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jié)
李穆環(huán)顧著四周。 一個仆婦在旁笑說:“小娘子,你走之后,我們?nèi)杖斩紒頌叻鲏m,就等著你回呢。除了前兩日,新?lián)Q了應季的紗窗和床帳,你走之前如何,還是如何。你瞧,哪里可有不滿意的?” 洛神心中生出一種歸家之屬。轉(zhuǎn)入內(nèi)室,見床具擺設,果然皆都是從前模樣,只換了頂銀紅色的煙羅帳,笑道:“都好,無不妥之處?!?/br> 下人們便忙著歸置隨身之物,又送入凈面的水。 洛神洗了手臉,重新梳頭,換了身衣裳,神清氣爽地出來,見李穆還在外間,站在她那架琴前打量著,也不知道他在瞧什么,走了過去,笑說:“你看什么呢,不見你人!快些洗臉洗手,換了衣裳,好去吃飯。我肚子餓了?!?/br> 李穆仿佛才回過神,收了目光,回頭朝她一笑,走了過來。 他才換好衣裳,外頭便有人來催喚了,于是一道出來,轉(zhuǎn)去飯?zhí)谩?/br> 高嶠并未叫人陪飯。晚飯菜饌豐盛,卻只自家四人而已,也無那些男女分桌的規(guī)矩了,一道入席。 用飯之時,高嶠依舊無話。飯畢,也未多說什么,先叮囑女兒早些歇息,看了眼李穆,道了句“你隨我來”,說完去往書房。 李穆立刻起身,向蕭永嘉辭別,又對洛神道:“阿彌,你陪岳母先說說話,等見完岳父,我便回房?!?/br> 洛神望著前頭他隨父親而去的背影,想著父親今晚對著李穆,態(tài)度一直很是冷淡,心里有點忐忑,唯恐私下父親要給他難堪。猶豫著,要不要先截住父親提醒他一番。 女兒的擔憂之色,又怎的逃的過蕭永嘉的眼?走了過來,笑著牽住洛神手。 “放心吧,我知道你阿耶。他不會對女婿怎樣的。走吧,回屋去。” 洛神這才放下了心,伴著母親,兩人一道回了屋。 …… 李穆跟到了書房,停在高嶠的面前,再次見禮。 果然便如蕭永嘉所言的那樣,私對著女婿,高嶠的態(tài)度,便和在妻女面前截然不同了,頗是溫和,命他入座。 李穆向他道謝,隔著張案,坐到了高嶠的對面。 高嶠開口便問戰(zhàn)事經(jīng)過。 李穆將自己收到谷會隆大軍南下消息開始的整個經(jīng)過,敘了一遍。 高嶠聽的很是專注,不時插話發(fā)問,連一個細節(jié)也不放過。 隨著李穆的敘述,看得出來,他情緒漸漸似乎變得有些激動。等李穆講完他提早派遣高桓等人奔赴長安阻止屠城,終于得以安然接手長安之后,沉默了良久,唏噓道:“敬臣,這回你不但為朝廷立下大功,于民,亦有再造之恩。是我小看了你。先前你所立的一年之約,我是輸了,卻輸?shù)煤茫 ?/br> “我大虞,若能多得幾個如你這般的忠臣良將,又何愁失地不復,民無所依?” 他語氣慨然,雙目微爍,眼角隱有激動淚光閃爍。 話說完,兩道目光,又緊緊地盯著對面的女婿,似意有別指。 李穆心知肚明。 老丈人一頓猛夸之后,不忘暗中提點,無非就是要自己緊緊跟隨他的腳步,忠于這個朝廷。 他垂眸,恭敬地說:“立下寸功,亦是以僥幸居多。不敢當岳父如此之贊?!?/br> 高嶠擺了擺手:“何必自謙。你之能,有目共睹。今日陛下,在我面前亦對你多有贊賞。明日一早,你上朝受封便是?!?/br> 李穆道謝。 高嶠又問他離開后的長安駐防情況,神色變得凝重了。 “谷會氏和吐谷渾部如今在奪秦城,自顧不暇。北夏亦要應對我大虞聯(lián)軍,無力西進。但我前些日,剛得消息,慕容西已召集舊部,復立燕國,和柔然一戰(zhàn),打敗柔然,奪了蕭關,勢頭又起。等他在關外立穩(wěn)腳跟,以他的野心,必覬覦關內(nèi)中原。此外氐人所立涼國、匈奴之趙……” 他眉頭緊蹙。 “長安便如rou飼群虎,不能有半點疏忽!” “岳父放心?!崩钅铝⒖痰?。 “我已安排重兵把手。且長安至義成,沿途數(shù)個重要郡城,皆入我手,軍道暢通無阻。一旦有風吹草動,馳援便可發(fā)去。且我亦不會在此久留。過些日,便回去了?!?/br> 高嶠點頭:“你胸有丘壑,我便放心了。長安是你為朝廷打下的,刺史之職,也無人能比你更勝任了。陛下納我之言,明日朝會之時,亦會封你為長安刺史。望你往后恪勤匪懈,為朝廷,亦為天下謀安?!?/br> 李穆應是。 高嶠案前,放著一信。他取出信,推到了李穆面前。 李穆便接了過來,展開,見是許陸聯(lián)軍大約于半個月前發(fā)來的一份勝報,道聯(lián)軍已合力從北夏手中,打下了重兵防守的南陽,隨后,兵分兩路,許軍攻潁川陽翟,陸家打郾城,計劃各自攻下目標之后,雙方合圍,從左右同時攻打洛陽。 “敬臣,你對我聯(lián)軍北伐之勢,如何看?”高嶠問他。 李穆放下信,斟酌著應:“陸氏霸府實力如何,我因先前沒有往來,不敢妄論。但許氏大軍,若真能由楊將軍全權統(tǒng)領,自主用兵,北伐應是有所成就。” “好!” 高嶠擊掌贊嘆。 “楊宣將軍,我從前亦有過數(shù)面之緣,確實有大將風范!連你也如此推崇,極好!你已取回長安,若此次,聯(lián)軍亦能上下齊心,一鼓作氣,將洛陽亦從胡人手中奪回,徹底蕩平亂寇,還一個一統(tǒng)天下,萬民皆安,則我高嶠,此生再無遺憾!” 李穆沉默。 高嶠的情緒,卻仿佛因了和女婿今夜的這一場對答,被徹底點燃,顯得很是興奮,又笑道:“我藏有西域來的極好的葡萄酒,號稱十年不敗,醉,彌月方解。平日我無心飲酒。今夜難得你也在,月色正好,你我翁婿,不如月下對飲,嘗嘗這西域美酒,你意下如何?” 他口里問著女婿意下如何,自己話剛說完,不等李穆回答,立刻便起身,大聲命人去將他所藏美酒搬到庭院,又領李穆同去。 李穆見丈人興致勃勃,前所未見,怎會掃他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