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jié)
梨緊張地看著容舍,抓緊了自己的衣襟,等著容舍接下來的“但是”。 “抱歉,最后是我辜負(fù)了你?!比萆峥粗娴难劬Φ?。 梨的眼淚已經(jīng)開始從眼角滑落,“那為什么還要救我?”盡管容舍的話沒有說明白,但是還有什么是不懂的呢? 容舍道:“因為救你成了我這十萬年來唯一的執(zhí)念?!彼秊榫人?,他怎么能既辜負(fù)了她,又不救她。 執(zhí)念是太可怕的東西,鬼王死后,執(zhí)念都還能存世,那是神也無法毀滅的東西,除非執(zhí)念被完成,否則它將永恒的存在。 并非所有的念想都能成為執(zhí)念,可它一旦成為執(zhí)念,那就已經(jīng)化了魔。 “所以只剩下執(zhí)念了嗎?”梨凄凄地笑了笑。她沒有想到,只是睡了一覺,曾經(jīng)摯愛的人對她,愛恨早就磨滅,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執(zhí)念了。 “可是我不想要你救我,如果你真覺得辜負(fù)了我,為什么不讓我就那么死去?為什么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加注在我身上?”梨哭著問。 容舍撇開眼,沒再與梨對視,“喜歡上一個人,總是會自私的。我只是希望我和她之間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別人?!?/br> 梨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所以,我就成了別人,我唯一的錯不過就是犧牲了自己救了你,這就是我的報應(yīng)嗎?” 容舍沒有回答,也站起了身。這件事梨當(dāng)然沒有錯,錯的唯有他而已。如果不曾喜歡上另一個人,就不會讓所有人都陷入痛苦。 他或許可以選擇像白元一那樣,一個都不選,就那么熬著,只因不愿意傷害另一個人。 但實則他們心里都是明白的,他想要的就只有那么一個人。 白元一選擇了不說,而容舍選擇了承擔(dān)。 梨看著態(tài)度沒有任何松軟的容舍,舉起手狠狠地打了他兩個耳光,“容舍,我恨你,為什么要救醒我?”如果不曾醒來,那么即使是死,那也是在被愛里死去的,而現(xiàn)在呢,即使重新死去,又有什么意義? 所有的激動發(fā)泄后,人反而能平靜下來,坐下來重新思考。 梨沉默了良久,再抬起頭看向容舍,“你不用對我再愧疚,剛才那兩巴掌就當(dāng)是你還我的。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已經(jīng)互不相欠?!?/br> 梨惆悵地開始回憶,“其實當(dāng)時魂飛魄散的那一瞬間,我心里想的就是現(xiàn)在,希望你不要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走下去,希望你能忘了我,重新找到你喜歡的人?!崩媛柫寺柤绨颍萆嵝α诵?,“誰也敵不過時間,十萬年啊?!?/br> 容舍站起身道:“那我走了?!彼麑B(yǎng)魂燈拿出來遞給梨,“如果重聚魂魄有什么難題,可以再找我?!?/br> 梨把玩了一下那養(yǎng)魂燈,看著容舍道:“她是什么樣的人???一定比我好吧?”她不能不好奇,因為容舍已經(jīng)熬了十萬年,卻敗給了最后短短的時間,她怎么不好奇那個她有多好。 容舍笑著搖了搖頭,“她啊,既膚淺,又虛榮,既懶散,又自以為是……”就是這么個人,讓人完全不設(shè)防,誰會覺得自己會喜歡這樣的人呢? 就連什么時候,喜歡上的,被她的哪一點打動的,容舍都想不出所以然來。只是當(dāng)白得得說,好一場死也瞑目時,他沒來由的動了心。那枚有毒的果子太誘人了,明知道吞下去之后,從此以后就萬劫不復(fù),可是他還是沒能抵擋住那枚果子的誘惑。 容舍走后,梨望著真正的疊瀑,她曾經(jīng)和容舍居住的地方,有她最愛的景色,卻再也沒有最愛的人。 梨坐了良久,容舍走了,她也沒想過去挽留。