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屋里一眾女眷,頓時就紛紛稱贊沈夫人慈愛,沈云安知禮云云,倒把許碧給忽略了。 許碧微微抬起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沈夫人。 沈夫人年紀該是三十出頭,生得甚是秀麗,只是大約在西北生活多年的緣故,肌膚微黑,瞧著略有風霜之色,并不似時下那些貴婦們,個個保養(yǎng)得比實際年紀年輕不少。 不過她頗會打扮,身材亦保持得不錯,一件紫色長襖,繡著五色的蝙蝠花樣,便襯得人白凈了些。頭上首飾亦并不繁多,可發(fā)髻正中那一件赤金鑲百寶的牡丹分心就足夠奪人眼目,兩邊再配上白玉掩鬢,又雅致又不失雍容。手臂偶然抬起,露出的一對玉鐲式樣雖簡單,卻白得溫潤如脂,可見價值不菲。 沈夫人身邊,左右各立了一個女孩兒,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裳。許碧猜,肯定就是她的兩個小姑,沈云婷和沈云嬌了。 沈云婷年紀比許碧還大一歲,身材已經(jīng)有些長開,雖然是一樣的衣裳,但她就穿出了腰身,頗有些青春洋溢的意思。就是小姑娘表情嚴肅,挺秀麗的一張臉跟門板似的,叫人覺得撞上去就會頭破血流。 旁邊的沈云嬌比庶姐生得更俏麗一些。雖說衣裳是一樣的,小姑娘家也不好插戴得像個珠寶架子,但看她戴的耳墜和絹花都比沈云婷講究些,隱隱地還是劃出了一條界線。她跟許碧一般大,同樣是剛開始抽條兒的單薄模樣,就是膚色比許碧要深些。 許碧打量沈家人的時候,沈夫人也在看著她,含笑道:“好了。大郎媳婦遠道而來,又折騰了這大半天,想也累了。咱們都去廳里,吃幾盅酒,也叫大郎媳婦歇一歇?!?/br> 便有人笑道:“夫人這是心疼新媳婦了,怕被咱們看壞了呢。” 一陣哄笑,沈夫人笑著嗔了那少婦一眼:“偏你捉狹。早知道,當初你成親那日,就該多看你兩眼。” 那少婦便紅了臉笑著不依:“夫人心疼兒媳婦,倒拿我取笑……” 沈夫人笑道:“我自然心疼大郎媳婦,你要人心疼,可得找你婆母去?!?/br> 頓時新房里笑得更大聲了,一眾女眷紛紛起身,說笑著退了出去,新房里這才安靜下來。 知晴和知雨都在許碧身邊立著,這會兒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這沖喜的親事本來就有些尷尬,連新郎都不見,若是這些夫人奶奶們說出什么不好聽的來,許碧一個新娘子不好回嘴,便干等著吃虧。如今總算是順順溜溜地完了事,就謝天謝地了。 “姑娘把這冠摘了松一松罷?!敝暧行┬奶郏翱绅I了?”早晨就吃那么一小碗湯圓,到這會兒水米未打牙,必定是又累又餓。但她們新來乍到的,連廚房在哪里都還不知道呢。 “我去尋尋廚房?!敝缭绨堰@新房打量過了。 方才她們進來時,許碧蒙著蓋頭看不見,知晴卻是一路看得明白。沈云殊這院子在沈府東邊,頗為軒朗。院子里倒是松竹居多,只在廊下有一株紫藤,枝干極粗,爬滿了整條廊子,顯然是很有些年頭了。如今天氣才暖,這紫藤不過生出綠葉,待到夏日里花朵盛開,想必十分壯觀。 院子不錯,但她們進的卻不是正房,而是一間廂房。不過這廂房也還寬敞,且一應陳設(shè)俱全,比翠廬那正房都精致得多,倒叫知晴頗為滿意。這么一來,她就更想去外頭瞧瞧了。 不過她才走到門口,門簾一掀,已經(jīng)有兩個大丫鬟滿面笑容地進來了,一個手里提著食盒,一個捧著臉盆胰子,身后還有個婆子提著壺熱水。 “奴婢紫電、青霜,是大少爺身邊伺候的,給少奶奶請安?!眱蓚€丫鬟深深福身行禮,高個子的開口道,“夫人說少奶奶身邊的meimei們才來,怕是還不識得路,叫奴婢給少奶奶送飯食和熱水過來。奴婢不知道少奶奶的口味,就自作主張備了些,少奶奶若是覺得不合口,這院里有小廚房,少奶奶想用什么,只管叫他們做?!?