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反正他也是個泥巴埋到脖子的糟老頭了,也就老天爺長眼讓他一把年紀了身體還算健朗,身上有一把子力氣,去干那些活兒賺點錢也不成問題,至于那些神神鬼鬼的只要心中無愧就不用害怕。 賀綏搖頭拒絕,畢竟小海跟老李頭的生活已經(jīng)夠艱難了,他就是個天生窮命,去了也只能白費老李頭家的飯錢。 “今晚我就在公園這邊歇一晚就行了,等明天時間寬裕了再去別的地方找找看。” 今晚不會下雨,賀綏并不擔心。 老李頭卻是堅決不同意,非讓賀綏跟他們爺孫倆回去,“雖然吃不起大魚大rou,可稀飯青菜我這老頭子還是能供得起,再怎么說大師今天也幫我把小海送了回來?!?/br> 至于醫(yī)治好孫子的事,老李頭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好好合計一下家里的積蓄,到時候一定傾盡全力的報答賀綏。 眼看賀綏不愿連累他們爺孫倆,老李頭再接再厲,“況且咱們海城每年七月八月都有可能會起臺風,到時候便是橋洞下搭了棚子的人都抵不住。” 其實那些人到時候會到專門的收容所去臨時躲避臺風,可老李頭也看出來賀綏似乎對這方面沒什么認知。 為了讓賀綏同意,這老實巴交的老頭兒也耍了點小聰明,故意隱瞞了沒有說。 賀綏一聽也是恍然想起了還有這么一樁事,果然猶豫了。 如今正是七月下旬,八月是臺風季,海市雖然因為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所以臺風很少滯留,卻難免被臺風尾巴掃到,偶爾也有些年份里有臺風無視凹口海岸的地形阻撓成功上岸作客海市,賀綏不敢確定在短時間內能否找到一個能夠遮風擋雨且穩(wěn)固的住處。 雖然有一身本事,可賀綏卻不相信自己的財運,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有這玩意兒。 老李頭低聲跟小海說了一句話,原本正在扭著頭東張西望看人跳舞的小海頓時眼睛一亮,扭頭看向賀綏咧嘴一笑,丟開了爺爺?shù)氖指娜プЯ速R綏的衣擺,“哥哥,走,回家!” 這話估計是他爺爺經(jīng)常跟他說,所以小海十分難得的把這句話說得很是清晰順暢。 爺爺說,要請哥哥去家里陪小海一起吃飯睡覺,一直都是一個人吃飯睡覺的小海頓時就興奮起來,拽著賀綏不肯撒手,邊說還邊迫不及待的拽著賀綏要走,這是急著把人給帶到自己家里呢。 賀綏被小海一拽,再對上小海那雙跟裝滿小星星的眼睛,這才略有些猶豫的點了點頭。 見狀,老李頭跟小海都很高興,老李頭也不撿垃圾了,拉了孫子引著賀綏,三人一起踏著路燈的光走了約莫二十分鐘,彎彎繞繞拐出了高樓林立的街道。 走了兩條小馬路,入得一個寬敞的巷口,站在巷口下面抬頭一看,頭頂鐵質的巷口牌子已經(jīng)鐵跡斑斑,隱約能看見“東三巷”三個字兒,這就是這條弄堂在外面的名稱了。 入了巷口,周圍的建筑只兩三層樓,有的樓頂?shù)故怯写竽懙幕蛘哂嘘P系的房東又加蓋了頂棚,專門用來租賃給外地來打工的人住。 老李頭這回沒走后巷,走的前巷,巷子兩邊有很多做買賣的店鋪,路邊還有趁著夜色出來擺地攤的,老李頭讓賀綏幫忙牽著小海,自己笑著上了臺階到一家煙酒鋪里跟一個老板打了招呼,湊近說了幾句話。 那中年老板十分豪爽的笑了笑,拍了拍老李頭的肩膀,然后低頭從胸前掛著的破舊女式小掛包里摸出一張紅鈔票塞給老李頭。 老李頭借到了錢,這才回來,帶著賀綏他們倆到旁邊一家蔬菜水果店里佝僂著身子挑選了一些菜。 猶豫了一下老李頭又買了一兜水果,都是應季的,這個更便宜。 