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她看著桌上幾乎未怎么動的飯菜,有些惋惜。小聲地吩咐守在門外的傳畫,讓她去找小二把菜打包回去。 他人高腿長,很快下了二樓。 她出門后,僅能看到那遠去的棗紅駿馬,以及馬背上的颯爽雄姿。放眼望去,是有些喧鬧的街市,行人如織。 兩邊酒樓鋪子林立,酒旗飄揚。 談笑聲,吆喝聲不絕于耳。而他的背影卻是那樣的孤冷,如劍入草叢,無聲無息,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她眼波一轉,看到酒樓的左角,茶棚之中說書人已休場小歇。茶客們三兩地品著茶水,慢悠悠地吃著小點心,偶爾議論幾句。 她聽著,都是對武神的敬佩。 可惜,百姓猶有人記得匡家先祖的豐功偉跡,然僅能從說書中人的口中去溫習匡家人的事跡。真正的匡家后代,則鮮有人提及。 他們身居京中,卻如隱世家族,深居簡出,不與人交際。 她收回視線,采青和傳畫跟在身后,欲扶她上馬車。 對面的茶樓之中,走出來三個書生,同樣的青衫綸巾,卻是不一樣的神情。一個陰郁,一個面有帶驕傲,而另一個卻是眼神閃爍,似乎有意討好另外兩人。 為首那位傲氣的書生是郁全勝,可能是看到她,臉色瞬間變得不自然。 郁全勝左邊的是吳仲林,吳仲林極盡討好著他,一口一個郁公子地喚著。而右邊的書生,則是大傷初愈的沈紹陵。 沈紹陵臉色陰沉,遠遠地看著她,眼神如蛇,令人不寒而栗。 上一次,錦安侯以紅姨娘要挾他,讓他不得不暫時虛與委蛇,穩(wěn)住陸姑娘。陸家三天兩天來催,催他早日迎娶陸環(huán)佩。 一個出身低微,還心悅別人的女子,他不屑一顧。 前兩天,紅姨娘死了。 景修玄再想威脅他,也沒了借口。 他垂著眼皮,盯著自己的雙手。他記得這雙手掐死懷中女子時抖得有多厲害,別人都以為紅姨娘的鬧騰,是因為爭寵。 爭寵不成,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后真吊死了。 沒有人知道,是他先掐死她,然后套進白綾中。他不能被任何人威脅,誰要是擋他的路,他就除掉誰! 旁邊的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 吳仲林順著郁全勝的目光,同樣看到了郁云慈,眼里劃過驚艷之色。郁大小姐是個美人兒,比起這位夫人來,還是差了一截。 郁云慈瞥了他們一眼,就進了馬車。 「那位是…」 「是我二姐?!褂羧珓僬f著,抬腳就走。 吳仲林立刻打消剛才的那點小心思,錦安侯的夫人,他可不敢惹。關鍵是不敢去招惹錦安侯,他的眼神閃了閃,跟上郁全勝和沈紹陵。 郁云慈坐在馬車中,想到剛才看到的人,頭疼地揉了一下眉心。姓沈的命還真是大,傷得那么重,這才多久,就出來蹦跶。 從他眼神看得出,他并不甘心。 早知道,就刺他一個半身不遂,讓他再也不能出來晃蕩。 「夫人,您怎么了?」采青關切地問著,就要替她揉。 她擺擺手,「不用,就是剛才有點頭疼。」 采青收回手,低聲讓車夫慢些趕車。 馬車一路未停,直到侯府的門口。采青扶她下馬車,一抬頭,便看到門口守候的檀錦。小人兒瞧見她眼睛一亮,奔跑過來。 「舅母?!?/br> 他立在她的面前,有模有樣地行了一個禮。 她蹲下,與他平視,「怎么跑到外面來了?」 「錦來想來接舅母回府?!剐∪藘赫f著,略有些局促,「以前…母親也是這樣…天天站在門口等父親…」 他的聲音很低,包含著思念。她心里發(fā)軟,雖然不知道那對夫妻是什么樣的人,但是她知道,他們一定很恩愛。 同時,很愛他們唯一的孩子。 若是他的父母還在,他又怎么會寄人籬下,還受那杜氏的磋磨。在書中,可能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以至于他長大后是那樣的性子。 「錦兒能來迎接,舅母很歡喜。」 她站起身,牽起他的手,他仰著頭看著她,眼神晶亮。 一路上,她細細地問著他今日在學堂的事情。自從上次吃過大虧后,景齊表面乖了不少。加上還有肖柏護著,誰也不敢再造次。 小人兒聲音軟糯,有問必答。他比她以前見到的孩子要早熟許多,說話也有點像個小大人。聽著童音細語,令人心情愉悅。 之前心口的那點悶堵,不知不覺散得精光。 還未走到院子,便見匡庭生朝這邊走來。 少年如玉,俊秀如竹。 許是剛練劍完,臉上還有水氣。發(fā)前有些濕,應該是重新梳過,發(fā)髻束得高高的,一絲不茍。 檀錦看到他,眼里全是喜悅,轉頭仰望著她,「舅母,錦兒想去找庭生哥哥?!?/br> 她微笑頷首,錦兒得到她的同意,朝少年跑過去??锿ド局粍樱粗∪藘号苓^來,低著身子。 錦兒一頭撞進他的懷中。 離得不遠,郁云慈能清楚看到庭生眉頭皺了一下,似是極為吃痛。