若是別人,她努努力也許可以重新挽回,但是容舍,既然他說出了口,那就是他的心真的變了。 梨有些渾渾噩噩的,不知道醒了之后的自己該做什么,這時候還真是得清醒魂魄殘缺不全了,至少短時間內(nèi),她不會憂慮無事可做而只能陷入失戀的痛苦了。 —— “咦?!悲B瀑里,盤膝而坐的梨睜開眼睛驚呼出聲。“怎么會是這樣?” 梨本來早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想要將自己散落在星域里的點點魂魄重新收集,她或需要等上許多年,等那些魂魄的擁有者死去,魂魄散開,才能取回。卻沒想到天底下竟然會有這種事。 白得得從睡夢里驚醒過來,她的床畔坐著一個白衣女子,那張臉即使化成灰白得得也認(rèn)得,因為竟然比她都還美。 白得得坐起身,瞇了瞇眼睛,不明白梨到她屋里來做什么?炫耀么,卻是大可不必。 “你來做什么?”白得得冷著臉問。 “你認(rèn)識我?”梨有些驚奇,她已經(jīng)十萬年沒出現(xiàn)過了,不太可能有人認(rèn)識她的。 白得得愣了愣,不過旋即就想明白了,容舍難道還能主動向梨坦白他和花肥有過一段不成?最后容舍沒滅了自己和如一,將所有蛛絲馬跡都消除,已經(jīng)算是良心滿滿的了。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白得得有些好奇了,既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干嘛摸來自己房中。 梨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開門見山似乎是個最好的法子。 白得得聽完,有些匪夷所思地笑了笑,還帶著一絲嘲諷,“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那一魄是我的?或者說我的三魂六魄其實都是你的?”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諷刺的嗎? 所以她愛恨皆不能,現(xiàn)在居然還要告訴她,她的“情敵”居然也是她,只不過是殘缺的她? “我不相信,你少來忽悠我。人的魂魄魂飛魄散后,如果不能立即收集,逸散的怎么可能找得回來,即使找回來了,不得該是千千萬萬個人或者豬啊牛啊,草啊花啊之類的嗎?你說你魂飛魄散,容舍當(dāng)時只來得及收集到你的一魄,天下會有那么好的事情,你飛走的三魂六魄都到我身上來了?”白得得嗤之以鼻地道:“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梨輕輕地?fù)u了搖頭,“我也不信,天底下沒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所以我煉制了追光鏡,把十萬年的過往都看過了,可我們的確是一個人的魂魄。當(dāng)時我的魂魄里已經(jīng)有了神性,只要逸散的兩點魂魄重新聚集,就不會再分開?!?/br> 簡單來說,就是梨那碎成千千萬萬片的魂魄,當(dāng)重新投胎時,如果兩片巧合地投胎到了一個個體身上,那就能重新聚集,下一次再投胎時,如果再遇到另一片,就成了三片了。 如此往復(fù)再三,的確有可能,所有的魂魄都能重新聚集。但是天底下那么多生靈,除了人,還有各種鳥獸,還有各種花草,怎么可能此次投胎都能遇到曾經(jīng)的帶有神性的魂魄? 這得是什么幾率啊?億億分之一,或者億億億億億分之一?;蛘叨歼€不夠小。 “我不信?!卑椎玫玫溃骸拔也恢滥銈冞@對男女又在打什么主意,神是不是總是喜歡把所有人當(dāng)成萬玩物,我惹不起你們,我躲還不行嗎?” 梨偏了偏頭,她從白得得的只言片語里已經(jīng)知道她必定和容舍有所交集。她本來已經(jīng)可以察覺到白得得曾經(jīng)是陰陽修容花的宿主的,可是白得得是什么性子?。吭E別后,當(dāng)她重新站到修為的巔峰時,已經(jīng)將所有陰陽修容花殘存的氣息都?xì)缌恕?/br> “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讓我們的魂魄試著匯合?!