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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佞臣之妻在線閱讀 - 第45節(jié)

第45節(jié)

    楚瑜也沒想到會在更衣時撞見他回來,為了掩飾窘境,心虛的岔開話題,“陛下召你進宮問了什么?”

    朱墨不答,卻猱身上前,緊緊地摟著她。

    兩個丫頭早知趣的避出去。

    楚瑜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加之被丫頭們看見這般親密境況,益發(fā)覺得羞赧,忙用力敲打著朱墨肩背,“你這是做什么?”

    朱墨微微放松胳膊上的勁力,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她,“阿瑜,改日我?guī)闳ヅ烙颀埳胶貌缓?,你不是老早就想去那兒么??/br>
    楚瑜難得聽到他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說話,耳朵都有些酥麻了,忙輕咳了咳,掩飾住臉上的紅暈,“玉龍山離城郊還有十幾里,你哪來的空閑?”

    朱墨輕輕笑了,“不要緊,等休沐的時候,我?guī)闳??!?/br>
    楚瑜雖不曉得他今日為何這樣興致高漲,但朱墨既然盛情相邀,楚瑜當然樂意從命,她含笑點了點頭,“好?!?/br>
    第71章

    秋風初起時, 楚瑜跟在朱墨身后, 哼哧哼哧登上了玉龍山的山徑。來之前有多興致勃勃,來之后就有多畏首畏尾,楚瑜真后悔在家時沒加緊鍛煉,結果爬不上一半,她就累得氣喘吁吁了。

    隔不了幾步,朱墨就得停下來等她歇一歇, 他忍不住好笑,“要不要我背你上去?”

    “多謝您的好意, 可是不用了?!背に徒o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她可沒有這樣嬌弱,行動都得人背著抱著的地步。

    但腳底的酸乏是切實存在的, 楚瑜沒有傻乎乎的穿繡花鞋,而是換上了小靴,但即便如此, 她也累得夠嗆, 想必到登上山頂, 她的兩條腿一定抖的跟篩糠般, 站都站不穩(wěn)了。

    她抹了把額上的汗, 向著前方問道:“還要多久???”

    朱墨掐指一算,“大約半個時辰足夠了?!?/br>
    他說得輕巧, 楚瑜卻忍不住咋舌, “這么久?”如此算來,豈非一個早晨都要消耗在登山這件小事上了。

    朱墨忍住笑意, “是你自己說要來的,不想想玉龍山有多么高?!?/br>
    楚瑜的確是有過憧憬,但憧憬跟現實是兩碼事,楚瑜若早知登山如此吃力,死也不會來受這份罪,留在家中享福不是更好?

    不過來既來了,總不能半途而廢,還是得上去瞧一瞧山頂的風景,才知道值不值得。楚瑜于是又有幾分慶幸,幸好她選在入秋了再來,不然碰上炎夏,不累死也得曬脫一層皮。

    登山是一件漫長而艱苦的行程,若不說些話,簡直乏味到令人窒息的地步。楚瑜于是問道:“你是不是專程辭官好陪我?”

    楚瑜不是傻子,她打聽清楚,便是休沐也沒這般長的,何況那日她遇見鐘墾,問起朱墨是否按時上朝,鐘墾偏吞吞吐吐的,便叫楚瑜生出疑心來。

    朱墨停下腳步,眺望遠處的群山,“我是辭了官,但不單是為你。”他頓了頓,“官場上傾軋不斷,我實在有些膩味了?!?/br>
    但是這件事來的如此突然,楚瑜忍不住問道:“為什么?”想到那日朱墨入宮之后的詭異舉動,她敏感的捕捉到一點真相的口子,“是不是先帝同你說了些什么?”

