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甭看閆濯生的斯文俊秀,但他常年走南闖北,上山下河,就是為了找到珍稀的藥材,因此也練出了一身腱子rou,走到跟前,先瞥了一眼,便將昏迷男子扛在肩頭,快步折回了廂房。 蓮生緊跟在閆濯身后,問:“我看這人挺年輕的,得的什么???” “不是得病,他是中毒了?!?/br> 閆濯的醫(yī)術比對面的林家人還要高超,只看了一眼,就能斷定這人早年中了斷腸草之毒,但醫(yī)治的早,及時催吐,將毒湯排出了大半,余下的毒素積聚在四肢百骸中,雖不能要人性命,卻會三不五時地發(fā)作,偶爾還會導致昏迷。 聽表舅仔細解釋了一番,蓮生不由咋舌,怎么也沒想到世間竟有這么狠毒的人,將斷腸草這種劇毒放在飯食中,騙人吃下肚,這樣害人性命,難道就不怕遭報應嗎? 瞥見小姑娘的神情,閆濯也能猜到她的想法,“雖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但老天爺又不會時時刻刻都盯著下面,你把人帶回私館,準備如何安置?” 蓮生面露猶豫,吭哧了好半天才道,“嬸娘先前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要不就先把人留在私館吧,表舅您是神醫(yī),肯定能藥到病除?!?/br> “店里都是女子,萬一他沖撞了別人該如何是好?” “我留在這兒看著,絕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鄙徤e起手做起誓狀,小臉兒緊繃,嚴肅認真的模樣全然不似說笑。 閆濯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可記住了?” 小姑娘甜甜一笑,忙不迭地道謝,甚至還搶了丫鬟的活計,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 這段時日,薛素呆在府里養(yǎng)胎,正好寧安也到了開蒙的年紀,她先教孩子背千字文,而后又換成論語,給他講圣人的微言大義,自幼教導,讓他明辨是非,以免將來走錯了路。 楚清河也在府邸中,他常年在戰(zhàn)場上征戰(zhàn),弄不明白這些文縐縐的東西,但看著小妻子坐在桌前,手握毛筆,神情無比認真的教導寧安,他心頭就會柔軟下來,恨不得將那一大一小擁入懷中。 講了好一會兒,薛素嘴里發(fā)干,端起茶盞小口小口地喝著,便見到許呈推門而入,站在楚清河跟前,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什么。 等他離開,男人走到她跟前,帶著粗繭的手掌時輕時重地捏弄著纖細的脖頸,因素娘的肌膚極為柔嫩,這會兒竟被磨得通紅,他動作一頓,只覺得小妻子實在嬌氣的很。 “高麗公主進五皇子府了。” 薛素倒也不覺得驚訝,畢竟先前在宮宴上,皇帝已經做下了決定,這樁婚事早就板上釘釘,誰都無法更改,只是那高麗公主生的國色天香,當個小小的側妃未免有些委屈了。 “你那義妹可不是好相與的,高麗公主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說不準便會吃虧?!?/br> 楚清河彎下腰,將小寧安抱在懷里,故意用胡茬蹭了蹭兒子的臉,他蓄須有一陣了,胡須略長,并不像之前那么扎手,把這小子逗得咯咯直笑。 “別人府邸的事,我說了也不算,咱們等著瞧便是。” 薛素眼底透著狐疑,問:“瞧什么?” 薄唇緊貼著女人的耳廓,沉聲道,“鐵皮石斛吃了好一陣子,也該見效了?!?/br> 皇帝對林家與素心堂十分信任,每天都會服食補元丹,且放在飯食中的鐵皮石斛也是日日不斷,即使分量不多,但積年累月之下,依舊可觀,發(fā)作只需要一個引子。 手指纏繞著柔軟的發(fā)絲,他繼續(xù)說,“這些年來,后妃中懷有身孕的只有肖迎年一人,她先生了九皇子,肚子里這一胎行十,不知是男是女?!?/br> 想起在圍場聽到的那一番對話,薛素杏眼中滿是驚詫,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顫聲問,“你是說,肚子里這個也是……” 薄唇掀起一絲冷笑,楚清河將不斷扭動身子的寧安放回木椅上,道: “陛下到底年紀大了,后妃不易受孕也在常理之中,偏他覺得自己精力旺盛,遠超常人,對九皇子寵愛有加,還真是諷刺。” 