崩娴溃骸叭绻皇且粋€人的魂魄,在兩個生命體內(nèi),是不可能匯合的,若是真如我所言,它們就能毫無阻礙的融合?!?/br> 白得得瞇了瞇眼睛,開始有點兒相信梨的話了。所以如果她真的是梨的另外三魂六魄的話,她這次來的目的,是要將她的魂魄也拿走么?就好似曾經(jīng)拿走陰陽修容花那樣? 白得得戒備了起來,他倆可別當(dāng)她是軟柿子一直捏,若是惹急了,白大小姐是不介意魚死網(wǎng)破,讓梨重新魂飛魄散的。 梨道:“你別緊張,我不是來討要的,把你的手給我,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br> 白得得垂眸思考了片刻,反正該來的總要來,躲也躲不過,就算現(xiàn)在梨拿不回她的魂魄,容舍也會幫她的。 所以白得得伸出了手。 當(dāng)她和梨的手握在一起時,俗話說,十指連心,卻不知道原來通過“牽手”,靈魂也能碰撞在一起。 只是那么短短的幾息時間,梨魂魄記憶里的過往就到了白得得的腦海里,而白得得的經(jīng)歷也到了梨的心里。 兩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松開手,梨更是驚訝地道:“居然是你,我早該想到的?!比萆嵯矚g的另一個人,原來并不是別人,即使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最終愛的還是她的靈魂。 只是梨沒有想過,白得得和容舍的過往那么慘烈不堪。 突然的梨覺得所有事都可以釋然了。只要一想想,容舍為了救她,付出了什么代價,她還怎么能怪容舍? 梨原本以為容舍離開后,會去找他的愛人去了,卻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容舍不可能再出現(xiàn)在白得得的面前,他和白得得之間的鴻溝,未必就小過十萬年。 即使白得得不是她的三魂六魄,她也會放下。因為容舍是從他現(xiàn)在最愛的人身上親手挖走了陰陽修容花才將她救活的。 他為了消除執(zhí)念而保護他的愛人,最終卻傷她最深,這難道不是最好笑的悖論嗎? 任何一個稍微有理智的人都做不出這種蠢事來?可是只有感情,只有感情有這樣的魔力,讓人明知道愚蠢,卻還是深陷不疑。 良久后,梨干咳了一聲,“你現(xiàn)在信了嗎?” 怎么能不信呢?只是簡單地牽牽手,兩個靈魂團就立即抱做了對,開始急迫地交流起信息來。 “你看到容舍對我說的話了嗎?”梨問。 最近的記憶最深刻,白得得能沒看到嗎? 梨歡喜地笑道:“我以為他的真變心了,可是原來……” 白得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可是原來他真的愛的是你的靈魂對不對?不管你變成什么樣,他都愛你對不對?你很高興,很欣慰是吧?” 白得得的情緒明顯不對,讓梨有些愕然和不解。 白得得坐直身體道:“可是對我來說,我就是我,我跟你是兩個人,或者狗血一點兒,你算是前世,我算是今生。但是我們的性子不一樣,靈魂相同又怎么樣?我可不相信前世今生的東西,造物之神寧愿以身殉道,也要守護輪回不被打擾,那就是說他也并不認(rèn)可什么前世今生,我沒有覺得高興和欣慰?!?/br> “所以今天你來告訴我,容舍原來愛的是我,如果我和你不是一個靈魂,我或者可能也許會心軟,畢竟他愛的是真正的我,可是現(xiàn)在算什么?他是愛那個靈魂,還是愛我的性子,我這個人呢?他也說了是不是,我膚淺,我虛榮,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愛我。好了,現(xiàn)在一切都可以完美解釋了,原來他愛的還是你的靈魂,現(xiàn)在你們可以愉快的雙宿雙棲了?!?/br> “你們要是等不及,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我,把你的魂魄拿回去,但是別想告訴我,我們是一個人,就讓我貢獻(xiàn)我的靈魂。”白得得有些激動,大段大段地話開始往外冒。 