不過即便是便宜的水果,在如今的老李頭看來也是難得的奢侈了,平時老李頭就只舍得給孫子買一兩個果子,這回買一兜,那相熟的女老板都有些驚訝。 “李老頭兒,今天在外面撿了錢不成?” 老李頭笑了笑,只擺手說家里有客人。 買了菜又買了rou,家里還有幾個雞蛋,經(jīng)過一個衣服攤的時候老李頭又買了內褲背心大褲衩,大褲衩是純色的,老李頭覺得賀綏那性子應該不會喜歡花色的。 賀綏兩手空空,一看就知道沒換洗衣服,雖然錢花出去心疼,可想想是報答賀綏的,老李頭又花得高興。 賀綏注意到了衣服的大小,一看就知道這是給他買的,心里倒是被老李頭這種行為弄得暖烘烘的,除此之外還有點別扭。 賀綏還沒被人這么親近的對待過呢,便是當初對他最好的師傅,也因著那頑童似的性子,照顧起還是小豆丁的賀綏也是馬馬虎虎的。 賀綏能健康長大且形成嚴肅認真的性子,不得不說是十分神奇了,可能也是因為師傅不管事兒,小時候賀綏就不得不擔負起照顧兩人以及道觀的責任。 至于轉世后的賀綏,更別說了,基本就是沒人疼沒人愛,便是保姆也曾欺負“賀綏”憨傻,偷偷拿了“賀綏”的東西回家給自己孩子吃用。 雖然這條街擁擠且嘈雜,環(huán)境也談不上好,老李頭買的那些東西更是粗糙得很,可賀綏感受到了這老頭兒對他的貼心跟照顧,旁邊被自己牽著手的小海也在人群中安靜乖巧的跟在賀綏身側,一邊十分依賴的緊緊挨著賀綏一邊睜著眼興致勃勃的到處張望著。 老李頭買足了東西,三人擠過了街道,最后從兩棟樓房中間的夾到里繞到了后面,這才進了樓道。 老李頭跟小海住的是三樓,樓頂還有一層在陽臺上搭建的棚屋,房子是那種老式的,走廊都在外面那種,各家各戶一個門,里面就一室一廳。 廁所在走廊盡頭,是公用的,水龍頭以及天然氣倒是每戶都通上了。 比起其他的,天然氣顯然更實惠,當初老李頭租房子的時候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仔仔細細掰著手指頭算了一筆賬才愿意每個月多出了幾十塊錢租了這里的房子,畢竟用電或者煤氣罐做飯炒菜的話,一年積攢下來要多花一千多。 作者有話要說: 祖師爺:小衰啊,你在新世界新時代有什么感想? 道長:不愁吃穿的日子不敢想,不過撿垃圾都能勉強果腹,甚好【看著李大爺?shù)纳咂ご椴蛔越萑肷钏?/br> 祖師爺:...【情不自禁陷入深思 8888888 第7章 弄堂 說是一室一廳,其實面積很狹窄,索性屋里的擺設也很簡單,看著倒也不顯得擁擠。 里面跟客廳都擺了一張一米五的床,臥室里有個已經(jīng)站不穩(wěn)歪七扭八的鐵架布衣柜,外面客廳除了門口那里的“廚房”,另外床邊放了一張脫皮的木制小茶幾,這應該就是家里的飯桌了,沒凳子,只有幾個用紙箱子塞了東西充當?shù)亩兆印?/br> 客廳后面有一道門,門外是一個外置的小陽臺,那里是老李頭暫放各種能賣錢的垃圾的地方,陽臺上面有不知道哪一任租客搭的棚子,能擋雨,也能擋樓上滴下來的拖把水之類的,平時主要就是在這里晾曬衣物。 “賀大師,您先坐下歇一會兒,我這就給您做點吃的?!?/br> 賀綏苦笑著讓老李頭別這么客氣,“蹭吃蹭住就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了,大爺你要是這么客氣,反倒讓我不自在。” 賀綏這么說了,老李頭這才笑著點了頭,卻依舊稱呼賀綏“賀大師”。 說是坐,家里也就只有床上更好做,那紙箱子太矮,就賀綏如今的塊頭,坐下去怕是屁股落不到上面,因為大腿跟臀部的rou在蹲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會擠壓得再也彎不下去了。 老李頭打開門就先把菜放到了入門處挨著水龍頭搭建的水泥臺上,這平臺上隨意的擺放了一個天然氣灶臺以及油罐鹽巴味精醬油這幾樣簡單的調味料,平臺下面就是一個水泥修的水池。 