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今日去坤寧宮遇到什么事了嗎？”蕭昱琛問道。

    苾棠搖搖頭，“沒事，和姨母說了幾句話，又回竹園看了母親?！彼D了一下，“可能是連著跑了兩個地方有些累，皇宮太大，從宮門口走到坤寧宮要好久，還要再走出來，以后我……不能常常進(jìn)宮去看姨母了?！?/br>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皮也垂了下去，蕭昱琛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見她低著頭將碗里的胭脂米扒拉了兩下，卻一口都沒吃。

    蕭昱琛的眸光一黯，她和沈皇后親如母女，現(xiàn)在竟然連坤寧宮都不去了。

    最關(guān)鍵的是，她說“沒事”。

    他曾經(jīng)說過要“恩愛兩不疑”，她也答應(yīng)了，甚至成王說了遺旨不立她為后的事，她也告訴了他，還有大旱的事，前世的事，她都沒有隱瞞。

    他知道小丫頭向他敞開了心扉，她會撒嬌，會耍小脾氣，急了還敢跟他動手，這是小丫頭完全信賴他的表現(xiàn)?？墒乾F(xiàn)在她又變了，像受到驚嚇的阿金一樣，縮到自己的殼里。

    蕭昱琛不能怪她。畢竟讓她感到驚恐害怕，那是他做得不夠好。他也不能強(qiáng)行把她從殼子里拉出來，那樣只會讓她受傷。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手足無措。

    山盟海誓說得再多也沒有用，盡管他有把握保護(hù)好她和孩子，卻不能免去她內(nèi)心的驚懼。父皇對不住沈家，辜負(fù)了沈皇后，卻從來沒有害過他，在他這里，父皇是個好父親，護(hù)佑他長大，手把手教他寫字射箭，甚至要將江山交給他，他不能……對父皇下手。

    兩個人各懷心事，一時無人說話。

    苾棠咬了一口醋溜瓜條，發(fā)現(xiàn)不想吃。她放到了一邊，又捏了一品玉帶糕咬了一口，還是不想吃。

    她遲疑了一下，總不能什么都不吃，她不想餓到肚子里的孩子，勉強(qiáng)自己把玉帶糕咬了一大口，在嘴里翻來翻去地慢慢咀嚼，就是不想咽下去。

    “哇——”苾棠猛地站起身來，還沒等她去到凈房，已經(jīng)吐了出來。

    蕭昱琛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長腿一邁，兩步到了苾棠身邊，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棠棠！”

    苾棠為了等蕭昱琛一起用膳，肚子早就餓了，剛才又沒吃兩口，就算要吐也沒什么東西，連肚子的黃水都吐出來了。

    白露和秋霜聽到屋里動靜不對，悄悄張望了一眼，見苾棠吐了，大驚失色，也不等吩咐就匆忙地跑了進(jìn)來，“王妃您怎么了？！”

    苾棠嘔得眼淚都下來了，腿軟得幾乎站不住。蕭昱琛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去叫醫(yī)正過來，把這里收拾干凈?！闭f完，他抱著苾棠進(jìn)了凈房，將她放在長椅上，端了杯溫茶給她漱口，把她的外面的衣裙解了下來，又拿了沾過水的棉巾子，幫她擦拭著手臉。

    “棠棠，好些了嗎？別怕，一會兒醫(yī)正就來了?！笔掙盆≥p聲安慰道。

    苾棠臉色蒼白，搖搖頭勉強(qiáng)一笑，“沒事，殿——琛哥哥不用在意，只是孕吐罷了，有孕的婦人常常會這樣，只是打擾了琛哥哥用膳?！?/br>
    孕吐是常見，可她先前從未吐過，偏偏今日吐了。蕭昱琛沒有說話，沉默地幫她擦拭過，抱著她回了臥房，屋里已經(jīng)收拾干凈，窗子打開透氣，高幾上的花瓶中插了一束新采來的牡丹，屋里沒有難聞的味道，連桌上的飯菜都重新?lián)Q過了。

    知道是王妃有事，醫(yī)正來得飛快，只是他對于孕吐也沒什么辦法，只叮囑了莫要思慮過重，要是吐得厲害，就要用藥調(diào)理。

    當(dāng)初沈諾嵐懷著茂哥兒的時候，也是吐得厲害，苾棠知道這是沒法子的事，她又重新坐到桌邊，夾了筷子鮮蘑，放到嘴里慢慢咬著，她不敢吃得太快，生恐又吐出來，也不敢任性地不吃，免得餓到肚子里的孩子。

