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后的起頭那幾天，洛神始終驚魂未定，大白天也待在屋里，半步不出。

    李穆更是耐心相伴，到了晚上，睡覺必將她護(hù)在懷里，只差親自抱她送去如廁一事了，呵護(hù)得無微不至。

    如此過了好幾天，洛神緊繃著的情緒，終于漸漸地安穩(wěn)了下來。

    雖然還是無法想象，自己當(dāng)時怎竟敢抓起那只死死握著劍的斷手，親手殺了一個人，但那個晚上留給她的巨大陰影，因為李穆的相伴，隨著時日的推移，總算慢慢地消除了。

    她告訴自己，李穆應(yīng)該就是這么過來的。

    雖然他沒在她面前提及半句，她也沒問過，但她猜想，他所經(jīng)歷過的事情，必定遠(yuǎn)比那夜更要兇殘、可怖。

    他既習(xí)以為常，她也只能學(xué)著，慢慢地去接受了。

    只是想起來，還感到很是惡心，連rou也吃不下了，一連吃了好些天的素。

    日子便如此，慢慢地又恢復(fù)了原本的步調(diào)。

    一轉(zhuǎn)眼，元宵過去，月底就要到了。

    這日，是京口令老母的壽日，做壽。

    京口令夫人早早就親自送來邀貼，殷切地盼著洛神和盧氏到時參席。

    京口令官職雖然低微，但和李穆關(guān)系一向不錯，辦事也無不配合，這個面子，無論如何是要給的。那日，洛神穿衣打扮完畢，和阿停扶著盧氏，登上車，被李穆護(hù)送著，到了京口令的府邸。

    當(dāng)日主家大擺筵席，熱鬧至極。

    筵席分男女之席。洛神和盧氏，自然坐在女席的尊位之上。

    席間，她見到了已經(jīng)有些時日沒有看到的謝三娘。

    謝三娘瞧著消瘦了些，但精神很是不錯。她的酒樓為今日的壽筵供應(yīng)酒水菜肴，很是忙碌，卻還是抽空來拜了盧氏，又和洛神敘了幾句，喚她“阿嫂”。

    謝三娘離開后，沈氏悄悄告訴洛神，說孫放之一直有意于謝三娘，前些時日，又托她去試探三娘的意思，自己過去，聽謝三娘的口氣，竟不似從前那般一口給拒了。

    說不定日后，他二人真能成事。

    沈氏說這話的時候，笑瞇瞇的。

    洛神聽完，心情也莫名變得好了些。

    只是轉(zhuǎn)念一想，從元宵過后，除了起頭的那幾夜，李穆一直抱著她睡之外，最近兩人之間，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時的樣子。

    雖然他睡得極是警醒，每次只要她翻個身，或是咳嗽一聲，他立馬就會醒來，檢查她有無踢被，或是給她端茶喂水，百般照顧。

    但僅此而已！

    其實就算是那幾個抱著她睡的晚上，他也只是抱而已，別的，什么都沒有！

    先前離開建康時，阿娘叮囑她，要她早些和他圓房。

    快月底了，沒多久，李穆大約便又不在家中了。

    這幾日，連阿菊似乎也沉不住氣了，好幾次，在人后旁敲側(cè)擊地打聽她和李穆之間的那種事。

    弄得她又是羞愧，又是氣惱，簡直難以啟齒。

    對自己的信心，更是一落千丈。

    看他這副樣子，難道要她高洛神撲上去，主動要求他和自己行夫妻之事？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還不如殺了她！

    她心中帶著無人可講的煩悶，因來向她敬酒的人也多，隨意吃幾口，便有些不勝酒力了，京口令夫人親自帶她到后屋去歇息。

    洛神小歇了片刻，酒勁有些過去，想著盧氏她們都還在前頭，自己不好一直不出去，于是重新理了妝容，帶著侍女回往筵席。

    經(jīng)過走廊之時，男賓那邊，傳來陣陣觥籌交錯的嘈雜之聲。洛神加快腳步，正要走過去，忽聽那頭，隱隱傳來了一道說話之聲，聽聲似是孫放之，只是舌頭有些大，應(yīng)當(dāng)已是帶了幾分的醉意。

    只聽他吹噓：“……你們是沒見過，蜀地婦人，個個細(xì)皮白rou不說，還天生多情。巴郡打了勝仗后，我們兄弟入城，路上不知道多少婦人夾道來迎，個個都恨不得撲上來將我們兄弟生吞活剝！巴女中意咱們兄弟威武，寧可不要錢，也要和咱們相好一場！當(dāng)?shù)匾粋€酋首，還往李都督那里送去一個女子，號稱色藝雙絕，猶擅鼓舞，在當(dāng)?shù)?，那可是人人想要親一芳澤的美人！據(jù)說還是那美人仰慕將軍威名，自己求了酋首，才求來這機(jī)會。咱們李大都督，如此英雄，勝仗過后，身邊又豈能沒有美人擊鼓助興……”

    他嘿嘿地笑。

    四周一陣羨嘆。

    有人又嚷：“放之兄，你說得頭頭是道，怎不說你自己？在那里可也有結(jié)下相好？”

    于是四下起哄。

    “我可不敢！”

    孫放之的聲音傳來，得意洋洋。

    “我是等著要娶婆娘的人。若叫人知道我在外頭留了露水姻緣，日后誰敢嫁我？”

    一陣哄堂大笑，繼而噓聲四起。

    方才酒水下去的那點(diǎn)殘余醉意，此刻全都化作了怒氣，在心底里，咕嚕嚕地往上冒個不停。

    洛神昂著頭走過走廊，拂袖而去。

    ……

    是夜，李穆回了家。

    最近只要無事，他回得都很早。今日也不算晚。入內(nèi)，見洛神已經(jīng)躺在床上，背朝里地在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