但他一言不發(fā),歡喜地摟住了錦兒。 「錦兒?!顾龁局俗叩礁?。 「以后跑慢些,莫要撞到別人?!顾皖^,把錦兒拉過來,再對匡庭生道:「可有被撞到了哪里,要不要上些藥?」 匡庭生臉一紅,忙道:「師母,庭生沒事。錦兒并沒有撞痛我,是我方才練劍,練得手臂些酸。本想抱一抱他,無奈力不從心。」 錦兒一聽,立馬搖著小腦袋,「庭生哥哥,錦兒不要抱?!?/br> 少年略纖細修長的手摸著他的頭,「錦兒真乖?!?/br> 郁云慈有些心疼,庭生日日苦練,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就因為他是匡家唯一的男丁,肩負著所有匡家女人們的期望。 「既然練累了,不如去錦兒的院子,吃些東西休息一下。」 「庭生哥哥,那些蟲子又長大了,錦兒帶你去看。」 匡庭生目光柔和,微點著頭,「那庭生就打擾了?!?/br> 少年知禮,人又長得俊美,還很善良。她是越看越喜歡,打包回來的剩菜是不能招待人的,讓傳畫帶去與其他下人分食。 然后命采青去廚房,看看還有什么吃食,不拘什么,都弄過來。采青領命,小跑著離開。 檀錦很高興,他喜歡庭生哥哥??墒峭ド绺绾苊Γ桓胰ゴ驍_。 郁云慈看到小人兒的模樣,不由得低頭,伸出手指輕點一下他的額頭。眼神寵溺,神色溫柔。她的側顏極美,此時瞧著很是溫婉。 匡庭生眸光一黯,手按在胸口處,有些吃痛。不由得眉頭緊鎖,略有惱色。 他的神色被不經(jīng)意抬頭的郁云慈看到,她暗道,莫不是錦兒真的撞疼了庭生。庭生為了不讓她責怪錦兒,所以才隱瞞的。 她心里有了數(shù),帶著他們進到錦兒的院子。 很快,采青便取來吃食。 灶下的楊管事有心,一直留著飯,溫在爐子上。她和侯爺在外面用過,這些正好給庭生和錦兒。錦兒是吃過的,庭生亦是用過午飯。 不過方才練了一個時辰的劍,腹內確實有些空。 檀錦陪著他,兩人用了一些。 吃完飯后,檀錦便拉著他去看毛辣子。三只毛辣子都活著,匡庭生看得連連稱奇,誰都沒有想過,這樣的蟲子也能養(yǎng)活。 「庭生哥哥,舅母說等天涼入秋的時候,蟲子就會結繭子?!?/br> 「師母知道得真多?!?/br> 一大一小的男孩說著話,郁云慈悄悄地出門,如此吩咐采青一番。很快采青取來一物,遞到她的手上。 她重新進屋,看著那還在說著話的兩個人。都是錦兒在說,說今日折了兩枝樹葉,還指給庭生看毛辣子吃過的地方。 匡庭生聽到腳步身,回頭。 看到她,連忙站起身來。 「這個拿著吧。」 她把瓷遞給他,他眼露疑惑,「師母,這是什么?」 「消腫化瘀的藥,無論是練劍還是磕到碰到都用得上?!?/br> 匡庭生盯著手中的瓷,心緒復雜,耳根莫名奇妙地紅起來。想了一想,收起瓷,緊緊地捏在手心里,「多謝師母?!?/br> 她微微一笑,目光憐愛。 眼看著到了申時,匡庭生告辭。她送他出院子,然后目送他離開。少年走路的姿勢有些像侯爺,不愧是侯爺一手教出來的。 侯爺什么都好,就是太過情商低。若是其他的男子,與別人共同進餐,哪有自己先走,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的。 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子,并且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就他這樣不解風情的性子,說不定以后注孤生。 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樣的女子能入他的眼,她真想看看有朝一日那冷毅的男子,會化身為繞指柔。 墻角處,一叢蘭草長得茂盛。 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真到能看到他鐵漢柔情的那一天,正是自己離開的時候。 回頭望著自己的院子,心頭升起不舍。是人都有雛鳥情節(jié),她穿越而來,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侯府,最熟悉的人就是侯爺。 若是離開,那么…… 一直過了三天,她都沒有再見到那個男人。期間她接到將軍府的口信,說是郁霜清要行納征禮,請她到時候過府。 她當然不想去。 可是在外人眼中,她是郁家的姑娘。即便是嫁了人,也沒有不回娘家的道理。若她真的不去,只怕正中方氏的下懷,自有千萬句詆毀她的話在等著。 她靠在炕榻上,百無聊賴地敲著炕桌,有一下沒一下的。 古代生活其實是很無趣的,約束多,娛樂的項目也很少。錦兒去了學堂,她又沒有能說得上話的人。今日該看的書看完,字也練了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