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

    在□□即將刺入玉帝心口的魔氣時，步逍遙眉心紅光一閃，眼前頓時一片黑暗，略一停頓，玉帝掌心一番，一枚誅神釘飛出，悉數(shù)沒入步逍遙心口。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染紅了戰(zhàn)袍，不多會兒，步逍遙眼前逐漸恢復(fù)光明，不過此戰(zhàn)勝負(fù)已定，他敗了。

    饒是體內(nèi)靈力被誅神釘打散，四處亂竄，他還是紋絲不動，天風(fēng)揚(yáng)起他濺血的戰(zhàn)袍，他輕笑一聲：“啊，原來這次是小甜果啊?！?/br>
    “放心，本座可是慈悲的三界之主，殺不死你，也不能殺你。不過是打散你的靈力，讓你的命定之人—玉翠兒能殺掉你罷了。”玉帝微笑，“你安心去吧，你無論如何也曾是天界中人，本座會在玉翠兒殺你后，為你報仇?！?/br>
    步逍遙雙眸平靜如水，似是沒聽到他這番話一般，淡淡道：“我很生氣?！?/br>
    笑意凝固，玉帝皺眉道：“什么？”

    “我很生氣?！辈藉羞b眸光一凝，隨即，九重天上風(fēng)云色變，他周身的戰(zhàn)甲一點(diǎn)一點(diǎn)化作玄焰，滿頭白發(fā)散開。

    他道：“動她，你該死?！?/br>
    語落，他眸底的黑鳳凰飛出，隨著那些玄焰一齊飛向玉帝的胸口，勢不可擋的魔氣撲面而來，玉帝反應(yīng)極快，靈敏一側(cè)。

    窸窣。

    不料這正是步逍遙之計，趁玉帝無暇顧及他，他瞬移到他身側(cè)，伸出雙手直接穿透他的雙眸，冷聲道：“敢毀她雙眼，你亦同樣?！?/br>
    滴答滴答。

    鮮紅的血從眼眶滑落，視線一片血紅，玉帝卻毫不在意，微笑道：“呵，只要你死，一雙眼睛送你又何妨？”

    說完，他彈指一揮，金光飛出，步逍遙就從九重天跌落。

    玉帝薄唇揚(yáng)起燦爛的弧度，指尖輕輕拭去臉上的血，愉悅道：“玉翠兒，本座送你的大禮到了，你可莫要讓吾失望?！?/br>
    撲通。

    玉翠兒在樹下歇息，突然從天而降一個渾身通紅的龐然大物砸在她面前。

    這是……

    她眉心一皺，上前幾步翻過步逍遙的臉。是……她雙眸驀地瞪圓：“是你！”

    步逍遙也看到了玉翠兒，他推開她的手，起身嗤笑一聲：“啊，原來是你?！?/br>
    沉默片刻，玉翠兒道：“你還記得我？”

    “在鬼街看了幾眼，你……”他認(rèn)真道，“小時候順眼一些?！?/br>
    鬼街，小時候？

    玉翠兒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另一件事，步逍遙根本不記得當(dāng)初竹海之事，不過是順手……任何人都可以……

    長劍脫鞘而出，她劍尖指著步逍遙。

    “刺這里。”步逍遙抬手握住劍尖抵制胸口，慵懶笑道，“據(jù)聞天命之人很容易就可以殺死我，所以你不要太用力，我怕痛?！?/br>
    只要一刺，這個得不到的人就會消失，她就不會再難過了。

    殺了他，殺了他。

    玉翠兒如此想著，手卻不自覺顫抖，甚至還往后退了退，不，她其實(shí)不是……

    噗呲。

    下一刻，修長如竹的手用力按住劍往胸口一刺，長劍瞬間穿過胸膛，步逍遙往后退了幾步，還是那副慵懶的姿態(tài)：“好了。”

    語氣輕松得好像即將死掉的人不是他。

    玉翠兒震驚得久久不能言語，她看著滴血的長劍，須臾，像被燙著一般丟開它，問：“為什么？你為什么要……”

