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這堵在心口的話忽然之間就如開了閘一般，不由自主地就都xiele出來，說到后頭越發(fā)有些委屈：“……jiejie不知道，如今我和紫電連少爺眼前都到不了，大天白日的門都進(jìn)不得，這，這可算什么呢！”

    紅羅嘆道：“也確是委屈了你了。只是，你們院子里自是少奶奶做主，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青霜忍著羞道：“可夫人挑我們就是去伺候大少爺?shù)?，若是夫人發(fā)話……”

    紅羅搖頭道：“夫人怎么好說這種話。你也知道，夫人畢竟不是大少爺?shù)挠H娘，這說話做事都要有些顧忌……”

    青霜又是失望又是不甘心：“那，那我們難道就……”就這么一年年地蹉跎下去？再過兩三年，她就到了該配人的年紀(jì)了！

    紅羅眼珠一轉(zhuǎn)，壓低了聲音：“傻meimei，這種事你怎么找夫人，該找大少爺?。》蛉苏f話，何如大少爺說話管用呢？”

    青霜急道：“就是大少爺——”就是大少爺不理她們，她才無計可施，只得來找夫人啊。

    “我的傻meimei喲！”紅羅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大少爺從前常在軍營，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自是——不知道你的好處……”

    畢竟也是個沒出嫁的女兒家，紅羅說到這里自己臉上也是一紅，輕咳了一聲才續(xù)道：“如今少奶奶年紀(jì)小，少說一年無法圓房，你不趁著這會兒大少爺留在家中……倒來找夫人，可不是白費(fèi)了日子？須知大少爺傷一好怕是又要回營里了，便是夫人發(fā)了話，少奶奶不能不允，只消拖上幾日，待大少爺一走，你又能怎樣？”

    她一臉的推心置腹：“你也知道府里的規(guī)矩，當(dāng)初香姨娘那是前頭夫人故世的時候親口說給老爺?shù)娜?，也是生了大姑娘才抬做了姨娘。這若是沒個一兒半女的，一輩子也就是個通房罷了。便是夫人開口，難道還能立刻就給你名份？倒不如大少爺自己開口，那便沒人駁得回了。這說到底，你們院子里的事兒，還是大少爺說了算?！?/br>
    “可，可大少爺整日在少奶奶房里……”若是大少爺肯與她親近，她還急什么呀。

    紅羅嘆道：“我方才不是說了，總得讓少爺知道你的好處才是……少奶奶又不能跟大少爺圓房，那白日在房里，難道晚上也能在房里不成？”

    青霜眼睛一亮：“晚上——大少爺?shù)故撬跁坷?，可這，這合不合規(guī)矩……”這不就是要她自薦枕席嗎？沈府可沒有這樣的事啊。

    紅羅將手一攤：“meimei這么說，我可就不敢接話了。不過話又說回來，meimei這么守規(guī)矩，大少爺總會知道你的好處，meimei就再等等吧。夫人那邊怕是也要尋我了，我得先過去，等得閑了再去尋meimei說話?！?/br>
    青霜咬著嘴唇出去了。青羅從外頭進(jìn)來，隨口對紅羅道：“青霜怎么過來了？瞧那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喚她都沒聽見，可是出了什么事？”

    紅羅抿嘴一笑：“沒什么，不過是春日間心慌罷了。”

    青羅沒聽明白：“心慌？可是要請郎中來用點(diǎn)藥？”

    “不用。”紅羅笑得意味深長，“我有個方子專治這病，已與她了?！贝盒膭恿?，這藥還得自己找啊。

    青羅瞧著她的笑容有點(diǎn)疑惑：“你與了她一個什么方子？”總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

    紅羅卻不答了，只道：“說到方子，夫人這幾日有些不自在，你倒把從前那個保養(yǎng)方兒拿出來，回頭請郎中看看，該用就用起來?！?/br>
    青羅嘆道：“夫人不自在，還不就是因著家里這些事。老爺也是，一個借籍下場罷了，偏要讓二少爺千里迢迢的回大同去考……路上這般遠(yuǎn)，咱們從西北過來的時候就累得很，夫人怎么舍得二少爺再吃一回苦。何況秀才考完了還有舉人，難道到時候還要回去一趟不成？”

