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第86章 白首之約 侯府的門口,一個渾身酒氣的男子歪倒在石獅上,正在罵罵咧咧地借酒發(fā)瘋。侯府的大門緊閉著,門口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老三,你給我出來!都是姓景的子孫…憑什么你們住著大宅子,而我們一家卻擠在一個偏宅…嗝…」 醉酒的男子是二房的景修武,今年秋闈已發(fā)榜。不出所料,他又落榜了,白天和幾個朋友喝酒泄憤,聽到有人替他不值。 說他堂弟是錦安侯,若真是對自家堂哥上心,隨便打點一下,他早已步入仕途。何必年年與一些后輩進出考場,受著年年落榜的打擊。 他越想越對,沒錯,都是老三不幫襯二房。 不說當年祖父在世時,便說之前沒有分家的時候。就算老三不怎么正眼看他,但在外人的眼中,他可是侯府出來的二爺。 現在哪個還會把他們二房和侯府放在一起。 老三的為人,也忒不地道了。 那幾個人早年也是讀書人,可是幾年都沒考上,逐漸歇了心思。他們不比景修武,有二老夫人全力支持,景修武便是一直考,景家也負擔得起。 說不眼熱,是不可能的。這不,故意說些酸話來堵景二的心。他們勸著酒,一副齊齊感嘆的模樣,實則心里巴不得景二沒考上。 景二被他們勸來勸去,越發(fā)的心堵。氣悶得不停喝酒,一直喝到酩酊大醉。朋友說的那些話堵得難受,混著酒氣,一起沖上他的心頭。 酒仗人膽,他干脆跑到侯府門口發(fā)酒瘋。罵了一陣子,里面毫無動靜,心里竊喜著。老三必是心虛,躲著不敢見人。 如此一想,自己越發(fā)的膽子大起來。 「老三,你若識相的,趟現在好好討好我們…我們定然大人不計小人過,念你以前不懂事…且饒過你。你且記得…以后一年三節(jié)禮,大小節(jié)氣都記得孝敬…我可告訴你,你是個短命相…要是哪天你兩腳一蹬,嘿嘿…念在你從前孝順的份的上,二哥我自會照顧好弟妹…」 想到那婦人,雖然名聲不怎么好,可耐不住顏色好。一張小臉兒白里透粉,身段兒更是讓人心癢。 還有那性子,潑辣有味… 越想,他就越覺得身上燥熱得慌。 一輛馬車緩緩地停下,馬車內的郁云慈臉色一變。小心地觀看著身邊男人的臉色,景二說侯爺是短命之相… 景修玄一掀車簾,利落地跳下馬車。 景修武正閉著眼睛,想著那接手侯府的美事,想著那嬌艷的美人兒。酒氣熏紅的臉上,蕩起可憎的笑意。搖頭晃腦的,似乎沉醉其中。 「二哥是在盼著我死嗎?」 冰冷的聲音響起,一只黑色的靴子抬起,踩在石獅上,正好踩在景二的手上。無情地加重力道,用腳前端碾壓著。 景二的酒瞬間醒了大半,手上吃痛,眼睛惶恐地睜開。 「三…弟…你回…來了?!?/br> 「我再不回來,二哥是不是打算接手我的侯府,鳩占鵲巢自立為侯?」 「哪敢…」景二眼珠子亂轉,眼神心虛地飄乎著,不敢與他對視?!肝医裉旌榷嗔诵?,腦子暈沉沉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說過什么…」 景修玄冷冷一笑,「二哥真是健忘,不如我來提醒二哥。你剛才說我是短命鬼,還說要在我死后接手我的侯府?!?/br> 他邊說著,腳下邊使著勁,景二疼得齜牙咧嘴,哀哀地叫喚著。 「老三,二哥沒有說過,你肯定是聽岔了…你的腳踩錯地方了,快些放下吧?!?/br> 「哦?剛說過的話都能忘,怪不得二哥年年下場,年年落榜。依我看,你如此記性,倒不如窩在家里,吃喝等死,何必出來丟人現眼。至于我的腳…?」景修玄說著,用三分力碾了兩下,只聽到景二嚎嚎的呼痛聲。 