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不挑食如李八卦,也有不喜歡的東西,蛋黃就是其中之一。 她幾口吃光蛋白,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嚕一轉(zhuǎn),又揚起小臉,嚴肅道:“二師兄,彎腰低頭?!?/br> 池硯下意識彎腰低頭,口里就被塞了一個涼涼的,軟軟糯糯的東西。他一怔,蛋黃? “好吃嗎?”李八卦眼巴巴瞧著他。 靜默片刻,他點頭:“嗯?!焙笾笥X道,“你帶了雞蛋?” “不是?!崩畎素园衙磉€給他,歪頭道,“是你給我煮來滾額頭的水煮蛋呀?!?/br> 池硯:“……” 就在這時,屋內(nèi)傳來窸窣的聲響,一大一小停住話頭,再次望過去。 然李八卦才湊過去,什么都沒看清,干燥溫暖的手就捂住她的眼睛,發(fā)生什么啦?!她乖乖不動:“二師兄?” 下一瞬,池硯淡淡的聲音響起:“非禮勿視?!?/br> 只見屋內(nèi),壯丫頭給李少君寬完衣裳,赤條條的身子,除去一張臉和一雙手,其余地方皆黑成炭,還泛著幽幽的淡綠光芒。 原來如此。 池硯手一點,墻上的洞口恢復如初,他抬眸看了眼月色,放開李八卦的眼睛,道:“時辰到了,回去吧?!?/br> 李八卦一臉迷茫:“什么時辰?”他們不是要在李少君屋外守一夜嗎? 聞言池硯眸底眸底流光閃過:“收網(wǎng)?!?/br> 與此同時另一邊,一道黑影往盡頭的房間奔去。 黑影穿房門而過,躡手躡腳走到床邊,而孟洵一動不動躺在床榻,絲毫沒有轉(zhuǎn)醒的跡象。 他攤開手掌在孟洵頭上一轉(zhuǎn),一抹藍光便從孟洵額心竄了出來。影影綽綽的光芒里,黑影的臉赫然就是元清。 他貪婪地瞧著越來越盛的藍光,心激動得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他殺了真元清,忍辱負重附身在他rou體上那么久,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不由心情極好,囂張笑出聲:“哈哈哈。你那些蠢鈍如豬的師弟師妹都被支開了,你現(xiàn)在又無法動彈,看誰還能來救你!” “我。” 下一瞬,孟洵長睫微微顫動,睜開的眸子滿是清明,哪有半分睡意。他單手接住假元清的手,通身都是淡淡的白光。 眨眼間,假元清被白光彈到地上。 孟洵起身,面無表情道:“等你許久了?!?/br> “你……”假元清瞪圓雙目,不可置信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明明換了白玉葫蘆里的溫泉水,為何……” 余下的話他再說不出口,不可置信地瞧著從橫梁落地的曲云流:“你,你怎么也……”震驚片刻,這才明白他中計了。 可一路上他都很小心,到底是在哪兒露了馬腳?是在玉淮縣,他故意引李八卦去有人魔所在之處嗎,還是他今日佯裝拉肚子去孟洵房里換溫泉水? 他磨了磨牙:“你、你們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是假的?” 孟洵薄唇輕啟:“二月初五?!?/br> 二月初五? 假元清一怔,想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二月初五是他假裝受傷那段日子。那時為了讓李八卦摔到思過斷崖的崖底,他故意在后山樹林放了成群山雞,設了一個“吃雞”局。 果不其然,嗜rou如命的李八卦上鉤了。 中途他借口荷葉不夠,去引戒律堂的巡夜弟子來抓人,然后隱匿在暗處,混亂中趁眾人不注意,吹狂風把李八卦刮落懸崖。 明明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他還對自己下了死手,編了一個毫無破綻的借口。為何會被發(fā)現(xiàn)?! 孟洵輕笑一聲,眸底卻無半分笑意:“之前為監(jiān)督八卦練飛行術,子墨在蠶豆田里立了一塊通靈鏡。因此誤打誤撞,看到你打傷自己那幕?!?/br> 假元清一時有些心悸,他自認扮演元清天衣無縫,把鶴靈觀的人耍得團團轉(zhuǎn),然而人家其實心里明鏡似的,看他一個人唱大戲。 他們鶴靈觀的人都是魔鬼嗎?! 假元清青筋暴起,在心里做了決定。 盡管曲云流他有把握打過,但孟洵打不過,何況現(xiàn)在是孟洵和曲云流一起,他根本毫無勝算,唯有拼死一搏,至少死得體面些。 想著假元清破罐子破摔,冷笑一聲:“是單打獨斗呢,還是你們兩人一起上?” “嘖嘖,口氣倒是不小,可惜……”他話音一落,花無邪也打著哈欠從橫梁跳下來,鳳眸微瞇,語氣冷如臘月寒霜,“你這樣的小角色,我一人足矣?!?/br> 敢動他的小師弟,找死。 第72章 此時的花無邪與平日截然不同,眸底染著若有似無的紅,通身都散發(fā)著毫不遮掩的殺氣 和戾氣。 他也沒想過遮掩,于他而言,從被須菩提祖師在冰天雪地里撿起來那刻。鶴靈觀就是他的家,鶴靈觀的人就是他的家人。 只要敢碰他家人一根手指頭,無論那人地位有多高,修為有多深,他都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在玉淮縣,池硯就告知他假元清之事,為了摸清假元清的身份和目的,忍了一路,終于等到他按訥不住出手。 原來是想對付孟洵。 呵,除了師父,他最親的親人的就是孟洵和池硯。再加上他小師弟的命,這個假貨,要讓他生不如死。 每走一步,花無邪的戾氣都越盛。 孟洵和曲云流都感受到了空氣里的波動。