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那樣的日子，可能都再也不會有了。

    她胡思亂想著，岳靈珊已經(jīng)將買的那盒牛奶給拆開，取出來一小盒扎開遞給她，憂心地說：“你先喝個奶補充一下體力吧，別一會暈倒了?！?/br>
    以往在學(xué)校的時候，自己每周都帶牛奶，用喝不完當(dāng)借口，讓靈珊和她一起喝。而靈珊呢，她從來都不會浪費一滴，也從來不舍得買。眼下過來看她，卻提了一整盒。

    甄明珠默默地喝了一盒牛奶，問她：“你剛說薛飛找的你？”

    “對啊，說是程學(xué)長讓問的。”

    “……”甄明珠愣了一下，“那程硯寧呢？”

    “說是家里有事，請假了幾天，給你打電話又沒打通。”

    她手機星期天就沒電了。

    程硯寧請假了？他讓薛飛找自己，為什么沒找宋湘湘，反而舍近求遠地跑去問岳靈珊？

    腦海里一時閃過好幾個問題，甄明珠扶著岳靈珊起身了。

    也就在她起身抬眸的這一刻，特別想念程硯寧。

    記憶里，他先前也在夜里找過她一次，和今天岳靈珊找她的情景差不多，可他比岳靈珊矜持多了，并沒有飛快地朝她跑過來，而是她跑過去抱住了他。

    怔怔站著，甄明珠許久都不曾說話。

    岳靈珊陪她站了一小會，試探著開口道：“你想回學(xué)校嗎？”

    這么晚了，兩個人必須找地方住了。

    甄明珠看她一眼，搖搖頭。

    她不想去學(xué)校，岳靈珊只能又想了想，突然感覺這地方好像距她父母那里不算很遠，便又一次問：“那你跟我回我爸媽那里吧，我們先湊合一宿？”

    岳靈珊的家？

    甄明珠愣愣神，腦海里閃過小吃店的二樓。

    地方很小，只有一個很大的開間和衛(wèi)生間，門外帶個小小的不算客廳的客廳。

    岳靈珊先前說過，她每周就回去一次，偶爾住一晚，每當(dāng)她在家里住的時候，就和她媽兩個人一起睡房間的床，而她爸岳南田，在外面一個舊沙發(fā)上湊合。因為心疼她爸，她這學(xué)期都很少在家里過夜。

    “不用了，你回學(xué)校去吧。”收回思緒，甄明珠說。

    她不想給人家添這種麻煩，而且他們家這些破事，她也不想給外人知道。

    她聲音平和了許多，岳靈珊卻不可思議地問：“我走了你怎么辦？”

    怎么辦？

    她也不知道。

    現(xiàn)在就是不想聯(lián)系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丑態(tài)。

    她輕喘一口氣，微微傾身抱了岳靈珊一下，笑著說：“你別管我了，我有辦法。你回學(xué)校去吧，謝謝你今天過來找我，我也永遠不會忘的。”她的聲音里，有些故作鎮(zhèn)定的冷靜，以及，仿若訣別的感傷。

    岳靈珊平時比較遲鈍，可這一晚，突然敏感地察覺到甄明珠話里的情緒，那她說什么也不可能把甄明珠丟下的，想了想便抿著唇問她：“你是不是覺得在我們家可能睡不好呀？”

    “怎么會？”

    甄明珠一愣，搖搖頭。

    她有著岳靈珊沒有的富貴生活，岳靈珊也有很多她沒有的東西。比如：健全恩愛的父母、平淡卻溫馨的家庭氛圍……

    那些，都是她很羨慕的。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們先在我家住一晚?！痹漓`珊笑著道。

    甄明珠看著她，抿著唇再沒說話。

    *

    十一點多，甄明珠和岳靈珊下了出租車。

    城中村的夜晚，比南湖新區(qū)熱鬧數(shù)倍，夜深了，仍舊有不少人聲。

    “你慢點?！?/br>
    安城剛下過一場雨，狹窄的巷子里，污漬比較多，岳靈珊一手抱著那盒牛奶，瞧見地上臟污一片忍不住在心里嘆氣，扭頭提醒甄明珠。

    在她感覺里，甄明珠從頭到腳，永遠都是干凈漂亮的。

    可這一會，甄明珠哪里還顧得上漂亮？

    發(fā)燒還沒好，岳靈珊顧及她身體打了出租車，可兩個人過來也有二十多分鐘，她很不舒服。

    她泛著病容的臉色，引得岳靈珊頻頻側(cè)頭看，到最后，她索性一手挽住她胳膊攙著她走，等兩個人到了小吃店的時候，收拾桌面的馬招娣被嚇了一跳，隨手放了抹布迎出來問：“你們怎么回來了？”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痹漓`珊舒口氣，朝她道，“甄甄今晚要和我在這住一晚。”

    “?。俊瘪R招娣一愣，隨后聽見甄明珠輕聲道歉又連忙說，“沒沒沒，阿姨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只是覺得我們這地方局限，怕你晚上睡不好?！?/br>
    “怎么就睡不好了？”岳南田很快到了跟前，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朝甄明珠道，“等會讓你阿姨把房間收拾一下，晚上你們?nèi)齻€一起睡在大床上，沒一點問題?！?/br>
    樓上那個開間里，也就一張床比較顯眼。