    “我想死，而只有你能殺死我?！辈藉羞b輕笑一聲，轉(zhuǎn)身往前走，“不要有負(fù)擔(dān)，你不過，是我的一顆棋子而已?！?/br>
    玉翠兒雙腳如重千斤，看著步逍遙的遠(yuǎn)去的背影，她竟是絲毫不能動彈。在步逍遙即將消失時，她突然聲嘶力竭大喊：“是為了她嗎？”

    為了她嗎？

    步逍遙腳步不停，沒有回答玉翠兒，只毫無波瀾的雙眸頃刻流光溢彩，微笑。

    八卦，李八卦……

    第146章

    看不見。

    什么也看不見。

    一掌過后，李八卦雙眼疼得厲害。

    一片無盡的黑暗后，視線里總算出現(xiàn)一點(diǎn)微光，可還是模糊不清，只隱約可見淡淡的金色。

    與生俱來的恐懼，駭人的光芒。

    是誅神釘！

    李八卦知道誅神釘，是一次玉帝到訪，他和老君在院里品茗，談話間提到需要生長萬年，有八片透明花瓣，九顆花心的九心雪蓮。

    “沒了。”老君放下茶杯，一臉惋惜，“當(dāng)年在北冥之極出現(xiàn)的那一株不知被誰摘去后，數(shù)萬年來，九心雪蓮再未出現(xiàn)過?！?/br>
    “那可惜了?！庇竦圯p呷一口茶，輕笑道，“如此珍稀難尋的材料，老君必是日思夜想吧？”

    “何止啊，簡直是抓耳撓腮，抓心抓肺地想?！崩暇壑缀叭羰悄苡幸欢渚判难┥?，這玄都洞，除了我家小八卦，旁的全部拿去皆可?！?/br>
    “哈哈?！庇竦鄄挥纱笮?，“竟能讓老君獻(xiàn)出萬貫家財，看來這九心雪蓮真乃奇物，怎么，老君也想煉制誅神釘？”

    老君目光淡淡掃過玉帝，笑道：“非也，煉制一枚誅神釘不但材料萬年難尋，更何況，老朽可不需要那玩意兒，誅神？誅我自己？”

    世間剩下的神不多，除去入魔的步逍遙和他，也不過還剩幾個罷了。

    抑或。

    老君起身走進(jìn)八景宮，慈愛地拍了拍她：“自然，我更不會舍得誅我家小八卦?！?/br>
    所以她知道了，誅神釘是能殺死她的東西。

    雖然只是一抹淡金光，然而她是從心底散發(fā)出的懼意，沒錯，一定是誅神釘，無為要用誅神釘殺她？

    李八卦嘴巴長得老大：“玉帝找到了九心雪蓮？！”

    無為掌心懸浮著誅神釘，他微微點(diǎn)頭：“嗯，玉帝算到九心雪蓮也許會出現(xiàn)的時辰，親自去北冥之極守了八八六十四夜，終于在第六十四夜降服了它。”

    “玉帝數(shù)萬年前就盤算著要除掉我啊……真是可怕！”李八卦揉了揉眼睛，好奇地湊上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看看能殺死我的誅神釘?shù)降组L什么樣，我和你說，我家老君可想要九心雪蓮了，他啊，愿意用玄都洞來換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從誅神釘里把九心雪蓮還原，那樣老君一定會高興得像個數(shù)萬萬歲的老頭?！?/br>
    “……”靜默片刻，無為凝視著湊在他掌心那顆毛茸茸的頭，艱難道，“我……我是來殺你的，你忘了？”

    “沒有呀?！崩畎素該u頭，瞪圓雙眸，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誅神釘，可是無論她怎么看，剛剛被揍了一拳的眼睛，還是只能看到些許金光，“我記性還算可以，你一開始就說了，你是玉帝派來取我性命的?！?/br>
    又沉默了一會兒，無為小小聲問：“既是記得，那你為何絲毫不懼？你……不怕死？”