「侯府是我的,我愛踩哪里就踩哪里,怎么可能會錯?錯的是有些人站錯了地方,活該被踩。二哥,你說是不是?」 景二哪里還敢有之前的妄想,忙拼命地點著頭,「老三,你說的對…今日二哥喝醉了,走錯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二哥一般見識…」 「是嗎?」 景修玄腳再碾了碾,放下來。 景二心頭一松,趕緊把那痛到發(fā)麻的手縮進袖子里。就算是看不清楚,也能猜到必是紅腫不堪。 哪里還多停留,丟下一句含糊的話,便腳打麻花般地踉蹌離開。期間一個不穩(wěn),摔了一跤,沒敢吭聲,爬起來就跑。 黑暗中畏畏縮縮地出來兩個下人,攙扶著他,他呸了一口。像是在罵自己的奴才,又像是在指桑罵愧,罵罵咧咧地走了。 只把剛下馬車的郁云慈看得解氣,看著那兒狼狽的背影,高聲道:「二哥,你回去可得好好問問二嬸,我一早就把節(jié)禮送到二房,還送上自己親手做的月餅。二哥指責我們不孝敬二嬸,那我可不依。要是二哥還敢在外面胡說,我少不得要與二嬸對個質,問問我的月餅是不是喂了狗?」 景二腳下一滑,差點又要摔跤,好在有人扶著。 她冷冷一笑,暗罵一句活該。 這個景二,不學無術。一個大男人,不思量養(yǎng)家糊口,天天當個啃老族,裝模作樣地讀書,就想著從別人那里撈好處。 讀了這么多年,全都讀到了狗肚子,什么名堂都沒有混出來。還敢肖想侯府的爵位,當真是不知死活。 「便宜他了,大過節(jié)的,竟敢跑到咱家門前來撒酒瘋?!?/br> 她哼哼著,走到景修玄的身邊。 咱家二字,取悅了他。他抬頭看著門上的錦安侯府四個字,或許自己從這一刻起,在心里把侯府當成自己的家。 他執(zhí)起她的手,一起邁進侯府的大門。 到了屋子后,她拉著他的手,煞有其事地看著他手心的掌紋。邊看邊嘖嘖稱奇,「那景二從哪里聽到的胡言,竟然說你是短命鬼。依我看,你這手相一個就是大富大貴之相。生命線長長的,且有得活,活個百歲不成問題?!?/br> 他眉眼一柔,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掌中。 這姑娘是在安慰他。 景二說的短命之相,確有其事。當年是有算命的斷言錦安侯府的世子活不過成年,所以二房自那時就存了心思。 「百歲?到時候就怕夫人嫌為夫白發(fā)垂暮,老態(tài)龍鐘?!?/br> 她抿嘴一笑,眉眼彎彎,「什么老態(tài)龍鐘?侯爺您就算是滿頭白發(fā),亦是皓首雄心,老當益壯?!?/br> 他目光寵溺,道:「好一張利嘴,說得我心甚悅。我且等著,就等著你我一起赴那白首之約。不知到時候夫人會是何等模樣?」 她眼一挑,得意地回著,「我嘛,當然是鶴發(fā)童顏,風韻猶存。若是侯爺您還寶刀未老,說不定我還可以老蚌懷珠?!?/br> 「……」 這女子,當真是敢說! 他眸一沉,打橫抱起她,朝床榻走去。兩人四目交融,情深意濃,千言萬語全都在不言之中。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朝床外滾去,沒有碰到熟悉的溫暖懷抱。微瞇著眼,半抬起頭,床外空無一人。 瞬時清醒過來,坐起身子。 屋內夜燭還燃著,卻沒有他的身影。這么晚,他去了哪里? 披衣起身,趿鞋下地,輕輕地打開門。外面的采青聽到動靜,驚了一下,見是自家夫人,忙壓著聲音問道:「夫人,您怎么醒了?」 「侯爺呢?」 「奴婢不知,侯爺三更將過時離開的,奴婢看著…像是出門?!?/br> 采青也納悶著,侯爺那個時辰穿戴整齊,還裹著披風,一看就是要出門的樣子。她一個下人,自是不敢多問。 