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奇怪了。我不是不相信你，你看看這個?！崩铄e從兜里掏出了月餅銜回來的銅雀印。

    “哪里來的？”王江寧一臉驚奇。

    李錯三言兩語交代了，王江寧便拋玩著那方銅雀印，懶洋洋地說道：“原來如此。這個肯定就是鐘濤先交給艾梁的那個假銅雀印了。做得確實和真的一樣，頭一次見識到鐘濤做假貨的手藝，難怪生意做那么大。哎，對了，月餅?zāi)?？?/br>
    王江寧話音未落，旁邊灌木叢里便“噌”地躥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這月餅看來是在這里埋伏許久了的，見兩邊都是“熟人”，也就不著急出來，等聽到王江寧剛才不經(jīng)意間喊了它的名字，這才興高采烈地跳了出來，在李錯和王江寧身邊來來回回地蹭來蹭去。

    “它倒是和你合得來?！崩铄e摸著月餅的頭，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又低聲輕語了一句，“它來找我的時候渾身是血，我還以為你……真是嚇?biāo)牢伊??！?/br>
    王江寧本在低頭沉思，李錯聲音又小，他愣是沒聽清她說了什么，下意識地反問道：“你說什么？”

    “沒什么。”李錯旋即恢復(fù)了常態(tài)，“對了，呂沖元去找救兵了，我們要趕快找他會合。”

    “簡單?！蓖踅瓕幜⒖虖膽牙锇巡蕦幪统鰜?，拉栓上膛，“剛才挾持的那人讓我給放了，正愁今天沒開槍過過癮呢。”

    他舉起槍就沖天“砰”的鳴了一聲槍，把李錯和梅檀都嚇了一跳。

    “你有病?。￠_槍也不說一聲?！崩铄e“啪”的打了一下王江寧的腦袋。王江寧也不躲閃，嘿嘿地傻笑著。

    李錯這一下剛拍完，就聽頭頂上“撲棱撲棱”的，似乎有什么東西掉了下來。

    王江寧正要抬頭看，那東西砰的一下就砸在了他面前的地上，生生把他嚇了一跳。

    “什么鬼東西！”王江寧下意識地往后躲了躲。

    “好像是個大鳥……應(yīng)該是你打下來的?！崩铄e湊上去瞅了瞅后，這樣說道。

    掉在王江寧面前的真的是一只怪鳥，個頭和雞差不多，通體灰羽，尾羽長而白凈，眼睛上竟也有一抹白色的羽毛。也不知道它是真被王江寧打死的，還是摔死的，竟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見沒有，一發(fā)打中的，哈哈哈，以后誰還敢嘲笑我槍法差？”王江寧的神情中竟頗帶著幾分得意。

    “褐馬雞?！币慌缘拿诽粗磺屏艘谎劬驼J(rèn)出了這怪鳥，“古代也叫鹖雞，以前分布頗廣。歷朝歷代，都愛用它的羽毛做頭盔裝飾，到了清朝更是變本加厲，官員頭上的頂戴花翎，都是用鹖雞毛和孔雀毛做的。現(xiàn)在這種鳥很少見了，我也只在大學(xué)時見過一只標(biāo)本。居然就這樣被你打到一只，你開槍打壞人的時候怎么沒這么準(zhǔn)呢？”梅檀淡淡看王江寧一眼，語氣里有些不快。

    “哎呀，一只雞而已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看，至少咱們這午飯是有著落了，對吧?！蓖踅瓕幉挪辉诤踹@褐馬雞的羽毛如何如何，他覺得反正是一只雞，烤了好吃就行。

    “焚琴煮鶴！”梅檀冷哼一聲，低頭擦起眼鏡來。

    “什么琴什么鶴？這不是只雞嗎？”王江寧迷惑地問道。他可不知道焚琴煮鶴是個什么意思。

    梅檀懶得回答，只一個勁地擦著眼鏡。

    “王江寧！教授！李小姐！你們沒事吧！”王江寧這一槍的效果果然明顯，很快，呂沖元的聲音就從遠(yuǎn)處傳了過來。

    “小道士動作挺快啊?！蓖踅瓕帥_遠(yuǎn)處若隱若現(xiàn)的一群人揮了揮手。看來，呂沖元還真帶了援軍來。

    來人走到近處王江寧才看清，來的都是穿著軍服的大兵，六人五馬，呂沖元和一個小個子兵共騎一匹。

    “你小子是眼尖啊，這么遠(yuǎn)就能看到我們?！蓖踅瓕幣牧伺能S下馬背的小道士肩膀，見他也平安無事，心里舒了一口氣。

    “我倒是沒看到你和李姑娘，倒是大教授的那副眼鏡，嗬，太陽光那么一照，大老遠(yuǎn)一看簡直像狼眼一樣閃亮，我說肯定是你們準(zhǔn)錯不了！”呂沖元興奮地拍了拍手。

