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在那起子酸儒的倡導(dǎo)下,大虞朝講究以夫為天,還有什么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規(guī)矩。 像她這等懷著身孕的婦人,為了伺候好自家男人,勢必要挑出三兩個模樣秀麗的丫鬟,開了臉?biāo)偷侥腥烁?,才能換來一句稱贊。 只可惜薛素向來不是那種在乎外人眼光的人,日子過的好不好,她心里有數(shù)也就行了,不必讓旁人指手畫腳,要是姓楚的真敢做出那等拈花惹草的事情,那也不必勉強(qiáng)下去,直接分開便是。 很快秋菊便將丫鬟帶了進(jìn)來,原本薛素還沒怎么上心,等抬眸掃了一眼后,修剪得宜的細(xì)眉微微皺起,抬手指著第三個丫鬟,道,“你,抬起頭來?!?/br> 聽到這話,劉飛云心肝一顫,眼底流露出一絲恨意,怯怯抬頭,看著無比順從。 薛素?zé)o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當(dāng)初在田莊里遇到的女子,竟會出現(xiàn)在侯府,劉飛云到底也是莊頭的女兒,衣食無憂,要是沒有任何因由的話,根本不必來這里為奴為仆。 她冷笑一聲,問,“飛云姑娘,你怎么來了?” “夫人,奴婢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也沒見過世面,便琢磨著在京城呆些時日,也能開開眼界,先前是奴婢做錯了,惹得夫人動怒,還請您原諒一回吧?!憋w云跪在地上,面露恭敬之色。 當(dāng)初去到京郊時,薛素并沒有帶春蘭秋菊二人,是以秋菊并不知曉飛云的身份,也不清楚她曾經(jīng)惹怒過主子。 “夫人,見世面也不必留在正院,去園子里伺弄花草也成,您看如何?” 薛素?fù)芘郜摑櫟闹讣?,對這個提議十分滿意,當(dāng)即點了點頭,“既如此,飛云便去伺候那叢薔薇,若花開敗了,你就回到莊子里,不必再留下了。” 楚清河對那些花花草草沒有半點興趣,根本不會去到園子里,因此只要飛云到了那處,想要碰上楚清河,無異于癡人說夢。 劉飛云剛來侯府,并不清楚府邸的情形,只道薛素是個傻子,分明知曉自己對侯爺?shù)男囊?,卻也不加防備,就算她生的國色天香又如何?再美的皮囊,看久了依舊膩歪的很,她還能囂張到幾時? 瞥見劉飛云的臉色,薛素不由暗暗冷笑,讓秋菊將她打發(fā)下去,這才重新坐回圓凳上,一邊吃燕窩一邊忙活。 小丫鬟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問,“主子,那劉飛云不像是安分人,為何不將她趕出府去?留在這里怕會成為隱患。” “她爹是京郊的莊頭,先前幫過侯爺一回,劉飛云是那莊頭唯一的女兒,直接將人攆出去,會顯得咱們侯府太無情了些,還不如讓她碰了壁,自行離開?!毖λ仡^也不抬地解釋。 “照看薔薇也不算什么臟活,哪算是碰壁呀?”秋菊仍有些不解。 “劉飛云性情跋扈,以前呆在莊子里,有她爹護(hù)著,自然不會生事,但留在侯府,便沒有人愿意給她收拾爛攤子,屆時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呆不下去了,除了離開她也沒有其他的選擇?!碧舫鲑~目上的錯處,薛素提筆改正。 “對了,蓮生的婚事籌備的如何了?” 提起這個,秋菊臉色不太好,支支吾吾好半晌都沒有答話。 薛素察覺不妥,皺眉發(fā)問,“有話直說便是,吞吞吐吐像什么樣子?” 秋菊也不敢隱瞞,立時答道,“您也知道,烏軍師父母雙亡,家中并未長輩,蓮生小姐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烏家竟多了一對母女,聽說是烏軍師的表姑母與遠(yuǎn)方表妹?!?/br> 俗話說的好,防患于未然。 表哥表妹日日呆在同一屋檐下,難保不會生出情愫,當(dāng)初烏述同答應(yīng)過楚家,說成親后不會納妾,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們也不能強(qiáng)逼著烏述同將人趕出去,否則就是仗勢欺人,這惡名永遠(yuǎn)也無法擺脫。 “讓許呈將蓮生接回來,我有話要問她?!?