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辦這個(gè)桂花宴也是有底氣的。園子里有兩株近百年的老桂樹，一株金桂一株銀桂，如同雙生般并立著，亭亭如蓋遮了園子小半邊。此時(shí)樹上已經(jīng)如同繁星般掛滿花苞，雖只才開了三分，那幽香已經(jīng)順著風(fēng)，一進(jìn)承恩侯府就能聞到了。據(jù)說等花朵全部盛放的時(shí)候，一陣風(fēng)吹來，這一條街上都是香的。

    梅家為這兩株桂花，特在園子里挖了一條水渠，落下的桂花順?biāo)?，里頭還養(yǎng)了紅色的鯉魚，追著黃白兩色的桂花唼喋，煞是好看。至于梅家的桂花宴，自然也就設(shè)在水渠邊上。

    承恩侯夫人正在那里與先來的人說笑。今日能到這里的客人身份都不低，倒是梅太太，算是最低的了。但她本是承恩侯府族人，丈夫又是名動(dòng)京城的大儒，雖無官職，卻也超脫。

    呂氏請了沈夫人往水邊去。今日客人雖多，沈夫人這正二品的大將軍夫人也能數(shù)得著了。彼此見禮過后，承恩侯夫人便笑道：“聽說杭州多桂花，沈夫人想必是看慣了的?！?/br>
    沈夫人也笑道：“杭州桂花雖多，如貴府這兩株一般的卻是少見了。且聞著這香氣，竟似比南邊的桂花還清幽些似的。這條水渠更是開得好，實(shí)在是點(diǎn)睛之筆?！?/br>
    承恩侯夫人對這條水渠也頗是得意，笑道：“這還是賢妃娘娘在家的時(shí)候想出來的?！?/br>
    周圍眾人，自是少不得要跟著夸贊梅賢妃幾句。有人便道：“家里出一位皇后一位賢妃，真是再?zèng)]人有您這樣的福氣了?！?/br>
    呂氏不由得瞥了一眼旁邊的梅若沁。梅家三女，外頭人說起來卻都是只提兩個(gè)，有些個(gè)近年才來京城的，竟都不認(rèn)識(shí)梅若沁。呂氏聽著那人拍馬屁，都覺得有些替梅若沁臉上發(fā)熱。

    承恩侯夫人卻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笑道：“也都是皇上天恩?！闭f著，又拉了沈云婷和沈云嬌的手笑道，“沈夫人也是有福氣的，家里兒子爭氣，女兒也生得水靈?！?/br>
    沈夫人心里不由得憋悶了一下。承恩侯世子才華平平，在京城里是出名的不怎么爭氣?？墒浅卸骱罘蛉怂f的那個(gè)沈家爭氣的兒子，也肯定不是沈云安哪。

    不過這時(shí)候沈夫人當(dāng)然不會(huì)表露出來，只笑道：“您過獎(jiǎng)了。我怎么能跟您比呢?！被屎竽锬锏纳?，自然是沒人能比得了的。

    眾人也都笑著奉承起來。梅若沁垂了眼睛在一邊，仿佛沒聽見似的。倒是呂氏看得不忍心，捉個(gè)空兒笑道：“母親，咱們這里說話，女孩兒們坐著也無趣，都叫她們?nèi)@子里罷?！闭泻裘啡羟撸岸eimei幫我請兩位沈姑娘過去?！庇中ο蛎啡魦O道，“婳meimei我可就不招呼了，容我偷個(gè)懶兒?！?/br>
    承恩侯夫人便笑道：“偏你會(huì)支使人。罷了，沁兒去罷，也瞧瞧晶姐兒和水哥兒，可別叫他們磕著絆著，也不許往水邊去?！?/br>
    沈夫人笑著正要叮囑女兒幾句，便見梅若婳和沈云婷都起身了，唯有沈云嬌有些心不在焉地還坐在那里，竟像是沒聽見呂氏說了什么似的，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連忙戳了女兒一下，道：“跟你jiejie一處，可別亂跑?！?/br>
    承恩侯夫人便笑道：“夫人別擔(dān)心，園子里許多人呢。”

