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殷成瀾唇角向上勾了一下,像是笑,又含著一股子鋒利見血的瘋狂,他優(yōu)雅的挽袖斟了一杯茶,說道:“如今江湖里對這幾件寶貝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可實(shí)情卻是沒幾個人知曉的,如果綁了嚴(yán)楚的人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恐怕就要落空了。因?yàn)槟切〇|西并不在嚴(yán)楚手中?!?/br> 王?;鞚岬难壑槲⑽⑻Я艘幌拢挚酥频拇沽讼聛?,只聽殷成瀾薄情寡義的說:“所以抓了他有什么用呢,不過是個大夫罷了?!?/br> 王祝還想說什么,打斗聲忽然從身后傳出,那幾桌嘀嘀咕咕的江湖人齊刷刷站了起來,亮出手中的兵器,劍刃直指的地方,靈江逆光站在門口。 青年活動著手腕,舒展身體里的每一截骨節(jié),視線穿過人群和殷成瀾對視一眼,輕描淡寫的點(diǎn)了下頭,然后,赤手空拳沖進(jìn)了人群中。 他的身姿極為靈秀,在漫天亂飛的桌椅板凳和刀光劍影中稱得上是賞心悅目,不出一盞茶的功夫,簡陋的客棧里已經(jīng)躺了滿地打滾的大漢。 一高大魁梧的男子被靈江抓著手腕用巧勁往反方向折去,嘴里發(fā)出撕心裂肺的痛呼聲。 靈江斜眼看他,明知故問道:“誰讓你們來的?” 男子報出門派,表情痛楚糾結(jié)的大喊:“交出東西,御劍派饒你不死!” 靈江用力一別,將男子干脆利落的撂翻摔在地上,拍拍手,想抬頭去看客棧里頭的人,腰腹卻忽然一疼,不由自主彎腰捂住。 余光瞥見一粒花生米滾到了腳邊。 “你受傷了?過來,讓我看看?!币蟪蔀懽谖幢淮蚨酚|及的角落里,語氣頗為關(guān)心的說道。 雖不明白這是要演哪一出,但該配合他演出的自己怎能視而不見,靈江當(dāng)即臉色一白,按住腰部,腳下虛浮的走了過去。 “沒事,咳咳?!膘`江站到殷成瀾身側(cè),幾步的距離,額頭便布上一層細(xì)密的冷汗,面無表情說了一句,唇角卻不明顯的抖了一下,好像想咳嗽,卻又努力忍了回去,一副逞強(qiáng)倔強(qiáng)的冷清樣子。 如果不是殷成瀾對他知根知底,險些真的以為他身有重傷,默默在心里咂磨一下,發(fā)現(xiàn)這小鳥技高一籌,很會演了。 “沒事就好,東西呢?”殷成瀾用幾乎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靈江眉頭擰了一下,沒說話,手卻下意識捂到了胸口,殷成瀾不甚明顯的點(diǎn)下頭,好像輕輕呼出一口氣,這才轉(zhuǎn)頭對王祝說:“你無需擔(dān)心,如果劫匪真的如我所說一樣,應(yīng)該是不會傷害你家公子的,他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會另想辦法了?!?/br> 王祝點(diǎn)頭,欠身感激的道謝。 殷成瀾揮手,示意靈江跟上,后者沉默的扶住輪椅,將他往屋中推去,途中忍不住低聲咳出來,卻又極快的忍了回去,將肩背挺的筆直。 神醫(yī)谷的管家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客棧的走廊里,方才還殷切憂慮的目光轉(zhuǎn)眼就顯得陰沉起來,他的表情一絲都未變,甚至動作還維持著謙卑的姿勢,然而身上卻散發(fā)著說不出的森冷。 “王叔,谷中都搜了,找不到,會不會真的就在他們身上?”其中一名侍衛(wèi)瞥了眼客棧大堂里三三兩兩攙扶著往外頭走的江湖人,說道。 王祝漠然垂眼看著腳底的一片地方。 那侍衛(wèi)又附耳過去,語氣里帶著抑制不住的微顫:“加上寒香水,他們手里有七種了……現(xiàn)在他們就兩個人,一個是殘廢,另一個身受重傷,不如我們趁機(jī)…” 以手比刀,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 王祝掃了他一眼,目光中帶著深沉的意味,他撫了撫自己的袖口,說:“谷主心甘情愿為他人做嫁衣,也不愿用在自己身上,是博施濟(jì)眾,襟懷坦白,你們記著,我們拿到八種天材異寶只不過是為了將神醫(yī)谷發(fā)揚(yáng)光大,并非為了一己私利,等神醫(yī)谷在江湖上揚(yáng)名立萬,到了那一天,谷主也一定會原諒我們的。” 