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薛程是素娘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按理而言不該這么冷淡,但楚清河卻暗暗竊喜,他不希望小妻子將心神放在旁人身上,要是能只看、只想他一個人,那便再好不過了。 * 錦月公主被貶為庶民,對于煦容和整個素心堂而言,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以往煦容為了體現出自己有多心善,對于來素心堂看診的病患,收的銀錢都不算多,遇上那種家境貧寒的,甚至還分文不取,畢竟錦月隔三差五就派人送了銀兩過來,養(yǎng)活整個醫(yī)館的人都綽綽有余,她也不必為這些俗物煩心。 但如今最大的靠山倒臺,煦容霎時間就變得捉襟見肘起來,畢竟為了跟對面的顏如玉打擂臺,售賣的脂膏湯劑品相都不差,就算價錢賣的低,成本卻高昂的很。 要是日復一日的折騰下去,很快素心堂便要落到閉店的窘境。 此刻大徒弟手里拿著賬目,走到煦容面前,恭敬道,“師傅,前些日子您定了幾車梅花,銀錢尚未結清,咱們是先壓一壓賬,還是一并付了?” 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疊,女人只覺得無比煩悶,她行醫(yī)這么多年,因為身懷醫(yī)術的緣故,無論走到何地都有不少人捧著敬著,何曾遇到過這種情況?錦月當真沒用,連一個村婦都扳不倒,甚至還把自己賠了進去,這世上怎會有這般窩囊的公主? “你跟攤主好生商議一番,過幾日再把銀錢給他送過去?!闭f話時,煦容只覺得無比羞恥,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死摳著桌角,手背上都迸起青筋。 大徒弟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對醫(yī)館的情況也猜到了幾分,快步退了出去。 薛程端著杏仁奶送到屋里,正好與大徒弟擦肩而過,這二人誰都看不上誰,互相瞪了一眼,也未曾打招呼。 眼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滿面愁容,少年急的抓耳撓腮,恨不得馬上能為她排憂解難,讓那張清秀面龐重綻笑顏。 “醫(yī)女,您可是有什么煩心事,不如說與我聽聽?” 對上少年清亮的雙眼,煦容微微一愣,心中暗喜不已。 她之所以要跟顏如玉一較高下,完全是為了那顆桃木珠,只要能將那寶貝拿到手中,也就無須再跟薛氏糾纏了。 “薛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雪白貝齒輕咬紅唇,煦容滿臉掙扎,似是遇上了什么難事一般。 薛程滿臉激動,急急道,“醫(yī)女有話直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絕無二話!” “當年薛素的母親從我家偷走了兩樣東西,一樣是制作脂膏湯劑的秘方,另外一樣是一枚桃木珠,你能不能幫我找到那枚桃木珠,若能將傳家寶拿回來,我必有重謝!”說話時,她拉著薛程的手,淚珠在眼眶中打轉,那副模樣當真稱得上楚楚可憐。 薛程呼吸急促,忙不迭地點頭,保證道,“您放心便是,我這就回侯府一趟,肯定會將桃木珠帶回來?!?/br>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往外跑,看著他的背影,煦容抿唇一笑,眼底閃過絲絲得意。 * 楚清河好不容易從邊關回來,薛素心里歡喜極了,親自下廚置備飯菜,正當她在廚房里忙活時,秋菊小跑著到了近前,急聲道,“主子,薛程少爺被守門的侍衛(wèi)攔在外頭,無論如何都不讓他進來?!?/br> 眼底露出幾分詫異,薛素問,“是侯爺吩咐的?” “正是,侯爺怕您心煩,便下了死令,讓人攔住少爺,誰敢將他放進來,便再也不必呆在侯府了?!鼻锞諠M臉喜色道。 有些事情薛素不好出手,畢竟她還要名聲,即便姐弟之間并無情誼,也不好做的太過。但此時此刻楚清河親自教訓他,就算薛父再是不滿,也鬧不出什么岔子。 