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你客氣了?!笔拝闭f完這一句,便沒有再開口。 一片寂靜之中,忽然傳來了拍門聲??拷T邊的侍衛(wèi)立即起身,將那塊石頭挪到一旁,讓進一個人來。 那人的懷中捧著一包果子,是方才巡視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摘來拿給蕭叡。 冬天的水果本就稀罕,更遑論這山間的野果,如嬰兒的拳頭一般大小,圓溜溜紅艷艷的,水潤而誘人。 蕭叡沒有要,命幾個侍衛(wèi)自己分了,最后剩下兩三個最好的,都拿給了阿妧。 阿妧瞥了一眼那幾個野果。出于禮貌,她拾起其中一個,擦干凈了,直起身子抬手遞到蕭叡面前。 蕭叡仍然沒有伸手去接,卻是就著阿妧遞過來的動作,直接低頭咬了一口。 阿妧一下子愣在那里,伸出的手收回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道:“殿下?” 好在先前似乎只是蕭叡無意間的一個動作,在阿妧開口詢問之后,他便抬手將她手中的野果接了過來,只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 野兔很快也被烤熟,滋滋地往外冒油,同時散發(fā)出一陣陣誘人的香氣。 填飽了肚子,趁著雪晴,一行人略作收拾便走出了屋舍,向著行宮的方向行去。 第24章 警告 昨日的事件確實是針對阿妧一人,在她失蹤之后,立即就有脫逃出來的侍衛(wèi)趕去向魏帝報信。 還沒等回到行宮,蕭叡一行人便與前來尋找他們的侍衛(wèi)們相遇了。 進入湯山行宮,阿妧與蕭叡分道,在近侍的護衛(wèi)下回到姜后所在的出云殿。 侍女們跪迎,流蘇尤為自責,為著自己沒有保護好阿妧,因而伏地大拜不愿起身。 姜后一早便去了魏帝那里,詢問有沒有阿妧的消息,這會兒暫時還不知道她已經(jīng)回來,不過已經(jīng)有宮人趕去稟報。 “你不要這樣,我沒有事。”阿妧將流蘇扶起來,向殿內走去,“何況這本來也不是你的錯?!?/br> 進到暖香融融的寢殿,阿妧才覺得一路上的風雪嚴寒被驅散了一些。侍女們很快備好了熱水,請她去水房沐浴。 屏風后面,流蘇伸手替她解著衣帶。等到褪下中衣,少女赤潔的身體一點點顯露出來,流蘇的視線無意中掃向她瑩白如玉的頸子,微微一愣。 “怎么了?”阿妧稍稍偏頭,雙手將一頭秀發(fā)攏在左肩處,看著她道。 “沒什么。”流蘇將阿妧換下的衣物搭在一旁的木架子上,“郡主請沐浴吧?!?/br> 等到換過一身干凈的衣裳,從水房里出來,得知阿妧平安歸來的姜后也回到了出云殿,姑侄倆又再敘話半晌。 …… 行宮的主殿朝華殿里,蕭權被黃門領到內殿。他恭敬地跪下,向魏帝行禮。 許久沒有等到叫他起身的命令,蕭權抬了頭,向前方看去。只見魏帝神色冷淡地瞥他一眼,從上首處慢慢地踱過來。 到了近前,蕭權剛要開口,忽然自己的胸口被狠踹一腳。 這一下正中他心口,力道極大,幾乎將他的身子踢飛出去。 蕭權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也不敢露出十分的痛苦之色,雙手撐著直起了身子,又再端正跪好。 “父親?!彼允茄b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喚著魏帝。 蕭謖卻懶得看他作態(tài),聲音冷厲非常,俯視著他道:“你當真以為朕什么都不知道?朕是怎么警告你的?看來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刺殺暗害,你還會些什么?”魏帝指著他罵道,“下作的東西!” 蕭權垂首不語。 “你是受了誰的指使去暗算永寧?”魏帝再問。 蕭權心中一驚,害怕牽連到葉緋兒,仰頭看向魏帝,故意道:“誰會指使兒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說出來,我就是不喜歡她!