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大概是最近泄火泄的多了,薛素心里并不覺得急躁,她甚至還心平氣和的吩咐秋菊,讓小丫鬟端來兩碗燉的香滑可口的桃膠,用小勺慢慢攪動著乳白的奶湯。 “雪膚露的確不是什么好玩意,我們自己不用便是,至于其他人,也管不了那么多?!?/br> 小口小口喝著甜湯,薛素心里算算時間,發(fā)現(xiàn)雪膚露在涇陽已經(jīng)賣了快一個月,配方中加了極重的鉛粉,估計也是時候表現(xiàn)出副作用了。 劉怡卿不由皺眉,“雪膚露有什么不對?我記得綢緞莊家的王小姐買了許多,聽說日日都在用那東西泡澡,剛才我出門時還見了她一回,的確白凈不少?!?/br> 涇陽位于北地,不比南邊氣候濕潤,風(fēng)沙也大了些,所以肌膚白嫩勻凈的女子并不算多。 偏大虞朝以白為美,就有不少人想盡辦法,只為了白上那么一二分。 手里捏著瓷勺,薛素杏眼水汪汪的,吃吃一笑,“其實(shí)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浴湯中加了鉛粉,經(jīng)常使用白是白了,但卻會讓皮膚紅腫潰爛,就跟生了惡瘡一樣……” 想到滿臉生瘡,脹破后流出黃膿的癩巴樣子,劉怡卿不由打了個寒顫,連吃了好幾口桃膠,才將胸口那股惡心的感覺給壓了下去。 她余光瞥著坐在身旁的女子,不由有些羨慕。 當(dāng)初剛見到薛素時,劉怡卿只覺得這婦人容貌秀氣五官精致,不像是灰頭土臉的村婦,眼下才過了多久,她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渾身皮rou如同上好的瓷器,挑不出半點(diǎn)瑕疵,烏發(fā)豐厚柔順,紅唇嬌艷欲滴,還微微有些腫脹,仿佛被人狠狠疼愛過一般。 要自己是個男人,肯定也會將這樣的嬌兒推倒在炕上……劉怡卿面無表情的胡思亂想。 “對了,明月送了信過來,她說京城中的私館都不如你的顏如玉,日后說不準(zhǔn)可以去天子腳下做生意,那里達(dá)官顯貴多,手頭闊綽之人更是不計其數(shù)……” 上輩子薛素只去了京城一回,不過她那時被榮華富貴蒙了眼,以為狀元夫人好當(dāng),直接去了狀元府,哪想到被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趕了出來,最后丟了一條性命。 “京城雖然繁華,但生意卻并不好做,此事還得跟夫君商議一番,也不知他會不會同意。” 劉怡卿點(diǎn)頭,“進(jìn)京的確是大事,也不是咱們自己就能做主的。” 聽了這話,薛素打量著劉怡卿,突然開口問,“你今日怎么這副蔫頭耷腦的樣子,難道是被劉夫人教訓(xùn)了?” “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會被母親教訓(xùn)?最近有位遠(yuǎn)房表哥來提親,他們一家都住在京城,聽說那人不錯,我過些日子怕是也會進(jìn)京,便想將你一并帶過去,到時候咱們?nèi)擞帜芫埤R了?!?/br> 劉怡卿只比薛素小了一點(diǎn),之前要不是被體型耽擱了,說不定早就嫁人生子了。 “沒想到你跟明月都離開涇陽了,容我仔細(xì)想想……” 晌午留在私館中用了飯,劉怡卿對鄭氏的廚藝贊不絕口,又坐了片刻,突然蓮生小跑著進(jìn)來,“嬸娘,叔叔回來了。” “既然人回來了,想必素娘也沒空跟我閑聊,為了不惹人生厭,還是先回去的好?!?/br> 薛素笑罵了一句,吩咐春蘭將劉怡卿送出去,還沒等她從圓凳上站起身,楚清河突然推門走了進(jìn)來。 說起來,這人只不過是個普通的獵戶,就算早些年從了軍,但也沒掀起多大水花,否則怎么會在安寧村過這種有了上頓沒下頓的窮苦日子? 但不知怎的,對著男人那雙深不見底的鷹眸,薛素突然覺得他氣勢懾人,即使成了殘廢,依舊跟平頭百姓不同。 屋里只有夫妻二人,薛素不免想起昨晚旖旎孟浪的情景,耳根紅了幾分,道,“涇陽地方太小,我琢磨著將私館開到京城去,你覺得如何?” 濃黑英挺的劍眉緊緊皺起,楚清河臉色緊繃,慢慢將弓弦拆了下來。 當(dāng)年他被手下副將暗害,從戰(zhàn)馬上摔落,落得個瞎眼瘸腿的下場,再也不能領(lǐng)兵打仗,皇帝為了不讓功臣寒心,想要將他留在京城,但楚清河拒絕了。 要是自己突然回去,想必那些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應(yīng)該坐不住了吧? 見楚清河不吭聲,薛素心里也沒底,小手按著桌角問: “你不想去?” 