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袁太后對此毫無觸動:“讓她進宮盡享尊榮富貴已是運氣了,難道還想要做太后不成?” “母后果然是夠狠心?!被实鄢读顺洞浇?,眼中卻毫無笑意,“若不然也不能就把自己的孫兒從墻頭上扔下來。” 袁太后大聲冷笑起來:“孫兒?你是善春那丫頭給先帝生的,與我有何關系?你的兒子,也配做我的孫兒?” 她的頭發(fā)早已散亂,似乎只在這幾個時辰之間就又花白了許多,以至于現(xiàn)在看起來竟完全是個老嫗模樣了。 敬親王一死,袁太后仿佛連表面上的那些客氣也不肯再維持了,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实劭粗?,目光中露出些傷感,但轉(zhuǎn)瞬即逝:“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多說了。袁昭儀毒殺先太子之子,即使是太后的侄女,亦是罪責難逃。謀害皇族,袁氏一門皆要問罪。承恩公府雖是太后的母家,但既同姓連宗,亦不可不罰。著削爵,余者一族,皆抄家流放。” 袁太后猛地抬頭:“袁勝蘭那賤婢殺人,與我母家何干!” “朕方才已說過了,同姓連宗,如何能說無干?”皇帝神色冰冷,“朕未以謀逆之罪誅連,已然是寬容了?!?/br> 袁太后呼地就想站起來,可坐得太久腳下發(fā)麻,才一起身就在打晃。旁邊一名侍衛(wèi)閃身上前,輕輕一推,就將袁太后推得重新跌坐了回去。那侍衛(wèi)也不退回去,反而將腰間佩刀抽出,就站在旁邊緊盯著袁太后。 “你,你好——”袁太后瞪著皇帝,兩眼通紅,似乎能流出血來。但此時此刻,她已一敗涂地,即使是目光怨毒,也不過像一條茍延殘喘的老狗,再也無力傷人了。 皇帝看著她,目光同樣冰冷:“太后謀害皇嗣,逼宮篡位,本應昭告天下,明正典刑。念及從前對朕有撫育之恩,此事朕自會壓下,此后,太后就在寧壽宮養(yǎng)病吧。畢竟今日寧壽宮正殿起火,太后本就受驚不淺,加以敬親王被害,又是一重傷心。年紀大了,自然禁受不住,久病也是情理之中?!?/br> 他說完,不愿再看袁太后一眼,轉(zhuǎn)身便走。 袁太后在他背后哈哈大笑起來:“撫育之恩?你是怕皇室cao戈,傳揚出去讓天下人笑話吧?我不承你這情!” 皇帝停步轉(zhuǎn)身,正要說話,便見袁太后突然又站起來,沖著旁邊侍衛(wèi)就撞了過去。那名侍衛(wèi)先是一驚,但隨即鎮(zhèn)定下來,并未后退,于是袁太后便猛地撞在了他的刀鋒上。只聽一聲低低的悶響,袁太后的身體緩緩向后倒下,鮮血自心口處泉涌而出,瞬間就染紅了衣裳。 “皇帝,你想粉飾太平,我——”袁太后的聲音細若游絲,只說到一半,就沒了動靜,只一雙眼睛還瞪得滾圓,死死盯著皇帝。 皇帝默然注視太后片刻,轉(zhuǎn)頭吩咐道:“太后因敬親王身亡,急怒攻心,召平日里伺候?qū)帀蹖m的太醫(yī)速來診治。” 平安一直跟在他身邊,聞言連忙躬了躬身:“是。奴婢這就去傳。”至于這個太醫(yī),來了之后還能不能再活著回去,可就不知道了。畢竟他沒能“治好”太后,皇帝一怒之下將其處死,也是常有的事。這做太醫(yī),伺候好了固然榮華富貴,可一旦伺候死了人,那災禍也隨之就來了。 不過平安才一轉(zhuǎn)身,就見一名小內(nèi)侍飛奔而來,老遠就喊:“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太醫(yī)請皇上速往長春宮??!” 第178章 遺言 天色已晚, 可滯留在宮內(nèi)的外命婦們卻仍未出宮,倒不是她們不想走, 而是沒人顧得上她們了。 “這,這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梅太太淚眼朦朧地握著女兒的手,問身邊的兒媳。 一群人還擠在寧壽宮旁邊的一處空殿閣內(nèi),原先還有兩位太醫(yī)前來為她們診治, 但剛才,這兩名太醫(yī)也被內(nèi)侍急匆匆叫走了, 以至于一群誥命們呆在這里, 竟沒人來問了。這必是宮內(nèi)出了大事,否則斷不至如此疏忽了她們! 沈云婷看了看旁邊并沒有人在聽她們談話, 便壓低聲音道:“聽說是皇次子受傷了?!比舨蝗?,也不會把承恩侯夫人喚了去。 梅太太大吃一驚:“怎會?這, 這傷得可嚴重?”皇次子,那是有梅家血脈的皇子啊, 將來若是——這可就是梅氏一族的大前程! 沈云婷搖頭,低聲道:“我也只是聽嫂嫂略提了一句。”只是看嫂嫂眉頭微蹙的樣子, 似乎有些嚴重啊。 “這可怎么辦啊……”梅太太固然關心皇次子, 可更關心自己女兒, “連太醫(yī)都給叫走了, 又不讓咱們回去, 婳兒這——你說,會不會把我們關起來,畢竟這……”畢竟是看了一場宮闈之變啊。 “母親過慮了?!鄙蛟奇眠B忙道, “太醫(yī)方才不是已經(jīng)說了,meimei就是受了驚嚇,好好調(diào)養(yǎng)便好,母親也不要太擔憂了。您看禮部侍郎夫人,方才也受了大驚嚇,身上還有傷,這會兒也還好呢。再者這里,應是因為事發(fā)突然,一時沒人顧得上咱們,再過一會兒必然會讓咱們出宮,哪里會有什么□□呢……” 梅太太想想,也覺得這許多誥命夫人,總不會被滅了口。心里略松了松,又忍不住小聲道:“皇后娘娘素來是個周到的,怎的這回也……”也疏忽了起來,竟把一群受驚受傷的誥命們就扔在這兒不管了? 沈云婷輕輕拉了婆婆一下,頗覺頭痛:“今兒畢竟是出了如此大事……”這殿內(nèi)也還有宮人內(nèi)侍呢,在這里埋怨梅皇后,若是最后傳到梅皇后耳朵里,縱然是自家親戚,怕也要不悅了。 梅太太也是一時心急女兒,聞言連忙閉了嘴,正要問問梅若婳可好些了沒有,便見顧充媛帶了幾名老成宮人進來,卻是來送一眾誥命們出宮的。梅太太瞥眼見承恩侯夫人尚未回來,不由得又擔憂起皇次子來,捉個空兒拉了顧充媛低聲問道:“小殿下可好?” 顧充媛其實根本沒見到皇次子。袁太后一黨被捉拿之后,她便識趣地帶著嬪妃們各歸各宮,老老實實地不添任何麻煩。誰知到了這會兒,皇帝又派人把她喚了去,讓她暫時代管宮務,先送滯留的諸位誥命們歸家。 宮務這事兒,顧充媛以前也幫梅皇后分擔過。因她資格老,又從不與梅皇后對著干,時常年節(jié)下事多,梅皇后就分些宮務給她,雖瑣碎居多,卻并不為難,事后還要在皇帝面前說她幾句勤謹之類的好話。 這種事,顧充媛自然喜歡。可她識趣得很,梅皇后給她的事她才做,若是梅皇后不開口,她從不自己請纓。今日卻是沒見梅皇后,倒是皇帝吩咐,且開口就是代管宮務,竟是將宮中之事全交了給她似的,這里頭的事可就多了。 顧充媛自己心中一片疑慮,自不肯與別人多說,聽梅太太問便苦笑道:“不瞞太太,我才得了陛下吩咐送夫人們出宮,旁的事還不知曉呢?!?/br> 她一邊說,一邊在殿內(nèi)掃了一眼,見并沒有承恩侯夫人的身影,心中不由疑慮更深——難道真是皇次子不好,以至于連皇后都無法分心宮務了?可依她對皇后的了解,斷不至此啊。難道,難道會是皇后出了事? 一念至此,顧充媛心中猛地一跳,渾身都有些不受控制地發(fā)起熱來。 皇后不能理事,按理說宮務該交與位份最高的嬪妃。袁昭儀那不用說了,姑母謀反,她還能有什么好兒?可皇帝為何沒將宮務交與梅賢妃,而是直接交給了她呢?難道說…… 不,也許是因為皇次子受傷,梅賢妃無暇理事罷?