郁云慈眼露疑惑,深更半夜的出門,難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最近他好像不怎么著家,一個侯爺真有那么多事要處理嗎? 帶著疑惑,她重新躺到床上。卻是胡思亂想,再也睡不著。 一想就想到景二說的話,短命之相?是指原來的那個人嗎?她早就懷疑過侯爺不是原書中的男主,是不是有和她一樣的奇遇? 那他以前是什么樣的人? 書里也沒說男主是短命鬼,而且一直到結局都活得好好的,莫不是景二亂說的。她的手在外面的被窩中劃來劃去,微蹙著眉。 方氏母女已死,她頂著原主的身份活得好好的??梢哉f那書里的內容,和她現在的生活已經絲毫沒有關系了。 她何必去在意,拋開書的事情,她應該在意的是眼前。 他半夜出門,是不是處理什么危險的事情?一個富貴出生的侯爺,在朝中不拿勢不掌權,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招來什么人忌恨,也不會惹上什么麻煩。 再者,即便是有事,以他的身手,定然不會有事。 心略略放寬,埋首在枕頭上,仿佛還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他不告訴自己,肯定是怕自己擔心,她又何必亂想,他一定會平安的。 此時的景修玄,正在城北的一座大宅中。這座宅子庭院深深,偏僻又安靜。最里面的一間屋子中,坐著一位眉頭緊鎖的老者。 老者是剛回京不久的河西總督鞏福寧,他身量不高,滿臉福相,慈眉善目,當起得名字中的福寧二字。 聽完景修玄的話,他渾濁的眼盯著面前的青年。 「景侯爺說的,當真千真萬確?」 「不敢有半點的不實,景某字字對得起天地良心,所說之事,沒有半字虛假。鞏大人曾經歷過四十年前的那場慘烈之戰(zhàn),又追隨匡五爺多年,理應比景某更清楚一些細節(jié)?!?/br> 鞏福寧眼神閃爍,回想著多年前。 確實如他所說,事情有些離奇。只那時候他心粗又貪吃,極少去關注。還是后來為官多年,漸漸悟出一些。 五爺戰(zhàn)死后,匡家一蹶不振。到后來掌事的慢慢變成程世萬,碰巧的是十二年前,匡家兩位少爺隨軍出征,又是一死一傷。 傷者不能再習武,郁郁而終后,留下的唯有一個遺腹子。 而程家,在這四十年中,逐漸取代匡家,成為朝中第一武學大家。 「你說得沒錯,老夫多年來,確實是有些疑惑的。五爺那樣的經世之才…若不是三位公子相繼遇害,他又怎么會在明知不能勝算的情況下,殺入南羌的都城…最后…戰(zhàn)死城下…」 憶起昔日的主子,這位年過花甲的老人還是止不住紅了眼眶。 「鞏大人…」 鞏福寧用袖角擦著眼睛,「讓景侯爺見笑了,你放心,若真是姓程的背主,老夫便是拼了命,也要替主子鳴冤。」 「那就多謝鞏大人。」 「景侯爺客氣,老夫是匡家的人。但凡匡家有難,老夫義不容辭,何況事關主家的冤屈。倒叫那姓程的匹夫得了勢,大司馬?呸,他也配!」 鞏福寧和程世萬一樣,當年都是匡家的家將。除了他們,還有一位叫李山的家將。三人之中,五爺最看重李山。 而鞏福寧是個吃貨,對武學不怎么上心,一顆心全埋在吃食上面,有事沒事就往灶房里鉆。他那刁嘴鞏的外號,就是那時得來的。 李山是戰(zhàn)死的,死在戰(zhàn)場上,死相慘烈。 還有幾位公子,死的都不算太光彩。那時候就有流言說匡家受了天遣,殺戮太重,必不會得善終。 流言雖被壓下去,但匡家自那以后確實開始敗落。 若是這一切都是程世萬搗的鬼,那么匡家的沒落就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