雖然看不到女人的神色,但只聽著她的聲音,楚清河便能分辨出其中nongnong的期待,畢竟涇陽實(shí)在太小了,要不是為了遠(yuǎn)離那些陰謀紛爭,他也不會留在此地。 “雪路難行,等到明年開春再去,搬家到底是大事,不可cao之過急?!?/br> 桃心小臉上漾滿笑意,薛素簡直喜得不得了,她骨子里就是個俗人,向往京城的繁華熱鬧,前世在城中乞討,見識了幾日,心里就跟長了野草似的,恨不得插上翅膀往皇城里飛。 細(xì)白藕臂環(huán)住男人結(jié)實(shí)的脖頸,紅唇在他臉上用力親了幾下,面頰又紅又燙,唇角微微勾起,不住的傻笑。 聽到耳邊清脆的笑聲,楚清河心頭一暖,大掌摟住了女人的腰,稍微一用力,便將人抱在了腿上,綿密如雨點(diǎn)的吻落在額頭面頰上,最后與紅潤唇瓣緊緊貼合在一處。 韋家,后院。 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韋玉瑩睡的有些不安穩(wěn),夜里總覺得自己渾身發(fā)癢,好像有蟲子在啃咬一樣。 偏偏天寒地凍的,屋里根本沒有蟲子的影兒。 耳中經(jīng)常聽到小姐的抱怨聲,香蝶還覺得有些奇怪呢。 這天一早,韋玉瑩還沒起身,突然覺得臉上癢的厲害,她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倒覺得緩解幾分。 除了面頰以外,后背,手臂,大腿,腰腹,全都有些發(fā)癢,女人雙眼緊閉,略有些尖銳的指甲在身上胡亂拂過,一道道血痕就出現(xiàn)在皮rou上,有些地方甚至還破了皮,見了血,她卻渾然不覺。 又過了一會兒,香蝶端了銅盆進(jìn)屋,想要像往常那樣伺候小姐洗漱。 哪想到剛走到床邊,她就看到了女人已經(jīng)潰爛紅腫的臉,當(dāng)即嚇得失聲驚叫。 手里的銅盆掉了下去,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巨響,熱水灑了滿地,香蝶大聲喊著,“來人啊!有鬼!” 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守在院里的丫鬟婆子生怕自家小姐出了事,一窩蜂的沖了進(jìn)來。 韋玉瑩也不是死的,皺緊眉頭,睜開眼,聲音中藏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大清早的,亂叫什么?” 香蝶此刻也聽出了自家小姐的聲音,面上的驚恐之色越發(fā)濃郁,顫巍巍的伸手指著她。 “小姐,您的臉……” 將丫鬟的神情收入眼底,韋玉瑩心里咯噔一聲,突然升起不祥的預(yù)感,她連繡鞋都顧不得穿,飛快地下了床,幾步走到妝匣前。 在看到銅鏡里那張血糊糊的面龐時,她噔噔噔往后退了幾步,整個人好像墜入冰窟般,身上沒有一絲熱乎氣。 不! 鏡子里的人不可能是她,她最近一直用雪膚露,皮膚變得又白又嫩,怎么會起這么多的膿包,還都被抓破了呢? 喉間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聲,韋玉瑩低頭看著自己指甲縫里殘留的血絲,緊貼著墻壁的身子慢慢往下滑,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香蝶咽了咽唾沫,捏了捏冰冷發(fā)麻的指尖,強(qiáng)忍懼意問,“要不奴婢去請大夫?總要先診治一番?!狈駝t留疤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最后那句話她沒敢說出口,不過就算香蝶不說,韋玉瑩也能想到。 現(xiàn)在女人雙眼暴凸,眼珠子里滿是血絲,死死咬牙道,“快去把人帶來!快去!” 院子里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肯定是瞞不過人的。 還沒等大夫過來,韋夫人連同韋玉瑩的三位嫂子,全都進(jìn)到了主臥。 在看到女兒那張潰爛化膿的臉時,韋夫人兩眼翻白,好險沒直接昏過去,幸虧身后的嬤嬤扶了她一把,這才沒摔出個好歹來。 身為母親,即便女兒那張臉已經(jīng)被毀了大半,但她愛女心切,根本顧不得害怕,哭喊著沖上前,攥著韋玉瑩的手,流淚問道: “玉瑩,你跟娘說說話,這到底是怎么了?” 跟著過來的三位嫂子見狀,一個個腳下就跟生了根似的,都站在門口不敢靠近,畢竟要是這怪病傳染傳染的話,她們說不準(zhǔn)也會染上病。 明明小姑子昨天還去給公婆請安了,那時面頰看著還好好的,也沒有什么問題,怎么才過了一宿,就變成這副猙獰如同惡鬼的模樣? 