    梅若沁領(lǐng)了幾人往園子里去，沈云嬌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便趕上梅若婳，笑盈盈地道：“jiejie從嶺南過來的，我聽說嶺南那邊兒天氣和暖，一年四季都是鮮花不斷，可是有的？我家從前在西北那邊，八月里就冷得不行了，到了杭州就覺得暖和許多，冬天雪都下不了幾場。沒想到嶺南竟是更暖，四季如春的？”

    梅若婳笑了一笑，道：“嶺南確是比這邊都暖和。嶺南微草，經(jīng)冬不凋，尤其是云南那塊兒，是真真的四季如春，花開不斷……”

    香姨娘一直亦步亦趨地跟著沈云婷，此時(shí)便湊在沈云婷耳邊低聲道：“二姑娘這是怎么了？”方才梅夫人在二門處態(tài)度冷淡，沈夫人甚是不快，若依著沈云嬌的脾氣，必定不理梅若婳，這回怎么還這么殷勤地湊上去，未免太過反常了吧？

    沈云婷也想不明白，低聲道：“姨娘只看著就好?！泵啡魦O也是承恩侯府的親戚，沈云嬌這樣，總比板著個(gè)臉，叫別人明晃晃地看出梅沈兩家不和的好。

    幾人才走了幾步，路邊上就鉆出個(gè)小胖子來，搖搖晃晃地沖著梅若沁就撲了過來：“娘親——”

    “水哥兒別跑！”后頭一個(gè)五六歲的女孩兒跟過來，手里拿了個(gè)紅紅綠綠的布球，跑得氣喘吁吁。

    梅若沁忙蹲下身抱住那小胖子：“怎么自己跑在這里？跟著你的人呢？”又招呼那女孩兒，“晶姐兒怎么也一個(gè)人？”

    女孩兒看見母親，有點(diǎn)膽怯地站住腳，小聲道：“水哥兒讓我給他撿球，他自己就跑了。小靈去端酸梅湯，吳mama——被人叫走幫忙去了，說小郡主喜歡她做的芝麻餅?！苯Y(jié)果就只剩下她一個(gè)人看著弟弟，然后一個(gè)沒看住，弟弟就跑了，幸好她追得快。

    梅若沁抿著唇，對女兒招招手。晶姐兒有點(diǎn)猶豫地過來，卻被母親也一把摟進(jìn)了懷里，頓時(shí)松了口氣，把手里的布球塞給弟弟：“給你。不許再跑了，再跑就不乖。”

    小胖子卻把大腦袋一抬，奶聲奶氣地：“就不乖！”

    晶姐兒氣得直瞪眼。梅若沁摟著女兒，只覺得一陣心酸。是，她是才華平平，遠(yuǎn)不如兩個(gè)姐妹，就是嫁的人家也不怎么如意?？蛇@兩個(gè)孩子也是承恩侯府的外孫，如今在承恩侯府里，母親不把她當(dāng)一回事，就連她的兩個(gè)孩子，別人也不當(dāng)一回事嗎……

    第153章 私心

    一場桂花宴辦下來， 承恩侯夫人也覺得疲憊。貼身丫鬟青雀替她去了頭上大首飾，便站到她身后， 一邊替她揉著肩膀，一邊小聲將今日花宴上女孩兒們的情況逐一說了。

    “這婳丫頭，倒真是個(gè)有能耐的?！背卸骱罘蛉肃托α艘宦?。

    青雀笑道：“也是辰少爺自己有出息。奴婢看，就是佑王府的小郡主， 對辰少爺也是傾心的。若是佑王府出面，恐怕也輪不到沈家。”

    承恩侯夫人冷笑道：“這倒不用擔(dān)心。佑王這是糊涂了， 一個(gè)庶女， 真當(dāng)成什么寶貝呢。就是她看中了辰哥兒又能怎樣？梅家不會(huì)愿意，佑王妃都不會(huì)張羅的?！?/br>
    青雀笑道：“佑王爺就這一個(gè)女兒， 自然是寵愛的……何況，一個(gè)女孩兒， 便是嫁得好些，也未必就——”