其余人齊齊點(diǎn)頭,王祝將手背在身后,這才慢條斯理的說:“今夜你們?nèi)グ桑⌒男?,先用藥再進(jìn)去?!?/br> 靈江推著殷成瀾進(jìn)了客房,一進(jìn)門,就連人帶輪椅抵在了門上,他彎腰撐在輪椅兩側(cè),低頭看人:“解釋一下?!?/br> 殷成瀾被迫只能仰起頭,不適應(yīng)的往后靠了靠,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距離還是太近了,青年呼出來的氣息若有若無落在他眼前。 只好說:“你能不能換個姿勢。” 這一句話平淡無奇,卻讓靈江當(dāng)場一怔,思緒迅速從門外一屋子糟心的人身上飄了出去,不知飄到哪里轉(zhuǎn)了一圈,直飄的靈江俊臉泛紅。 他用手指蹭著唇瓣,紅著臉說:“你很喜歡換姿勢嗎,你都喜歡什么姿勢?” 殷成瀾愣了愣,莫名其妙看著此鳥一股子浪樣直往外冒,他眨了眨眼,稍稍動了下腦子,也不知道明白沒明白過來,總而言之,忽然臉色一黑,抬手拍到靈江腦袋上,沒好氣道:“混賬玩意兒,整天胡思亂想什么呢!” 第42章 寒香水(三) 靈江無辜的摸摸頭, 殷成瀾趁機(jī)從他手中滑開,cao控輪椅移到了桌邊,拿起桌上的茶杯低下了頭, 用廣袖掩住大半張臉。 靈江直起身子靠到門上,看了他一會兒, 說:“杯子里沒水?!?/br> 殷成瀾這才發(fā)現(xiàn), 沉著臉“砰”的一聲將杯子放下。 靈江道:“我剛剛說……” “你閉嘴!”殷成瀾打斷他的話,瞪了他一眼, 又飛快的將視線移到一旁,唇角抿成一條鋒利的線,一副不近人情凜然不可冒犯之姿。 靈江覺得他跟個剛出閣的小媳婦似的, 該懂的事懂了點(diǎn), 但現(xiàn)在臉皮還薄, 禁不起人說, 一旦說了,就要掐腰瞪眼嗔怒起來,可實(shí)際上早就被泛紅的臉皮出賣了。 便勾起好看的唇,舌尖挑逗似的舔了一下唇瓣。 靈江實(shí)在俊的厲害, 這番頗為猥瑣的動作讓他做出了一股逼人心魄的誘惑。 殷成瀾無意瞥見,頭皮一炸,將頭徹底別了過去,心里暗自慍怒, 豈有此理, 一只鳥長成這樣作甚么! 靈江還想再挑逗幾回, 但見殷大閣主隱隱已有炸毛的跡象,就收起旖旎的心思,坐到桌邊,說:“你覺得他們會有動作?” 一開口,聲音正兒八經(jīng)的讓人牙根發(fā)癢。 想揍他都找不著理由。 殷成瀾眼角抽搐了下,不想搭理他。 靈江就咳了兩聲,見沒反應(yīng),便捂著胸膛劇烈咳嗽起來,咳的氣都喘不上來了,微微弓著身,好像很痛苦。 殷成瀾忍了忍,沒忍住,扭過頭問:“真受傷了?” 靈江咳得停不下來,難受的點(diǎn)點(diǎn)頭。 殷成瀾看他臉色發(fā)白,心里軟了軟,自己家的鳥,再流氓孟浪,也不能不管,伸手說:“把手遞給我,我給你把脈?!?/br> 靈江低聲咳嗽著,顫巍巍將手遞進(jìn)他手中,不等殷成瀾去摸脈,那只蒼白的手卻忽然反手一扣,抓住他的手指,猛地拽了過來。 接著,靈江一低頭,溫?zé)岬奈潜懵涞搅艘蟪蔀懙氖直场?/br> 殷成瀾瞳仁倏地放大。 靈江一吻即放,眉飛色舞,還沒得意完,就被殷成瀾的袖中游絲劈頭蓋臉抽了過來,他連忙錯身閃開,剛想說話,凌厲的銀絲已經(jīng)殺意騰騰的追了上來。 唔,氣急敗壞了。 靈江滿屋子上躥下跳,左躲右閃,試圖想靠近男人,然而他此時才嘗到了殷成瀾的厲害,他袖里乾坤不知有多少條銀線,每一條都鋒利無比,驟然抽出,清風(fēng)不驚,卻能橫掃一片。 一條銀線從靈江的后背擦過,他幾乎感覺到上面的寒意,躲過之后,靈江無意一瞥,就看見那道銀絲所過之處,客房中唯一一件陶瓷花瓶擺件像大西瓜,被干脆的一刀截開兩半,沒碎,而是被整整齊齊的切開了,截面光滑平整,猶可見其鋒利。 靈江干笑,十九算是徹底叫他撩毛了。 二人雞飛狗跳斗了小半個時辰,最后靈江舍棄掉了兩根鳥毛,才止住了這場打斗。 他盤腿坐在桌上,發(fā)絲凌亂,衣裳破破爛爛,指間捏著自己掉了的鳥毛,說:“那個……嚴(yán)楚真的是被窩里反的話,這兩日我們需當(dāng)心了。” 殷成瀾沉著臉,糟心的從臉上摘下來另一根鳥毛。 窩里反?他窩里差點(diǎn)就反了,幸好及時給鎮(zhèn)壓了。 