別人舌頭修煉,然后以舌補(bǔ)舌,他們的舌頭就會越來越長,能繞八景宮幾圈! 太可怕了! 池硯搖頭:“目前無法判斷它為何物?!鳖D了頓,又道,“我們在它肚子里?!?/br> 聞言李八卦頭發(fā)都驚得滋滋冒火光,咂舌道:“肚子里?!什么妖怪有那么大的肚子!” 池硯頷首,解釋道:“不是妖怪的肚子大,而是它吞掉了整片雪海鶴紅梅林,我們掉進(jìn)來會縮小?!?/br> 原來如此! 李八卦撓了撓頭,從嘴上挪開rou乎乎的小胖手指向夜空:“所以那是妖怪的肚皮嗎?是不是戳破它的肚皮,我們就能出乾坤袋?” “若無意外,應(yīng)是如此。” 那有意外呢?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麻溜從池硯背上爬下來,搖搖晃晃地站在另一枝紅梅花枝上:“那二師兄你去吧!” 池硯不解:“去哪兒?” “戳破妖怪的肚皮呀!”李八卦揚(yáng)起小臉,眼巴巴看向他,“不是要戳破肚皮才能出去嗎?” 池硯面色不變:“確是要降服妖怪,不過是你?!?/br> “我?”李八卦眼睛瞪得銅鈴大,連連搖頭,“老君放在乾坤袋的妖怪都很厲害,我打不過的!真的!” “這是你的歷練?!背爻幍皖^看向她,聲音輕而堅(jiān)決,“一次打不過,還有第二次,第二次打不過,還有第三次?!?/br> 知道撒嬌耍賴都改變不了他的決定,李八卦小臉皺成了老虎瓜,委屈巴巴道:“那第三次還打不過呢?” 安靜片刻。 “我會陪著你,直到贏。” 第一次,李八卦剛剛飛到半空,就被雪白大舌頭一卷,像只皮球一樣“哐當(dāng)”摔落在雪地。 第二次,她金絲纏緊緊纏住大舌頭,踩著樹玲瓏磨磨蹭蹭往上飛,然而剛剛摸到夜空,手中的金絲纏一沉,她便生生被拽了下去,摔得頭破血流。 池硯掩在寬袖中的手微微握緊,聲音仍是淡如水:“繼續(xù)?!?/br> 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又被李八卦壓了回去,她胡亂擦了擦破血的額頭,一咕嚕從冰涼的雪地爬起身。 她黑漆漆的眼珠咕嚕咕嚕轉(zhuǎn)了圈,乍然重重一鞭子揮向大舌頭,趁著它疼得瑟縮時(shí),猶如閃電一般,踩著樹玲瓏直沖云霄。 在大舌頭卷土重來時(shí),再次揮出第二鞭,不是向大舌頭,而是使出吃奶的勁兒揮向夜空,打中,一定要打中! “嗷!” 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后,夜空劃出一道紅紅的口子,大舌頭終于有氣無力地砸回雪地里,濺飛無數(shù)積雪。 “破了!肚皮破了!”雖是疼得齜牙咧嘴,她還是忍不住在樹玲瓏上又蹦又跳,“二師兄,快來!” 不過片刻,池硯飛到她旁邊,先是在她額頭抹了藥,這才看向口子,淡淡道:“意外出現(xiàn)了?!?/br> 李八卦一怔:“什么?” “外面不是出口?!?/br> “那是什么?” “百鬼沼澤?!?/br> “……嗚嗚,妖怪的肚皮還能縫起來嗎?” “……不能?!?/br> 第65章 百鬼沼澤。 接連成片的泥淖里,污泥和血水染得雜草叢泛著幽幽的黑紅之氣,間或有幾只烏漆墨黑的食尸鳥“嘎嘎”飛過,因多日沒尋到新鮮腐尸下肚,叫聲凄厲中又帶著涼意。 永無止境的黑夜,無風(fēng),綿延百里的雜草叢卻突然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咔嚓,咔嚓。 片刻,在沼澤里棲息的百鬼蘇醒,帶著一股腐爛又酸臭的氣息,一個接一個從泥濘里擠出白骨森森的身子。 有的缺了頭,有的少了胳膊,有的胸前多個大骷髏,有的斷了兩條腿,漫無目的地在沼澤里尋找吃食。 “餓?!?/br> 這時(shí),一個血尸一把掀開擋在他面前的白骨架子,起皮的嘴微微翕動。 他約莫八尺高,一身襤褸的衣裳早看不出原本顏色,滿是干涸的黑血,全身上下沒有絲毫活物的氣息。 唯獨(dú)那被挖掉的雙目,盡管黑漆漆,空著兩個大洞,卻仍是源源不斷往外冒黑血,順著他血rou模糊的臉頰,滴落在百鬼沼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