    蕭昱琛沒有給她夾菜，小丫頭口味多變，現(xiàn)在又開始孕吐，他可不想夾到她不愛吃的菜惹得她又吐了。

    這一頓晚膳足足用了一個時辰，好在苾棠沒有再吐，她細(xì)嚼慢咽，總算是吃飽了。

    蕭昱琛用帕子輕輕給她擦了嘴巴，抱著她放到了軟榻上，他蹲在榻邊，握著她的手，“棠棠，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br>
    “無論是誰？”苾棠問道。

    蕭昱琛點(diǎn)點(diǎn)頭，“無論是誰?！?/br>
    “包括他？”苾棠望著他的眼睛。

    蕭昱琛的黑眸定定地迎著她，“包括他。”

    ……

    次日，勤勉的肅王難得的沒有去六部，他去了善覺寺，求了平安符，又親自帶回來王府，交給了苾棠。他記得清楚，當(dāng)初苾棠就是為沈諾嵐求了這樣的平安符之后，沈諾嵐的孕吐才慢慢好起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安符的作用，反正苾棠接下來幾天沒有吐。還沒等蕭昱琛松口氣，就出了大事。

    和親西榮的大公主蕭玉嫻竟然死了！

    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公主，嫁過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就香消玉殞，昭文帝大怒，堅(jiān)信蕭玉嫻是被西榮害死的。

    有人說要立刻派人去西榮興師問罪，有人說公主興許是不適應(yīng)西榮水土生病而死，應(yīng)該先和西榮溝通一下，也有人說應(yīng)該在兩國邊境立刻加派人手，以備開戰(zhàn)。

    還沒等他們吵出個結(jié)果來，西榮的國書就送來了。

    國書聲稱：蕭玉嫻妒忌成性，屢次讓二皇子宇文捷遣散府中姬妾未果，心生怨恨，竟然下手接連害死了好幾個受寵的妾室及其兒女，之后又怪二皇子冷落了她，下毒害死了二皇子宇文捷。蕭玉嫻罪無可恕，已經(jīng)被痛失愛子愛孫的西榮皇帝處死，并要求大齊賠償邊境二十個城池，為大齊公主殘害西榮皇子皇孫贖罪。

    國書剛剛送到，邊境就傳來消息，西榮突然進(jìn)犯，已經(jīng)搶占了邊境好幾個城池。

    昭文帝本來就心疼死去的女兒，聽著這個消息更是勃然大怒，誓要御駕親征，大敗西榮，為女兒報(bào)仇。

    朝堂上吵成了一鍋粥，有人反對開戰(zhàn)，可以與西榮談判，少賠幾個城池。有人堅(jiān)決反對，大齊的一寸土地都不能讓給西榮。當(dāng)然，不管是主戰(zhàn)派還是主和派，都反對昭文帝御駕親征。

    蕭昱琛卻想起了苾棠說的前世。

    按照苾棠的說法，西榮和大齊開戰(zhàn)是發(fā)生在明年，他親自領(lǐng)兵出征，京都的蕭昱霖卻乘機(jī)謀逆。他相信苾棠絕對不會記錯時間，畢竟她就是在這次謀逆中被蕭昱霖殺了，她死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京都，顯然兩國交戰(zhàn)的時間并不長，最多也不過半年。

    可是這一世，開戰(zhàn)的時間卻提前了一年，而且和親的蕭玉嫻還被殺了，前世蕭玉靈可一直都沒死。

    究竟什么原因引起了這些變化？是不是因?yàn)楹陀H的公主變了，最后的結(jié)局也不同？蕭玉嫻心胸狹隘，手段狠辣，害死宇文捷的姬妾和兒女都有可能，可據(jù)他的推斷，宇文捷應(yīng)該是太子害死的，并且栽贓到了蕭玉嫻頭上。宇文捷一直想取而代之，還在上次大戰(zhàn)中將太子的行蹤透露給秦英壽，使得太子險(xiǎn)些被殺，那太子只要不是蠢到家，應(yīng)該早就察覺了。

    難怪小丫頭說前世和今世就沒有幾件事是一樣的，一點(diǎn)點(diǎn)改變就會引起完全不同的結(jié)果。那么這一世，他是不是也要領(lǐng)兵出征呢？

    如果小丫頭不是他的妻，如果小丫頭腹中沒有懷著他的孩子，如果小丫頭不是那樣的驚恐，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領(lǐng)兵出征，哪怕馬革裹尸。他享受得了大齊百姓的供奉，也擔(dān)得起自己的責(zé)任。

    可是，他走了，小丫頭怎么辦？

    有他在身邊，她都擔(dān)心成那樣，甚至還和他起了隔閡，要是這個時候他走了，小丫頭該成什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