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著實是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了下，陸湛決定問問當(dāng)事人哥哥的看法：“沈川?！?/br>
    沈川推開書房門，應(yīng)了聲：“王爺您稍等，我這就去找那把劍?！?/br>
    “不急?！标懻亢白∷靡环N好奇的語氣詢問道：“我有件事情想問問你的看法。”

    沈川一呆，徒然生出一種路遇伯樂被看重的驚喜感。勉強壓住心底的喜悅和激動，沈川接話道：“王爺，您說?！?/br>
    “事情是這樣的……我前些日子去護國寺祈福時被人暗算，中毒后昏倒在了一片竹林里?！闭f著，陸湛微妙地停頓了下。

    沈川沒注意到這點，只當(dāng)陸湛是想把追查兇手的重擔(dān)交給他，雙眼頓時一亮，“王爺。”

    陸湛再度擺手打斷他，繼續(xù)道：“有人救了……嚴格來說，應(yīng)該說是先后有兩個人救了本王……”

    ——這一點還是青蘇追查的時候去竹林深處的現(xiàn)場看了看，查驗了留下的腳印后才確定的。

    “青蘇確認了兩人的身份，第一個救本王的人很痛快地承認了下來，并接受了青蘇代本王送的謝禮?！标懻堪櫫税櫭迹D(zhuǎn)頭看向沈川，“這種情況應(yīng)該是正常的吧？”

    沈川正襟危坐，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陸湛屈指在桌面敲了敲：“但奇怪的是第二個人，她也救了本王，卻偏偏裝出一副不認識本王的樣子，你說這是為什么？”

    沈川總算回過味來，這明顯不是想讓他去追查兇手。忍住心里巨大的落差感，沈川順著他的思路開始分析：“會不會他和下毒的人有關(guān)，因為良心不安……”

    “并沒有。”陸湛道，“青蘇去查了，這人和下毒的事情并沒關(guān)系?！?/br>
    思考的方向驟然從中途截斷，沈川皺了皺眉，直來直去的思考方式被迫拐了個彎，“那……王爺，這人是男是女？”

    陸湛平靜看他，指尖蘸了點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了一個遒勁漂亮的“女”字。

    沈川突然想起之前永寧公主出嫁，陸湛騎馬游街送她出嫁時被京中貴女們圍觀的盛況，頓悟道：“那這位姑娘應(yīng)該是喜歡王爺，又不想讓王爺知道的吧？”

    陸湛有點疑惑，就聽他繼續(xù)道：“您剛才也說了，青蘇找人時問了寺里的人，這第二位救人的姑娘和第一位救您的人恰好碰到過，之后還特意找人問了護國寺哪里有竹林……那這位姑娘很可能是聽說了什么，擔(dān)心之下專程找過去的……而她裝出一副不認識王爺?shù)臉幼?，?yīng)該也是不希望給您留下挾恩圖報的壞印象……”

    陸湛皺著眉，依舊有點不理解。

    沈川倒是清楚陸湛的不解是為什么，嘆了口氣，他難得的低聲委婉道：“您身份貴重，應(yīng)該不太了解……即便都是動了感情，但有的人因為身份差距太大，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掩飾住，生怕會惹對方不喜?！?/br>
    聞言，陸湛無端想起了方才沈晚摘掉綢布看見他后明顯有些失神，旋即又很快恢復(fù)平靜的模樣，心里原本的好奇無端端摻了些心疼：“你說得對?！?/br>
    沈川：“……”王爺您這么嚴肅，我很慌的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晚晚：沈川你不是我哥！你個胡言亂語的大豬蹄子！

    感謝木山北水、黑加侖牛奶、小火火凰燕、一月緋的營養(yǎng)液灌溉，么么噠~

    第3章

    有那么一瞬間，沈川都以為陸湛是終于動了凡心，雖然好像不關(guān)他什么事，沈川卻依舊有點激動。

    昭文帝一共育有四個兒子，雍王排行第三，但無論是比他大的還是比他小的，都已經(jīng)選妃納妾，孩子都抱了幾個。只有陸湛不知道在想什么，雍王府里沒女主人也就罷了，甚至連個通房都沒有。

