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知在車里翻滾了幾次，最后定格在原地，她感覺頭上有什么東西流下來，黏黏地、稠稠地……

    流進嘴里帶著腥味跟咸味。

    她視線有點模糊，只知道有人走過來，蹲在地上看著她，然后發(fā)出一絲冷笑，“應該活不了?！?/br>
    “唔唔——”她試圖求救。

    試圖向一個要殺她的人求救，希望對方仍有惻隱之心。

    但，沒有。

    那人起身，毅然轉(zhuǎn)身離開，似乎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

    一條命而已，真的只是一條命而已。

    走離了一些后，那人聽見身后響起一陣爆炸聲，轉(zhuǎn)身看過去，只見熊熊火光沖天。

    即便是銅皮鐵骨此時也早就被炸的粉碎。

    掏出手機，那人說“事情已經(jīng)辦妥，她死了?！?/br>
    “很好，辛苦了?！睂Ψ秸f“老規(guī)矩，錢會匯入你賬戶?！?/br>
    “嗯，好！再聯(lián)絡，拜拜！”

    “……”

    ——

    渝城，深夜、凌晨兩點整。

    厲紹棠再次被一陣刺耳鈴聲吵醒，他摸過手機，看見來電顯示就嘆息接通，“容言——”

    “厲總?！比菅哉Z氣晦暗，融著某種不可名狀地悲傷，“少奶奶她、她出事了?！?/br>
    “怎么了？”厲紹棠捏著眉心，依舊還是那句話，“她一直在出事，是不是又在監(jiān)獄里搗亂了？放心，以后她會變乖，我已經(jīng)安排好，她那種性格肯定會出來跟我拼命！”

    容言突然哽咽，“厲總，怕是沒這機會了?！?/br>
    “什么意思？”男人的手僵硬在眉心那處，“把話說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言欲言又止，“厲總，我想……您應該明白的，少奶奶她……我們還是晚了一步，有人動了手。”

    “什么動了手？”厲紹棠近乎咆哮地口吻，“你他媽給我說清楚！”

    容言在那頭靜默了一會，說“剛收到消息，少奶奶在押往另外一所監(jiān)獄的途中，押解車出了意外、車毀人亡。起初，我以為這里面有貓膩，所以擅自主張進行了dna比對，結(jié)果……”

    “9999 的吻合度?！?/br>
    “厲總，少奶奶死了?！?/br>
    “……”

    “容言，你在騙我——”厲紹棠說“這不可能！”

    容言以為這輩子他根本沒機會聽見他說“你在騙我”諸如此類無可奈何到一定程度的話，看來他低估，應該說所有人都低估了少奶奶在他心中的位置。

    那種即將火山爆發(fā)般的殺意隔著電波，依舊讓人不寒而栗。

    “容言，如果真是她，幫我把她帶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

    “那個計劃重新啟動——”

    “是！”

    “……”

    十月十五日，厲家內(nèi)部爭斗逐漸白日化，被降職的厲家三少甩出手中皇牌，隱沒在暗處的一家以制造軍火的大型多元化公司，開始大肆收購厲氏股份。

    十月二十日，全勝的厲紹棠將厲夫人跟meimei厲珂兒送往波士頓。

    十月二十五日，厲家大少厲景彥被逐出厲氏董事會，派往香城負責一家剛開設的厲氏子公司。

    十月三十一日，厲紹棠成功將厲世昌徹底摧垮，軟禁于厲家老宅。

    同日，早上九點整。

    厲紹棠站在書房內(nèi)，看著輪椅上的男人，說出了三個字，“我贏了?！?/br>
    “不——”厲世昌轉(zhuǎn)動輪椅跟他直面，那張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年的臉上卻掛著屬于勝利者的微笑，“你輸了?！?/br>
    厲紹棠幾步?jīng)_上去，齜目道“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我的階下囚，你根本絲毫沒有反擊的能力。勝負已出，別再狡辯?！?/br>
    “在權(quán)利方面確實是你贏了?！眳柺啦砬橐琅f巋然不動，“但在人方面贏得是我……陸繁星死了，她再也活不過來，而殺她的人就是我。你卻做不到對我下狠手，只因我是你的父親——”

    “別用激將法！”厲紹棠眼神嗜血，“讓你痛苦的辦法我多的是，并非只有結(jié)束你生命那一條路！”

    說完，男人直接起身離開——

    沒走幾步，卻聽見身后的人說“想知道她的遺言是什么么？”

