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yùn)宜姑娘是年年都來的，”引路的姑姑對謝蘊(yùn)宜的插嘴一點(diǎn)也沒生氣，“自然不用我啰嗦，有些姑娘是頭一回來，我必須得好好說?！?/br>
    姑姑說完許多的規(guī)矩，便站到了謝蘊(yùn)宜的前面，引著這一溜兒的姑娘往前走。

    大儺儀是在欽天監(jiān)前面進(jìn)行的，龍椅鳳座已經(jīng)布置好了，元寧等人站在了鳳座的右邊第二排。除了她們，對面還站了許多年輕的世家子弟。

    元寧一眼就看到了陸行舟。

    并不是她有多關(guān)注他，實(shí)在是因?yàn)樗L得高，站在人群中便格外突出，連腰上的玉帶都比旁人的高一截。

    即使周圍站著那么多人，陸行舟站在那里，也仿佛與旁人不是在一個(gè)場合。

    他并非不合群，反而不時(shí)與身旁的人說話。

    但他還是跟別人不一樣。

    旁人或無聊、或緊張、或喜悅、或嚴(yán)肅，總能從臉上窺探出一些情緒，唯有他，永遠(yuǎn)都是這么不咸不淡，不疾不徐。

    這么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元寧實(shí)在不敢想象自己曾經(jīng)與他一同騎了一天的馬。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br>
    大太監(jiān)高喝一聲，在場的眾人立即噤了聲，跪地接駕?；实酆突屎舐渥?，六宮嬪妃、皇子和公主們也進(jìn)場了。公主們正好站在元寧她們的前面。

    柔淑公主看到了元寧，朝她眨了眨眼睛。

    元寧也沖她笑笑。

    瞧柔淑如此平和近人，元寧頓時(shí)覺得輕松幾分。若是在宮里日日面對一個(gè)端著的公主，也不是樁好差事呀。

    皇上道了平身，又照例說了些話，大儺儀才正式開始?；食撬镜挠H事官們戴上各種假面，穿著彩衣，手持各種兵器，有的扮成鐘馗，有的扮成門神，有的扮成土地，有的扮成灶神，從宮中開始吹羅打鼓，驅(qū)除鬼祟。

    元寧一直站著，上面又有日頭，只覺得兩腿發(fā)軟，好在之后便是宮宴，宮中都是一人一案，可以不必交際，能夠緩一緩。

    直到夜幕徹底落下，皇上和皇后終于宣布擺駕城門。

    依舊是有姑姑一路引導(dǎo)，帝后自然是站在城樓的最前面，然后是皇子公主們，元寧站在很后面，都看不見城樓下的百姓。

    皇上照例對著百姓們一番勉勵(lì)，待城樓周圍山呼萬歲，第一發(fā)煙火才破空而出。

    元寧仰起頭，看著頭頂上綻放出一朵巨大璀璨的火花，緊接著無數(shù)朵一齊綻放，照亮了半邊夜空，才覺得這半日的勞累都沒有白挨。

    好在帝后都是隨意的人，訓(xùn)完了話便讓孩子們?nèi)プ杂苫顒?dòng)開了。

    今日登樓的貴女公主們大多是熟悉的，一散開便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元寧認(rèn)識的也就只有一個(gè)謝蘊(yùn)宜，但謝蘊(yùn)宜周圍早圍了一圈人，她不樂意湊熱鬧，索性一個(gè)人往邊上站，仰著頭專心致志的看煙花。

    “你怎么一個(gè)人在這兒？”

    元寧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

    回過頭，邊見謝沖站在她后面。謝沖依舊穿著他最喜歡的寶藍(lán)色袍子，只是今日身上圍了一件厚厚的白狐裘斗篷，包裹得他像一個(gè)雪娃娃，看著十分可愛。

    的確是個(gè)好看的孩子，難怪國公夫人把他寵的跟什么似的。

    元寧眉眼一彎。

    今天大過年的，她不信謝沖還會打人。

    “上次在坤寧宮，謝謝你來找我?！?/br>
    “那有什么?！敝x沖一臉的滿不在乎，見元寧盯著自己笑，頓時(shí)有些不自在，“我身上有東西嗎？”

    元寧搖頭，“我是看你的斗篷?！?/br>
    “這呀，”謝沖的語氣頗為自豪，“這是去年皇后姨母給我的，我一件，太子哥哥一件?！?/br>
    這話元寧相信。

    她自己就有一件狐貍毛斗篷，是兩只灰色狐貍皮毛拼起來的，已經(jīng)是十分難得，家里只這么一件。謝沖身上的斗篷是一只完整的狐貍皮毛，還是白狐，的確是世間少有的珍品。

    “你是第一次上城樓來看煙火嗎？”別的人在城樓上都是聚在一塊聊天，沒有誰像元寧這么專心致志的看。

    元寧點(diǎn)頭。

    “我?guī)闳€(gè)地方?！敝x沖說罷，拉起了元寧的手。

    “要去哪兒呀……”

    元寧被他拉著，剛走了沒幾步，便遇到了皇后娘娘身邊的尚宮姑姑。

    “阿寧姑娘，原來你跟沖兒少爺在一塊兒，跟我走吧，陛下和娘娘正在找你呢！”

    不由分說，便推著他們倆往帝后那邊去。

    元寧心中一緊，趕緊將自己的手從謝沖手里縮出來。

    “陛下，娘娘，我把人找來了。”