    她說著，又指了指另一邊的下房：“再就是紫羅這事兒，大少爺就這么把人捆走了，夫人臉上怎么過得去。偏生就咱們院子里出這沒規(guī)矩的事兒……”別的院子里都是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有些不對，只沈夫人這里是大丫鬟出差錯，可不是格外扎眼。

    紅羅笑了一笑：“也未必就咱們院子里有差錯……”等到大少爺院子里也出差錯的時候，倒要看看他如何處置。

    青霜出了嘉平居沒多遠(yuǎn)，一眼又看見了蕓草。蕓草一見她，連忙放慢腳步，把頭也低了下去。青霜卻是沒心思再跟她說話，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院子，一頭就扎進(jìn)自己房里去了。

    蕓草如蒙大赦，連忙一溜煙地去了正房回話：“姨娘說今日把那些賬冊整一整，明日一起送過來。問少奶奶什么時候得閑，她來陪少奶奶看賬?！?/br>
    說是陪，其實(shí)就是來教許碧學(xué)著看賬的。許碧心里明白，不由得嘆道：“姨娘也太謙了?！?/br>
    “姨娘一向如此?！鄙蛟剖庖草p輕嘆了口氣，“我亦勸過她，只是——”只是香姨娘看著溫柔和順，有些事上卻十分固執(zhí)。即便當(dāng)面答應(yīng)下來，后頭仍舊我行我素。

    “不過等你把賬都接過來，姨娘也可以少cao些心了?！鄙蛟剖馑尖庵溃霸奇媚昙o(jì)已經(jīng)不小，當(dāng)初若不是為著想回京城，只怕在西北就把親事定下了。如今這又調(diào)到杭州來，再拖下去就怕要耽擱了她。這事兒——”

    他略有些猶豫地看了看許碧：“夫人事多，只怕要你上上心了?！?/br>
    許碧心知肚明。沈夫人不是事多忙不過來，而是不會對沈云婷這個庶女太過用心。若讓沈夫人挑親事，表面上自然會是光鮮的，但內(nèi)里如何就未必好說。

    “只是我不大認(rèn)識杭州這邊的人……”許碧當(dāng)然也希望沈云婷能得一門好親事，但這種事不知底細(xì)的，委實(shí)難挑。

    沈云殊笑了笑：“又不是馬上就要定下來。天氣和暖，各家都要出來走動，你多走幾家自然就認(rèn)識了。何況——”他把聲音壓低，“父親也看中了幾家，只是我們只能見著那家子弟，后宅如何卻是不知的……”

    許碧立刻就明白了。如今這年頭，成親不但要看夫婿是否上進(jìn)，還要看婆母小姑妯娌是否難纏，前者沈大將軍可以為女兒把關(guān)，后者他卻管不到了，畢竟他可不能跑到人家后宅去，看看女眷們究竟是一副什么心腸。

    “這么說來，我的任務(wù)很重呢?！痹S碧笑吟吟地玩笑，“又要學(xué)管賬，又要去相人，還要教大少爺東瀛話呢?！?/br>
    她穿了件新做的春衫，茜紅的顏色映著陽光，把一張白玉似的小臉也染上了一層淺緋色，越發(fā)顯得眉目如畫。唇角微微上翹，像個小小的紅菱角一般，勾起了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酒渦兒。沈云殊看著，自己也不由得露了笑意：“那少奶奶說說，可要什么酬謝呢？新頭面還是新衣裳？”

    許碧把嘴一撇：“等大少爺?shù)乃椒慷嫉搅宋沂掷?，想做什么新衣裳，打什么新頭面不成呢？”

    “哎喲，原來我這竟是送羊入虎口呢。”沈云殊笑出了聲，“只不知等我要用錢的時候，還有沒有呢？”

    “大少爺自然是有公中月例的。”許碧一臉正經(jīng)，“難道月例竟不夠不成？絕不能夠的?！?/br>
    沈云殊笑著搖頭：“那少奶奶要什么呢？”

    許碧轉(zhuǎn)轉(zhuǎn)眼睛，抿嘴一笑：“我現(xiàn)在還不曾想好。大少爺只別忘了答應(yīng)過我的就行。等日后我做得好，大少爺記得兌現(xiàn)?！?/br>
    沈云殊苦笑道：“我好像還不曾答應(yīng)什么吧？”這怎么三句兩句的，就成了他許下一個承諾了呢？