    “你說的也是?！眲e看是親王府的女兒， 承恩侯夫人其實(shí)并不在意小郡主，“一個(gè)庶女罷了， 嫁出去又能怎樣。只可惜七哥不會(huì)同意的。”

    青雀是承恩侯夫人乳娘的孫女兒， 可算是心腹之人， 在承恩侯夫人這里最受重用， 說話也不免就隨意些：“七老爺家里幾個(gè)兒女都不曾定親， 這——”七老爺?shù)降资谴蛩阏沂裁礃拥膬合焙团瞿?？還是真想著讓皇后為他們選親事？

    承恩侯夫人嘆道：“你若這樣想，可是看錯(cuò)人了。這事兒，若是七哥來定， 怕是早就定下來了。只怕是七太太不情愿罷。”

    青雀有些不大敢相信地道：“夫人的意思是，七老爺真不打算跟那些高官顯貴的人家……可，之前，明少爺不是差點(diǎn)就跟沈家……”

    “沈家那也是個(gè)庶女?！背卸骱罘蛉溯p笑了一聲，“有那么個(gè)長媳在前頭，后頭的兒媳又能高到哪里去？七哥這個(gè)人，真不是攀慕富貴，爭權(quán)奪利之人，只可惜——”只可惜娶的妻子卻不是這么想的。

    青雀不禁猶豫起來：“可，可若是這樣，那無論是沈家二姑娘，還是許家三姑娘，恐怕七老爺都不會(huì)愿意。”

    承恩侯夫人笑了起來：“沈二姑娘嬌縱，許三姑娘更不用說，翰林之家卻養(yǎng)出個(gè)草包來，比她兩個(gè)jiejie差得多了。就這樣的，別說七哥，就是七嫂都不肯的。不過，我們也不是真要促成這兩樁親事，不過是要用一用他們罷了。你不必?fù)?dān)心，婳丫頭還不至于把她哥哥都賣了，不過是做個(gè)魚餌罷了。”

    青雀默然片刻，低聲道：“可夫人，這事兒若是被人知曉，七老爺怕不是要怨上咱們府上……再說，侯爺怕也——”

    說起承恩侯梅汝志，承恩侯夫人就覺得憋悶。從前還是白身的時(shí)候不思進(jìn)取，如今成了侯爺，倒越發(fā)的游手好閑起來。女兒一點(diǎn)得不到他的助力，還要攔著她。當(dāng)初，竟然還不愿讓幼女入宮，難道讓長女抱養(yǎng)別人的兒子，扶別人的兒子得位不成？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考慮梅汝志的意思？不過，說到梅汝清，承恩侯夫人倒有些猶豫，只是思忖片刻，到底還是愛女之心占了上風(fēng)：“婉兒既是要沈家，我這做娘的自然只有幫著她的道理。七哥那里——那也是婳丫頭自己情愿的，咱們只知道七哥從前就跟沈家有交情，哪里知道婳丫頭起了那樣的心思呢?！?/br>
    說到這里，承恩侯夫人又嗤笑了一聲，“到底是我那七嫂教導(dǎo)得不好?！?/br>
    青雀已經(jīng)習(xí)慣了承恩侯夫人時(shí)不時(shí)地踩梅太太一腳。再說在這件事上，她的看法是跟承恩侯夫人一樣的：“奴婢也真沒想到，婳姑娘會(huì)把辰少爺拉出來……”拿自己孿生哥哥來釣魚，這也真想得出來。

    “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承恩侯夫人不在意地道，“那幾個(gè)丫頭，也不是什么好的?！狈凑@種事兒，傳出去對男人頂多不過是點(diǎn)風(fēng)流名聲，吃虧的都是女子罷了。何況，究竟是沈家二姑娘不好，還是許家三姑娘不好，又或者是小郡主不好，又關(guān)承恩侯府什么事呢？

    青雀默然。承恩侯夫人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輕輕敲了敲，沉吟道：“許家好辦，倒是沈家，門戶甚嚴(yán)?！?/br>
    青雀猶豫一下，湊到承恩侯夫人耳邊小聲道：“蘇mama說，今兒跟著沈大姑娘來的，有她的姨娘?！?/br>
    “姨娘？”承恩侯夫人大為驚訝。她怎么沒看見？