讓婆子看著雞湯,薛素坐在窗邊,這處離灶臺稍遠些,也涼快不少。 秋菊跟在夫人身畔,問,“你不去門口瞧一眼?好像侯爺也去了。” 雖然瞧見薛程她都覺得倒胃口,但總得在旁勸著點楚清河,否則那人沒個分寸,將他打的半死不活,日后可就來罪了。 拿著絲帕擦了擦手,薛素將圍裙放在一旁,徑直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便看到一道消瘦的身影跪在石階上,眼下尚未過年,地面上滿是積雪與碎冰,要是呆的時間長了,那股寒意如同螞蟻一般,能鉆進人骨頭中,滋味兒委實稱不上好。 楚清河手里拿著馬鞭,狠狠在地上甩了一下,霎時間雪花紛揚,白霜四散。 因害怕帶著倒刺的馬鞭抽在自己身上,薛程眼底盡是驚恐,捂著臉不斷往后退,口中叫喊著,“楚清河,就算你是輔國侯,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漆黑鷹眸中蘊著nongnong煞氣,只要一想到這小子曾經做過的混賬事,男人便恨不得將他剝皮拆骨,好生教訓一番,也省的他如此愚蠢,成為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草菅人命?薛少爺說話可要講證據,你與岳父來到京城以后,衣食住行全都靠著侯府,奉養(yǎng)老人乃是人之本分,本侯并無怨言,但你一個四肢無損、身體康健的男丁,竟也要賴在侯府之中,這面皮也忒厚了些?!?/br> 平頭百姓生活貧苦,即使在天子腳下,依舊過不得富余的日子,像薛程這樣的少年,若不讀書的話,早早便會幫家里做活兒,哪會如此糊涂? 感受到行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薛程只覺得面皮火辣辣的,活像被人扇了幾耳光一般,他死死咬牙,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突然,他看到了薛素,雙目暴亮的叫喊,“姐,先前是我不好,你快勸勸姐夫,讓我回侯府吧?!?/br> 女人緩緩走到楚清河身畔,挽著他結實的手臂,嬌美面龐上滿是歉意,搖頭說,“不是jiejie不幫你,只是先前你下定決心,非要留在素心堂中當學徒,既如此,為何還要回到侯府?難不成是煦容蠱惑,生了陷害之心?” 素心堂與顏如玉打擂臺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京城百姓心里門清,知道這兩家店鋪不對付,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根本無法共存。 在這種情況下,輔國侯府的少爺去了素心堂,不就相當于將侯夫人的面子狠狠踩在腳下嗎?這樣愚蠢的兄弟,還不如不要! 薛程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薛素會這般狠心,他被堵得啞口無言,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因為一直跪在地上,與積雪接觸的小腿被凍的又麻又疼,陣陣寒意讓他冷徹心扉,恨不得馬上沖進侯府,喝一碗熱湯暖暖身子。 第178章 力道大了些 到了此刻,薛程不免有些后悔,他只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已凝結,吞吐的氣息冰涼刺骨,若是再呆在這種寒天凍地的環(huán)境中,這條性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眼見著少年手腳并用的從地上爬起來,薛素眉頭微挑,杏眼中劃過一絲譏誚,她還以為薛程對煦容的情誼都多深厚,原來不過是嘴上說說,在門外只凍了一刻鐘功夫便挨不住了,實在是令人發(fā)笑。 楚清河拉著女人柔膩的掌心,反復摩挲著手背上的嫩rou,這動作簡直能稱得上孟浪,好在薛素披著一件大氅,寬大的襟袍將兩人的一舉一動盡數遮掩,并不會被人所覺。 “薛程,做人要有骨氣,既然你已經離開了輔國侯府,終此一生都不要再回來,畢竟在你眼里煦容是恩人,對侯府而言卻結了大仇,若是再敢肆意妄為的話,本侯定不能容你。”