    許碧笑嘻嘻地道：“若是大少爺賴賬不給，其實(shí)我也沒什么辦法的。畢竟我一個小女子，可憐巴巴的，也無人作主……”

    “好了好了……”沈云殊一臉無奈，“我豈敢賴賬呢?！鼻扑f得可憐，臉上卻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真是古靈精怪的，教人看著就——就喜歡。

    沈云殊自西北到江浙，見過的女子也不少了。西北女兒豪爽，卻是太直了，不免有些失了文雅。江浙一帶的女子倒是嫻淑溫雅，卻又有些太規(guī)矩了。就是他自己家這兩個meimei，沈云婷被香姨娘教得規(guī)行矩步，且總有些郁郁，頗有點(diǎn)老氣橫秋的意思；沈云嬌卻又是被沈夫人寵壞了，說起話來動輒橫沖直撞的，也都不似許碧這么俏皮。

    真沒想到那懦弱寡言名聲在外的許二姑娘，居然如此有趣。沈云殊心里不由得再次重復(fù)了一遍這句話。算一算，許碧嫁進(jìn)沈家也不過才一個月，類似的話他已經(jīng)在心里說過兩三回了。

    他從小便知自己有個未婚妻子，聽父親說許家書香門第，心中一直構(gòu)想的便是個端莊文雅，知書達(dá)禮的女子模樣。待到聽說許家以庶代嫡，沈夫人又做主將庶女娶進(jìn)了門來，心里既是失望又有幾分厭惡，若不是因?yàn)檫@場戲有了沖喜之舉會更逼真，他真想干脆退了這門親事才好。

    之后宣城驛一劫，他去救人也不過是身為軍將的本份，卻未想到馬車?yán)飼鋈粨涑鰝€敢于手刃敵寇的女子，那幾滴濺在臉上的血鮮艷如同朱砂，于清晨的天光下竟有些驚心動魄的美麗。只不過……馬上就被她像青蛙一樣趴在車轅上的模樣給沖淡了……

    “大少爺笑什么？”許碧莫名其妙地問。這什么話都沒說呢，沈云殊怎么自己笑起來了？

    “咳——”沈云殊干咳一聲，抹掉自己臉上的笑容，“沒什么。只是想，讓姨娘cao勞了這些年，你快些學(xué)起來，也讓她輕省輕省，多替婷兒caocao心?！?/br>
    “是了。”許碧拖長了聲音，“大少爺放心，我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

    “嗯？”沈云殊見她說到一半停下了，好奇地追問，“天天什么？”這話聽著似乎總有點(diǎn)別扭。

    “哦——”許碧眼珠一轉(zhuǎn)，“我是說，茍日新，又日新，日日新。”

    沈云殊失笑：“敢情是怕我沒念過幾本書，聽不懂嗎？”

    當(dāng)然不是。你念過的書我大概多半都沒念過，哪敢小瞧啊。許碧腹誹著，岔開話題：“說起來，這屋子是誰布置的？”

    沈云殊不防她忽然說起這個話題來，隨口道：“不知。大約是紫電青霜她們吧。怎的忽然說起這個，可是這些陳設(shè)不合你心意？”

    “我是覺得略嫌瑣碎了些——”不是你布置的就好。

    沈云殊痛快地道：“你既不喜，重新布置過便好?！闭f起來他也覺得這屋子有些瑣碎，只不過想著是許碧要住，女兒家大約就喜歡這些零碎的小東西，是以一直不曾說過什么。卻原來許碧也不喜，那倒是最好不過了。

    許碧頓時又露出了臉頰上的酒窩：“有大少爺?shù)脑?，我可就改了?！?/br>
    沈云殊看得手癢，很想去戳戳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小渦兒，好容易才忍住了：“這院子都是你做主，一間屋子罷了，你想改就改，也不必非要打我的幌子?！迸率窃谀锛視r一間屋子也由不得她做主，故而到了婆家更是不敢自專，事事都要先問過了。

    沈云殊想著，心下不由得又有些惻然，放軟了聲音道：“你不必這般畏首畏尾的，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好。我近來也有事要時常出去，你難道每件事都要等我回來問過不成？”

    許碧沖他一笑：“我知道了。大少爺要去哪兒？”她也好想出去，宅女的日子有點(diǎn)過不慣啊。

    沈云殊終于沒忍住，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戳了一下：“去辦些瑣事。晚上大約回來晚些，不必叫人等著?！?/br>
    第36章 挑撥