    梅檀戴上眼鏡，半天不說話。

    “哎，鐘濤他們呢？”呂沖元這才發(fā)現(xiàn)王江寧這邊只有他和梅檀兩人。

    王江寧微微嘆了一口氣，把剛才的事又再跟呂沖元說了一遍。呂沖元欷歔了一番，便開口道：“這么說，真的銅雀印已經(jīng)被艾梁搶走了？”

    “肯定是的。我和教授跑的時候看到他的手下已經(jīng)得手了?！?/br>
    “走，咱們過去看看……對了，我身邊這位是石班長，張連長的手下。這里已經(jīng)是張連長的防區(qū)了，你們這次能平安脫險，也是因為艾梁不敢在張連長的地盤上造次?！眳螞_元這才想起身旁的人，介紹的同時還不忘拍一下馬屁，為的是讓那個帶隊的石班長覺得臉上有光。

    果然那石班長聽聞呂沖元的話后，就立刻主動要求帶隊去查看敵情，而且拍著胸脯保證把“張連長的老朋友們”安全送回軍營。

    王江寧一看這回有槍有人，而且艾梁八成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也沒什么顧忌，帶著這些人就又返回了剛才被伏擊的地方。當(dāng)然，臨走前他小心翼翼地頂著梅檀鄙夷的目光把那只褐馬雞收好了，打算拿它做張奇的見面禮。

    眾人很快趕到那處地方，艾梁和他的手下果然已經(jīng)不見蹤影，連小魯?shù)氖w也不見了，不過血rou模糊的鐘濤和葉老四還在原地。滿地的鮮血和雜亂無章的腳印記錄了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

    那幾個大兵也沒料到現(xiàn)場竟然如此血腥，特別是鐘濤的下半身，簡直慘不忍睹?，F(xiàn)場混合著血腥氣和人體排泄物的味道，讓一個大兵沒忍住直接吐了，其他人也是強(qiáng)忍著，才能勉強(qiáng)保持自己身為軍人的尊嚴(yán)。

    呂沖元也在旁邊低聲念了幾句“太乙尋聲救苦天尊”。

    王江寧捂著鼻子上前檢查了一番，見確實沒什么特別情況，于是招呼幾個大兵一起挖了兩個坑，把鐘濤和葉老四就地埋了。

    現(xiàn)場味道沖得夠嗆，大家都想盡早趕回軍營去，于是也沒休息多久，立刻就趕著上路了。

    那石班長看過呂沖元帶來的張奇手書，對王江寧一行人頗為重視，果斷讓部下把馬都讓給了王江寧他們，只有他自己騎著馬在前面帶路，四個手下都扛著槍殿后。

    “對了，我剛才聽李小姐說，她的狗帶了假的銅雀印回來？”呂沖元很快又把話題轉(zhuǎn)到了銅雀印上，似是還不死心，“給我看看唄。萬一是真的呢?！?/br>
    “給你?！蓖踅瓕幑麛鄰膽牙锾统黾巽~雀印，滿不在乎地丟給呂沖元，“這個肯定是假的了，不會有什么萬一。這么大個假玩意兒塞腚門里，然后還把真的一下就交了出去，鐘濤得有多缺心眼？不過他到底是做假貨的，這假印做得和真的一樣。要不是小魯，估計還真能騙過艾梁去?！?/br>
    呂沖元接過印，仔細(xì)端詳了半天。

    “這個，看起來和真的一樣啊?！眳螞_元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他把韁繩一松，兩只手抓著假銅雀印，和第一次開真銅雀印一樣，用力一擰，居然也把銅雀頭給擰了下來。

    “這個印是真的！”呂沖元瞪大了眼睛，不由低呼出聲。

    “什么？”剛才呂沖元把銅雀頭擰了下來，王江寧已經(jīng)十分意外了，聽呂沖元如此篤定的一說，他更加奇怪起來，“你又沒見過真的長什么樣，怎么這么確定？”