    厲紹棠頓足，并未轉(zhuǎn)身，渾身緊繃到極致，猶如鋼鐵之軀。

    厲世昌如世間最惡的鬼吐出獠牙，笑，“厲紹棠，我恨你！”

    “她說厲紹棠……我恨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厲紹棠，你他媽沒有贏，我終究是你老子，姜還是老的辣，以后你會跟我一樣日日夜夜被心魔吞噬，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知道是什么害了你么？”

    “開始你就不該心軟，不該讓我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其實是你自己的婦人之仁殺了陸繁星，是你自己！”

    “……”

    厲紹棠并未理會，他從書房走出去，外面是陽光明媚，是最好的天氣、最好的云城。

    許心慈匆忙趕過來，就見他緩步走出老宅，那身姿依舊挺拔如故，面容依舊俊美如昔，卻莫名讓人感覺蕭索如殘橫斷瓦。

    她悄悄走過去，叫他，“紹棠?！?/br>
    男人抬眸看她，眼神陌生，之后像是反應過來，“你怎么來了？”

    “我有點擔心你?！痹S心慈小心翼翼走到他身邊，“你沒事吧？”

    “沒事?！彼⑽赐Ｏ虏椒?，繼續(xù)往前走。

    女人穿著高跟鞋只能跌跌撞撞跟著，“紹棠，聽我一句勸，不要那么對伯父，他畢竟是你父親。”

    “他給你了生命，給了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權(quán)利，若是你對他怎么樣，會有報應——”

    “報應？”厲紹棠冷笑，“我的報應早就來了，繁星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她也是你親meimei。”

    “我……”許心慈一愣，父親說過他們分開整整十年，再加上他與陸繁星的諸多牽絆，他們的關(guān)系很難再回到從前，讓她必須要有耐心，不能急于求成。

    “可能感情是治愈一切的良藥，你會想明白?！彼f“我只是希望你在想明白之前可以暫時放下一切，就當是……當是……為了我，可以么？”

    “算我請求你?！?/br>
    “……”

    厲紹棠嗓音清冷，“憑什么要為了你？”

    許心慈突然一怔，再也動彈不得。

    他說憑什么要為了你！

    難道他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了么？

    一點都不？

    ……

    十一月，整個渝城像是招惹了龍王，已經(jīng)連續(xù)下了一周的暴雨。

    而在這一天，厲紹棠來到墓園，站在陸伯仲墓前，長吁短嘆道“其實你也是罪魁禍首之一?！?/br>
    “要是沒有……”

    “厲總，那里面好像有東西在動?！比菅栽谂該沃鴤悖砬轶@悚無比，像是親眼目睹了詐尸。

    厲紹棠垂眸，就見墓前隱約正在冒出東西來，其實那不是在動，而是土壤被雨水浸潤后的自然反應——

    “誒，厲總、好像真的有東西。”容言又是一驚。

    厲紹棠蹲身，拿起地上的東西，用油紙包著，即便沾了水依舊完好無損。

    容言有點好奇，感覺像是稀世珍寶似的，他湊過去瞧，看見那上面的字，就驚訝道“厲總，這、這不是您的字么？”

    “是您將東西埋在這里的么？”

    “……不、不是?！眳柦B棠聲音顫抖，之后他著急將東西從油紙里取出來。

    那是一本看上去時間久遠的手札。

    是他的字體，可這手札并不屬于他。

    他翻開第一頁……

    “我偷了他的練字本，他的字真的很漂亮哦，以后我要慢慢照著學……”

    “咦？他為什么那么討厭我？我哪里不好可以改??！不懂他到底喜歡哪種女生？溫柔的？乖巧的？嫻熟的？笨的？呃，好像我都做不到。”

    “沒關(guān)系，誰說暗戀不幸福的，我這樣也挺好，就將一切交給時間吧！”

    “耶耶耶，我又考了全年級第一，我興致勃勃拿給他看，他依舊是張撲克臉啊！我為什么要喜歡上一張撲克臉？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厲紹棠厲紹棠厲紹棠厲紹棠厲紹棠厲紹棠……”

    “他的名字怎么寫都很好看哎！”

    “總算決定要去美國留學啦！去他的學校念，念他的專業(yè)，住他住過的地方，去他待過的中國餐館打工，嘿嘿！想想覺得好幸福哦！感覺又可以離他近一點、近一點?！?/br>
    “……”

    滿滿的、密密麻麻的，都是諸如此類的話。

    后面卻開始每隔半年才寫一次……

    “好難真的好難，他那個可能不是人腦，是怎么學下來的？陸繁星，你也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