    景清帝并未在病榻舊捱,在那之后不久便駕鶴西去了,而太子蕭放則順利登位,坐上夢寐以求的王座。稀罕的是朱墨作為輔佐今上登基的大功臣,卻仿佛在一夜之間變得籍籍無名,連群臣都對他喪失興趣。

    當然并非出自皇帝對他的打壓,皇帝倒是有意提拔,是朱墨自己堅持辭的官。但是這就很叫人費解了,至少在楚瑜看來,朱墨并非甘心隱沒之人。

    朱墨摩挲著崖邊一棵蒼勁的酸棗枝,手掌堪堪從那些尖利的倒刺上滑過,他凝聲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你說,我聽著?!背こ磷?。

    其實故事本身并沒有什么稀奇,不過是文宗皇帝尋訪齊魯大地時造下的一段露水姻緣——古來癡心女子負心漢,這樣的事還少么?只是不同于一般俗套的結束,女子并沒有完全選擇相信那男子的誓言,在那人苦等不至之后,她選擇沉默的另嫁,將這段年少時的癡情埋藏心底。當然,她的命也實在不好,在那之后幾年便郁郁而終了。

    “你果真是先帝所出么?”楚瑜忍不住問道。說也奇怪,按說對于這樁皇室秘聞,她理當是諱莫如深的,但是朱墨燒毀了圣旨,又辭去一切官職,便等于間接否定了這個身份,自然也無須太過避諱。

    “我是真的不知。”朱墨神情木然,“母親去得太早,我甚至來不及細問?!?/br>
    “但即便如此,你也用不著一定燒毀圣旨呀,畢竟那是先帝的心意,我想先帝他老人家未必是想授予你多么高的官位,留下那道旨意,興許只是為了保護你,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背ぬ岢鲎约旱牟聹y。

    “不是我的,我不會爭?!敝炷f道,“權勢并不能施加保護,只會讓我愈發(fā)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唯有狠心拋下一切,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全?!?/br>
    他捏了捏楚瑜手心,臉上多出幾分溫情,“況且,我也不愿你因我而受到牽累。”

    山間有微風吹過,讓楚瑜臉上的紅暈恰到好處的消退些許,顯出蘋果一般鮮嫩的粉色。她微微站定腳步,“你真的甘心做白衣卿相么?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卻一朝舍棄,會不會太不值了些?”

    楚瑜語氣里有輕微的煩惱,要是朱墨因顧慮她的緣故才不敢冒進,那楚瑜便覺得自己成了他仕途上的絆腳石,簡直和罪人一般了。

    朱墨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寵溺的說道:“有你,我于愿足矣?!?/br>
    這人真是越來越rou麻了!楚瑜跺一跺腳,用手指按住紛飛的發(fā)絲,嗔道:“在山上你怎么還敢動手動腳的?”

    “就是因為山間無人,我才能恣意妄為呀,傻姑娘!”朱墨瞥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額間輕輕彈了一記。

    楚瑜頂看不得這種孩子氣的行為,尤其他把自己也當成了孩子,兩人少不得拌起嘴來——結果當然以楚瑜偃旗息鼓作為收梢,她口齒遠不及朱墨,氣力更是如此,即便兩人對罵上一個時辰,楚瑜相信占上風的也會是他。

    如此吵吵鬧鬧的,氣氛倒是松快了不少。好不容易登上山頂,已是日中時分,雖是艷陽高掛,好處是身在山巔并不覺熱。

    朱墨指了指不遠處一間青翠的竹屋,“我們過去那里喝點茶,歇一歇。”

    楚瑜不禁咦道:“這里還有人家么?”

    可真是奇了,莫非還有人在此地長???

    朱墨笑而不語。

    到了近前,楚瑜越發(fā)驚嘆于這屋子的精巧,整棟屋舍竟全然由青竹編結而成,外表蒼翠欲滴,踩上去還會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跟彈弦子似的。

    要不是怕把竹枝踩壞了,楚瑜真想用力蹦上幾蹦,她兩眼亮晶晶的看著朱墨,“你怎么發(fā)現這地方的?”

    “你說呢?”朱墨微微笑著,“這屋子就是我造的。”

    這下楚瑜可謂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人究竟還有什么不會的?不過,朱墨肯在這高高的山頂造一間小屋,斷然不會久久空置,偶爾還是得來應個景。

    不知道里頭還有多少秘密,楚瑜眼珠子轉了轉,趁朱墨沒注意,腳底生煙就向里屋溜去,推門一瞧,她不由愣住了。

    里頭儼然便是一間臥房,床鋪整潔,劍囊、書案、花幾等排列的整整齊齊。但最叫楚瑜詫異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四壁上垂落掛著的卷軸,里頭的人物與她模糊還有幾分相像。

    朱墨一臉窘迫的將那些卷軸收起,解釋道:“這是……我從前閑暇時候的畫作,登不得大雅之堂。”

    他若不急著解釋,楚瑜反而不會往歪處想,他這樣忙于掩飾,楚瑜卻不得不多心了。她板著臉伸手出去:“拿來?!?/br>
    朱墨不得已,將手心握著的一幅畫卷交給她,卻小心翼翼的覷著她的臉色,似乎生怕她翻臉似的。

    楚瑜攤開一瞧,卻不禁愣住了,若說方才那些卷軸只是有些相似,那么手里的這一副,畫的無疑正是她自己,只是這畫上的女子頂多只有十三四歲,比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還要小些,難道朱墨在那之前就留意到她不成?