/br> 許碧沖她笑了笑:“倒辛苦你們了?!?/br> “這是奴婢們份內(nèi)事,哪敢說辛苦呢?!鼻嗨獡屩釉?,目光在許碧身上一掠,看到她的臉先是心里緊了緊,待看到許碧平平的胸前,又輕松了一點兒。 許碧又笑了笑,有點拿不準這時候是不是該給個荷包什么的。轉(zhuǎn)念一想她匆匆上路,許家根本也沒給她準備這些東西,如今她口袋里雖然有幾千兩銀子,卻都是銀票,零錢反而不多,便也只得作罷,假裝沒想到這事兒,開口問道:“聽說大少爺?shù)膫麆菸从?,不知歇在哪里,如今究竟怎樣??/br> 紫電面上微微露出一絲憂慮之色,道:“少爺在正房養(yǎng)傷。傷得甚重,御醫(yī)說不宜挪動,千萬不可再撕裂了傷處。所以今日由二少爺代為迎親,少奶奶可別見怪?!?/br> 許碧取下花冠,只覺得頭上輕松了許多,便道:“我去瞧瞧。”既然嫁進了門,總不好對沈云殊不聞不問。 青霜在一旁道:“少奶奶還沒用飯呢。且少爺這會兒用過藥已經(jīng)歇下了,不如明日再看罷。少爺用的傷藥味道甚重,所以夫人才將新房設(shè)在了廂房,就是怕熏著了少奶奶。這會兒少奶奶過去,怕是會熏得用不下飯……” “不過是藥味罷了?!痹S碧從前跟著醫(yī)療隊去的地方,條件十分簡陋,那味道可比藥味難聞多了,“先看過了人再用飯也不遲?!?/br> 紫電忙以眼神制止青霜,屈膝道:“那少奶奶請隨奴婢來?!?/br> 正房坐北朝南,比廂房更為寬敞,里頭的陳設(shè)也更精致。知晴一進去,就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連那股子刺鼻的藥味都顧不上。 許碧看了看這正房,卻覺得有點別扭——這不是沈云殊的屋子么?一個大男人的住處,怎么跟個女兒家似的,凈往著精致里頭折騰?當然好東西是很多,但有一些——比如那什么巴掌大小的象牙繡球,精致的小薰爐什么的,是不是不放為妙??? 總不會——沈云殊是個娘娘腔? 許碧想到這個,簡直汗毛倒豎。當然按說沈云殊既然是少年將軍,應該不會這樣。但,萬一他表面陽剛內(nèi)心娘們兒…… “少奶奶,少爺在里間,剛剛用過藥,這會兒大概已經(jīng)歇下了。”紫電壓低了聲音,“御醫(yī)說少爺這傷深及臟腑,有些損了身子,所以精神短,每日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睡……” 許碧把腦海里可怕的念頭按下去,也把聲音放得輕輕的:“我就進去瞧一瞧?!笨傄H眼看看是什么情況才好。 不知是不是成親的緣故,里間的臥室也是一片大紅,看得許碧嘴角直抽。尤其是那張精致的大床,上頭還掛著繡了瓜瓞綿綿圖案的帳子,大紅色錦褥上,一個男人面朝墻里側(cè)臥,上半身纏著厚厚的白布,似乎睡熟了。 許碧嘴角忍不住又抽了一下——面朝墻里,這可叫她怎么看! 不過幸好這男人就躺在床外沿,許碧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從他上方俯身過去,還沒等看人呢,就聞到一股嗆人的藥油味撲面而來,簡直都能把人頂一個跟頭。 “少奶奶——”青霜想說話,卻被紫電拉了一下。這到底是少奶奶,來看看自己的夫君,就算這動作有些別扭,到底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她們這些做丫鬟的怎么能攔著? 許碧根本沒理青霜,只是屏住呼吸,低頭打量了一下沈云殊。 沈云殊身材修長,即使躺在床上也能看出來個子不矮。大約是怕壓著傷口,大紅的錦被只蓋到腰間,露出蜂蜜色的肩頭和手臂,看著十分結(jié)實有力。半邊臉的輪廓亦是棱角分明,并不像什么娘娘腔。 許碧還想看看他的臉色,但沈云殊面向床里,臉在背光之處,許碧就算視力再好也看不清楚,只聽到他鼻息均勻而悠長,不像是虛弱到呼吸零亂的樣子,便放了點心——看來御醫(yī)的醫(yī)術(shù)不錯,沈云殊的性命至少是無憂了。 