男人神情冷漠,看著薛程的眼神仿佛看著一團死物。 不知為何,與楚清河對視時,薛程只覺得自己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他兩股戰(zhàn)戰(zhàn),撲通一聲又摔回原地。 將少年這副狼狽的模樣收入眼底,薛素面色淡淡,神情中不帶半分嘲諷,道,“侯爺,咱們回去吧,沒什么好看的?!?/br> 話音剛落,她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薛父快步從大門中走出來,將跌坐在地的少年扶了起來,蒼老面龐上滿是痛色,指著薛素的鼻子怒罵,“你身為長姐,不好生照看兄弟也就算了,竟然還使出這種陰狠毒辣的手段來折磨程哥兒,簡直是卑鄙至極!” 見薛父氣的面色鐵青,渾身發(fā)抖,薛素緩緩搖頭,“父親莫要誤會了,不是我讓程哥兒跪在地上的,而是他自己想跪,畢竟他現在是素心堂的學徒,可不能隨意出入輔國侯府?!?/br> 邊說著,女人邊往前走,她站在薛父跟前,低低開口,“您別忘了,玲瓏翡翠肚子里可還懷著身孕,她倆肚皮尖尖,說不定是男丁呢……” 聽到這話,薛父面上的怒意漸漸收斂,雖然程哥兒是薛家的長子,但他被趙湘蘭那個賤人慣壞了,人事不通,脾性委實稱不上好,不安生在侯府中讀書,竟然非要去醫(yī)館中當個小小學徒,將他這張老臉都給丟盡了。若是玲瓏翡翠能給他生下個兒子,自幼請名師調教,肯定比這個爭氣。 感受到父親態(tài)度的變化,薛程一顆心不住往下沉,他慌亂極了,死死攥著薛父的袖口,啞聲道,“爹,我真知錯了,您原諒我這一回吧?!?/br> 到底是自己疼愛了十幾年的兒子,薛父不由心軟,拍了拍少年的腦袋,道,“既如此,就先回、” “玉不琢不成器,程哥兒犯下這么大的錯,若不懲戒一番便直接原諒,他肯定不會長教訓,不如先將人送到西街的小院中,只要他三月內不再與素心堂的人接觸,便搬回侯府,您看如何?”女人笑著提議。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薛父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畢竟一妻一妾的身契還捏在素娘手中,要是將人惹急了,雞飛蛋打,誰都撈不著好處。 “你說的有理,程哥兒的確應該好生教訓,那就送到西街吧?!?/br> 站在一旁的楚清河擺了擺手,許呈快步走了過來,態(tài)度強硬的將滿臉不甘的少年帶走。 *掌心攥著柔若無骨的小手,他壓低了聲音問,“為何不讓薛程回府?” 夫妻之間本就沒有什么好隱瞞的,薛素耐心解釋,“那名為煦容的醫(yī)女之所以處處針對我,只是為了一枚桃木珠,那是我娘的遺物,如今早就沒了?!?/br> “難道是丟了不成?我派人去找!”男人生怕小妻子傷心,神情無比嚴肅的道。 杏眼略略一抬,薛素笑道,“桃木珠早就融入到我骨血之中,普通人身上是沒有這股桃香味兒的,多虧了此珠,才讓我五感變得更加敏銳。” 楚清河沒想到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奇異之物,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煦容知道寶貝在素娘手中,肯定會想方設法要將桃木珠弄到手。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兒可能受到傷害,那雙黑沉的鷹眸中便閃過nongnong煞氣,瞧著分外瘆人。 見楚清河停在原地一動不動,薛素詫異的問,“侯爺為何不走了?小寧安還在房里等著咱們呢,快點回去?!?/br> 父子倆分別這么長時日,如今還不算熟稔,薛素希望他二人多多相處,也省得越來越生疏。 “走吧?!?/br> 進了臥房,楚清河將三頭身的小娃娃抱在懷里,昨天他剛剛剃過胡須,哪曾想今日又冒出來了些,刮在小寧安面頰上,不多時便留下一道道紅痕。 見狀,薛素不免有些心疼,趕忙將兒子抱在懷里,食指蘸著半透明的藥膏,涂在寧安面上,低聲發(fā)問,“還疼不疼?” 鼻前嗅著母親身上的香氣,小娃說不出的乖巧,輕輕搖了搖頭,脆生生道,“娘抱抱就不疼了?!?