父親,你不覺得你對她的寵愛已經(jīng)超出尋常了嗎?還是說你的親生兒子也比不上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所謂侄女?” 魏帝冷冷地看著他:“這就是你要置她于死地的理由?二郎,你真讓朕失望。” 他走到一旁的木架前,手按著擱在上面的佩劍:“你是不是覺得你是朕的兒子,無論做什么朕都不會把你怎么樣?” 朝華殿明亮的燭光下,魏帝背對著他,微微低著頭,那樣伸手按劍的姿態(tài)。蕭權的臉白了,身子微微顫著:“父親……兒子知錯了父親?!彼蛭旱圻凳?,“兒子再也不敢了?!?/br> 他怎么會以為魏帝不會把他怎么樣?他連甄皇后都舍得殺。 他不該去挑戰(zhàn)他的,他是天子。 “滾到封地上去,朕不想再看到你?!蔽旱圩罱K還是沒有拔劍,他把手放下來,轉身命令蕭權。 …… 走出朝華殿,蕭敘正等在外面,見到蕭權的神色,心知不妙,但還是走上前去,問道:“父親怎么說?” 蕭權將魏帝的旨意告訴他。 “二哥,你太沖動了?!笔挃⒌恼Z氣盡量保持平緩,但是很明顯地表達了自己的不贊成。 蕭權卻絲毫沒有聽進去,他在想有什么法子可以留下來,不必趕赴封地。 一時無法,長久的沉默之后,蕭權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蕭敘道:“我聽說那女子是被太子送回來的,有這回事嗎?” 蕭敘很快領會到他的意思,點點頭:“是有侍衛(wèi)這么說?!?/br> …… 沒有幾天,魏帝將成安王蕭權發(fā)作了一通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來,成安王以自己尚未成親為由,乞求留在洛陽。 魏帝雖然應允,但卻將他由王爵貶為侯爵,并且命令他成婚之后立即趕往封地。 雖說突然,但身在行宮的眾人已經(jīng)隱約能夠嗅出些端倪來。成安王此次被貶,多半與永寧郡主遭逢的那一場意外有關。 天氣晴朗,路上的雪也都化得干干凈凈。趁著午后暖和,阿妧在花園中散步,崔青蘅陪在她身邊。 兩人在一株梅樹旁停下了腳步,崔青蘅道:“郡主,我有一件事想要請你幫忙。” 阿妧看向她,很自然地道:“你說?!?/br> “是這樣,太子殿下年已弱冠,我家中有一堂妹,也已經(jīng)及笄,長輩們有意將她嫁與太子。不過因為前些年殿下一直在軍中,家中長輩不太清楚殿下秉性如何,所以……” 阿妧沒有想到她是來問這個的,一時愣在了那里,半晌后,想了想道:“原本jiejie相問,我應該知無不言的,不過說實話,除了剛剛進宮的那幾個月,我跟太子其實也沒有什么往來。認真說起來,與他也不是很相熟,要問其為人秉性,我確實無法回答?!?/br> 聽她說完,崔青蘅卻沒有顯露出失望的樣子,而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因為崔家與魏帝的恩怨,她當然是不希望家里人再跟皇室扯上什么干系的,只是家人相催,這才不得不前來詢問阿妧。 眼見她也說不出什么來,也算自己完成了任務,遂放下此事,向阿妧道:“無妨,此事未必能成,我也只是隨意問問。” 兩個人再向前行去。 她們這邊說話,卻沒有料到在幾叢梅樹后面,有人將她們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看著小郡主離開的身影,陸劭輕笑一聲,對蕭叡道:“原以為郡主性情只是傲慢冷淡,現(xiàn)在看來,或許還要再加上薄情二字。殿下,小郡主看著不像是真心將你當成表兄。” 蕭叡道:“又不是你的表妹?!?/br> 陸劭但笑不語。過一會兒,又向他道:“陛下心軟,允許蕭權暫時留在洛陽,殿下如何應對?” “蕭二郎是個蠢人,不過也還有些用處,留便留吧。”蕭叡不以為意。 第25章 夜宴 盛大的除夕晚宴在行宮的主殿舉行。 