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道承帶人闖入皇宮，企圖挾持皇帝，調(diào)羽林和宿衛(wèi)營士兵為己所用，以誅殺高嶠。不料因了行動倉皇，事先不知皇帝今夜宿于華林園，來不及過去，便改而逼迫皇后索要符印?；屎筇撆c委蛇，與之周旋，假意答應(yīng)去取符印，趁其不備，以利刃刺了蕭道承，自己不幸亦被他反傷。正千鈞一發(fā)之時，所幸有忠心宮人在蕭道承違例深夜強(qiáng)行闖入宮中之時便覺察不對，暗中出去喚人，宮衛(wèi)及時趕到，一番搏斗，終于將蕭道承等人當(dāng)場誅殺。

    高嶠趕到皇宮，那些聽命于蕭道承的正把著皇宮大門的羽林見他人遲遲沒有出來，本就心虛，再見高嶠露面，愈發(fā)沒了底氣，無心抵抗，很快便繳械投降，讓出了道。

    高嶠奔入內(nèi)殿之時，看見滿地血泊，橫七豎八倒著十來具尸體，蕭道承剛剛氣絕不久，身上中了幾十下被刀劍砍殺過后的傷口，傷口還在流血，形容恐怖。

    皇后高雍容也受了傷，且傷勢不輕，左胸上方側(cè)肩的位置，被蕭道承用劍給刺透了。

    她的半邊身子和胳膊染滿鮮血，那只手，卻還死死抓著能夠調(diào)動羽林和宿衛(wèi)營官兵的那只符印，不肯撒開。

    高嶠當(dāng)即叫人傳來太醫(yī)，替皇后治傷，知悉皇帝宿在華林園，派人過去保護(hù)，隨即出宮，控制住王府中人，又連夜捉拿同黨，清剿那些還在負(fù)隅頑抗的叛黨，一直到了天亮，才徹底平息變亂，召集百官，說明事由。

    百官昨夜在家，誰人不知外頭動靜。只是大多數(shù)人，還是云里霧里，只知道是蕭道承突然作亂所致，也不知他好好的，為何如此。等得知事由，原來竟是圖謀不軌被高嶠發(fā)現(xiàn)，狗急跳墻，深夜逼宮，意欲挾持帝后誅殺高嶠，震驚之余，無不義憤填膺，痛斥蕭道承看似面目忠善，私底竟狼心狗肺，欺君罔上，險些釀成大禍。又紛紛檢舉他平日隱匿起來不為人知的罪行，人人和他劃清界限。

    東陽王登基之后，因?yàn)槭艿礁邖男庞?，蕭道承幾乎參與每一項(xiàng)朝政的決策和實(shí)施，也因?yàn)樗捫栈适业纳矸?，在皇帝跟前，出入頻繁，成為猶如架在了皇帝和朝臣中間的一道橋梁。他在朝廷的地位和聲望，與日俱增，先前便隱隱已有趕超許陸，成為繼高嶠之后的朝廷第二人的架勢。

    不過一夜之間，事情竟來了如此一個此前誰也無法想象的轉(zhuǎn)折。他人雖死了，但那場變亂余波對朝廷內(nèi)外的影響之大，不言而喻。

    接下來的幾日，全城宵禁，高嶠每日早出晚歸，處置著這事的后續(xù)。

    洛神知悉高雍容受傷不輕，次日便遞折，折上列了母親和自己的名，請求入宮探望。等了幾天，終于獲準(zhǔn)，高雍容派人回話，叫她入宮便可，請蕭永嘉在家務(wù)必保養(yǎng)身體，不必為了探望自己費(fèi)事出來。

    洛神立刻去了皇宮，被引入時，宮人說皇后殿下那夜受傷不輕，又吃了個如此大的驚嚇，精神也很是不好，太醫(yī)叮囑靜養(yǎng)。這幾天，想入宮來探望的命婦無數(shù)，皇后誰也沒見，今日洛神是第一個。

    “那夜，那逆賊威逼皇后殿下，殿下為保陛下印信，不讓那逆賊jian計(jì)得逞，不惜以命相抗，這等氣魄，何人能及?！?/br>
    宮人向洛神描述著那夜蕭道承如何帶人強(qiáng)行闖入深宮，如何威逼皇后索要印信，皇后如何臨危不懼，刺傷蕭道承，被反傷后，還死死護(hù)著印信的一幕，繪聲繪色，好似當(dāng)時自己便在現(xiàn)場親眼目睹似的。

    洛神隨了宮人匆匆入內(nèi)，看到高雍容躺在床上。

    事情已經(jīng)過去幾天了，她面上依舊不見血色，胸肩裹著傷布，人看起來還很是憔悴。但見到洛神，顯得很是歡喜，坐了起來，大約不小心牽了下傷口，輕輕“嘶”了一聲，面露痛楚之色。

    洛神急忙上前，扶住她，叫她躺下去。

    高雍容搖頭笑道：“我不過是傷了只肩膀，一邊胳膊動不了而已，又不是人殘了。老躺著，也是膩了。早想和你說說話了，偏太醫(yī)啰嗦，道我不好見人，只能忍到今日。你來的正好，快坐！”