顧充媛幾乎上頭的熱血又退了下去,心中有些黯然——論資歷她比誰都不差,可就是因為不曾生育,又沒個得力的娘家,就要硬生生被年輕嬪妃們壓在底下,就連想一想那張寶座都心虛呢,更不必說…… 只是,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呢?顧充媛忍不住轉(zhuǎn)頭,在漸漸降臨的夜色中望向長春宮的方向——皇后自從進了長春宮就一直沒出來,在長春宮里,能出什么事呢? 這個問題,許碧在同一時間也問了出來。 她與其余外命婦們并不在一處,而是與善清一起,等著回皇帝的話。畢竟在寧壽宮里放火這事兒是她們兩個干的,有些事情皇帝還要問她們。 然而她們兩個等了大半天,也沒見皇帝過來,倒是沈云殊出現(xiàn),說她可以出宮回家了。當然,善清還是要留在宮里的。至于說當時的情況,她可說給沈云殊,由沈云殊代稟皇帝即可。 “可是出了什么事?是皇次子……”難道是皇次子真的沒救了? 沈云殊四顧無人,才低下頭來在許碧耳邊小聲道:“皇后被賢妃推倒,重傷難治?!?/br> “什么?”許碧極力壓抑著才沒有驚呼出聲,“賢妃這是——”賢妃瘋了嗎?逮誰咬誰? “據(jù)說是太醫(yī)要為皇次子行針,皇后應允,賢妃不許,兩人沖突了起來……”沈云殊也覺得匪夷所思。梅賢妃這是失心瘋了,竟對皇后動手,且皇后應允太醫(yī)行針,亦是為了救治皇次子,偏梅賢妃一心只往壞處想…… “做賊心虛……”沈云殊到底還是低聲說了一句。若梅賢妃沒有做虧心事,又怎會疑心梅皇后此舉是對皇次子不利?畢竟皇次子做太子,再怎么也比皇長子入主東宮,對梅皇后更好不是? “那現(xiàn)在……” 沈云殊搖搖頭:“皇上自有處置?!贝说仁?,非臣下所能聽,非臣下所能問了。就是他,此刻也只管捉拿太后余黨,至于宮內(nèi)之事,他是絕不多問一句的。 “那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來。”許碧想到在家里的元哥兒,頓時歸心似箭,“兒子早就想你了。” 沈云殊笑了起來,將許碧扶上馬車:“好。” 只是,沈云殊答應的事情并沒做到。許碧抱著元哥兒在家里等到天快亮,卻是九煉回來了。 “西北戰(zhàn)事?”許碧驚訝地問,“難道不是已經(jīng)——”袁太后與盧家確實想引入北狄人擾亂邊境,可這些早在沈云殊意料之中,且有西北曾在沈家父子麾下征戰(zhàn)十數(shù)年的將領軍士們,此次的涵翠關“失守”之所以拖了這般久的時候,不過是為了迷惑袁太后一黨罷了。 九煉搖了搖頭:“邊關雖未真正失守,但盧節(jié)卻帶著關內(nèi)的防守圖逃出關去了?!北R家也是喪心病狂了,眼看袁太后失敗,敬親王都死了,盧家孤注一擲,將盧節(jié)送了出去。 “北狄休養(yǎng)數(shù)年,好了瘡疤就忘了疼。”九煉惡狠狠地道,“如今糾合了六族之力,又想大舉南侵了!” 北狄雖稱一國,其實分為數(shù)十部落,十余種族。上次被打散的就是北狄最強的那赫族,這幾年勢力逐漸被其余部族吞并,已經(jīng)不復從前。只是此消彼長,原先排在中游的巴魯一族崛起,儼然又成了草原上的頭狼。 這一族原就好戰(zhàn),此次袁太后拿出錢財來買他們侵襲邊關,正中他們下懷。只是來打了幾場,卻是硬被沈家軍先詐后打,不但未能入關劫掠,反而損失了些人手。 巴魯族吃了虧,怎肯罷休?索性拿了袁太后給的錢財,在草原上游說,集合了六個大部族的兵力,氣勢洶洶直撲邊關。 “也是有了盧節(jié)那廝帶出去的邊關防圖,又知曉大將軍如今在東南,因那海港之事無法脫身,他們才敢如此大膽!”九煉冷笑道,“盧節(jié)這也是喪心病狂了!” 