人都睡了,自然也不能再做什么,眾人便輕手輕腳又退出了里間。 到了外間,那股子嗆人的藥油味兒才淡了一些。許碧也不由自主地做了個深呼吸,輕聲道:“這用的是什么藥?”味道未免也太沖了點兒,不說別的,沈云殊自己不覺得受不了嗎?被這味兒熏上一天,飯都不想吃了吧? 紫電輕嘆了口氣:“說是王御醫(yī)家中秘制的傷藥,雖說氣味實在是有點——卻是能救命的。之前杭州一帶名醫(yī)都請遍了,都束手無策,虧得宮里派了這位御醫(yī)過來……” 許碧有點疑惑:“大少爺究竟是傷在何處?可有藥方?” 青霜就輕笑了一聲:“少奶奶,那是御醫(yī)家傳的秘方,豈能隨意示人呢?” 紫電忙橫了她一眼,答道:“大少爺自傷后就一直在軍營里養(yǎng)著,昨日才送回來的。聽說是被一箭射在背心,若再偏一分便——因傷口深及臟腑,血又難止,所以請了不少郎中都不成。還是這位王御醫(yī)來了,聽說不但用了藥,還用了什么秘法,說是將傷口合了起來,方才止住血。吩咐了這白布不可隨意拆開,每隔三日,王御醫(yī)會親自過來換藥,就是怕奴婢們粗手笨腳的,使傷口又再裂開……” 許碧想了想:“這么說,你們都沒有看過少爺?shù)膫???/br> 紫電搖頭:“哪里敢動。王御醫(yī)給少爺開了藥,說是喝了便熟睡,一則是養(yǎng)氣血,二則也是為了睡著之后少動,免得牽扯傷處……” “那御醫(yī)可否說過,幾時能好?” 紫電繼續(xù)搖頭:“御醫(yī)只說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這也正是讓她不放心的地方。沈云殊的傷勢如何,都是別人說的,如今回來兩日都多是昏睡,問御醫(yī),御醫(yī)也沒個實在話兒,著實叫人心里不安。 “只是聽少爺身邊的小廝說,少爺如今比剛受傷時好多了……”這算是唯一的安慰吧。五煉和九煉都是跟著沈云殊在軍營里伺候的,他們的話應是可信。 “那便好……”許碧也是這么想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何況這般重的傷,便是皮rou要長合也很需要些時日,急不得?!?/br> “少奶奶說的是?!弊想姳懵冻鳇c感激的神色來,“時候不早了,這兒有奴婢們伺候著,少奶奶也累了一日,快回去歇著罷。明日少奶奶還要敬茶……”那也是要早起的。 許碧想想也沒有什么她能插手的,初來乍到的也不知情況,還是少做少錯,便點點頭,帶著知雨知晴回廂房去了。 這里紫電青霜二人將許碧送出門,轉(zhuǎn)回來青霜便小聲笑道:“少奶奶生得倒是不錯,只是這年紀也太小了,也不知癸水來了不曾,可能圓房?”看看那身材,洗衣板兒似的,穿著大紅喜服都不像…… “說什么呢!”紫電瞪了她一眼,“若不是少爺受了傷,這親事原還要再等兩年,少奶奶年紀自是不大……聽夫人說,是要等少奶奶及笄之后……”沖喜自然是等不得的,便是年紀小些也要先行了禮,至于圓房再往后拖拖便是。 青霜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喃喃道:“少爺?shù)膫烤箮讜r能好啊……”若是等少奶奶及笄再圓房,那不是就還要有一年的空兒?好容易少爺回家來了,那這一年時間可是大有可為,只要——少爺快些好起來…… 第18章 敬茶 許碧很困難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溫暖的燭光,知雨小聲在喚她:“姑娘,該起了?!边@可是嫁進沈家頭一日,雖然昨夜的洞房是空房,但今天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給公婆敬茶什么的,可不能晚了。 “姑娘——”知晴提著個食盒從外頭進來,笑嘻嘻地道,“小廚房已經(jīng)燒好了熱水,還備了紫米粥和幾樣點心。奴婢瞧著,說是小廚房,也挺精細的,比咱們家的廚房都不差呢?!?/br> 她說的“咱們家”,自然指的是許家。在許家時,許碧的飯食都是自大廚房里出來,不過是份例罷了,哪比得上許瑤許珠兩個。而沈家這個小廚房是給嫡長子預備的,自然精心伺候。若說比許家的廚房強倒也未必,可若說比許碧平日里的飯食強,那恐怕倒是不差的。 許碧不禁搖了搖頭。知晴這也算是另一路的心地純真了吧。明明她也是跟著自己被劫持的,那會兒在馬車上嚇得都快癱了,如今進了沈家就生龍活虎起來,好似那件事兒從未發(fā)生過似的。 也虧得許碧起得夠早,等她梳洗完畢,才喝了一碗粥,就聽見外頭有了動靜:“林mama?” 林mama也換了一件醬紅的褙子,大約為了府里有喜事的緣故,還在髻邊插了朵紅色堆紗海棠花 ,滿面笑容地進來:“給少奶奶道喜了?!?/br> 這可有啥喜可道?恭賀她獨守空房一夜嗎?許碧心里吐槽,面上卻裝出點害羞的模樣,低下頭去:“林mama——” “噯,少奶奶也別害羞,這可是大喜呢,都是這么著過來的。”林mama明明才中年,硬是笑出了一臉菊花紋,“這會兒老爺和夫人都在正院等著了,夫人叫老奴過來請少奶奶去敬茶?!?/br> 她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許碧。在許府的時候,原覺得這位二姑娘不怎么起眼的,沒想到這一打扮起來還真是換了個人似的,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換了好衣裳好首飾,當真就亮眼了許多。若是再大幾歲,只怕就真是個美人了。只可惜啊,這么一個美人,也不知道大少爺有沒有福氣消受。 林mama想著,帶許碧出門的時候,不由得就往正房看了一眼。昨日這鞭炮鑼鼓好一陣鬧騰,聽說大少爺那里半點動靜都沒有,可見這御醫(yī)說的什么家傳秘方也未必管用??梢彩?,若御醫(yī)的藥真管用,以老爺那不信神佛的脾氣,哪里會同意夫人這沖喜的主意呢?如今也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yī),說不準過幾日還是一命嗚呼,這新娶進門的大少奶奶可就苦嘍。 林mama一邊在心里琢磨,一邊領(lǐng)著許碧穿過翠竹掩映的小徑,走進了嘉平居。 嘉平居正房的堂屋門前,廊下已經(jīng)站了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鬟,一個穿著淺紫色褙子,一個穿著翠綠色褙子,一見許碧過來,便笑吟吟打起了簾子。 林mama小聲道:“這是夫人身邊伺候的紫羅和翠羅?!鄙蚍蛉松磉吽膫€丫鬟,紅羅為首,青羅年紀與她相仿,剩下兩個就小一點兒,卻都是得用的。 許碧沖兩個丫鬟輕輕點了點頭,跨進了堂屋。 上首擺的卻是三個座位。中間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膚色黝黑,坐在那里腰直背挺,眉目之間就隱隱透著些威嚴。這個不用說就是大將軍沈文了。 沈文右手邊的正是沈夫人,今日又換了一身酒紅色的團花襖子,滿面笑容地端坐著。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碧卻覺得沈夫人笑得有點不大自然,好像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似的。 許碧馬上就知道了沈夫人為何不大痛快,因為左邊那張座椅雖是空的,卻擺了一尊牌位,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沈大將軍那位原配夫人,也就是沈云殊生母,連氏夫人的了。 