入夜,夜深人靜。 一股淡淡的煙霧從客棧的門窗縫隙噴了進(jìn)來。 被驅(qū)趕到桌上睡的小黃鳥和終于自己睡的前任太子殿下同時睜開了眼。 有些人比他們想象的還沉不住氣。 靈江撲棱著小翅膀閃到門邊看了看,在昏暗中與殷成瀾交換了視線,后者心領(lǐng)神會,點(diǎn)了下頭,小黃鳥這才幻出修長的四肢,無聲躺進(jìn)了床里。 白煙飄了好一會兒,漸漸淡進(jìn)黑暗里。 又過了一段時間,屋外才有了動靜,屋門被打開,有兩條身影謹(jǐn)慎的潛了進(jìn)來。 神醫(yī)谷的人約莫是常年浸yin在藥草中,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藥苦味,身影進(jìn)來之后直奔床鋪,一人小心翼翼往殷成瀾和靈江的頸側(cè)摸了摸,確認(rèn)他們徹底昏死,才動作大膽了些,開始翻找他們的行李。 一人忽然說:“他們睡在一起?!?/br> 另一人厭惡的皺了皺眉:“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玩的?!?/br> 那人嘖了一聲:“好玩不好玩老子沒試過,不過谷主不就是為了個白面書生把寶物送出去了?!?/br> 另外一個不想和他廢話,問:“找到了嗎?” “沒,難道不在這里?” “不可能,這種東西應(yīng)該是隨身攜帶的,你過來幫我,解開他們的衣裳,我……” 話音忽然頓住。 另一人背對著床在屋里的角落摸索,聞言扭過頭,看見同伴對著床彎著腰,手伸到床上,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好奇的走過去,推了那人一把,月色從門窗縫隙照進(jìn)來,他看見同伴臉上僵硬詭異的表情,順著他的目光轉(zhuǎn)身去看,正好和一雙漆黑幽森的眼睛對視上。 寂靜偏僻的客棧里忽然爆發(fā)出一聲巨響,一團(tuán)黑物撞開墻壁,像垃圾一樣被丟了出來。 客棧老板躲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將頭深深蒙了進(jìn)去。 一間客房里,平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的王祝瞬間睜開了眼,黑暗中混濁的眼珠動了動,老家伙精明敏銳,嗅到了一絲異常,片刻的猶豫都沒有,起身推開房間的窗戶,無聲無息逃了出去。 秋葉寒涼,一口氣奔出好遠(yuǎn)后,他才停下,彎腰撐著膝蓋劇烈的喘氣,荒郊野外風(fēng)聲嗚咽,忽然一聲枯葉踏碎的聲音在他身前響起。 王祝下意識抬頭瞥過,渾身驟然僵住。 只見不遠(yuǎn)處黯淡的天光下坐著一人,長袍曳地,墨發(fā)在風(fēng)中紛飛,神情邪魅,似笑非笑。 殷成瀾好整以暇的低頭玩弄著指間的銀色小刻刀,刀刃在冷冷的月光下流轉(zhuǎn)一抹森寒的銀光。 王祝后背爬上毛骨悚然的冷意,他盯著殷成瀾退了一步,正要轉(zhuǎn)身逃走,就看見荒涼的小路上,一人不緊不慢走了出來,將他的退路堵死。 “公子這是何意?”王祝道。 殷成瀾摩挲著鋒利的刀刃:“王管家深夜不睡覺來荒郊野外又是何意?” 王祝將手揣進(jìn)袖子里,做出一如往常謙卑的姿態(tài):“哦,谷主下落不明,我夜不能寐,出來走走?!?/br> 殷成瀾便笑了出來:“是嗎,劫走令谷主的人在下已經(jīng)找到了。” 喚了一聲靈江,“拿下他!” 王祝瞳仁一縮,從袖中摸出一枚暗器向殷成瀾扔去,身子卻極快向一旁掠去,速度有著不同年紀(jì)的敏捷。 殷成瀾的動作更快,手腕一抬,在耳側(cè)截住了暗器,而王祝已經(jīng)沒影了,他看見靈江望著他,說:“還不快去?!?/br> 靈江見他沒被暗器傷著,這才輕描淡寫點(diǎn)了下頭,身影化作一坨胖乎乎的小鳥,撲棱著翅膀消失了。 等天色微亮,殷成瀾坐在客棧里飲茶時,靈江小鳥已經(jīng)拎著狼狽的神醫(yī)谷管家回來了。 一進(jìn)客棧,就看見殷成瀾手邊盤踞的雪色雄鷹,靈江眉頭一皺:“它怎么來了?” 海東青喉嚨里咕咕叫著,一雙明亮銳利的鷹眼不動聲色的盯著靈江,有點(diǎn)高深莫測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