這會兒薛素沉默下來,她心里不禁聯(lián)想,若是肖迎年與五皇子做出的丑事捅到了皇帝面前,得知自己青眼有加的愛子與嬪妃有私,想必是個人都無法忍耐。 皇帝坐在那個位置上,就算保養(yǎng)的再好,比起常人仍有不足,最近他又服食了那么多相克的東西,若是一舉爆發(fā)出來,就算是華佗再世,怕是都沒法將人救回來。 “如今承恩侯跟安平伯正在邊城,也不知情況究竟如何了?!?/br> 薛素暗暗打量著楚清河,見這人身軀陡然僵硬了一瞬,面色也陰沉不少,便能猜到情況不佳。 “你快說呀?!彼读讼滦淇冢滩蛔〈叽?。 “肖家父子好大喜功,最擅長的就是報喜不報憂,明明已經連敗三次,折損了無數(shù)的將士,但送到皇帝面前的戰(zhàn)報依舊是大捷,如此欺上瞞下、冷心冷血,不將百姓與兵丁的性命放在眼里,與畜生也沒有多大差別?!?/br> 薛素知道楚清河心里難受,但皇帝不讓他去到邊關,輔國侯府就不能擅自行動,否則便是違抗圣旨,這可是要殺頭的。 百姓的命固然重要,血脈至親的性命更重要,薛素本性自私,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絕不會為了所謂的大義,犧牲掉自己的丈夫與孩子。 “那該怎么做?直接揭破肖迎年做下的惡事?” 楚清河搖了搖頭,“我給葛崇送了封信,讓他親手寫了封戰(zhàn)報,派親兵遞送到京城,不會被肖家人攔截下來,等皇帝看到戰(zhàn)報,整個皇室才能意識到事態(tài)有多緊急,到時候拋卻私心,他們也不會再使出那等令人作嘔的污穢手段了。” 比起皇帝,太子倒是心懷大義,只可惜他與皇后早就遭到了圣人的忌憚,在宮里的處境如履薄冰,完全及不上皇貴妃母子分毫,若是稍有不慎,東宮的地位怕是岌岌可危,因此他也不敢輕易進諫,免得遭受責罰,徹底失去了繼承大統(tǒng)的機會。 “戰(zhàn)報何時送到?” 薛素站起身來,小手環(huán)住了男人勁瘦的腰,察覺到他瘦了不少,甭提有多心疼了,暗暗琢磨著讓小廚房燉些藥膳,也能給補回來些。 “三日內?!背搴禹槃輰⑺啬锇丛趹牙?,聲音變得越發(fā)陰沉。 坐在木椅上的小寧安看見爹娘緊緊抱在一處,稚嫩面龐上露出絲絲疑惑,奶聲奶氣的問,“娘,你們?yōu)槭裁匆г谝黄???/br> 一聽到這話,薛素趕忙松開了手,小臉漲得通紅,吶吶說道,“你長大就明白了?!?/br> “長大?寧安何時才能長大?” 看著父親高大健壯的身軀,再打量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兒,小孩失落極了,低垂著腦袋,不言不語。 楚清河走到近前,兩手從兒子的腋窩穿過去,將寧安高高舉起,再接到懷中,這種飛上天的感覺無限新奇,讓三歲大的娃兒將失落拋在腦后,笑得見牙不見眼。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薛素不由松了口氣,坐回了木椅上。 作品 卷 第209章 雅間里的香氣 雪妍身為高麗公主,這是頭一回來到大虞的地界內,在母國她是地位尊貴的皇族,但到了這里,只能給一個皇子當側妃,因此勢必得時時小心,不敢生出半點差錯。 使臣在京城中待的時日也不短了,這會兒特地走到公主面前,悉心提點,“如今五皇子尚未登位,您必須盡快抓住他的心,日后位分才能高些?!?/br> 雪妍心里清楚,在異國他鄉(xiāng),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美麗的容貌,若是蹉跎數(shù)年,等到年老色衰以后,五皇子肯定不會再將一顆心交付到她身上。 她柔順地點頭,“我知道了。” 使臣眼神中透著滿意,繼續(xù)說,“京城比高麗繁華數(shù)倍,城中還有不少私館,公主閑來無事可以去到私館中,讓容貌跟身段兒維持地更久,這樣一來,臣才能安心?!?/br> 雪妍心里覺得屈辱,同時又生出了極重的無力感,她被送到了大虞,就已經成了棄子,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母國的安穩(wěn),勢必要伏低做小,無論受了多少委屈,也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見公主聽進去了自己的勸告,使臣這才從五皇子府中離開。 