    皇后早兩年還沒現(xiàn)在這么通透，心急之下甚至給陸湛下了藥，結(jié)果陸湛硬生生在冷水池子里泡了半宿，不但解了藥效，還徹底打消了皇后塞女人給他的心思。

    如此一來，便只剩下了陸湛府里沒有小皇孫。

    偏偏，皇嗣后代還是奪位的重要依仗之一。就像那個古板至極的秦御史會支持順王，不就是因為順王孩子多，說什么多子多福，有利于國祚社稷。

    雍王一派為此愁得頭發(fā)都一大把一大把地掉，偏偏又奈何不了自家主子。

    不過，沈川默默地想，眼下倒是終于看到曙光了。從架子上取下劍，他佯裝隨口接上之前的話題：“其實王爺要是喜歡那位姑娘的話，身份也不是問題?！?/br>
    陸湛失笑：“你想多了，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br>
    話雖然如此說著，陸湛腦海里卻不期然浮現(xiàn)出沈晚那張俏生生的小臉，恍惚間居然生出了個略顯荒謬的念頭：要是沈晚做王妃的話，好像也不錯？

    劍匣與桌面碰撞的輕微聲響驟然打斷了他的思緒，陸湛一怔，旋即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奪位太過兇險，還是不要連累人家姑娘的好。

    陸湛隨手打開劍匣，做戲做全套地將寶劍取出來端詳了片刻，這才狀似無意問道，“我剛才注意到沈小姐似是有點虛弱，可是身體不適？”

    沈川并未多想，點頭應(yīng)道：“她先前受了寒，病了三個月，開春才見好，大夫說她身子還有點虛?！?/br>
    陸湛撫劍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頓，又很快恢復(fù)了常態(tài)：“母后最近賜了幾個通醫(yī)理的丫鬟給本王，趕明兒我讓人挑一個送過來?！?/br>
    他說得輕描淡寫，沈川眼睛卻驟然亮了，那種路遇伯樂被重視賞識的感覺又從心底浮現(xiàn)出來。

    沈家支持陸湛已久，但陸湛手下能人極多，沈川也一直沒能領(lǐng)到什么特別重要的差事。即便嘴上不說，沈川多多少少也有點失落，此刻陸湛這無意間的關(guān)切卻讓他心中的失落一掃而空。

    “謝過王爺。”沈川激動到臉有點紅了，沒多想就拋出了邀請，“時候不早了，王爺要不要留在府里用飯？”

    一見沈川的樣子，陸湛就猜出了他究竟腦補了什么，不由略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他送醫(yī)女本是因為沈晚救了他的性命，他回報一二罷了，落在沈川眼里卻變了味道。兩指并攏揉了揉眉心，陸湛終究沒拂他的意：“可以?！?/br>
    親王在朝臣家用膳，在昭國算是罕見而榮幸的事情。沈川得了肯定的答案就命人去通知祖母、母親和meimei。

    沈晚本來還在期待著小廚房午飯會做什么好吃的，聽到這消息后整個人都愣了。這是……劇情又改了？

    但有之前虛驚一場的經(jīng)驗在，這次沈晚倒是沒慌，甚至在梔初詢問她要換哪件衣服的時候還冷靜地給出了答案：“月白的那件?！?/br>
    梔初拎著衣裙，有點不解地建議道：“小姐，您穿紅色或者粉色的會顯得氣色更好些?！?/br>
    “就那件?！鄙蛲碛悬c無奈，卻依舊堅持——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希望能有理由避開和陸湛的接觸，畢竟接觸得越多，露餡兒的可能性越大。

    但偏偏昭國民風(fēng)開放，女性地位又比較高，在貴客臨門的時候，除了幼兒，家中無論男女都要一同作陪。沈晚還一早玩捉迷藏撞到了陸湛面前，弄得現(xiàn)在想稱病不見人都做不到。