/br> 就算婚事已經(jīng)定下了,婚期也近在眼前,但此事成與不成,決定權(quán)都在蓮生手上,小姑娘還年輕,完全沒必要忍氣吞聲。 秋菊恭敬應(yīng)聲,飛快地跑出門子,過了小半個時辰,蓮生進(jìn)到主院中,小姑娘面色蒼白,完全不像是喜事將近的模樣,薛素看在眼里,心頭涌起陣陣怒氣,白皙面頰漲得緋紅,不由抿緊了唇。 作品 卷 第201章 八字不合 薛素牽起蓮生的手,拉著人坐在圓凳上,擺手將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屏退出去,神情嚴(yán)肅的問,“烏述同究竟是怎么回事?按說他家中也沒有什么親戚了,為何會多出表姑表妹?” “侄女也不知道,從上月初起,人就已經(jīng)住在了烏家?!鄙徤p輕搖頭。 “上月初?這都一個月了,你竟然一直瞞著,自己受了委屈,為何不干脆說出來?”薛素眉頭越皺越緊,原來她對烏述同有多滿意,此刻就有多失望。 不是說烏述同娶了侯府的姑娘就不能奉養(yǎng)長輩,偏那表姑表妹也不算什么正經(jīng)親戚,隨便找個宅子安置下來也就是了,竟還帶進(jìn)家里,萬一日后要跟蓮生立規(guī)矩,小姑娘該如何是好? “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想不想嫁進(jìn)烏家,嬸娘不愿逼你做自己不喜歡的事,若不想嫁了,先在私館中呆上一年半載也無妨。”女人目光明亮,聲音中透著絲絲堅定。 蓮生咬了咬唇,兩手摳著桌沿,因用力過大的緣故,指甲都泛起淡淡的青白色,“先前侄女曾去見過烏軍師,問他愿不愿意將那對母女送走,您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薛素不由屏息。 “‘自家長輩,豈能肆意輕賤?是侯府將我嬌慣壞了,否則也不會說出此等無禮的言辭!’只是以往未曾謀面的表姑而已,在外找個宅子安置又能受什么委屈?侄女跟他說不通,索性算了?!?/br> 原本蓮生不打算拿此事嘮擾嬸娘,畢竟她懷有身孕,不好勞心費(fèi)神。但這會兒事情已經(jīng)瞞不住了,還不如實話實說,省得嫁過去了,她心里也犯膈應(yīng)。 薛素手腕上帶著一串紫檀佛珠,一下下捻動著,道,“我跟你叔叔商量商量,看怎么處理此事,即便走到退婚那一步,也不妨事。” 烏述同是叔叔麾下的軍師,很受信任,萬一因為自己的緣故,二人離了心,該如何是好? 像是看出了蓮生的想法,薛素摸了摸她的頭,出言安撫,“烏述同是聰明人,就算不結(jié)親,他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婚姻乃是合兩姓之好,不論是否有情,他都應(yīng)該尊重你的意見,但顯然烏述同并沒有做到這一點?!?/br> 這些年來,蓮生一直跟在嬸娘身邊,叔叔是如何對待嬸娘的,她全都看在眼里,雖不指望烏述同能做到全部,有十之一二也是好的,哪曾想如今尚未成親,他就為了別人指責(zé)于她,著實讓蓮生寒了心。 “此事侄女會親自跟叔叔說,嬸娘不必cao心,您好好養(yǎng)胎,再過幾個月家里就添丁了?!闭f話時,蓮生伸手覆在女人平坦的小腹上,一下下輕輕撫摸,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氣,生怕碰壞了薛素。 “你怕什么?孕婦又不是瓷人,難道還能捏碎了不成?最近心里煩悶,便出去發(fā)散發(fā)散,找?guī)酌绦l(wèi)跟著,再帶上趙嬤嬤跟芍藥,有她們兩個看著,我也能放心了。”細(xì)膩指尖在小姑娘眉心點了下,帶著淡淡的桃香。 從主臥中離開后,蓮生直接去了書房,她忐忑不安地站在房門口,手掌距離門板還有一寸的距離,猶豫著該不該叩門。 突然,里頭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進(jìn)來?!?/br> 小姑娘這才想起來,叔叔武藝高強(qiáng),感知也比普通人靈敏,怕是早就察覺到自己在門外了。 她推門走入,只見身量高大的男子坐在案幾后,穿著玄色的衣裳,看起來十分沉穩(wěn)可靠。 蓮生幾步走上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低低垂下,不敢與他對視。 “到底出了什么事?”楚清河放下手中的兵書,不由皺眉。 纖瘦的肩膀瑟縮了下,蓮生也不敢隱瞞,將烏家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烏軍師有了表姑表妹,侄女便成了外人,如今烏家的后宅都由那母女二人打理,若真成了親,中饋要是不要?” 早先楚清河挑中了烏述同,是覺得烏家人口簡單,蓮生性子單純,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但眼下看來,倒是有些麻煩了。 “先站起來,不止男兒膝下有黃金,我楚家的小姐也不能如此卑弱,可記住了?”楚清河沉聲呵斥,蓮生不止不怕,一張小臉兒反倒?jié)q的通紅,點頭應(yīng)了。 小姑娘坐在旁邊的圓凳上,手里捏著帕子,囁嚅道,“侄女不想跟烏軍師成親了。” “你確定?” 蓮生點了點頭。 烏述同是個好人,并不嫌棄她名聲有瑕,這一點蓮生很是感激。但在那對母女出現(xiàn)后,他毫無保留的相信自己的親人,有一就有二,蓮生已經(jīng)不敢想象成親之后的樣子,還不如留在私館中,幫著嬸娘打理店鋪。 “侄女已經(jīng)想明白了,鬧了這么一通,都是我的錯?!闭f話時,蓮生眼底不免露出了幾分黯然,她也不想給叔叔嬸娘添麻煩,但要是嫁進(jìn)了烏家,也許會惹出更大的亂子,還不如快刀斬亂麻。 楚清河站起身,幾步走到小姑娘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跟你嬸娘會解決了,好好回去歇息吧?!?/br> 蓮生咬著唇,眼圈微微泛紅,沖著楚清河福了福身,啞聲道,“多謝叔叔?!?/br>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見外?!彼麛[了擺手,繼續(xù)翻起了兵書。 夜里楚清河回了主臥,看到小妻子坐在床沿邊上,他走到近前,彎下腰,耳朵貼在平坦的肚皮上,濃黑劍眉緊緊皺著,問,“怎么沒動靜呢?” 薛素白了他一眼,“還不到三個月,能有什么動靜?侯爺都當(dāng)?shù)??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也不怕旁人笑話?!?/br> 對于素娘的訓(xùn)斥,男人絲毫不以為意,他將人攬入懷中,低低道,“明日得去烏家走一趟,將親事說清楚?!?/br> “侯爺不必插手,我去就是。蓮生之所以悔婚,主要是因為住在烏家的那對母女,若你去了,肯定連人影都瞧不見,我去的話,還能打個照面?!闭f話時,薛素的面色稱不上好,她本以為烏述同會是良人,卻沒想到落得這樣的結(jié)果。 “難道你還想讓蓮生嫁給他?”楚清河問。 水盈盈的杏眼露出絲絲詫異,薛素不由反駁,“怎么可能?退親的事情已經(jīng)鬧出來了,蓮生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嫁給烏述同,否則肯定會受委屈,小姑娘是我一手帶大的,性情溫和柔順,也沒有那么多的手段,我不放心?!?/br> 眼見著素娘細(xì)眉緊皺,楚清河伸出手,揉了揉她疊起的眉心,語氣略有些發(fā)酸,“在你心里,這倆孩子怕是比我重要多了,眼下肚子里又多了一個,等他出世,我更沒有什么地位了?!?/br> “怎么可能?您可是堂堂的輔國侯,手刃了多少匈奴,妾身崇敬還來不及,又哪會因為孩子忽略了您?”她笑的眉眼彎彎,聲調(diào)也提高不少,豐潤些許的下顎底下男人肩頭,輕輕磨蹭著。 翌日一早,薛素讓秋菊去庫房中,將那尊碧玉屏風(fēng)拿了出來,這是皇帝賞賜的珍寶,價值不菲,送到烏家當(dāng)賠禮也合適的很,不會被挑出什么毛病。 坐著馬車往烏家趕去,等到了門口后,秋菊率先跳下車,伸手將簾子掀開,扶著主子的胳膊,動作十分小心。 烏家的宅院并不算大,畢竟置辦的時候,此處只有烏述同一人,就算是日后娶妻生子,也占不了幾間屋子。 薛素頭上戴著帷帽,站在榆樹下等著,許呈上前叩門,很快便有一個小廝將門打開,問明了來人的身份后,飛快進(jìn)屋通報。 過了不久,烏述同大步走了出來,一看到夫人,不知為何,他心里咯噔一聲,總覺得有些不妙。 “夫人快請進(jìn),您怎么過來了?” 