    楚瑜投去疑問的一瞥,朱墨只得尷尬的笑了兩聲,“練筆、練筆而已?!?/br>
    這人的技藝倒是不錯,把她還畫年輕了。豆蔻梢頭二月初,娉娉裊裊十三余。楚瑜不禁懷念起自己青春年少時的光景,心態(tài)頗為慨然——當然她現在仍很年輕。

    似乎為了掩飾秘密暴露后的窘態(tài),朱墨殷勤說道:“渴了吧,我給你泡點茶?!?/br>
    竹廳內的銅壺中就置有晾干后的鐵觀音,注以滾水,放置片刻,便聞茶香清冽,青中略帶褐的厚葉在白水里載浮載沉,端然生出妙趣。

    楚瑜才抿了一口,便覺與市面上售賣的大不相同,口味更加清淡醇美。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帶兩三斤回去。

    朱墨笑道:“這有何難,你要是想,用麻袋裝都可以,多得是呢!”

    楚瑜怪異的盯著他。

    朱墨見她不信,懶得多費唇舌,徑自挽著她的手出門來,不知怎的七繞八繞便到了山嶺的西面,只見眼前赫然是一片浩蕩恢弘的茶園,團團如翠蓋,晚霞映照其上,流光溢彩,便是神仙的住處也不過如此。

    楚瑜的嘴張大的都合不攏了,“這些都是你種的?”

    朱墨點點頭,臉上頗有得色。

    這一片茶園少說也有數畝,且是這樣名貴的異種,每年四時采摘,不知能掙多少銀子,怪道他一點也不怕辭官呢,光是這點茶葉的出息就夠他下半輩子吃穿不盡的了。

    不曉得他還有多少秘密是旁人所不知的。

    楚瑜這念頭才一閃過,朱墨便發(fā)覺了,掐了掐她的臉,得意洋洋說道:“別小瞧你的夫君,我即便斷了手也斷了腳,也還養(yǎng)得起你?!?/br>
    “別說不吉利的話!”楚瑜忙去捂他的嘴。不曉得怎么回事,近來她越發(fā)注意這些神神叨叨的忌諱,或許是因為遲遲沒有孩子,總盼著神佛能大發(fā)慈悲降臨一個。

    兩人沿著山坡找了張草坪坐下,綠錦如地毯一般,臥上去非常舒服。并且一抬頭便是霞光萬丈,尤覺瑰麗動人。世人總說日出震撼,其實日落又何嘗不美好?至少這樣清凈自在的時光是有些人窮盡一生也求不來的。

    楚瑜將胳臂抵在額上,忽的輕聲問道:“朱墨,你是不是很早就見過我?”

    盡管朱墨極力掩飾,但是在竹屋中的匆匆一瞥,楚瑜還是敏感發(fā)覺,畫上的那些人物不是別人,正巧是她——無他,楚瑜自己的神態(tài)還是能夠分辨得出來的。

    朱墨遲疑了一下,似乎考慮要不要撒謊,最終還是誠實的應道:“是?!?/br>
    楚瑜閉了閉眼,聲調平淡得似山間流水,“最早是什么時候?”

    朱墨下意識的轉向左側,從他這個角度看去,正好可以望見楚瑜的側影,小巧挺直的鼻子,略帶弧度的嘴唇,使她看上去頗顯稚氣。

    這一點倒是和孩提時分毫未變。

    朱墨不禁露出微笑,他想起自己剛剛隨一群胡商混入京城的時候,已經餓了兩天兩夜,還不曾吃東西,不得已,只有靠乞討為生??墒蔷┏堑钠蜇ひ彩且环N職業(yè),他爭地盤爭不過旁人,偶爾得到一個兩個銅子,也被他們悉數搶去——餓久了的小孩子畢竟氣力不如,如何斗得過他們?