    洛神坐到她的身旁，從送藥進(jìn)來的宮人手中接過藥碗，用調(diào)羹舀了，輕輕吹涼，說道：“我阿娘知阿姊你受傷不輕，叫我轉(zhuǎn)話，讓阿姊你莫再為后宮雜事分心，自己好生養(yǎng)傷，身體要緊?！?/br>
    高雍容忙叫洛神替自己回去轉(zhuǎn)達(dá)對伯母的道謝。

    “阿姊，那夜實(shí)在兇險。你玉體金貴，萬一有個閃失，如何是好？當(dāng)時又何必和那逆賊以命相搏？幸好吉人天相，沒出大事。只這樣，也已經(jīng)夠叫人擔(dān)心的了。”

    高雍容笑著，嘆了口氣。

    “你說得何嘗不是？我如今想起，也是后怕。只是當(dāng)時也不知怎的，想到若是叫他得逞，拿了陛下印信調(diào)了兵馬，對伯父不利，那該如何是好，一急，只想拖住他，也就沒想那么多了?！?/br>
    一旁宮人都笑了。一個資歷老些的插嘴道：“便是大臣們，也無不被皇后舉動所感。這幾日，聽陛下言，收到的折子里，除撻叱那逆賊之外，多有對皇后殿下的表頌?！?/br>
    高雍容搖了搖頭：“我已對陛下說了，那些表頌，我一封不要！叫全部發(fā)回。我只怪自己，先前竟絲毫沒有覺察蕭道承的面目，更未提醒過陛下，以至于被蒙蔽至今，險些釀成大禍?！?/br>
    她的神色轉(zhuǎn)為肅穆。

    “那些如今上表，稱頌我越是厲害的，先前稱贊蕭道承時，也越是不遺余力。這些人，也不是說全都無用，但也只限于做些小事罷了，真遇到家國大事，朝廷靠的，還是伯父和妹夫這般的棟梁之臣。妹夫如今還在隴西作戰(zhàn)，朝廷仰仗伯父，只要伯父安然無恙，我受點(diǎn)傷，又有何妨?！?/br>
    洛神望著面前的皇后，自己從小處到大的堂姐，心中此前生出的一些疏離和疑慮，漸漸又變得搖擺不定了起來。

    “阿彌，你在想什么？”高雍容忽然問。

    洛神回神，笑著搖頭：“沒什么。”

    高雍容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屏退左右，低聲說道：“阿彌，天師教那個姓邵的婦人，我已看過她的口供。蕭道承和天師教勾結(jié)，認(rèn)識了這婦人，如此巧，得知她和伯父伯母多年之前竟認(rèn)識，還有過一段舊事。這事你可知道？”

    洛神含含糊糊應(yīng)了一聲。

    “蕭道承這回本想將這婦人安插在伯父身邊，利用她從前和伯父的關(guān)系，充作自己耳目，沒想到被伯父察覺，面目暴露，這才狗急跳墻，妄圖作亂。他死了，罪有應(yīng)得。這個邵玉娘的罪，可死，可活。但我的意思，也是嚴(yán)懲不貸，將她處死，免得伯母煩心。只是又想到她是伯父舊日相識，對伯父還有恩，阿姊思前想后，又覺著還是不便插手，故交給伯父自己處置了。萬一伯父于心不忍，饒了她的性命，伯母那里，還望阿妹替我解釋幾句?！?/br>
    洛神見她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道：“阿姊放心。我阿耶定會秉公處置，且無論是死是活，我阿娘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br>
    高雍容松了一口氣，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多陪陪阿姊，不必急著回去。”

    洛神被高雍容留了大半日，用了晚飯，天黑，方出宮回家，見了蕭永嘉，將自己白天入宮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講到邵氏時，遲疑了下，終于還是簡單提了句：“阿娘，我想著，阿耶無論如何處置，必會秉公?！?/br>
    蕭永嘉握了握女兒的手，笑道：“阿娘知道。說起來，這回能揭出此事，全是你的功勞。如今無事了，阿娘這里一切也都好，你不必記掛，早些去京口侍奉阿家吧！”

    洛神應(yīng)好，伴著母親又說了些閑話，到戌時中刻，下人進(jìn)來說高相公回了，比前幾日都要早，急忙去迎父親，敘了幾句話，便從父母房中出來，回屋再次收拾預(yù)備動身要走的行裝。

    那邊，蕭永嘉問高嶠吃飯了沒，聽他說在衙署已經(jīng)吃了，便要幫他換衣服，高嶠忙扶她坐了回去，囑她不要亂動。自己收拾完了，也沒去書房，叫妻子躺下，抱起她的腿腳。

    隨著月份漸大，蕭永嘉的雙腳和小腿肚，慢慢有些浮腫了，走路也不大方便了。

    高嶠替她揉捏著腿腳，動作溫柔，力度極好，只是不大說話。

    蕭永嘉道：“你若有事，說便是?！?/br>
    高嶠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可是邵氏的事？”

    高嶠終于點(diǎn)頭。

    “阿令，是這樣的，邵氏雖累罪不輕，但在蕭道承謀反一案里，屬從罪，加上她先是供出了蕭道承的謀反之事，后又說出數(shù)個天師教秘藏武器的械庫，也算是將功折罪，我與刑部議后，決定免了死罪，判她姐弟流放。”

    他說完，望著蕭永嘉，神色中帶了些小心。

    蕭永嘉嗯了聲：“這種事，你自己定便是了。倘若她罪不至死，我難道還像從前那樣，非要她死不可？”

    高嶠遲疑了下：“另外便是流放時間。她傷病未好，近期大約是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