    沈晚眉心微皺地任由梔初幫她穿戴衣服，最外側(cè)的腰封剛束好，她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銅鏡，就聽梔初用驚喜的語氣說：“小姐眼光真好！月白色穿您身上也很合適！”

    沈晚心里生出一股子淡淡的不安，而這點不安在看清鏡子里映出的人影后落到了實處。

    這具身體一連病了三個月，在調(diào)養(yǎng)下恢復(fù)了不少，臉色卻依舊蒼白。梔初每天也總是挑著顏色鮮艷的衣服打扮她，以至于沈晚根本沒想到，她穿月白居然能穿出一種弱不禁風(fēng)惹人憐惜的感覺。

    梔初還在驚嘆：“居然比桃紅色還好看！”

    面無表情地扯了扯腰側(cè)懸掛的玉佩和香囊，沈晚被她說得越發(fā)想換一身衣裳。

    梔初眨了眨眼，看穿她的心思，勸道：“一會兒就開席了，您總不能讓夫人她們等您吧？”

    沈晚終究沒敵過梔初賣萌的攻勢，卡著剛剛好的時間趕到了前廳。陸湛遲了她片刻，兩人恰好在院門前碰見，被他的視線掃到時，沈晚下意識地低下了頭，自然也就錯過了陸湛雙眼含笑的樣子。

    沈家待客的席位是傳統(tǒng)的八仙桌，沈晚挨著沈夫人坐下后才松了口氣。她本來還擔(dān)心會坐在陸湛的對面，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是多想了。

    陸湛身份貴重，直接被請到了坐北朝南的主位上。沈老夫人和沈川坐在他左手邊，沈夫人則和沈晚坐在他右手邊，至于陸湛對面的位置，則被空出來留給了下人們上菜。

    如此一來，沈晚就坐在了陸湛斜對面，若非刻意關(guān)注的話，根本就注意不到對方的存在。

    沈晚對這個安排很滿意。

    等陸湛率先動了筷子，沈晚便也跟著動了筷子，全程只是豎著耳朵聽別人講話，自己卻一言不發(fā)，安安靜靜白白軟軟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貪吃的小白兔。

    陸湛幾次借著夾菜的工夫佯裝不經(jīng)意看她，見到的都是她低著頭幾乎把小臉埋進碗里的模樣，眼底的笑意不由更盛了幾分。

    陸湛是真的有點好奇。

    他自認為長得絕對不嚇人，偏偏沈晚卻避他如蛇蝎。沈川方才說這可能是喜歡的一種表現(xiàn)，陸湛一開始還相信了，眼下多相處了一會兒卻覺得好像不是這么回事兒。

    如果喜歡的人就在旁邊，真的能忍住不看嗎？

    像他知道沈晚是他的救命恩人后，就總會不自覺地多給予她一些關(guān)注。陸湛雖然沒喜歡過別人，卻也隱約覺得這樣才是對的?？缮蛲硎钦娴脑诼耦^吃飯，連一點演戲和勉強的感覺都沒有。

    雖然不大想承認，但陸湛還是覺得……在沈晚眼里，他的吸引力好像還沒有那一盤燒雞大。

    這般想著，陸湛不由又瞟了沈晚一眼，卻恰好對上沈夫人疑惑的目光。陸湛倒是鎮(zhèn)定，面色平靜地微微笑了笑，“方才聽沈川說沈小姐身體不適，恰好王府新來了幾位醫(yī)女，我便想著送一位過來?！?/br>
    陸湛并沒有自稱“本王”，語氣也算得上關(guān)切，但分寸感卻拿捏得極好，重心全都集中在前半句，并不會引人誤會。

    沈夫人下意識看向沈川，見兒子一臉喜氣地點頭，眼里的疑惑頓消，也自然不會駁雍王一早就定下的賞賜，笑著道謝：“多謝王爺。”

    說完，沈夫人又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沈晚：“晚晚，快向王爺?shù)乐x。”