    香姨娘住在宅子西邊的一處小院里， 離著正院遠(yuǎn)，倒是離著前院近些，這是因著她管著沈大將軍書房里的事兒， 住這邊更方便些。

    這院子名為芥子居， 原是主人家立的一處佛堂， 故而庭院甚小，房間屋后皆種紫竹，卻并無什么花卉，只在院角用青釉大缸養(yǎng)了兩缸蓮花， 里頭還有十余條紅鯉，十分活潑， 將這院子里的清冷沖淡了幾分。

    香姨娘立在蓮花缸前，手里捻著魚食，面無表情地往里頭投， 直到百靈出來回話， 才呀了一聲：“姨娘，這魚食——”投得太多了，這些魚會撐死的。

    香姨娘低頭看了一眼，才放下魚食， 拿起旁邊的小網(wǎng)將多投的魚食撈起來，一邊緩緩地道：“百靈， 你說這是誰的主意？”

    百靈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香姨娘說的是什么意思，遲疑了一下才小聲說：“姨娘，少奶奶進(jìn)了門， 這些——也原該歸少奶奶管的。就是將來家里的事……”按理說也都該交給大少奶奶，畢竟她是嫡長媳。

    香姨娘把那小網(wǎng)在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可從前殊哥兒說過，這些都要我替他管著，等婷兒出嫁，還要從這里頭給婷兒貼補(bǔ)嫁妝的……”

    百靈從未聽她如此稱呼過沈云殊。從前不論人前背后，香姨娘都是恭恭敬敬喚大少爺，便是沈云殊幼時亦是如此。這會兒驟然聽到“殊哥兒”，百靈竟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道：“大少爺跟大姑娘素來親近，不會虧待大姑娘的?！?/br>
    香姨娘沒做聲。百靈一時也琢磨不透她的意思，等了片刻才有些忐忑地道：“姨娘，那些賬冊都整理出來了，姨娘看……”她怎么瞧著，香姨娘似乎不太情愿把賬冊交出去的意思？

    可這些年她跟著香姨娘是知道的，香姨娘從來沒有從中貪過一兩銀子，反而是御下寬和，一直替大少爺給下頭人施恩，費(fèi)心費(fèi)力。既然如此，現(xiàn)在有人接手這生意的事兒，香姨娘倒能騰出工夫來，多替大姑娘caocao心，豈不好呢？

    “整理出來了就好?！毕阋棠锓路饎倓偦剡^神來似的，輕吁了口氣，“明日送過去給大少奶奶?！?/br>
    百靈剛要答應(yīng)，就聽香姨娘略略一頓，又補(bǔ)了一句：“你明日一早尋人往西北送個信，就說以后這些生意都要由大少奶奶來管。大少奶奶剛進(jìn)門，脾性雖還不知，但這新官上任——總之叫他們謹(jǐn)慎些，也別總想著從前怎樣，日后這規(guī)矩可都是該由大少奶奶定的。”

    百靈連連點(diǎn)頭，伺候著香姨娘回了房，就忙跑到耳房里去鋪紙。她是跟著香姨娘學(xué)過寫字的，來往信件多是由她經(jīng)手，只是這會兒提起筆寫好了信，又覺得哪里仿佛有些不對。

    芥子居的另一個大丫鬟鸚哥正好進(jìn)來，見她只管對著面前的信看，便隨口問道：“這是怎么了，可是有字不會寫？”

    百靈放下筆，笑道：“便有不會寫的字，難道你能教我不成？”

    鸚哥是不識字的。當(dāng)初香姨娘教百靈識字，她只跟著學(xué)了幾天就不肯學(xué)了，說年紀(jì)大些記性不好，便依舊回去做針線。如今她管著香姨娘的衣裳鞋腳，雖說職司亦重，卻并不似百靈那般得倚重。此刻聽百靈說，她便只笑了笑：“我可不能。”

    百靈開了一句玩笑，又想起了剛才的事，便托了腮看著鸚哥納鞋底，小聲道：“姨娘好似不大歡喜。方才問我，這是誰的主意……”雖說鸚哥不如她得香姨娘信重，可畢竟年紀(jì)大兩歲，百靈有什么事還是愿意跟她說的。