    “我覺得在寺里鐘濤給我們看的那個是真的錯不了。印里的紙都氧化了，假貨可做不到那個地步。”呂沖元不假思索道，“而我十分確定，這個印，就是鐘濤在寺里給我們看的那個?！?/br>
    王江寧將信將疑，一把將印拿了過來仔細(xì)查看，果然見這印的內(nèi)部同樣也是空的，而且還殘留有一些黑色粉末，明顯是當(dāng)時小道士貿(mào)然抽出那紙卷導(dǎo)致風(fēng)化時留下的殘渣。

    第四十七章 稍作休整

    “是真的？”王江寧一時間愣住了。手上的這個印看起來和第一次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而且內(nèi)部的黑色粉末也進(jìn)一步驗證了此物件的真實性。但是這又說不通啊，鐘濤竟然會把真的印直接交了出去，把一個假的塞進(jìn)自己腚門里？沒理由啊。

    聽聞王江寧和呂沖元起了爭執(zhí)，梅檀和李錯立刻湊了上來。梅檀揮了揮手，示意要看銅雀印。王江寧輕輕遞了過去。

    梅檀伸手接過銅雀印的時候，王江寧愕然發(fā)現(xiàn)梅檀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戴上了一副嶄新的白手套。

    “這家伙到底有多少白手套？”趁著梅檀在認(rèn)真觀察銅雀印，王江寧忍不住輕聲對呂沖元說道。

    “百八十副？關(guān)鍵不在于他有多少白手套，而在于他總是能令手套一塵不染。”呂沖元十分納悶地?fù)u了搖頭，自己的道袍已經(jīng)殘破得快和要飯的一樣了。

    “教授是城里人，哪像你們倆?！蓖踅瓕幒蛥螞_元說話的聲音再小，也沒能逃過李錯的耳朵。

    王江寧正要反擊說自己也是城里人，那邊教授的聲音卻打斷了這幾人的斗嘴。

    “我不覺得這印是真的。”梅檀揉搓著一點(diǎn)黑色粉末，白色的手套瞬間黑了一片?！扮姖朴谠旒伲鰝€一模一樣的假印，再加一點(diǎn)氧化的紙屑進(jìn)去，便完全可以以假亂真。何況這印若是真的，艾梁何必殺人剖尸?！?/br>
    呂沖元不滿地插嘴道：“我肯定這就是我們之前看到的印。擰開時候的力度和我之前擰開那個真的時候一模一樣，還有整個印的這種質(zhì)感，絕對不會有錯。你們當(dāng)時也看到了，那印里面的紙都化成灰了，這可做不了假?！?/br>
    “現(xiàn)在造假技術(shù)已經(jīng)足夠精進(jìn)，接觸空氣就氧化的紙張是可以做出來的?！?/br>
    呂沖元?dú)饨Y(jié)：“如果你是個造假古董的商人，你會為了造假做到這種地步？”

    “我不是，我不知道。”梅檀回答得理所當(dāng)然。兩人望著彼此，一副互不相讓的架勢。

    王江寧為難地看了看站在月餅身旁不吱聲的李錯，從她困惑的表情可以猜出，她和他一樣，一時間也不確定這印到底是真是假。

    梅檀一口咬定這印是假的，而呂沖元理直氣壯地說這印是真的，給出的證據(jù)也是頭頭是道。雙方各執(zhí)一詞，都很有道理。王江寧一時間也辨別不出誰對誰錯。

    這印……到底是真是假？

    他輕輕嘆息一聲，不經(jīng)意間一瞥，看到呂沖元信心滿滿的表情，忽然就迷惑起來。

    呂沖元……為什么那么肯定這印就是真的？

    當(dāng)時在白馬寺，他一下就把銅雀印打了開來。王江寧細(xì)細(xì)回想當(dāng)時的畫面，只覺得小道士越發(fā)可疑起來。小道士對銅雀印的了解……似乎遠(yuǎn)比其他人多得多。

    呂沖元啊呂沖元，你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王江寧忍不住在心中這樣默念道。

    幾人各懷心事地默默前行著。這一行雖然莫名其妙地還是拿回了銅雀印，來來回回卻又添進(jìn)去幾條人命。特別是本來已經(jīng)躲過一劫的鐘濤，眼瞅著就快能到張奇的軍營了，也是功虧一簣?，F(xiàn)在印里面的東西也已經(jīng)毀去，而計劃中要尋找陳婷婷的事情竟然也是毫無進(jìn)展。這一次可以說是連計劃中的一半任務(wù)都沒能完成。梅檀自不必說，銅雀印在他心中本來就完全無法與尋找自己學(xué)生的下落相提并論，連王江寧也是一臉的不開心。他瞅了瞅依然在和李錯斗嘴的呂沖元，似乎只有這個小道士永遠(yuǎn)樂呵。

