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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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華公主不無羨慕:“有隨時擔憂你的娘親,這是好事,總比我強?!?/br> 盧沫兒有些不知所措,皇后幾年前病逝了,公主殿下是由重景帝撫養(yǎng)大的,這話她要怎么回答? 不過好在榮華公主也不過隨口一句,她伸手拉著盧沫兒往自己的書房走:“你平時在家都做些什么?我書房里有不少書,你沒事了可以來讀書。” 盧沫兒聽后頓時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好殿下,您可饒了我吧,我平時一看到書本子就頭疼,若不是父親逼著,我連詩都讀不完。” 榮華公主怔了怔,她歪頭:“哎?不需要讀嗎?” 她眨眨眼:“等等,難道不是每個人都要讀詩書禮春秋的嗎?” “………………” 盧沫兒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憐憫地看著公主殿下:“不需要啊,家里請了教書先生,平日里會學幾句詩,然后練練琴,再和母親學計生管家,學學女紅和烹食,偶爾和母親出去上香吃素齋,或者去手帕交的家里坐一坐,雖然不算清閑,但也不會像公主一樣……讀這么多東西的?!?/br> 盧沫兒的話音落下,榮華公主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像。 聽聽,這生活多愜意美好啊! 再想想這幾年自己過的日子,簡直是…… 穩(wěn)住,穩(wěn)住,榮華公主雖然心中無比郁卒,可是這些年良好的教養(yǎng)和苛刻的要求還是讓她下意識地繃住表情。 于是盧沫兒就看到公主殿下的表情先是凝固成雕像,隨即這雕像又活了,嘴角上挑,慢慢扯出了一個還算和煦的笑容。 “這樣啊。”公主殿下說:“聽著真有趣,你可要好好和我說一說?!?/br> 哇…… 盧沫兒這一刻衷心佩服榮華公主這份養(yǎng)氣的功夫。 她覺得眼前這位公主殿下和傳聞中相差甚遠,也許并不是那么難相處。 榮華公主和盧沫兒相處的還算不錯,兩人年歲不大,又單獨住在瓊華殿,于是就拋開了輩分,互相通了名字。 盧沫兒這才知道榮華公主單名為姽。 “……這倒是個不常見的名?!?/br> 姽可以做美好來解釋,也可以做詭詐來解釋,盧沫兒心里奇怪,面上只做淡淡,生怕說錯話。 榮華公主卻道:“母后當年起的是婳,最后父皇卻定了姽這個字?!?/br> 盧沫兒一愣:“原來是陛下圣裁啊?!?/br> 榮華公主笑了笑,沒再細說,當年重景帝定了姽這個字,皇后還很不樂意,畢竟詭詐并不是什么好意。 不過重景帝卻說:“榮華的性子太直,她若真能因姽而多幾分精明,倒也是好事?!?/br> 皇后這才不說什么了。 盧沫兒看榮華公主避而不談,就笑著說自己的名:“我名沫兒,家里這一輩從水字旁,我又年紀最小,父親就偷懶給了個沫?!?/br> 榮華公主饒有興致地說:“你不是行大嘛,怎么還是最末?” 盧沫兒解釋說:“按照家族女郎排序,我的確是大娘子,若是單獨按照我們二房來算,我是沫兒?!?/br> “哎?你們家是二房?” 榮華公主驚訝地看著盧沫兒。 盧沫兒莞爾,她覺得榮華公主好似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似的,竟然連一些常識都不清楚。 她就細細解釋道:“我父親上面還有一位兄長,下面還有兩個弟弟,雖然如今父親在朝為官,可是在范陽老家那邊還是以伯父為尊,伯父才是范陽盧氏的族長?!?/br> 雖然楚朝開國四十余年了,然唐時的世家大族依舊盤踞在地方,盡管已經(jīng)開始式微,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一些人心中,世家貴女可比皇室公主尊貴多了。 當然,這種事自然是沒人告訴榮華公主的,此刻她聽著盧沫兒講述世家各脈傳承,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盧沫兒講的是世家傳承枝繁葉茂,可、榮華公主聽在耳朵里,卻想到了世家門閥,累世尊榮,堪為地方豪強,致使政令難通,官員難治。 若一心為公倒也罷了,若是以百姓之財富家族,必會引起民怨。 民怨起而天下亂,如今楚朝立國才四十余載,還遠遠不是安心的時候。 ☆、新世界 盧沫兒并不知道自己一席話反而引發(fā)了榮華公主對于世家的忌憚。 或者說榮華公主所思所想都和一般世家貴女截然不同。 榮華公主聽了一下午的世家如何如何,面上笑著,心底想什么就很難說了。 待到快傍晚的時候,榮華公主露出疲色,盧沫兒立刻很有眼色地表示想要休息,等盧沫兒跟著宮女離開后,榮華公主長出一口氣。 如心立刻上前,低聲對榮華公主說:“陛下在御書房?!?/br> 榮華公主閉著眼睛,似乎在休息,許久之后她道:“御膳房有什么吃食嗎?” 她和盧沫兒聊了一下午,倒也知道了其他人家的女孩都是要學膳食的,自己雖然不會,但有樣學樣,去御膳房選些父皇愛吃的飯食送過去,想必父皇也會開心的……吧? 如心怔了怔,她道:“今天御膳房那邊做了您愛吃的桂花山楂糕,奴婢去端來?!?/br> 榮華公主微微蹙眉:“除了這些呢?有父皇愛吃的筍鴨湯嗎?” 如心連忙道:“盡有的?!?/br> 就算沒有,重景帝愛吃,也許就突然想吃了呢,所以御膳房都會備一些。 