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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江花月在線閱讀 - 第71節(jié)

第71節(jié)

    李穆道謝,又向高胤行了一個告罪之禮。

    高胤擺了擺手,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臉上的笑,已經(jīng)快要掛不住了。

    辭別高胤出來,洛神面上的笑便掉了下去,提裙快步登車,裙裾隨她步伐,如水波般涌動。

    身后的李穆,伸來一手,似是想扶她一下,被她避開,看都沒看他一眼,自己爬上了車。

    牛車回往李家,一路無話,到了宅門前,洛神下來,被聞聲而出的眾仆婦迎了進(jìn)去。

    李穆沒跟進(jìn)來,站在門口臺階之下,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影壁之后,上馬去了。

    他到了城北一間高升酒樓。門口伙計哪個不認(rèn)得他,見他來了,趕著迎了上來,笑道:“李郎君來了?蔣二已在雅座等著李郎君了!”

    李穆點(diǎn)頭,將馬韁馬鞭遞給伙計,入內(nèi),快步登上二樓,入了一間雅間,推門而入。

    蔣弢正盤膝坐于席上,見他來了,起身相迎。

    李穆入座,二人相對,伙計上了酒菜,躬身退出。

    二人對酌了一杯,便進(jìn)入正題。

    蔣弢道:“最近幾個月,我一直在暗中留意天師教的動靜。那些人定期于城外天水村的一間土地廟里集會,向民眾發(fā)放些米面,宣揚(yáng)教法,以此吸引信眾加入。目前看,倒并無特殊之處?!?/br>
    如今道法盛行。上從皇室士族,下到民間百姓,信者眾多。一些有名的天師,甚至成為貴族清宴的座上之賓,極受追捧。

    李穆沉吟。

    “哦,是了。”蔣弢又道,“最近聽聞這里來了一個壇主,是個婦人,據(jù)說道法高深,常以紗覆面,無人能見其真面目。婦人出入,前呼后擁,信眾頗多,甘心奉獻(xiàn)家財者,不計其數(shù)。此婦人在教中地位,似也不低?!?/br>
    李穆道:“我時常不在京口,這里的許多事,有勞二兄了。天師教收買人心,勢力擴(kuò)展迅速,三吳一帶,幾乎家家信奉,遲早是為隱患。我等人輕位卑,別的地方無能為力,但京口一帶,不能叫天師教也給占了去。否則日后一旦有變,禍患無窮?!?/br>
    蔣弢道:“放心,我會留意的?!?/br>
    他看了眼對面的李穆,終于問道:“敬臣,你娶了高氏女,往后,可是要投向高氏?”

    李穆抬眼:“二兄以為如何?”

    蔣弢遲疑了下,道:“敬臣既問,我便說了。此次江北大戰(zhàn),高氏立下首功,朝廷卻遲遲不見對高氏的封賞,可見功高震主,君臣離心。高氏家主向來平和,朝局爭斗,往往取中庸衡勢之道。況且,此次因你求娶高氏女一事,牽動各方,高陸兩家離心,高許之斗,更是公然浮上水面,不似從前遮遮掩掩……”

    “我所料若是無誤,高相公如今恐怕已有了隱退之意。這種時候,你去投奔……”

    他停住。

    李穆一笑:“不瞞二兄,我才從內(nèi)人大兄高胤那里回來,拒了高家提攜?!?/br>
    蔣弢啊了一聲,凝神片刻,忽道:“敬臣,你我相識多年,我虛長你幾歲,空承了個兄長之名,但我卻知,你有非凡大能,更有鴻鵠之志。我便直言,此次你求娶高氏女,令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前途莫測,不似你平日行事作風(fēng)。你到底所求為何?如今天下局面,風(fēng)云動蕩,你日后又有何打算?”

    李穆把玩著手中一只酒盞,只道:“北夏剛吃了個大敗仗,內(nèi)部如今四分五裂,不久必亂,到時江北恐怕又有戰(zhàn)事。我若想做一番事業(yè),哪里能做長久立腳之地?”

    蔣弢皺眉:“許氏經(jīng)營荊州多年,陸家持有三吳之地,高氏扼守廣陵京口。大江上下游,內(nèi)陸腹地,皆各自有主……”

    他搖頭:“難??!”

    李穆放下酒盞,以指蘸了酒水,在案面上畫了一曲折之線,是為大江,點(diǎn)了幾點(diǎn),最后在江北一處,停下。

    “義成?”

    他失聲,極是驚訝。

    李穆頷首:“正是。要成大事,必定要有自己的根據(jù)之地。如今高、許、陸,三家相互猜忌,無暇顧及別的,接下來,江北若起戰(zhàn)事,我必會奉命渡江作戰(zhàn)。義成郡地處并州,北可取晉陽、長安。南下扼襄陽,守江陵,是個極好的戰(zhàn)略之地?!?/br>
    蔣弢不停搖頭:“你這想法固然有道理。但義成夾在南北作戰(zhàn)中間地帶,多年戰(zhàn)亂下來,我聽聞那里民眾逃亡,如今人口凋零,田地荒蕪,尸骸遍地,更兼豺狼橫行,荊棘叢生,儼然已是一座空城,連北人也棄之不顧。你便是奪了,又如何長久立足?”

    李穆微微一笑:“事在人為。民眾所求,不過一個安字。只要穩(wěn)住周邊局面,民眾自會聞風(fēng)而來,聚居墾荒。有了人,一切便都好辦?!?/br>
    蔣弢望著李穆。

    年輕的一張面龐,談及這些,炯炯雙目流露而出的,卻是一種令人折服的深沉、堅毅和沉穩(wěn)。

    仿佛天下若棋,而他是為拈子之人,與天爭斗。

    生平第一次,蔣弢感到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他明白了自己這個義弟的所圖。

    時勢造英雄。

    亂世,更是需要一個真正強(qiáng)大而有力的人,才能壓服四方,徹底終結(jié)。

    他有一種直覺,李穆就是這個應(yīng)天而起的人。

    三十年來,他身體里那股子授于先祖的本已蟄伏無聲的雄心壯志,這一刻,仿佛突然間蘇醒了過來。

    他由衷地生出了一種甘愿受他驅(qū)策的強(qiáng)烈沖動,竟從位置上起身,后退幾步,向他恭敬下拜:“敬臣若是不棄,蔣弢愿聽?wèi){驅(qū)策,盡我綿薄之力!”

    ……

    洛神見完大兄回到李家,白天伴在李母身邊,看她坐在紡車之前,熟稔地捻紗紡線。

    老紡車隨她搖動,咿呀作響,中間夾雜著阿停嘰嘰咕咕說著閑話的話語之聲,白天很快便過去了。用了晚飯,天也黑了,洛神回房。

    那李穆還不見人。

    洛神洗了澡,等頭發(fā)干了,也是不早,便上床睡了下去,心里卻始終窩著一股子火,強(qiáng)行忍下而已,如何睡得著覺?閉著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門外起了一陣腳步聲,片刻后,門輕輕被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