    鸚哥捏著鞋底聽了，淡淡道：“姨娘也是擔(dān)心。畢竟大少爺是大少爺，少奶奶是少奶奶?！?/br>
    “可我看少奶奶對大姑娘也十分親熱呢?！卑凫`明白她的意思，“再說，這些事，本來就該交給少奶奶管啊……”從前那是因?yàn)樯贍敍]個內(nèi)眷，自己常年在軍中，沒有工夫打理才托了姨娘，如今娶了妻，可不就該歸少奶奶管嗎？

    鸚哥笑了笑：“你都知道這個道理，姨娘自然也知道，不過是關(guān)心大姑娘，一時有些擔(dān)憂罷了?！?/br>
    “但這信……”百靈不由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寫的信。

    鸚哥立刻搖了搖手：“你可別跟我說信的事兒，我看見這些字兒就頭疼?！?/br>
    “你啊——”百靈有些遺憾，“其實(shí)你聰明得很，那么復(fù)雜的花樣子你都畫得出來，這寫字其實(shí)跟畫畫兒也差不多，你怎的就記不住呢？能讀書寫字，將來——”識字的大丫鬟素來出路都要好些，外頭那些管事們都爭著要呢，不然她也不會那么努力去學(xué)識字。

    鸚哥低頭又納起鞋底來：“我怕是沒這份兒靈氣?！弊R了字會知道得太多，可她不想知道那么多，只想一輩子就這么平平淡淡，等到了年紀(jì)指個老實(shí)人，過一輩子也就罷了。

    后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不，有些消息可能一輩子都瞞得滴水不漏，有些消息卻是不用一半個時辰就眾人皆知了。

    沈夫人一宅主母，一早起來就聽說香姨娘要把連氏的嫁妝交給許碧，不由得嗤地笑了一聲：“也該有這么一天了。她得的好處也夠了?！?/br>
    她倒不是貪連氏那點(diǎn)嫁妝。連家秀才出身，能給女兒陪嫁什么好東西，沒見那么一副珊瑚簪子都當(dāng)傳家的寶貝么？只是連氏沒了，若是嫁妝由連家人經(jīng)管，或是沈大將軍自己著人管著都好，偏交給香姨娘，卻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刺兒。

    想當(dāng)初，若不是香姨娘一開始就擺出一副護(hù)仔母雞的模樣，防她如防洪水猛獸，或許她也能把沈云殊養(yǎng)親的。若是那樣，現(xiàn)在情形或許好得很多，就譬如說這借籍的事兒，就算沈大將軍不肯倚仗身份去辦，至少也可以讓沈云殊想想法子。

    何況這香姨娘拿的，也不只是連氏的嫁妝。當(dāng)她不知道呢？沈云殊這些年得的東西，也都在香姨娘手里管著。十幾年下來，香姨娘那御下寬和，惜老憐貧的名聲不都是從這里頭來的？倘若她只是個在后院拿著二兩例銀的姨娘，又哪里來的這樣好名聲？以至于到后來，沈大將軍書房里的事兒也都?xì)w了她管，反而將她這個主母擠到后頭去了。

    紅羅湊趣兒笑道：“奴婢只沒想到這般早呢。還以為總要過些時日，至少等大少奶奶跟夫人學(xué)學(xué)管家理事……”

    沈夫人輕嗤了一聲：“大少奶奶本來年紀(jì)小，又受了驚，自然該好生歇一歇。這管家的事兒千頭萬緒的，若是把她累壞了可怎么好。”許氏不是托著受驚，每日請安都是來行個禮就走么，那她自然要成全她，可不敢再隨意派給她活兒做。

    紅羅輕笑道：“可不是。倒是香姨娘不懂事了，這會兒就把手里的事情都交給大少奶奶，萬一把大少奶奶累著了可怎么好？”這大少奶奶也是糊涂的，大少爺手里縱然有東西也有限，哪里比得上府里的中饋之權(quán)呢？她不爭中饋卻急著管私房，真是鼠目寸光。

    青羅在一邊給沈夫人挑衣裳，聞言插了一句道：“奴婢聽說，這事兒是大少爺吩咐的……”

    沈夫人微微一怔：“是大郎的意思？”她還以為是捧香多么識相呢。

    青羅想了想：“是。聽說，有人看見是大少爺院子里的蕓草去芥子居傳的話。”那必然是令自上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