紅羅已經(jīng)將一個錦墊擺到地上了,另一個穿青色褙子的丫鬟捧著茶盤走過來,許碧便端起茶杯,入鄉(xiāng)隨俗地跪到錦墊上,對著沈文托起茶杯:“媳婦給父親大人請安。父親大人請用茶?!?/br> 沈文咳嗽一聲,剛要說話,就聽外頭紫羅輕呼了一聲:“大少爺!” 這一下滿屋子的人呼一下都把目光投向了門口,紅羅快步過去打起簾子,便見一乘竹轎停在嘉平居的院子里,沈云殊身上圍著一件皮毛大氅,歪歪地靠在竹轎里,正試圖坐起來。 “哎喲——”紅羅連忙走出去,“大少爺怎么過來了?你們兩個也不知道勸著!” 紫電和青霜都跟著竹轎兩邊,紫電一面伸手去攙扶沈云殊,一面道:“大少爺今日一早醒來,說是精神好了許多。聽說少奶奶在正院敬茶,便要過來一同行禮。” “大郎精神好了許多?”沈夫人第一個驚喜地出了聲,隨即起身就要往外走,“這可太好了!” 紫羅面有苦色。她和青霜苦口婆心地勸說,可沈云殊硬要說自己精神好了,要來行禮,攔都攔不住。事實上沈云殊剛才光是起床就耗了許多力氣,甚至自己都不能走出房門,還是叫了他的兩個貼身小廝用椅子將他抬出來的。這副模樣,哪里就能說是好了呢? 果然,沈云殊手按在她肩上,卻是根本撐不起身體。沈夫人忙招呼道:“快把轎子抬進來,別讓大郎在外頭吹風?!?/br> 這簡易的竹轎其實就是一把竹躺椅,兩邊加了抬竿而已。這會兒兩個健壯的轎娘拆下抬竿,便將沈云殊連人帶椅抬進了堂屋之中。 許碧還跪在那兒呢。沈云殊突然出現(xiàn),連沈文都站起來了,哪還顧得上接她手里的茶呢?但是又不好站起來——沒聽說過敬茶還有跪兩回的,也只好繼續(xù)在那兒跪著了。 沈云殊被抬進了屋里,沈夫人仔細端詳他的臉色,滿面欣喜道:“大郎這氣色,果然是好得多了。這王御醫(yī)真是好手段,那家傳的秘方果然有效!” 許碧也轉(zhuǎn)頭看去,卻不禁在心里嘀咕起來——這也算是氣色好得多了? 沈云殊仍舊歪歪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容貌頗似沈大將軍,只是一雙眼睛大約是繼承自母親,形狀狹長,眼尾微挑,便讓他多了幾分慧黠之氣,比沈大將軍更為俊朗。 然而他現(xiàn)在的臉色可是夠難看的。昨天晚上燈光昏暗還看不出來,現(xiàn)在于日光之下,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本來沈云殊膚色略深,是許碧很喜歡的蜂蜜色,但現(xiàn)在重傷之后透出虛弱的青白,就是一副帶著死氣的蠟黃色,真是讓人看著就覺得揪心。就這樣子沈夫人還說他好得多了,那之前得是個什么模樣? 林mama在旁邊笑道:“御醫(yī)自是好手段。不過依奴婢看,大少爺這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精神一爽,身子自然就好了。夫人之前堅持沖喜,果然是有道理的。大少奶奶的八字也好,一下子就見了成效。” 屋子里的人目光一下子就都落到了許碧身上。 許碧還在那兒跪著,心里暗暗苦笑。許夫人當初也是找了借口的,說許碧正是生在那年大捷之時,許良圃覺得她是個有福氣的,所以才將她定給了沈云殊。而嫡長女許瑤小時候多病,請人批過命說是不可早定親事。 這借口其實挺拙劣的,至少許碧不信沈大將軍聽不出來?,F(xiàn)在林mama一提八字,也不知道沈大將軍會怎么想。 果然沈大將軍咳嗽一聲,坐回椅子上,伸手接過許碧的茶碗,目光略有些復雜地打量了她一下,摸出個荷包給了許碧:“這大老遠的跑過來,聽聞你也沒帶多少東西,拿著這個,看缺什么就自己去添置?!?/br> 許碧把那荷包輕輕一捏,覺得里頭是一卷兒紙,頓時就明白了——這位公公給的是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