他們這邊是老城區(qū),供水管網(wǎng)還是好久以前安的,水壓有問題,有時候二樓往上就供不上水,還經(jīng)常關水整修某一截水管,廚房里小小的蓄水池是這邊老房子最基礎的配置。 回到了家里,小海顯然也很放松,興沖沖的跑到臥室里面亂翻了一會兒,然后抱著一罐糖跑出來對著賀綏嘿嘿傻笑,“哥哥,吃糖!” 賀綏本是要拒絕的,可抬眸對上小海那雙亮晶晶的黑眼睛,賀綏遲疑一下,順著小海的話伸手從胖乎乎的透明塑料罐里摸了一顆包裝紙半透明的彩色糖果。 果然,小海更高興了,自己也摸了一顆,卻是剝了往老李頭嘴里塞,老李頭呵呵笑著吃了,一面跟賀綏道歉,“不好意思啊賀大師,小海就是這樣,不過他只跟真心喜歡的人分享吃的,其實我也不喜歡吃,這一口牙齒我還想再多用兩年呢?!?/br> 老李頭以為賀綏不喜歡吃糖,雖然賀綏這體型看著像是愛吃的人,可對方身上的氣質以及行事作風,就是讓人覺得賀綏這樣的人不可能喜歡甜膩的東西。 賀綏還在垂眸看彩色的糖紙,糖果很小,也就小手指頭那么大,圓滾滾的球狀,糖紙又銀色的小星星,漸變的彩虹色。 賀綏不大明白為什么彩虹能跟星星扯上關系,難道是白天的雨后星辰?球狀的糖果又是日月之狀,這糖的名字卻不是日月星辰彩虹糖之類的名字。 看了一會兒,賀綏胖乎乎的手指頭稍稍一動,剝了糖果塞進了嘴里,味道挺棒的,甜滋滋的味道在舌頭尖綻放,然后隨著糖果的滾動,甜味兒從這頭蔓延到那頭,然后化開隨著喉結的一滾,順著食道落入胃囊。 根據(jù)簡單的生物方面知識,賀綏還知道糖分會很快順著血液彌漫到全身。 這些認知實在很有趣,賀綏嚼了一小塊糖塊,上下牙齒一壓,更濃郁的甜味兒炸了出來,賀綏搖搖頭,“挺好吃的?!?/br> 小海抱著糖罐子歪著腦袋朝賀綏笑,笑得眼睛都成一條彎彎的縫了。 老李頭也沒放在心上,只以為賀綏是哄孫子高興,已經(jīng)麻利的又去小陽臺放好了蛇皮袋,轉頭洗手挽袖子要給恩人做頓吃的。 一會兒給孫子也分點兒,孫子是個半大小子,平時沒煮也就算了,今天吃過晚飯又煮這么一頓,當然不能餓著孫子了。 至于他自己?嗐,一個土都埋到脖子根的糟老頭子,少吃那么一點當然沒問題。 老李頭想著賀綏說的要幫孫子找回一魂一魄,心里美滋滋的充滿了希望,看來他還是要更努力的賺錢,等報答了恩人希望還能給孫子攢點錢,到時候孫子恢復健康了還可以回去上學哩。 這會兒也已經(jīng)快九點了,老李頭作為老年人,平時根本就沒有夜生活,每晚都是帶著孫子出去散散步撿點東西回來洗洗就睡了,所以這個時間點在老李頭看來已經(jīng)比較晚了。 也不做什么復雜的東西,老李頭就切了點rou混了紅薯淀粉,再切點各種菜,簡單做了一碗糊糊狀的臊子,手腳麻利的煎了兩顆蛋,蛋芯還沒凝固的時候抖幾顆鹽巴到里面,一會兒吃起來才不會覺得寡淡無味。 現(xiàn)在的雞蛋都是飼料雞生的,沒滋沒味,哪里像他們在老家自己喂養(yǎng)的雞生的蛋香啊。 老李頭揮著胳膊擦著汗,最后燒水下了掛面,喊了一聲,小海就過來幫忙拿筷子,至于面完老李頭是不讓他端的,怕這孩子燙到自己。 賀綏也不客氣,雖然有時候會因為不善交際而顯得頗為拘謹,可到底是被他師傅那太過于追求本心的性子影響到了,認定了自己想做什么,只要不是違背道義的事,賀綏都會愿意順應心意的直接去做。 如今感受到了老李頭跟小海對他的親近,賀綏也上前幫忙端了面碗,只有兩碗,且一碗滿滿的,另一碗只有一半,賀綏一看就知道是如何分配的。 “大爺,雖然我肚子餓了,但是暴飲暴食對身體不好,這么多我吃不完,小海,再拿個碗給你爺爺分一份,咱們三個一起吃。” 賀綏生活拮據(jù),可也注重養(yǎng)生,能飽餐的時候也絕不暴飲暴食一次吃回本。 