其實沈大將軍雖目前貌似卷入海港一案之中難以說清,實際上這卻也是皇帝與沈家合計擺出來的幌子,一旦西北開戰(zhàn),沈大將軍亦隨時可以前往。此事盧節(jié)未必沒有猜到,卻并不與北狄說明,其目的無非就是想借他們之手來為袁太后和敬親王報仇罷了,至于北狄到時會因情報不準死多少人,盧節(jié)并不在意。 “就是說,大爺還要往西北去了?”許碧微微嘆了口氣,問道。 九煉撓撓頭:“大爺說東南那邊,因袁氏一族都要處置,怕還會起些亂子,不如就讓大將軍留在東南了?!鄙虼髮④婃?zhèn)守西北邊關二十余年,從小小什長一路升到鎮(zhèn)邊大將軍,都是憑借著實打?qū)嵉能姽Α?/br> 軍功是什么?軍功就是出生入死,就是流過的血汗,就是身上的一道道傷疤!這些年沈大將軍身上不知落下了多少傷,隨著年紀漸長,年輕時不覺得怎樣的暗傷,也漸漸開始反復起來。沈云殊不愿再讓父親在這個年紀還要披堅執(zhí)銳,上馬沖殺,所以向皇帝請纓,要前往西北了。 說到這個,九煉也覺得怪不好開口的。大爺前些日子剛?cè)ノ鞅迸芰艘惶?,把大奶奶和小少爺就扔在了京城。雖說忠字當頭,這些都說不得,可到底也是疏于照顧。這不,這次還因為袁太后提前發(fā)動,竟讓大奶奶身陷險境! 當時那情形,九煉雖未親見,卻也能想像得到。若是大奶奶不曾想到躲進太后寢殿,被袁太后當場拿住,哪里會有好下場? 便是在寢殿之中躲過了最初的盤查,后頭若不是那宮人善清及時反正,許碧等人也勢必被侍衛(wèi)搜查到,同樣后果堪憂。 若換了旁的女子,怕不要嚇出病來——不說別人,那禮部尚書夫人在宮里就被太醫(yī)救治過了,這回家之后還是當夜就病倒,四處求醫(yī)呢。余者誥命們,或請相熟的郎中,或吃什么安神湯清心丸的,比比皆是。昨夜這城中甚忙,一者忙著抓捕太后余黨,一者就是忙著延醫(yī)抓藥呢。 這種時候,大爺很應該多陪陪大奶奶的,可是西北這戰(zhàn)事一起,大爺不但不能陪大奶奶,還要讓大奶奶替他擔憂。九煉想想,都覺得自己這個報信的有點張不開嘴。 想到這里,九煉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看大奶奶,竭力找出幾句話來安慰:“其實北狄來的人雖不少,但咱們西北軍都是鐵錚錚的男兒好漢,定能與幾年前一樣,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許碧微微一笑,接了他的好意:“我知道。大爺自然會得勝歸來的。只不知他什么時候走?” 這下九煉又有點張不開嘴了:“天亮怕是就要……大爺說,請大奶奶收拾點東西,在城門口見。”他說著,目光就有些游移,不敢與許碧對視。去得如此之急,可見西北軍情緊急,則他剛才所說的那些安慰的話,自然也就是不真不實了。 一旁的知雨這才明白過來,不由得剜了九煉一眼,有些埋怨地道:“怎就這么急?大爺這才剛回京城,怎么也在家里住一晚,看看哥兒——” 許碧擺擺手打斷她:“軍情急如火,哪里能耽擱的。快些收拾東西吧,西北那邊咱們不熟,你去請教一下從西北跟過來的人?!被实勰抢锷星疫B亂黨都沒搜捕完畢就派沈云殊往西北趕,沈云殊又豈能在這時候兒女情長呢? 更何況——許碧默默地想,皇次子被摔傷,到底也算是沈云殊救駕不力,他這個時候離開京城去西北,或許還是件好事。 果然,九煉接著就湊上來,小聲道:“其實大爺這時候往西北去,也避開了宮里的亂事兒。大爺說,等他出了門,大奶奶就說嚇著了,關起門來帶著哥兒過安生日子。這宮里頭,怕是要亂一陣呢?!?/br> “對了——”九煉這么一說,許碧倒記起來了,“皇后娘娘怎樣了?” 九煉搖了搖頭,小聲道:“怕是不好。就連皇次子,怕是也……皇上大怒,這次是一定要把太后余黨都連根拔起了?!?