    “就是跟著沈大姑娘身邊的那個(gè)婆子?！鼻嗳副M職盡責(zé)地解釋，“……沈大姑娘的親事，怕是這位姨娘不放心。”

    “這倒有意思……”承恩侯夫人沉吟著，“寧愿扮作個(gè)婆子跟著來，可見為這個(gè)女兒也是能豁得出去。你說，若是我給沈大姑娘說門親事……”

    “那，那位姨娘怕是什么都肯了?！鼻嗳感÷暤溃爱吘股虼竽棠萄劭粗R盆，至少半年多不能出來走動(dòng)，可沈大姑娘卻是拖不起了?！痹酵系猛?，能尋到的親事也就越差……

    只不過，這位姨娘不怎么出門。

    “這有什么?！背卸骱罘蛉肃托?，“這回她不放心要跟出來，下回自然還是不放心?！边M(jìn)不了沈家，可以讓人出來啊。

    “對了，素芯那丫頭呢？”

    青雀忙道：“送回下房里去了。如今還在那兒鬧?！?/br>
    承恩侯夫人露出一絲笑意：“那丫頭演得不錯(cuò)，這事兒若成了，得賞她?！?/br>
    “可這說撞克著了……”青雀猶豫著道，“會(huì)不會(huì)外頭傳，說咱們府里不干凈……”畢竟自己家的丫鬟在花園里忽然倒下，接著就又哭又笑地唱起戲來，這事兒傳出去，對承恩侯府也不好聽吧。

    “是撞了花神，又不是撞了什么臟東西?！背卸骱罘蛉瞬辉谝獾氐?，“再說那園子還是從隔壁買回來的?！本退銏@子里有什么，也是從前那戶人家的事兒，這些年還是多虧歸了承恩侯府，才壓住了沒出禍?zhǔn)履?。若傳出去，外頭人只能說是承恩侯府有福氣。

    青雀卻總覺得這事兒不大可靠：“可是，夫人，縱然那青鶴道長成了活神仙，難道就能憑他一句話，就把沈大奶奶說成是厲鬼附身？再說，就算硬說有厲鬼附身，沈家不買賬，又能怎樣呢？”難不成還能硬把沈大奶奶拖出來燒死？京城可不是那等窮鄉(xiāng)僻壤，沈大奶奶也不是什么無依無靠的民婦呢。

    承恩侯夫人淡淡道：“青鶴道長一人不足為信，若是許家——她自己的親人都出來指證她呢？更有甚者，若是沈家也有人出來指證呢？并沒人想燒死她，只要沈家把她休了就行了。”許氏是死是活誰會(huì)管呢，只要她讓出沈家大奶奶的位置就行了。

    “若是沈同知不肯呢？若沈大將軍也不肯呢？”說到底，這休不休的，還得看一家之主啊。沈家京城里有沈云殊做主，就是把杭州也算上，也是沈大將軍做主，只要這兩人不信，誰能奈何許氏？

    承恩侯夫人皺眉道：“一個(gè)被厲鬼附身之人，沈家為何不休？”這名聲若傳出去，人人都說沈家娶了個(gè)厲鬼，對沈家難道有什么好處不成？

    “便是不休，私下里處置了也是一樣?！弊屧S氏“病逝”就是了。

    “且沈家只要處置了許氏，就能娶到婳兒，梅家難道還比不得許家？”無論怎么看，這事兒都對沈家有利呀，“更何況，當(dāng)初許氏就是代嫁，若不是她嫁進(jìn)門沈云殊真的病愈，恐怕許氏早就被沈家休回去了?！?/br>
    “再說，那許婕妤與袁家還有瓜葛，如今也是想著交好沈家，顯然是為了支持自家女兒。沈家棄了許氏，也就甩脫了這個(gè)包袱，何樂而不為？”

    承恩侯夫人怎么想，都覺得沈家根本沒有必要死保許氏，放開一個(gè)許氏，結(jié)果可算是皆大歡喜。除非沈家傻了，否則何必為這一個(gè)許家硬塞來的庶女拒絕宮里的賢妃呢？