且他雖然留不住財,卻也始終維持在一種能吃上飯的程度,總之控制得很是奇妙,不至于饑一頓飽一頓。 先前說過他們這一派講究個順應本心,但是這個本心也是要有一定要求的,若是本心是要殺人放火,自是講作“心魔”,該是依靠堅毅的信念自我約束到強行拔除。 道家人講究個養(yǎng)生,順應本心之外也講究個克己守道。 別的修士賀綏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這一門派講究的不是跟天爭,而是在順應天道,做天道的維護者,天道自會給予回饋。 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他們就是給老板打工領工錢的打工仔。 不過對于那些跟天道抗爭的修士,賀綏也是佩服的,畢竟那好像也算是獨立出去自己創(chuàng)業(yè),雖然創(chuàng)業(yè)失敗的很多,創(chuàng)業(yè)成功的還會被天道踹出本世界送到更厲害的天道大哥那里繼續(xù)受管制。 老李頭一開始不愿意,看賀綏的身形就不像是吃得少的,可賀綏又說自己要減肥,太胖影響健康,老李頭也就沒再多說什么了,畢竟賀綏說的也有道理。 三個人,老李頭跟小海都是瘦巴巴的,曲著腿坐在紙箱子上埋頭吃面,賀綏端正的坐在鐵架子床上,剛坐下去那會兒鐵床吱嘎一聲,拉長了調子發(fā)出一聲哀嘆,賀綏不敢多動,總感覺自己稍稍用力一點這床就要被他坐塌。 吃了面,肚子里有了食物,唱了半晌小曲兒的肚皮總算是滿意了,翻滾著往上面涌出一口氣,這就安靜下來,認認真真努力消化那些食物給這個身體提供能量去了。 老李頭收拾了碗筷,灶上深沿的鍋里已經(jīng)燒好了一鍋水,老李頭用家里僅有的兩只水桶兌好了水,彎腰要提,卻被賀綏一手一只的直接提了起來。 雖然身上沒特意鍛煉過,可好歹也是個年輕男人,提兩只裝滿水的水桶也不至于提不動。 “哎呀賀大師,這咋是你能提的,快放下,老頭子雖然老了,可也提得動,平時都是我提的?!?/br> 說著話就伸手讓賀綏放下。 賀綏沒松手,“大爺,既然我要在你這里麻煩你幾天,這些力所能及的活兒還請你不要太客氣?!?/br> 老李頭想了想,也就隨了賀綏的意,樂呵呵的拎了換洗衣物香皂毛巾,牽了孫子,三個人一起出了房門往走廊里側的公用廁所去。 走廊一排過去有并排的四個房門,里面格局都是跟老李頭那邊一樣,有的是一家五六口人擠在里面,也有年輕小情侶的。 老李頭家就在樓梯口這邊第一戶,挨著的隔壁就是一家五口人,老太太跟兒子兒媳以及幾歲大的孫子孫女住一起。 平時老李頭去上班,就是花了一個月兩百塊錢拜托老太太幫忙看著一下,也沒別的要求,就是不讓小海一個人出門,連中午飯都是老李頭提前做好端到隔壁家的。 老李頭知道徐老太太會扣他給孫子準備的飯菜,所以每次都特意端一大盆過去,就盼著徐老太太能夠看在量大的份兒上好歹讓他家孫子能吃飽。 很多時候有些事是實在沒辦法的,老李頭因為晚上要照顧孫子,所以找醫(yī)院里的領導通融,只讓他領了白天的班,并沒有跟別人一樣白天晚上的換班。 如果中午還要往家里跑,老李頭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剛才聽見隔壁老李頭家的響動,那老太太早就在門口伸了好幾回脖子了,這老房子墻壁薄,根本就不隔音,領居家晚上睡覺打個稍微響亮點的屁隔壁都能聽見。 這家人姓徐,兩個孫子孫女都已經(jīng)是上初中的年紀了,并不需要老太太去接送,只需要每天在家準備一日三餐就可以了。 人一閑下來就會無聊,無聊了就會去盯著別人家雞毛蒜皮的小事翻騰來倒騰去的說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