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好個傾慕!你一句傾慕,倒是極輕巧的理由,卻叫當朝三大家族因你橫生傷閡,彼此相猜!多年以來,大虞皇室和士族間紛爭不斷,內亂頻頻,民怨聲載道,好不容易得了今日穩(wěn)定局面,三家彼此勢衡,雖有相爭,卻也沒有哪家能輕易打破平衡。此次,先有臨川王之亂,再是江北大戰(zhàn),正是借了朝廷勢衡,三家戮力,這才得以共度難關。如今卻因你的這個舉動,眼見三家不和?!?/br> “李穆,你到底所圖為何?” 高嶠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了起來。 “李穆求娶,乃是出于傾慕之心?!?/br> 他的語調,依舊平靜。 高嶠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李穆,你真以為,我高嶠會拿你沒有辦法?倘若真叫我查證,你居心叵測,另有所圖,我便是再愛惜你的人材,為大虞天下之計,殺你一個,不過小事而已!” “相公,我可問你一句話?”李穆忽然問。 “講。”高嶠寒著臉。 “即便沒有此次李穆求娶,敢問相公,當今朝堂,陛下與三家相和之勢,又能維持多久?” 高嶠一怔。 “李穆斗膽,再問一句,相公當年北伐,為何鎩羽而歸?” 高嶠臉色一變。 “李穆不過一介武夫,只知行軍打仗,不懂朝堂之事。相公今日既屈尊再來尋我,因相公方才那一句對我寄予厚望,李穆便在此立誓,不管今后朝堂局勢如何,相公若再有北伐之志,李穆愿為先鋒,不破樓蘭,誓不回望!” 李穆說完,便退到一旁,不再開口。 高嶠似乎有些吃驚,定定地望著他。 天際彤云重重,野地里秋風大作,黃草漫卷。遠處,傳來幾聲低沉而渾厚的軍中營號之聲。 高嶠仿佛這才回過神。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終究還是沒開口。再次看了李穆一眼,沉著臉,雙手背后,邁步而去。 李穆目送高嶠背影漸漸遠去,轉身正要離開,高桓忽然快步走來。 他停在了李穆的面前,盯著他。 “李將軍,我原本對你很是崇敬。但是你卻叫我太過失望了。如今想來,你當初救我,或許本就是打定主意,要為難我伯父的!我……” 他的一張面龐,漸漸漲得通紅。 “我寧可自戕,將我這條命還你,也不愿叫我伯父如此為難!更不愿害我阿姊失了良緣,以淚洗面!” 他一個咬牙,“嗆”的一聲,拔出腰間所懸長劍,劍刃便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劍芒迅速地割破了他的皮膚。 一道血痕,沿著脖頸,慢慢地流了下來。 李穆望著他,淡淡地道:“子樂,你既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你覺得拿你的命這般威脅我,會有用嗎?” 他抬頭,看了眼漸漸暗沉的天際。 “不早了,你還是回吧?!?/br> 他說完,從高桓身邊,走了過去。 高桓僵在了原地,慢慢地回頭,見他大步而去,身影在暮色中,漸漸地變成了一個黑點。 …… 李穆回到自己的營帳,劉勇立刻跟了進來,笑嘻嘻地道:“李將軍,京口那邊的蔣二兄已照你的吩咐,尋了個借口,將老夫人送去安全的地方小住了。也不知是誰傳的消息,這才幾天,全京口的人都知道這事了,個個興高采烈的。兄弟們更是比自個兒娶親還要高興。就老夫人一人還蒙在鼓里,半點兒也不曉得,等老夫人知道了,還不知道如何歡喜呢。還有,蔣二兄還說,除了上回那幾個過來尋不到老夫人只好回了的人,這回又抓住幾個鬼鬼祟祟的,疑心還是高家派去的。問怎么處置?” “放了吧?!崩钅碌馈?/br> “放了?” 劉勇兩只眼睛瞪圓了。 “蔣二兄說,那幾人瞧著不像善類,應是想對老夫人不利!大家伙都很生氣!” “放了吧。叫二兄代我護好阿母周全便可?!?/br> 劉勇撓了撓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我知道了!聽說楊將軍今日代將軍去向高相公提親了,高相公又親自來尋將軍,長公主便是再不樂意,將軍想必也快娶到高家貌美小娘子了。就要一家人,自然不好太落長公主的臉面!” 李穆一笑。 …… 秋日,白晝漸短,才不過酉時,天便黑了下來。 天一黑,就感覺到了涼。 營房實行夜禁,加上明日一早,大部軍隊就要踏上歸途,今晚,士兵們早早地鉆入了營帳,臥被酣眠。 李穆歇得要晚些,獨自坐于營帳內的一張簡陋案幾之后。 他如今雖也被士兵稱為將軍了,但位子不高。雖有單獨一頂帳篷居住,卻無士兵專門守衛(wèi),且?guī)づ褚才f了,上頭有幾道破裂的口子。 夜風不時從口子里鉆入,吹得燈火跳躍明滅。 李穆還在讀著手中的一卷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