    沈晚卻是白眼都快翻出來，不是不滿，而是噎的。她吃東西吃得好好的，根本沒想到話題會突然一轉(zhuǎn)，陸湛冷不丁地提起了她，驚嚇之中沈晚把一整塊雞腿rou都咽了下去，噎得險些昏過去。

    “謝過王爺?！鄙蛲砥D難出聲。

    陸湛嘴角微微翹了翹，掩飾性地別開了眼。但陸湛平時也總是帶著三分笑意，其他人倒是都沒都想，只有沈晚覺得有點不對勁。

    可能是因為救了人還要苦心隱瞞的緣故，沈晚在面對陸湛的時候總有一種做賊心虛的錯覺，這也就使得她總是不由自主地過度解讀陸湛的神態(tài)動作，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馬露餡。

    眼下察覺到不對勁兒，沈晚立即仔細想了想原劇情，謹慎起見，她覺得還是有必要試探一下。

    用公筷挑起一筷子素菜放到沈夫人碗里，沈晚壓低聲音，狀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樣道：“娘，上次從護國寺還愿回來我覺得身體真的好多了，我們有機會再去一次吧？”

    陸湛正偏頭和沈川輕碰酒杯，聞言指尖一頓，插話道：“沈夫人和沈小姐也經(jīng)常去護國寺？”

    他身份在那里擺著，又生著俊朗的外表和一身颯颯如松間風(fēng)的君子氣質(zhì)，即便問話的語氣透出些懶洋洋的隨意散漫，卻也不敗人好感。

    沈夫人一笑，回答：“前陣子小女病愈，我?guī)プo國寺還愿，她倒是貪玩，惦記上了?！?/br>
    “哦？”陸湛應(yīng)了聲，眼尾余光注意到沈晚正專注地看過來，似乎正在分析什么，不由收斂了些表情。

    自幼皇宮長大磨礪出來的演技幾乎毫無破綻，沈晚瞧了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只得勉強把疑惑壓下去，辯解道：“娘，我那不是貪玩，護國寺那片桃林是真的漂亮?！?/br>
    沈晚一邊兒說話，一邊兒佯裝不經(jīng)意打量著陸湛。陸湛敏銳地注意到這點，前后一聯(lián)系就清楚了她的意圖：特意點出來桃林，避開了竹林，這是在變著花樣證明救人的不是她呢。

    小姑娘看起來白白軟軟像只小兔子，實際上卻鬼精鬼精的像只小狐貍。

    陸湛端起茶杯掩住嘴邊的笑意，心里的好奇卻更重了，這得是吃什么長大的，才會養(yǎng)成這幅性子??？

    作者有話要說：　　晚晚：捂馬甲！捂馬甲！一定要穿好馬甲！[沖鴨.jpg]

    陸湛：[配合你的表演.jpg]

    感謝廢柴1號、稀有小可愛、楠楠、木山北水、挽云兮的營養(yǎng)液灌溉，舉高高轉(zhuǎn)圈圈~

    第4章

    對待救命恩人，陸湛的耐心極好，即便看穿了沈晚的意圖，還是配合著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午飯后，陸湛婉拒了沈川的邀請，心情極好地離開了沈家。

    青蘇守在門外，見他出來立刻往前迎了兩步：“王爺，皇后娘娘讓人傳話，說請您立刻進宮一趟?！?/br>
    “那就走吧?！标懻繑[了擺手，動作利落地上了馬車。

    青蘇準備的馬車寬敞舒適，里側(cè)的臥榻上還放了條長長的軟枕。陸湛倚在軟枕上閉目養(yǎng)神，指尖無意識摸著腕上的佛珠，整個人像是朵剛脫離外殼散開的棉花，從頭發(fā)絲到腳尖都寫滿了輕松二字。

    青蘇騎著馬守在馬車側(cè)邊，目光無意間從車窗縫隙里掃進去，見到陸湛這幅模樣后不由一愣。

    從三年前籌備奪位開始，陸湛就像是變了個人，原本的隨意散漫被收斂起來，整個人宛如繃緊的弓弦，又好似燦亮的刀尖，清冷淡漠的毫無破綻。

    ——即便他還總是一副懶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