    帝后正在對幾位公主說話，聽見尚宮的回稟，轉(zhuǎn)過頭，在場的焦點(diǎn)立即轉(zhuǎn)到謝沖和元寧身上。

    一個(gè)白衣勝雪，一個(gè)皎潔如月，一時(shí)間眾人都看入了神。

    元寧正要跪，皇上便開了口：“今日朕是帶你們這些孩子一起看看煙火，就不必跪來跪去了?！?/br>
    跪是免了，安還是要請的。

    “民女盛元寧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笑道：“陛下，你看元寧跟沖兒站在一起，可真是一對兒金童玉女?！?/br>
    “可不是嘛，”年紀(jì)最長的安寧公主點(diǎn)頭附和道，“好看的人站在一起就是賞心悅目，他們倆就是觀音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br>
    皇上打量了元寧一眼，從皇后的話里讀懂了一些話外之音。

    “你就是盛敏中的女兒？”

    “民女盛元寧。”

    皇上微微點(diǎn)頭：“盛敏中天縱奇才，生的女兒也是不凡，跟朕的公主們站在一起也是毫不遜色呀?！?/br>
    這話一出，元寧急忙跪下。

    “你這孩子……快把她扶起來?！被屎竺税言獙幏銎饋恚闪艘谎刍噬?，“陛下夸人就夸人，看把孩子嚇得！”

    “哈哈哈，皇后你倒是來數(shù)落朕了?！?/br>
    皇后不依不饒：“那可不，你要真喜歡這孩子，就不能只夸夸了事，上次臣妾和meimei賞了她一對東瀛進(jìn)貢的紅珊瑚手釧，陛下可不能被臣妾比下去了?！?/br>
    一提到紅珊瑚手釧，元寧立即垂眸，生怕別人看出她的心虛。

    衛(wèi)國公夫人給的那串是永遠(yuǎn)找不回來了，皇后給的她倒是戴出來了，可她如何解釋只戴了一串出門？

    “讓朕想一想，”皇上摸了摸胡須，又望了一眼元寧，沉吟片刻才道，“朕就封盛元寧為松陽縣主，食三百戶，皇后以為如何？朕還算大方吧？”

    皇后有些驚喜，旋即便明白皇上不只是給自己面子，更是為了籠絡(luò)即將回朝的盛敏中。

    “陛下是天下之主，哪里是臣妾能比的？”

    在元寧拜見帝后之前，已經(jīng)有幾家貴女覲見過了，大家都有賞賜，卻誰也沒有像元寧這么大的賞賜。

    “喂?！敝x沖輕輕捅了元寧一下。

    元寧這才趕忙跪到帝后跟前謝恩：“民女叩……”

    安寧公主笑著打斷她：“還民女呢，你已經(jīng)不是民女了?！?/br>
    “是……臣女盛元寧叩謝皇上隆恩。”

    第40章 打牌

    皇上笑得很溫和：“平身吧, 朕都說了, 今夜一律免跪?！?/br>
    “臣女謝恩。”

    直到這時(shí)候，元寧才站起身，大著膽子朝皇上望去。

    皇帝今年四十有七了, 他做了三十年的皇子, 坐了十七年的龍椅。

    聽說當(dāng)年的皇上武藝超群擅長兵法，所以先帝派他去鎮(zhèn)守北境。不過, 先帝送他出京之時(shí)，恐怕沒料到這個(gè)兒子會在幾年后帶兵闖入京城，殺掉了先帝其余所有的兒子。

    如今的皇上過了十七年的安穩(wěn)日子，臉上早已沒有什么殺氣或銳氣, 看起來平易近人。

    他看到元寧正望著自己, 沖她淡淡一笑，又與皇后說起了話：“威遠(yuǎn)伯的小兒子來了嗎？朕聽說他這個(gè)兒子特別皮，偷偷把老伯爺?shù)暮蛹袅? 朕倒想見識見識。”

    “自然是來了。陛下既然有興致, 咱們把人傳過來見見唄?！?/br>
    ……

    元寧默默地退到一邊, 原想繼續(xù)默默看煙火，身邊卻呼啦一聲圍上來一圈人。

    “恭喜你啊，阿寧。”

    “什么阿寧, 往后咱們都得叫縣主?！?/br>
    “對, 對，剛才安寧公主就說了，以后就不是民女了?！?/br>
    “我瞧著陛下和娘娘真疼你。娘娘還送了你紅珊瑚手釧, 能給我們瞧瞧嗎？”

    “娘娘賜得東西哪里能隨便瞧的？”

    ……

    周遭的姑娘們將元寧圍的緊緊的，一人接一句跟元寧搭著話，元寧頓時(shí)受寵若驚，可心里著實(shí)不想得她們這種寵。只不過面上還得帶著笑，不斷的說“是”、“哪里的話”。

    謝沖原想等著元寧接受完了召見再帶元寧去他的秘密基地看煙火，但元寧叫人圍了個(gè)水泄不通，他唯有干巴巴地站在一旁。

    今日畢竟是在御前，他總不能沖過去，把那些嘰嘰喳喳說話的姑娘全趕走。

    “沖哥哥，你在做什么？”柔淑見謝沖站著不動(dòng)，走到他身邊好奇地問。

    “啊，我沒做什么?！?/br>
    柔淑見謝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邊，便笑了笑，“你在看盛元寧嗎？”

    “啊，沒有，我看她做什么?！敝x沖第一時(shí)間否認(rèn)，但視線始終沒有轉(zhuǎn)移過。

    “今晚她很開心吧，父皇看起來很喜歡她，問了幾句話就封她做縣主。”

    謝沖皺了皺眉，狠狠道：“只不過是個(gè)縣主，有什么可高興的，真不知道她望著那些人笑什么笑。”

    “等開了春她就會進(jìn)宮跟我一塊兒住，到時(shí)候你可以來沁芳閣找我們玩?！?/br>
    謝沖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直嘀咕道：“別人叫她幾聲縣主，就高興得不得了了，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