帝后尚未到來,永寧郡主無疑成為宴會上備受矚目的人物。為著她遭人暗害一事,陛下將二皇子由王爵貶為侯爵。 無論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抑或是陛下真心地寵愛她,一時間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向她看過去,帶著驚奇與羨慕,還有探究和審視。 小郡主今日穿的是朱紅色的曲裾,外面罩著白狐裘,衣裙既繁復又隆重,沒有梳平日的雙鬟,而是綰著凌云髻,寶石步搖點綴發(fā)間,一舉一動都是星星點點的璀璨。眸如靈星,顧盼生輝。 宴會還沒有開始,因而大家都很隨意。有的跪坐在席位上,傾身與鄰座的人低聲談笑,有的站在案后或窗下。 阿妧在侍女的陪同下走進殿中,面帶微笑,一路上與經(jīng)過的人點頭致意。她注意到自己的席位后面垂掛著一副江山圖,因而停住了腳步,站在那面長案前觀看。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走過來,阿妧轉頭,看見了任城王。她轉身行禮,向蕭懌微一福身:“王爺?!?/br> 任城王豐神儒雅,目光亦很溫和,也看向那幅畫:“這上面是荊襄的山水吧?郡主的家鄉(xiāng)是否也像這畫里一般?” 阿妧點點頭,同時又有點驚奇:“王爺曾去過荊州嗎?如何一眼就能認出來?” “父親在時,孤王曾隨他南征,赤壁的那一仗令人印象深刻?!蹦且徽檀笪簱p失慘重,實在不是什么好的記憶,然而他淡淡的語氣說出來,好像并不帶著什么情緒。 一旁的高幾上擺著一個廣口小銅缽,里面插著紅梅和松枝,因為土壤鋪得過淺了,梅枝又有些多,有幾枝將要傾倒。 阿妧一面與他寒暄,一面走到銅缽前,將多余的梅枝撿出來,剩下的與松枝一道再簡單插貯一遍。 蕭懌見她立在高幾旁,低頭去插花,雖然紅色曲裾外罩著厚重的白狐裘,但仍能看出身形的纖柔,還是個孩子模樣。 她擺弄完,眼含笑意地抬頭看他:“王爺覺得如何?” 蕭懌點頭道:“甚好,雖然簡單,卻是意態(tài)天然?!?/br> 阿妧唇邊笑意更深。 兩個人正說話,忽然聽到門口處中官唱奏的聲音:“陛下、皇后駕到!”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談,起身,恭敬地下拜。 行禮畢,阿妧扶著姜后在魏帝的身側坐定,而后也在她身邊坐下了。 葉緋兒一直在姜后的身旁伺候著,時不時地提點著一旁的宮女。 阿妧在長案后端正跪坐,一只手放在案子上,輕輕撥弄著梅枝,眼角的余光瞥到姜后身旁的葉緋兒。恰好這時蕭權起身向魏帝敬酒。 看得出來,魏帝今日的興致很好,就連面對著蕭權的時候也沒有再冷著臉了。 阿妧卻微微皺了眉,抬眼看著對面的蕭權,目光不經(jīng)意的,再次轉向了一旁的葉緋兒。 另一邊,宴會正酣時,幾個年輕公子的席位挨著,正在相互交談,內容也多是圍繞著坐在上方的那位小美人。 一人道:“我看郡主方才跟任城王說了半天的話,他們兩人相熟?” “這有什么稀奇的?那女子天生愛沾惹男子,性情又漂移不定?!笔挼滥娝麄兌伎催^來,挑了挑眉,繼續(xù)道,“剛進宮時成天巴纏著太子殿下,見太子哥哥不理她,這就攀上了任城王唄。” “拉倒吧,”一個鄉(xiāng)侯家的公子道,“陛下皇后都偏疼她,小郡主犯得著去攀搭任城王?” 蕭道凝不服氣地冷哼一聲:“可不是嘛,陛下皇后這樣疼她,也不見她想著尋她兄姐的下落啊……” 眾人只知道永寧郡主是只身來投奔皇后的,倒還不知她家人尚在,一時都有些好奇,又聽蕭道凝冷笑一下:“郡主入宮一年多,你們可曾聽她提起過家里人的半個字?呵呵,這樣的人。” 眾人還要再問,只聽得中官一聲清喝,立刻就安靜了下來。原來是周邊小國遣使來賀。其中也有被大魏打敗、歸順未久的西域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