榮華公主嘆了口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起身道:“換身柔和些的衣服?!?/br> 如心點頭,立刻幫助榮華公主換了一身淡粉色長裙,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發(fā)髻,去了赤金鑲紅寶的流蘇,換了銀鑲玉的簪子,整個人都變得較弱柔軟起來。 榮華公主點點頭,離開了瓊華殿,她先去御膳房,親自選了一盅筍鴨湯,并嘗了嘗味道,確定沒問題后,才轉身去御書房。 御書房位于前朝,理論上榮華公主是去不得前朝,更別說御書房了。 不過榮華公主向來不在意這些,而重景帝也曾說過,若是女兒有事可以去前面找他,所以榮華公主只是打發(fā)如心提前問了一聲,確定沒有朝臣在場后,就施施然地端著筍鴨湯進入了防護森嚴的御書房。 御書房內(nèi),重景帝坐在御座上,面前的書桌上一片狼藉,大內(nèi)總管蔡太監(jiān)恨不得將自己縮到地縫里。 當小太監(jiān)弱弱地過來稟告,說榮華公主過來請見時,蔡太監(jiān)內(nèi)心長出一口氣。 公主來的太是時候了! 重景帝聞言臉上的怒色稍歇,他哼了一聲,蔡太監(jiān)連忙小心翼翼上前,將桌案上的東西飛速整理了一下,這才退出去請榮華公主進來。 榮華公主一進書房,就感覺到了自家父皇的怒火,她心道不好,但既然都來了,自然不能退出去。 她心思急轉,面上不動聲色,矮身拜下:“女兒見過父皇?!?/br> 重景帝看著嬌嫩柔軟的女兒,聽著糯軟的聲音,心中火氣慢慢降了一些。 “是阿姽,有什么事嗎?” 榮華公主裝作沒看出來重景帝生氣,她笑瞇瞇地從如心手中端過小盅:“我聽說父皇還在處理政務,就去御膳房那端了些您愛吃的筍鴨湯,您嘗嘗味道如何?” 重景帝挑眉,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真是難得,這是你做的?” 榮華公主同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家父皇:“今日臨川姑祖母帶了女兒進宮,那盧大娘按照輩分當是我表姑,我留她在瓊華殿吃茶,聊起平日生活,這才知道,原來女兒家是要學膳食的。” 她嘆了口氣:“女兒自小開始讀書,到現(xiàn)在不敢說學富五車,倒也多少明白了些道理,聽了盧大娘子描述,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的還不夠,最起碼女兒從未想過要為父皇洗手作羹湯,以表孝心,這是女兒的不是。” 重景帝:“………………” 他打個哈哈,完全忘記這茬兒了。 是了,女兒家嫁人是要學廚藝的。 “今日既知道了,女兒索性去御膳房轉了一圈,聽聞父皇下午一直在處理政事,就直接端了筍鴨湯過來?!?/br> 榮華公主笑著上前:“您不妨嘗嘗?” 聽到女兒這么說,重景帝心里尷尬的同時又很高興,他連聲應了,蔡太監(jiān)立刻上前伺候著重景帝用了一些筍鴨湯。 這番連消帶打,等重景帝喝完湯,火氣已經(jīng)消散了。 榮華公主瞅了瞅重景帝的神色,她若無其事地說:“父皇心情可好?” 重景帝笑瞇瞇地看著自家女兒:“說吧,有什么事?” 他就說嘛,平時一向尾巴翹上天的女兒居然會這么可心地送湯來,他就知道這丫頭有鬼。 榮華公主耷拉著腦袋,避重就輕地說:“是女兒這些日子孟浪了?!?/br> 她著重強調了一下自己對兄長的擔憂,又表示自己年幼無知,攬了魯王的婚事,最后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并說了今日太子和太皇太后對她的訓斥。 聽完了榮華公主的話,重景帝居然哈哈地笑了起來。 “朕已經(jīng)聽太皇太后說過了,她說看你這丫頭為了兄長忙前忙后,雖然挺蠢,但孝心可嘉。” 榮華公主:“………………” 像是打擊不夠似的,重景帝居然繼續(xù)說:“太子也來找朕,說你年紀不小了,這時候摔一跤總比將來出門子了被婆家刁難強,雖然天家威嚴不容侵犯,但你也要學會狐假虎威的本事,別活的太蠢?!?/br> 榮華公主:“………………” 笑話完了女兒,重景帝這才道:“你幫太子試探謝寧,這是人之常情,朕自然不會說你,但你為了打掩護而接了魯王的請求,這就是你蠢了。” 榮華公主立刻站起來,恭敬地聽著重景帝的訓斥。 父女倆人說話時,不管是如心還是蔡太監(jiān)都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魯王是誰?!” 重景帝的聲音驟然嚴厲起來:“他是為父的弟弟!他和太子年歲相當??!” “在太子未有嫡子之前,在太子的嫡子長大成人能獨當一面之前,魯王就始終是朝臣中除了太子以外距離皇位最近的宗室??!” “臨川郡主的父親是代王,他總督北疆軍馬,雖然只能命令一部分,但也有幾萬大軍,在軍中頗有些勢力!” “臨川郡主的夫家是范陽盧氏,世家貴胄,清貴不凡,在朝臣民間都頗有盛名,盧鳴遠也是朕所用之人,身居高位?!?/br> “這樣人家出來的女兒,你去說與魯王?祁姽!你這些年讀的書都被御花園的湖水淹了嗎?!” 榮華公主:?。?! 重景帝這句話對榮華公主的沖擊力不可謂不大。 榮華公主整個人都有些呆滯。 如果說太子訓斥她,是說她不知上下長幼;太皇太后訓斥她,是說她做事手法和能力不足,疏漏頗多;那眼前重景帝的訓斥,就太過赤\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