她也著實是憋壞了,氣憋在胸口,完全沒有發(fā)泄的地方,還得強顏歡笑,現(xiàn)在可不得是找到契機了么。 梨沒有想到白得得會是這樣的想法,的確她們現(xiàn)在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就不同。 但仔細(xì)想想,梨就發(fā)現(xiàn),自己和白得得的想法其實差不多,她們都沒將對方視作自己,所以,當(dāng)她知道容舍喜歡的人居然是她的靈魂時,她才會高興。 白得得爆發(fā)完后,就陷入了沉默,和梨沉默地對視著。 梨輕輕搖了搖頭,“我從沒想過要奪取你的魂魄。” 這是真心話。 白得得也察覺到了梨的真心,因為她并沒在梨的身上感受到殺氣。 然而,梨卻突然動了手。 “你……”白得得剎那間陷入了黑暗里。姜絕對是老的辣,更何況,在十萬年前,梨就已經(jīng)登上神位,即使現(xiàn)在只剩下一魄,出其不意地攻擊白得得,得手的幾率絕對不小。 白得得連元神都陷入了沉寂,因為梨的魂魄就是她的,她的魂魄也是梨的,所以她的身體對梨不會有任何排斥。 白得得醒過來的時候,梨依舊坐在她的面前,但那已經(jīng)不是實體,而是一道意念的虛影。 白得得吃了一驚,立即檢查了一下自己。 她的魂魄被補全了,陰陽修容花正靜靜地躺在她的丹田里,而眼前坐著的人,其實已經(jīng)在這個世上消失了。 梨朝白得得笑了笑,“醒了?” 白得得無聲地問著梨,為什么。 “容舍的選擇是他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選擇。十萬年前,我選擇死亡的時候,是徹底的放手,并沒有期待過再復(fù)活?!崩娴溃骸澳菚r候是為了他,現(xiàn)在依舊是為了他?!?/br> 喜歡是求回報的,但是愛不會。梨愛了就是愛了,當(dāng)初不后悔,現(xiàn)在也沒有后悔。 “我靈魂里的記憶已經(jīng)完全清楚了,rou身我已經(jīng)毀去了。這道殘影是我寫在玉簡里的。我知道你一定也不想擁有我的記憶,那樣會給你造成很多困惑。而對我來說,那都是我最珍貴的回憶,即使是你,也不想和你分享。”白得得決絕,梨又何嘗不決絕,再也沒有復(fù)生的機會,這樣的結(jié)局對誰都好。 “我把最后的魂魄給你了,不是想說我們合二為一,就能皆大歡喜。我在你的靈魂里,看到了你想做的事情,但是以你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只有補全靈魂,才能做到。”梨笑了笑,“我期望,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br> 白得得沒想到,梨最后留下的話會是這個,一開始她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真以為梨是要逼自己原諒容舍。 梨站起身坐到白得得旁邊,“而且你低估了容舍。” 白得得不明白梨的意思。 “即使我們合二為一,容舍也不會再回來找你。”梨道:“在求你原諒之前,他得先原諒他自己才行。即使有錯,他低頭道了歉,卻做不到低頭來求你?!?/br> 白得得順著梨的話想了想,還真是這個道理,她有些沒辦法想象,以容舍的性子,卑躬屈膝是個什么模樣。 “呵?!卑椎玫美湫α艘宦暎斑€真是這樣的。他永遠(yuǎn)都是高高在上的?!?/br> “可他也是為達(dá)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他能用十萬年來救我,也會用盡他的辦法來挽回你。”梨道。 “呵。”白得得冷笑一聲,“那你也太小瞧我了?!?/br> 梨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小瞧你,也不是說你會心軟,而是……” 白得得臉色一變,“時間之輪”四個字脫口而出。 “只是不知道他會將時間之輪的指針回?fù)艿绞裁磿r刻,我有些好奇,不過我再也看不見了?!崩娴挠白釉絹碓降敝琳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