    “怕啊?！崩畎素悦夹臄Q成一團(tuán)，“要是死了，我再也吃不到好吃的，見不到老君，見不到大師兄，見不到師父師叔明舟池慧菱歌他們，也……咳咳?！彼橆a微微有點(diǎn)紅，“也不能喜歡池傻瓜了，我才不要死?！?/br>
    “可你一點(diǎn)兒也不像……”害怕的樣子，最后幾個字無為沒有說出來。

    李八卦微微仰頭，笑得眉眼彎彎：“因?yàn)槟闶怯竦叟蓙須⑽业?，不是來殺我的?！?/br>
    無為一怔：“有區(qū)別？”

    “當(dāng)然有?！崩畎素哉J(rèn)真道，“若是你來殺我，那我已經(jīng)死了?？赡闶怯竦叟蓙淼?，因此我現(xiàn)在還能喘氣能說話，還能……”她吐了吐舌頭，指著眼睛，“被控制著揍自己一拳頭。”

    有理有據(jù)，無為繼續(xù)沉默。

    須臾，他倏地伸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扯下李八卦掛著的玉葫蘆緊緊握在掌心，猛地一用力，玉葫蘆頃刻間碎成粉末。

    與此同時，李八卦嘴里溢出一團(tuán)若有似無的黑霧。

    “嗚嗚嗚！”

    幾聲悲泣嘶啞的啼哭聲后，黑霧消失，頓時，李八卦不口渴了，也不困了，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她試探著甩了甩手臂，輕松得不得了，不由驚呼道：“好久沒那么輕松了，無為師兄，你是把噬食蠱抓出去了嗎？”

    見她欣喜的模樣，無為唇角漾起燦爛的笑意，不過他沒有承認(rèn)，只是小心翼翼問：“小師……李姑娘，你相信我不會傷害你？”

    李姑娘？

    李八卦聽著別扭，不樂意了：“稱呼不對，重來。”

    “李小姐？”

    “……”

    “李道士？”

    “……”

    “八卦？”

    “……”

    其實(shí)無為知道李八卦的意思，然他不敢，唯恐一喊出來，無情的聲音會冰冷地告訴他“夢醒了”。

    會是夢嗎？

    他手緊了緊，誅神釘瞬間沒入他的掌心，滴答滴答，粘稠的血液落下。終于，他沙啞著聲音喊了在夢中喊過無數(shù)次的稱呼：“小、小、小師妹……”

    “相信啊?！崩畎素宰宰匀蝗唤硬纾割^開始數(shù)，“我們一起偷過魚，罰過站，抓過雞，爬過樹……反正啊，你是假的元清，可也是真的師兄，既然是師兄，為何會殺我這個聰明伶俐，機(jī)智無雙，人見人愛的小師妹呢？”

    噗嗤。

    無為被逗笑了：“哪有人這么夸自己的，”

    “我說事實(shí)而已，師叔以前教過的你忘了嗎？做人要誠實(shí)，千萬不要說謊話。唔……”李八卦想了想，補(bǔ)充道，“你不算，你是聽命于黑玉帝不得不說謊話?！?/br>
    “你真是……”不再猶豫，無為決心毀了誅神釘，世上唯一的誅神釘，只要?dú)Я怂?，再無人能傷害他在意的親人，他的小師妹。

    至于玉帝救他性命之情……

    他眼眸暗了按，掌心越發(fā)用力，他會還的，用另一種方式償還，但絕不是李八卦的性命。他自出生就是孤單一尾魚，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直到成為“元清”，他有了一群家人般的師兄師姐，后來，更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師妹。

    他喜歡他們，一邊喜歡，一邊卻又害怕。若是、若是被知曉他是假元清，還把真元清殺了，他們……會殺了他報仇吧。

    他所得來的短暫幸福，全是鏡花水月。摸不得，觸碰不得，只能自欺欺人，祈禱著露餡的那一日晚一些，再晚一些。

    可是被發(fā)現(xiàn)的那一天，他的小師妹哭了，為他，不是為元清，是為他這個無為。那一刻，他下定決心要守護(hù)她，任誰都不能傷害她。

    就算這人是救命恩人的玉帝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