    那帶隊的班長也算是老兵油子了，知道這幾人八成和自己的上司關(guān)系極好。畢竟張連長文化水平不高，能看到他的字條已經(jīng)極不容易了。他眼珠一轉(zhuǎn)，認(rèn)定王江寧這幾人肯定是餓壞了，見到旁邊有溪水流過，立刻就策馬湊到王江寧身邊笑瞇瞇地說：“這位長官，這里離軍營還有點(diǎn)遠(yuǎn)，大家這一路走來也是辛苦了，要不咱們就在這兒扎個營，先把肚子填飽，您看如何？”

    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王江寧才想到大家已經(jīng)許久沒吃東西了。也不知道是剛才那血腥場面的后遺癥還是餓過勁了，竟然一直沒想到吃飯這件事。他自己還是希望能盡快趕到張奇的軍營，以免夜長夢多。但是自己雖然能撐得住，梅檀這瘦書生和李錯這大姑娘未必?fù)蔚米?。還是先吃飯再說，畢竟現(xiàn)在有兵有槍，艾梁肯定不敢來。

    主意打定，王江寧立刻點(diǎn)頭表示同意。

    果然其他幾人也都餓夠嗆了，一聽說吃飯立刻表現(xiàn)出很有精神的樣子。那班長果然是個伶俐人，招呼著手下的大兵三下兩下就在溪水邊支起了一個火爐子，摘下頭盔在溪水邊洗了洗就當(dāng)鍋用了。

    王江寧撞大運(yùn)打下來的那只褐馬雞是要帶給張奇當(dāng)手禮的，自然不能現(xiàn)在就吃了?？墒强吹竭@幾個大兵打算就來點(diǎn)鹽水煮面，呂沖元第一個咂了咂嘴。

    “這光吃面?。恳晃胰ミ@溪水的下游水多的地方抓條魚來給大家打打牙祭？”

    “下游要跑多遠(yuǎn)？不如讓我去林子里抓只兔子來開葷，月餅抓兔子是老手了。”李錯一提到“兔子”兩個字，月餅耳朵都豎起來了，眼睛里也放著光，看來真是抓兔子的老手。

    “你倆哪兒都不許去，一個要去下游，一個要進(jìn)林子，萬一出點(diǎn)什么事兒可怎么辦，還嫌今天碰到的事兒少了？”王江寧板著臉表示反對。

    “你擔(dān)心我？”李錯笑著，微微挑了挑眉。

    “沒……沒有，這不是怕再出事兒嘛?！蓖踅瓕庌D(zhuǎn)過腦袋，努力板著臉道。

    “我去溪邊看看。”出乎所有人意料，一直沉默寡言的梅檀突然自告奮勇要到溪水邊找吃的。

    “大教授，這溪水太淺，不會有什么魚的。魚肯定在下游。”呂沖元在旁邊煞有介事地給梅檀掃盲。

    梅檀卻是毫不搭理，自顧自地在溪水邊探查著，很快就折了回來，招呼了兩個大兵和他一起返回溪水邊。呂沖元十分好奇地跟了過去，只把王江寧和李錯晾在了原地。

    沒多時，呂沖元興高采烈的叫聲就飄了回來。

    “乖乖，大教授真是不得了！王江寧快來啊，咱們今天要吃好的了！”呂沖元一手一只，竟然抓著兩只螃蟹回來了！

    “螃蟹？大冬天的這里怎么會有螃蟹？”王江寧也是驚喜交加，螃蟹的美味他自然是嘗過的，只是不承想這里居然會有螃蟹，個頭還不小。他立刻起身向梅檀他們跑了過去了。倒是李錯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抵觸。

    很快，一鍋水煮螃蟹就出鍋了。這螃蟹到底是天然的美味，竟是什么佐料都不用放，直接煮出來就鮮香無比。只是頭盔鍋畢竟太小了點(diǎn)，一鍋也就只能煮六七只螃蟹，梅檀帶著他們抓回來二十幾只，只能一鍋一鍋慢慢煮了。

    “李姑娘，嘗嘗，可好吃了！”呂沖元嘴里塞著一只蟹鉗，見李錯悶頭只吃面條，好心遞過去一只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