    兩米的席夢思大床，據(jù)岳靈珊說，是她爸在舊貨市場淘的。

    甄明珠點頭笑笑：“麻煩叔叔阿姨了?！?/br>
    “不麻煩不麻煩?！甭牭秸煞虻脑?，馬招娣瞬間就曉得自己先前說了錯話，連忙又岔開話題問，“那你們吃飯了沒？還有點小餛飩剛放進冰箱，給你們煮了？”

    “不用了阿姨……”

    “煮就煮，問那么多做什么？”岳南田的聲音又在店內(nèi)響起。

    馬招娣一愣，只得朝甄明珠笑笑，說：“那快點進來，讓靈珊倒杯熱水先喝口?！?/br>
    話落，她側(cè)個身，等兩人進店，總算松口氣。

    擱以往，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閨女會交上這樣的好朋友。

    這大城市里的人啊，比他們村上那些人難說話的多也講究得多，就說他們這城中村里面開發(fā)廊那些個女老板，吃碗飯都挑剔的很，這個重了那個輕了，很不好伺候。昨天，岳南田回來還說呢，因為拎著兩大袋子?xùn)|西擠公交，被車上一個穿裙子的姑娘瞪了一路，就因為他不小心將袋子蹭到了人家身上。

    眼前這姑娘，當(dāng)然不是發(fā)廊女老板能比的，聽靈珊說上學(xué)都有車接車送，偏偏還一點架子都沒有。

    一邊感慨喟嘆，馬招娣麻利地給兩人煮好了餛飩，端上桌。

    哪曾想，自己女兒看見先變了臉色，有些懊惱地道：“甄甄不吃香菜，我忘了說。”

    “那我去給重煮一碗，這碗讓你爸吃?！?/br>
    臉色微微一變，馬招娣連忙又伸手將碗往回收。

    “沒事的阿姨?！闭缑髦橐皇职丛谒滞笊?，扯唇笑著說，“我能吃的，別麻煩了?！?/br>
    話落，她松開手，低頭就用勺子喝了一口湯。

    這一幕落在岳靈珊眼里，她愣了好一會，莫名地就有點眼眶發(fā)酸，朝馬招娣搖搖頭。

    馬招娣遲疑了一下，轉(zhuǎn)身走了。

    岳靈珊抬手拿了一下勺子，卻覺得勺子很重。

    她上午去七班的時候才知道，甄明珠他們四個都兩天沒來學(xué)校了，大家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問宋湘湘，宋湘湘為難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只讓她別問了。

    等她打給李成功，李成功也只說了甄明珠發(fā)燒的事情。

    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yù)感。

    可連李成功都閉口不言，她又能怎么樣？

    她只是覺得，她第一次和他們吃飯的那個場景，可能不會再有了，而那個到了他們家很放松還會朝著她媽撒嬌的甄甄，突然地，也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人看著心里難受。

    甄明珠勉強的樣子，馬招娣和岳南田自然也能感受到，時間晚了，吃飯的人少了，兩個人收拾東西，準備關(guān)門。

    甄明珠吃完餛飩，沒幾分鐘，肚子里一陣翻江倒海。

    “怎么了？”

    岳靈珊收了碗筷，開口問。

    “沒事。”勉強朝她一笑，甄明珠忍耐說，“我去個洗手間?！?/br>
    “哦?！?/br>
    岳靈珊目送她上了二樓，一臉擔(dān)心。

    “我看明珠的臉色實在不好，不會是吃不慣鬧肚子吧？”馬招娣聲音頗有些著急。

    “不會吧，就幾根香菜。”岳靈珊也有點遲疑。

    “可她臉色那么差?！?/br>
    “她發(fā)著燒呢?！?/br>
    岳靈珊嘆口氣說完，想想又道：“我去看看?！?/br>
    話落，她急忙上了二樓，站在洗手間門口問：“甄甄你沒事吧？”

    “沒事?！闭缑髦橛袣鉄o力道。

    她平時腸胃還挺好，可這幾天一直掛消炎藥，便有些不舒服，下午又沒吃東西，那會空腹喝了一盒奶，就有點越發(fā)難受了?？裳巯逻@種時候，她怎么好意思說自己不舒服。

    聽見她這么說，岳靈珊勉強信了，又問：“要不我陪你去打針？”

    “今天已經(jīng)掛了吊瓶了?！?/br>
    “哦哦?！?/br>
    兩個人就這么隔著門板說了兩句，甄明珠洗了手出來。

    沖水馬桶發(fā)出頗大的聲音，她下意識回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問題，只是馬桶有點老舊。

    不過，她這下意識的動作，岳靈珊也沒很注意，突然說：“對了，要下去給你買個牙刷?！?/br>
    這個，甄明珠沒拒絕。

    兩個人又一起下樓，發(fā)現(xiàn)岳南田正要鎖門。

    岳靈珊連忙攔了一下，跑出去給甄明珠買牙刷。她跑得太匆忙，甄明珠回神后也沒有跟出去，想了想朝馬招娣道：“阿姨，方便用一下你手機嗎？我給朋友打個電話?！?/br>
    “方便方便，這有什么不方便的，說起來這手機還是上次你們來給我買的呢，你要用的話拿去用?！瘪R招娣話音落地，連忙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笑著給她遞了過去。

    “我就打個電話?！闭缑髦樾πφf。

    之后，她拿手機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