/br> 京城亂糟糟的,皇宮里也是一樣。 皇后已經(jīng)從長春宮被送回了交泰殿,但仍舊昏迷不醒。太醫(yī)院院判滿頭是汗,小心翼翼地向皇帝道:“陛下,怕也只有行針一途了……”這次他算是攤上了。一位小殿下,一位皇后娘娘,全是摔到了頭。他跟著從長春宮跑到交泰殿,感覺自己這個院判是做到頭了。 “行針后,皇后可能好?”皇帝坐在床邊,握著皇后的手,沉聲問道。 太醫(yī)院院判滿嘴苦澀:“娘娘傷得重……行針后若是清醒,用湯藥慢慢調(diào)理,或可……”若是不成,大概也就是清醒片刻罷了。 “皇后不過是摔了一下!”皇帝勃然大怒。 院判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后腦是要緊之處,娘娘又是撞在桌角之上……”那紫檀木的桌子堅硬之極,梅皇后這一下子撞得結結實實,單是血就流了許多,至于頭顱之內(nèi)的傷損,更是無法估計。就是太醫(yī)院,最后也不過只能用清淤的方子,可究竟管不管用——藥能治病,不能治命啊。 皇帝閉了閉眼睛,平復了一下情緒:“行針吧。” 院判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只是,若娘娘傷勢太重,行針無效,那……” “還不快行針!”皇帝大吼一聲,顯然不想聽什么無效的話。 到了此時,院判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只是一輪針行下來,梅皇后雖然眼皮微顫,但始終沒有醒過來。 “皇上,臣,臣等無能,娘娘怕是要……”院判帶著幾名太醫(yī)跪了一地,“不如——沖一沖……”所謂沖一沖,就是民間所說的沖喜。為重病之人備下棺木壽衣之類喪葬之物,希望能以此沖走病氣,令其康復。 然而這種說法多是無稽,身為太醫(yī)院院判,說出這話來更是等同于已經(jīng)宣布皇后不治。剛剛從長春宮趕過來的承恩侯夫人一腳才跨進殿門就聽見這話,頓時兩腿一軟,順著門框滑坐了下去。 皇帝半晌沒有說話,良久才慢慢又坐回到床邊,拉起了皇后的手,苦笑道:“梓童,你這就要棄朕而去了?連一句話都不給朕留下……” 伺候在一旁的捧雪早就哭得兩眼通紅,此時突然向前兩步,撲通一聲跪下:“陛下,娘娘有話留下的?!?/br> “什么?”皇帝沒想到她會出來,倒怔了一怔。 捧雪抬起頭,大聲道:“娘娘說,太子乃國之儲君,皇上可立嫡立賢,卻不可立愛?;蚀巫与m有梅氏血脈,可此次頭部受傷,便是痊愈亦怕落下病根,不宜為太子?!?/br> 承恩侯夫人才坐倒在地就聽見捧雪這番話,頓時駭?shù)镁鸵榔饋恚骸澳愫f什么!” 捧雪根本不看她一眼,繼續(xù)大聲道:“娘娘說,皇上春秋正盛,不必早立太子。日后必還有子嗣,待年紀略長,心性已定之時,再由皇上擇優(yōu)而立之,方是利國之道?!?/br> “皇后——”皇帝喃喃地道,“皇后竟是這般說的么?” 捧雪點頭道:“是。娘娘自小產(chǎn)之后,自覺鳳體每況愈下,恐不能長久,因此才對奴婢們說到此話。如今娘娘雖去,奴婢們知曉娘娘心愿,自然不能不回稟陛下。娘娘還說過,中宮之位母儀天下,娘娘自己尚且時常慮及不能公允寬和,若性情過于銳利偏狹之人,萬不可入主中宮,希望陛下不因?qū)δ锬锏钠珢鄱Я斯?。?/br> 承恩侯夫人半張著嘴,已經(jīng)聽呆了。捧雪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皇上不但不能立皇次子為太子,就算梅皇后死了,也不能讓梅賢妃入主東宮,成為繼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