    青雀猶豫道：“可，可奴婢聽說，沈同知與沈大奶奶——夫妻情深，何況沈大奶奶還有孕在身，若是生下長子……”

    承恩侯夫人幾乎要嗤笑了：“夫妻情深算得什么呢？自古男兒多薄幸，何況若論容貌，婳丫頭也并不遜色?！?/br>
    青雀憂心忡忡地道：“可這事……說不準(zhǔn)啊……”若不然，梅若婳為何要請宮里賢妃出馬，不就是為了給沈家施壓么。

    承恩侯夫人這幾天被梅若婉說得動(dòng)心，簡直都覺得沈家已是囊中之物了，此刻聽青雀反反復(fù)復(fù)表示憂慮，腦袋才冷靜下來幾分，默然片刻才道：“但婉兒說的是，沈家，萬不能落入別人手中?！彼齼蓚€(gè)女兒都在宮中，若是最后大位卻落到了別人手中，豈不把兩個(gè)女兒都害了？

    青雀躊躇良久，還是道：“這話本不該奴婢說，可——只要皇次子由中宮撫養(yǎng)，誰能動(dòng)搖咱們小殿下的位置呢？”又何必為了梅若婳這么大動(dòng)干戈的。

    承恩侯夫人對著自己的心腹，終還是嘆了口氣：“婉兒是不愿把耀哥兒送去中宮的。”當(dāng)初梅若婉對著太后說過了六月就把孩子送去交泰殿，可是她送去沒兩天，就借口耀哥兒夜啼，把人又接回長春宮，只隔幾日帶耀哥兒去中宮請安，在交泰殿玩?zhèn)€把時(shí)辰罷了。且把遷入交泰殿的時(shí)間又拖到了過年之后。

    如此種種，就算承恩侯夫人是親娘，也沒法昧著良心再說假話了：“婉兒自幼好強(qiáng)，最不肯居于人下。當(dāng)初，若不是因?yàn)閖iejie無子，她又怎會(huì)入宮呢？縱然貴為四妃，到底也只是妾室?！比绻皇且?yàn)殚L女無子，幼女有這個(gè)皇后jiejie，能結(jié)一門多好的親事，自己當(dāng)家作主啊。

    “她受了這般大的委屈，如今——我這個(gè)做娘的，還怎么好硬按著她把孩子送去，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啊……”

    “可，可——”青雀都料不到承恩侯夫人居然會(huì)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可賢妃娘娘這樣，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里怕是會(huì)不痛快吧？

    “就算不送到中宮，那也是她的親外甥呢。”承恩侯夫人嘆道，“總比別人生的強(qiáng)吧。不要耀哥兒，難道她還要許婕妤的兒子不成？”

    青雀也覺得這話是對的。雖然說皇上的孩子也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可到底皇次子有梅家血脈呢。只是既然這樣，又何必再折騰沈家呢？難道沈家還真會(huì)支持皇長子不成？

    “這卻不得不防?！背卸骱罘蛉似沉饲嗳敢谎邸Ｓ行┰?，縱然青雀是她的心腹，也是不能說的。

    所謂知女莫若母，梅若婉好強(qiáng)，承恩侯夫人再清楚不過，曉得這個(gè)女兒入宮，雖然身居妾位，卻是想著與皇后平起平坐的?？伤瑯右擦私忾L女，以梅若華的性情，若是梅若婉惹惱了她，她未必不會(huì)抱養(yǎng)別的皇子。就瞧瞧她對那蘇美人百般照顧，幸好蘇美人生了個(gè)公主，否則這會(huì)兒交泰殿說不定已經(jīng)有個(gè)皇子了。

    可若是梅若婉能爭到沈家的支持，那就不同了。承恩侯夫人垂下眼睛，她一直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gè)小女兒，明明才貌雙全，琴棋書畫皆精，在她看來縱然做皇后都是夠格的，可卻因?yàn)殚L女無子，家里只能將她送進(jìn)宮為妃為嬪。就連成婚的大紅喜服，都沒有穿過一次。