許呈將碧玉屏風(fēng)交到小廝手中,一言不發(fā)地緊隨其后,薛素也沒有開口,等進(jìn)了正堂后,她將帷帽摘下,站起身子,滿臉歉意的說,“烏軍師,今日我之所以過來,是為了退親的?!?/br> 烏述同只覺得自己聽錯了,他眼帶詫異,兩手緊緊握拳,“夫人,烏某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何非要退親?” “是侯府不好,最開始沒有去合八字,前幾日將你二人的八字送到護(hù)國寺,主持竟說你們成親會結(jié)為怨偶,出家人不打妄語,連德高望重的主持都這么說了,證明這樁婚事確有不妥?!?/br>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蓮生與烏述同的八字的確不算相配,但也到不了怨偶的程度,只是用這個由頭退婚,也能保全雙方的顏面,免得日后不好相處。 烏述同嘴里發(fā)苦,木愣愣站在原地,根本不知該如何答話。 正在此時,有個身著粉裙的年輕女子走入堂中,她五官生的頗為秀美,姿態(tài)纖弱,如同振翅欲飛的蝴蝶。 甫一瞧見薛素,女子眼底劃過一絲妒意,站在烏述同身畔,二人的胳膊緊緊挨著,竟絲毫不知避諱。 只見她沖著薛素福了福身,柔柔開口,“民女陳錦兒見過夫人?!?/br> 作品 卷 第202章 時機(jī)未到 陳錦兒與母親烏氏原本住在洛陽,家中經(jīng)商,資產(chǎn)頗為豐厚,日子也十分順?biāo)?,幾乎沒受過什么委屈。 只可惜烏氏心眼兒比針尖大不了多少,最是善妒不過,她自己只得了陳錦兒一個女兒,沒生出兒子承繼家業(yè),這也就罷了,畢竟商戶納妾也是常事,生出庶子養(yǎng)在主母名下,雖隔著一層肚皮,但與親生的也差不了多少。 偏烏氏不愿這般,在丈夫納妾后,她不止狠狠磋磨府中的姨娘,還三不五時的打罵幾名庶子,而后又想方設(shè)法,將他們的母親全都發(fā)賣出去,省得留在跟前礙眼。 烏氏本以為丈夫還能再活個十幾二十年,到時候過繼子侄輩也算不了什么難事,哪料到陳老爺一朝暴斃,她就成了寡婦。 母女倆沒什么本事,根本撐不起門楣,反倒是被打壓的最厲害的庶子,順利接管了陳家的生意,手段果決狠辣,比起陳老爺強(qiáng)出數(shù)倍,只用了兩個月的功夫,便老對頭打壓地喘不過去來。 想起庶子看著她們二人的眼神,其中透露著nongnong殺意,烏氏跟陳錦兒嚇得魂都快飛了,再也不敢繼續(xù)耽擱下去,飛快地收拾細(xì)軟,趕回京城。 烏家的老宅早就沒人居住了,母女倆不事生產(chǎn),積蓄也并不算多,恨不得將一文錢掰成兩文花,在所有的錢財即將耗盡時,她們四處打聽,得知還有個遠(yuǎn)房侄兒成了輔國侯麾下的軍師,也算是有出息了。 母女倆商量一番,來到了烏家。 烏述同本就父母雙亡,一個人過活了這么多年,看到表姑表妹如此落魄,心中便升出了幾分不忍,畢竟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總不能將人拒之門外。 哪想到收留了陳錦兒母女,卻與蓮生起了爭執(zhí),現(xiàn)在還走到了退親的地步。 恍惚之余,烏述同并沒有注意到陳錦兒的動作,他面色煞白地站在原地,一聲不吭,整個人仿佛化為了石雕。 “不必多禮?!毖λ貙@位陳小姐生不出半點好感,但她好歹也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輔國侯夫人,自然不會與小輩計較這么多。 “事已至此,都是侯府的錯,還望烏軍師莫要放在心上,抓緊時間另覓佳人才是。”說話時,她眼神有意無意的往陳錦兒身上掃,發(fā)現(xiàn)女子面上透出nongnong喜色,忍不住嗤笑一聲。 烏述同喉嚨干澀,仿佛被烈火燎過一般,無比難受,“夫人,事情當(dāng)真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嗎?前幾日是烏某不好,說了重話,讓蓮生生出誤會,烏某不是那個意思?!?/br> 他是真心想娶蓮生為妻,畢竟小姑娘性情單純,與她相處時整顆心都能安穩(wěn)下來,若能結(jié)為連理,那是他的福分。 “八字不合,是老天爺?shù)陌才牛蹅兤胀ㄈ四挠修k法?烏軍師怕不是魔怔了。”薛素抿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