    正在朱墨以為自己會奄奄一息昏死在街頭時,一座富麗堂皇的馬車從他眼前駛過,里頭是一個容顏可親的官家小姐與她的仆婦伴當們。女孩子扯了扯仆婦的衣裳,說道:“我們給他一個饅頭?!?/br>
    這女孩子雖然小,說的話卻很有分量,于是仆婦們解開包袱,女孩子親手拿了一個饅頭遞給他,脆生生的道:“慢點吃,別噎著。”

    朱墨陡然間覺得十分羞慚,他是這樣污臟不堪,對方卻是那樣干凈俊美。對生的渴望迫使他腆著臉接下這份施舍,他一口咬下去,“嘎嘣”一聲,在饅頭的裂紋里發(fā)現了一枚金葉子。

    饅頭并不是包子,做饅頭的師傅也不可能包進這樣貴重的餡料。朱墨愕然抬頭,那女孩子坐在車廂后座,透過車窗靈巧的朝他眨了眨眼,繼而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她用細微且貼心的舉動維護了一個小乞丐的尊嚴,或許這份溫情并非只對于他,但卻足以使朱墨銘感五內,牢記于心。

    楚瑜聽他說完這個故事,卻是滿面羞慚,那么久的事情,她自己都快不記得了。況且她隱約覺得幼時的國公府比現在闊氣許多,那時候沒人把錢當錢的,楚瑜自小受到的教育更使她不在意錢的價值,沒想到卻是一飯之恩為始,百歲之好合終。

    朱墨牢牢抓著她的手,正色道:“阿瑜,或許你不一定相信,但我的確是自那時起,便決定娶你為妻,相依相守,永不辜負。”

    楚瑜驀地想起楚珝對她說過的那番話,抱怨花燈節(jié)上朱墨看中的是楚瑜而不是她,如今瞧來,豈止是因為花燈節(jié),從一開始楚珝便輸了,虧她還振振有詞,以為自己受了多大的冤屈般。

    朱墨沒想到這樣情意綿綿的時刻,她卻舍得破壞氣氛,不由得瞪圓了眼,“你笑什么?”

    “沒什么。”楚瑜忙擺了擺手,彎起的嘴角也用力捺下去。逝者已矣,她當然也不必再和死人較真了。

    落日已經西沉,楚瑜覺得肚子咕咕叫起來,遂撞了撞朱墨的胳膊肘,“咱們是不是該用晚膳了?”

    又委屈巴巴的看著朱墨,“我不愛吃干糧?!崩浔母鷫K硬疙瘩般。

    朱墨二話不說站起身來,拍了拍衣上的灰,拉起她的手便向前走去。

    “你會做飯?”楚瑜狐疑的道,可別賴在她頭上罷?她現在可是累得一點都不想動彈了。

    “不會?!敝炷芨纱嗟幕氐?,“但是有人會,你隨我來便是。”

    兩人下到山腰,原來此地另有一戶人家,且炊煙裊裊,正到了開飯的時候。一個婦人正在炊飯,另一個年長男子則細致的將壇中的清酒通過漏斗傾瀉到一只竹杯中。

    朱墨一進門便朗聲道:“喬老頭,我又來叨擾您了。”

    姓喬的老人忙轉過身來,擦了擦手趕著來見禮,朱墨介紹道:“這位是幫我看守茶園的喬老頭,別看他年紀大,精神頭倒還足得很,要不怎么在這山里待下去的?!?/br>
    楚瑜可不能學著他粗聲大氣的,很客氣的喚了聲“老伯”,就看向廚房里:里頭香氣裊繞,把人的饞蟲都快勾上來了。

    沒多一會兒,喬老頭的妻子耿氏也從里頭出來,見了楚瑜,照樣的問了好,又將整治好的菜蔬一樣樣擺出來,有山林中打落的竹雞,烤好了撕成方便啃食的小塊;亦有溪流中網到的鮮魚,熬制了魚湯,湯色純白,濃鮮可口。此外,還有野菌蕨菜等等,皆是清淡味美,頗顯山中野趣。

    耿大娘很是熱情的招呼大伙兒開飯,眾人也就不必拘禮。獨楚瑜聞見那煙筍炒臘rou的氣味,不知怎的胃里泛起一陣惡心,竟扶著桌子干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