不好,要出事!曲云流心頭一跳,搶先出聲:“師兄莫要傷他性命,還要從他口中敲打一二?!?/br> 聞言假元清手指微微卷曲,不動神色往后退了一步,心口猶如重錘擊打似的,“砰砰砰”跳得激烈。 他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絕不想落到花無邪手里。 須菩提三大弟子里,他最忌憚的就是花無邪,不為他的修為高深和足智多謀,而是他那花樣百出的折磨手段。 之前鶴靈觀關押了一個閉口沉默幾百年的妖獸,任萬般凈化,它自雷打不動,眼皮都不掀一下。 然花無邪進靜心堂一日,它開口了,認錯了,原地懺悔了。唯一請求就是,讓它灰飛煙滅個痛快。 他絕不能落下活口給主人添亂! 想著假元清掌心亮起紅光,想要自毀內(nèi)丹而亡。 然電光火石之間,花無邪比他更快,他還未出手,已被一腳踹翻在地,雙手交疊在一起,被花無邪重重踩住封住修為,無法動彈。 一副要生吞活剝假元清的模樣。 假元清心頭急得冒火,隨即,心念一轉(zhuǎn)有了主意,閉上眼不再看他們,語調(diào)輕而殘忍:“知道元清是怎么死的嗎?我一掌從他天靈蓋拍下去,嘖嘖,芝麻大點的娃子,脾氣還挺倔,硬是沒有叫一聲,死都要撐著開天,說是跪天跪地跪師父跪師兄,就是不給我跪??上О?,我一腳踹過去,唔……” 果然花無邪腳下不自覺用力,他痛得大口大口喘氣,繼續(xù)斷斷續(xù)續(xù)道“我、我一腳踹過去,他、他腿就屈啦,哈哈哈,給老子行了個大禮,我呸,還不是……” “閉嘴!”花無邪眸底紅透,只聽咔嚓一聲,竟是生生踩斷了假元清的手骨。周身冒起若有似無的黑霧。 “哈哈?!奔僭逄鄣媚_趾蜷縮,冷笑一聲,“有本事殺了老子,不然老子偏要說,老子封了他魂魄的口舌,到了陰曹地府,也告不了狀!哈哈……??!” 蝕骨的疼痛淹沒了他。 終于要死了嗎? 假元清輕嘆一聲,嘴角閃過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 花無邪徹底沒了理智,掌心冒出一團刺目的金光。曲云流看出假元清是在使激將法,趕緊厲聲道:“師兄!” 一聲如醍醐灌頂,花無邪迷茫了一會兒,紅透的眸子逐漸清明,掌心的金光有人暗了下去。 旋即,他勾唇一笑,卻沒有絲毫溫度:“不急,夜還長著呢?!?/br> 曲云流松了口氣,輕聲道:“你是誰,為何要對付我?guī)熜???/br> 激將法失敗,假元清并不搭腔,打定主意裝死到底,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不開口?”花無邪捏緊手,“本道爺多的是法子炮制你?!?/br> 假元清還是沒反應,只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 吱呀。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池硯和李八卦走了進來,李八卦看到花無邪把假元清踩在腳下,她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還沒跑過去,就被池硯拎住后衣領。 她急急地撲騰著小短腿,想要掰開池硯的手:“二師兄你快放開我呀!三師兄在欺負十二師兄,他發(fā)瘋啦!” 池硯道:“不是元清?!?/br> 李八卦還在努力掰他的手,急得頭發(fā)都炸毛了,滋啦滋啦閃著火光:“二師兄你糊涂啦,那就是十二師兄?!?/br> 池硯靜靜看了她一眼:“這個元清是假的。” 假的? 這個元清是假的? 李八卦不掙扎了,一雙黑不溜秋的眼睛眨了又眨,一張嘴巴張了又張,過了半晌回頭:“二師兄,能放我下來嗎?我有幾句話想問問……”頓了頓,小胖指頭指向假元清,“他?!?/br>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不摻雜一絲雜質(zhì),池硯看著,默默松開了手。 李八卦的腳很小,她走得還很慢,明明不算長的距離,她卻走了差不多半盞茶,停在花無邪身邊。 她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身,認真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一樣的光頭,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的嘴巴,怎么會是假的呢? 她一臉疑惑道:“你是假的嗎?” 屋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假元清睫毛顫了顫,緩慢地掀開眼簾,入目是一張?zhí)煺鏌o邪的臉,因為剛剛吃了冬瓜糖,嘴角還沾著點糖霜。 是小師妹。 哦,不,是元清的小師妹。 只是為什么她的眼睛還是那么澄澈干凈呢?她應該討厭他,厭惡他,恨不得撕碎他才對。他想著,勾起嘴角:“假的。” 李八卦歪頭:“什么時候開始假的呢?” 這個告訴她沒什么大不了吧?假元清猶豫了一會兒,道:“游歷回來就是我?!?/br> 李八卦點頭,聲音輕輕的:“哦哦,那你是真的你呀,陪我抓魚的是你,帶我抓山雞的是你,帶我燒馬蜂的也是你?!?/br> 真是個愚蠢的奶娃娃。 假元清嗤笑一聲,什么真的他,難道還有假的他……倏地,他愣住了,呆呆看著一串一串的淚珠砸到他臉上。 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