第43章 錐子都刺不穿的臉皮 自家小姐毀了容,變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府里下人都不敢多看,偏韋夫人心疼女兒,一直呆在主臥中,抱著韋玉瑩痛哭失聲。 到底是小姑子出了事,韋家的三位少奶奶也不能走,否則讓婆婆記恨上,誰都沒有好果子吃,在看不著的地方,她們狠狠擰了幾下胳膊上的嫩rou,擠出了幾滴淚。 房中被女人的哭聲充斥著,烏煙瘴氣,要是湊得近了,都會被震得耳膜生疼。 香蝶出府請大夫時,正好經(jīng)過了佳人坊,將小姐毀容之事告訴了榮喜,隨后也不敢耽擱,去了醫(yī)館將羅大夫請到縣衙。 韋玉瑩最近一直都在佳人坊中做按摩,要是一張臉出了問題,她還是知縣的女兒,程家上下哪里能討到好? 榮喜雖然只是個小丫鬟,卻也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她飛快地跑到主子住的小屋,附在程三娘耳邊,急聲道,“主子,韋小姐出事了!” 心里咯噔一聲響,女人的狐貍眼閃過一絲震驚,忙問道: “到底怎么了?” “剛才香蝶來尋我,說韋小姐面上生了膿包,又紅又癢,她在睡夢中不注意,用指甲把膿包抓破了,現(xiàn)在渾身都是血道道,那張臉怕是已經(jīng)毀了……” 榮喜每說一個字,程三娘的面色就蒼白一分,到了后來,她雙手環(huán)抱著胳膊,整個人仿佛篩糠一般顫抖著。 當(dāng)初在雪膚露中加了鉛粉,程三娘很清楚那物對身體的傷害,所以她最近也將浴湯中鉛粉的分量減少了,哪知韋玉瑩身子骨這么差,這才多久面頰身子竟然都起了膿包,還真是個不中用的。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女人用冰冷麻木的指尖端起茶盞,連喝了幾口,心緒才平復(fù)下來。 “你找?guī)讉€嘴碎的婆子,讓他們?nèi)ネ饷娣懦鲲L(fēng)聲,說顏如玉的七白膏中含有鉛粉?!?/br> 榮喜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可是買雪膚露的女客們,有許多都沒去過顏如玉……” “這有什么?反正眼下發(fā)病的只有韋玉瑩一人,只要之后的雪膚露不再出問題,事情就能遮掩下來?!?/br> 等榮喜走后,程三娘還是有些不放心。 今日她讓丫鬟放出風(fēng)聲,已經(jīng)算是跟薛素徹底撕破臉了,偏偏那村婦的夫君是堂堂的輔國將軍,萬一日后想要尋仇,她哪里有活路可言? 心里這么想著,程三娘眼里露出陰狠的光芒,從佳人坊中走出去,沿著主街去了一處小院中。 前幾日她去采買做脂膏的材料,碰巧遇上了個年輕的乞丐,大概是受傷的緣故,那人倒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眼見著就要被車輪碾過去了,車夫及時停下,程三娘怕惹出事,親自將人送到醫(yī)館中診治。 大夫把脈時,說這乞丐是習(xí)武之人,而且武功不差。 聽到這話,當(dāng)時程三娘便動了心思,給那乞丐買了最好的藥,又安置在小院,眼下也到了讓他報恩的時候了。 楚清河不是一直在西山打獵嗎?程三娘記得山上有懸崖,那人又只是個瞎眼瘸腿的殘廢,只要將他推下懸崖,薛素就沒了靠山,到時候揉扁搓圓還不是隨著自己的心意來? 輕輕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人走過來,將木門打開。 乞丐名為宗源,此刻他將臉上的泥灰洗干凈,模樣倒也頗為俊秀,一看到程三娘,他面頰微紅,低著頭,明顯是有些害羞了。 “三娘怎么過來了?” 將木門仔細(xì)關(guān)好,小院中只有程三娘跟宗源兩人,身量纖細(xì)的女人盈盈下拜,眼圈泛紅,豆大的淚珠順著芙面滑落,說不出的惹人疼惜。 宗源忙伸手去扶,又知道自己此舉不合規(guī)矩,站在原處急的抓耳撓腮,“三娘何必行此大禮?有話直說即可?!?/br> 面上露出幾分羞愧,程三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啞聲道,“今日妾身之所以過來,是有一事想請宗公子相助。” “何事?” 因?yàn)槌倘锞攘俗约阂幻谠匆恢闭J(rèn)為面前的女人性子良善,看到她這副模樣,心臟不住抽痛,甭提有多難受了。 “因姑母家住在安寧村,妾身也時常過去,哪知道前幾日竟、竟被一個獵戶毀了清白,那獵戶早已娶妻,還揚(yáng)言要將此事宣揚(yáng)出去,逼我給他做小妾,我實(shí)在沒有辦法了,所以才請宗公子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