    承恩侯夫人倒是無意把長女拉下來，讓幼女做皇后，畢竟手心手背也都是rou?？墒强v然都是rou，手背上到底是嫩些，戳一下更疼。兩個(gè)女兒也是這般，幼女在名份上受了委屈，那做娘的多幫她一些，也在情理之中罷。

    至于說若沈家因此不悅——有許珠頂在前頭，若能在沈家再找出一個(gè)做槍頭的，沈家先恨那兩個(gè)再說吧。實(shí)在不行，不是還有梅若婳么？至于梅賢妃，到底是宮里的娘娘，沈家又能如何？

    再說，沈家又何必為了許氏那般拼命呢？若真是那樣，沈家多半就是對許婕妤所生之子有些心思了。到時(shí)候，梅若婉把這話在皇帝耳邊提一提，皇帝難道就真的還能如以前一般，對沈家深信不疑嗎？

    承恩侯夫人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這事兒可以一試。許氏一個(gè)代嫁庶女，能在沈家立住腳根，靠的也不過是那一張臉而已?？擅烂灿植皇遣豢商娲模啡魦O不就不差嗎？就算到時(shí)真的不行，皇帝看在皇后的份上，也不能將賢妃怎樣的。

    承恩侯夫人正思忖著，就聽外頭道：“二姑奶奶來了?！?/br>
    梅若沁？承恩侯夫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可是有事？”這個(gè)二女兒跟兒子一樣的不爭氣，自幼就是個(gè)愚笨的，好歹嫁的人還算有些出息，這幾年外放到川陜那邊，聽說還要升了。可這會(huì)兒她又帶著兩個(gè)幼年的兒女跑了回來，雖沒說什么，可看那樣子，只怕是在夫家過得不如意了。

    青雀忙低聲道：“今日水哥兒的嬤嬤被廚下叫去幫忙，說是給小郡主做芝麻餅……哥兒一人落了單，被二姑奶奶撞見了?！睆N下也是夠沒眼色的，真覺得二姑奶奶不受寵，就能如此隨意了？再說，便是把人叫去幫忙，你也再添個(gè)人來看著哥兒啊。這是幸好沒出事，若真出事了呢？廚房所有的人都加起來怕也抵不過，難道那小郡主還能替你說情不成？

    承恩侯夫人果然大怒起來：“小郡主又怎樣？誰準(zhǔn)廚下把哥兒的嬤嬤叫去的？去，給我查，誰出的主意，誰叫的人，還有管廚房的，統(tǒng)統(tǒng)打十板子，扣三個(gè)月月錢！”縱然她不喜這個(gè)女兒，那也是家里的主子！

    青雀忙去傳話了。這里承恩侯夫人眼看梅若沁進(jìn)來，正準(zhǔn)備溫言安慰一番，便聽梅若沁低聲道：“母親，我，我想跟徐林和離……”

    “什么？”承恩侯夫人完全沒想到會(huì)是這句話，“你說什么？和離？為什么？”

    “他——”梅若沁垂著頭，半晌才道，“他要納妾?！?/br>
    “納妾？”承恩侯夫人好像聽見了笑話一般，“他要納妾，你就要和離？”

    “母親——”梅若沁抬起頭來，雙眼微紅，“當(dāng)初成親之前，他與我說過，此生不染二色。可如今——”

    承恩侯夫人一陣頭痛：“男人說的那話，哪里信得呢？那妾是什么人？”

    “一個(gè)平民女子，名叫盧眉?！泵啡羟邔⒁粭l帕子絞成了麻繩，“他，徐林他就像迷了心竅一般，先是將那盧眉置為外室，后來說她有了身孕，就要接回家來做妾?！?/br>
    想當(dāng)初，梅若沁原是不很想嫁徐林的。徐林是梅若恒在書院里的同窗，家境平平，梅若恒喜他才華，才有意嫁妹的，否則以他一個(gè)舉人身份，如何娶得靖王妃親妹呢？

    梅若沁倒并不是十分在意家境，只是梅汝志見過徐林，說是此人有些油滑，只怕不是良配?？沙卸骱罘蛉丝驾^過徐林，卻覺得是個(gè)有才的，將來必有前程，并不辱沒了自己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