/br> “小東西還挺機靈的?!背搴铀崃锪锏馈?/br> “子肖父,能不機靈嗎?”薛素忍不住刺道,與男人對視一眼,抿唇笑了。 * 此時此刻,煦容一直坐在醫(yī)館的堂屋中,頻頻朝向門口探看,左等右等也沒瞧見薛程的身影。她忍不住皺眉,秀麗面龐上也帶著幾分不虞。 站在一旁的大徒弟眼珠子轉了轉,忍不住道,“師傅,薛程那小子是輔國侯府的少爺不假,但他與薛氏乃是同父異母,關系并不親近,這會兒估摸著連大門都進不去,您還是別等了?!?/br> 這話雖然不太中聽,但煦容心里也明白,薛程早就把薛氏得罪死了,想要從她手中拿到桃木珠,用難如登天四個字便能完全形容。 從下午等到天黑,煦容終于放棄了,對堂中的學徒吩咐道,“明日鎮(zhèn)南王要過來,派兩個人在門口守著,莫要沖撞了貴客?!?/br> 因太過煩躁的緣故,煦容頭痛欲裂,她給自己扎了兩針,稍微壓了壓痛意,便回房歇息了。 翌日清晨,鎮(zhèn)南王帶著侍衛(wèi)來到醫(yī)館,被滿臉堆笑的學徒引到單間之中。 煦容沖著面容威嚴的中年男子行禮,她面頰蒼白,眼底泛著淡淡的青黑,氣色委實稱不上好。 “醫(yī)女可是遇上了什么難事,不妨與本王說說?”男子大馬金刀的坐在木椅上,對這個精通醫(yī)術的女子十分客氣。 煦容眼底滿是感激,啞聲開口,“實不相瞞,民女的確是走投無路了,民女的傳家寶被輔國侯夫人搶走,一直沒有歸還,侯爺剛從邊城回來,將匈奴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立下赫赫戰(zhàn)功,如此勢大,就算楚家不占理,也沒人敢作這個主?!?/br> 說話間,女人手里捏著銀針,輕輕刺入鎮(zhèn)南王的xue位中,以此祛除他體內的濕氣,在陰天下雨時不至于被鈍痛所擾。 聽到此事與輔國侯府有關,中年男子不由皺了皺眉,淡聲道,“此事的確有些棘手,不過陛下早就對楚清河不滿,說不定可以借此機會,將楚家一舉扳倒?!?/br> 聞言,煦容喜不自勝,只覺得腦仁處的疼痛都減退了幾分,果真應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多謝王爺仗義相助,您的大恩大德,民女這輩子都不會忘?!?/br> 平心而論,煦容的醫(yī)術并不差,即使沒有那枚記載在典籍之中的桃木珠,她的醫(yī)術依舊強過普通醫(yī)者。但她自小爭強好勝,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不希望被別人越過,閆濯不是京城有名的神醫(yī)嗎?遲早有一日,她會將此人徹底地踩在腳下。 因心緒太過激動的緣故,女人施針時力道稍微大了幾分,若是別的xue位也就罷了,偏偏她給鎮(zhèn)南王定下的治療方法中,有一處乃常人眼中的死xue,輕輕觸之并無大礙,一旦力道掌握不好的話,很容易生出岔子。 只一息功夫,中年男子額角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額角青筋迸起,渾身僵直,跌在地上不住痛呼。 看到這一幕,煦容也愣住了。 電光火石之際,她想起了自己插在死xue上的那根銀針,指尖顫抖的將細針拔出來,但鎮(zhèn)南王依舊沒有恢復過來,他面如金紙,兩手搗住心口,一邊咳嗽一邊嘔血。 站在旁邊的學徒嚇得心驚膽寒,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情,一個不通漢話的侍衛(wèi)問,“醫(yī)女,王爺可是中毒了?” 煦容看似清高出塵,實際上卻膽小如鼠,根本不敢上鎮(zhèn)南王府的人得知真相,只能硬著頭皮撒謊,“都怪民女粗心,施針前只粗略的把了把脈,未曾仔細探看,竟忽略了這詭異的毒性?!?/br> 邊說著,她邊緊咬牙關,等心神略微恢復后,這才拿著銀針封住男子周身的幾處大xue,讓他緊繃扭曲的身體逐漸恢復平靜。 高大侍衛(wèi)死死攥著刀柄,身上帶著nongnong煞氣,恨聲道,“到底是誰膽敢謀害王爺,若是讓我羅戈知道,定要將此人大卸八塊,以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