等人走后,雪妍眼圈微微泛紅,淚珠兒噗噗往下掉,但她不敢讓別人瞧見,拿著錦帕飛快地擦拭幾下,這才恢復如常。 說起來,雪妍的確是難得的美人,在高麗,沒有一名女子能比得上她,否則她父親也不會千方百計地將她送到大虞,當作禮物。 * 養(yǎng)胎時,薛素一直呆在侯府中,不免有些乏味,這日便起了個大早,跟蓮生一起往顏如玉趕去。 坐在馬車上,小姑娘眼神不斷閃爍,面色也比平時蒼白不少,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明顯有古怪,薛素摸了摸紅寶石耳墜,道,“你有什么事瞞著我?” “沒有!” 蓮生立馬回答,話一出口,她心底便涌起陣陣懊惱,知道自己反應太大,更會讓嬸娘產生懷疑。 她咬了咬下唇,垂頭喪氣地說,“侄女前幾天撿了個病人,帶到私館中請表舅診治,他到底是男子,我怕您不高興,就一直瞞著,沒敢說出來?!?/br> 救人是好事,薛素自然不會怪罪,她輕輕摸著小姑娘的后腦,正色道,“與人為善的事情不必隱瞞,你幫了別人,我心里高興都來不及,想不到咱們蓮生也長大了,能給寧安做榜樣。” 聽到嬸娘夸贊的話,蓮生小臉兒漲得通紅,雙眼亮晶晶的,顯然是高興極了。 不過薛素話鋒一轉,指尖點了點她的額角,輕聲提點,“就算你行善積德,最重要的也是保全自身,可別忘了,家里還有叔嬸弟妹?!?/br> 蓮生忙不迭地點頭。 這會兒馬車已經停在了私館門口,小姑娘率先跳了下來,轉過身,提著小心扶著嬸娘,將人帶到了私館中。 剛一進門,薛素就看到了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穿著淺黃色襦裙,腰身纖細,胸脯飽滿,面上帶著薄紗,只露出小半張臉,雙眼卻好似含著盈盈水波,能吸引無數(shù)人的目光。 一股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薛素仔細思索著,突然想起了什么。 這不是之前在宮里見到的高麗公主嗎?怎會出現(xiàn)在私館中? 薛素并不知曉,雪妍公主是聽了使臣的勸說,為了入鄉(xiāng)隨俗,也為了保持美麗,這才選中了京城里最出名的一家私館。 因為薛素已經成了親,不像未嫁的小姑娘那樣避諱,戴帷帽的次數(shù)減少了,那張嬌艷逼人的面容沒有絲毫遮掩,呈現(xiàn)在雪妍公主眼前,讓她不由吃了一驚。 原以為自己的容貌就算是頂尖兒的了,沒想到大虞果真是大國,隨便找了一家鋪子,就能見到這樣的美人,讓她驚艷之余不由嘆了口氣,信心也受到了打擊。 薛素與這位高麗公主對視一眼,也能猜到她的想法,當即柔柔地笑出聲來,道:“夫人,你皮rou生的白嫩,也看不出什么瑕疵,不如先試試我們店里的象膽膏,用過后,便能使肌膚越發(fā)水潤光澤?!?/br> 雪妍從小就學習漢話,根本不存在任何交流的障礙,也聽明白了薛素的意思。 她沒想到這樣招眼的女人竟是私館的老板娘,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象膽膏?” 薛素笑瞇瞇點頭,“這種脂膏的價格并不高,夫人試上一回,好與不好自然能分辨出來,倒也不怕受了蒙騙,反正小婦人的鋪子就開在這正街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br> 只猶豫了片刻,雪妍就點了點頭,她被帶到了雅間,躺在柔軟的木床上。 丫鬟先取出竹盒,取了些勻面膏在掌心,等揉出白皙細膩的泡沫時,這才涂在了女人面頰上,這種感覺跟胰子還不相同,讓雪妍公主吃了一驚,好在她初來京城,見到了奇怪事物也不少,現(xiàn)在掩飾地很好。 若說一開始的勻面膏讓雪妍震驚,后來覆在臉上的象膽膏,更是讓她說不出話來,陣陣冰涼的感覺在皮膚上彌漫,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最近她剛進到五皇子府,那位皇子殿下的態(tài)度堪稱溫和,但不知是是何緣故,對上男人的眼睛,她總會覺得一陣膽寒。 此時此刻,那種緊繃焦躁的情緒漸漸離她而去,房中清淡的香氣幾乎要跟她融為一體。 雪妍仔細辨認了一番,發(fā)現(xiàn)那股安神的香味兒并非象膽膏,而是放在桌上的香爐。 面上的脂膏被擦洗干凈后,她忍不住問:“這味道好聞極了,是什么東西?” 丫鬟脆生生解釋,“這是大夫調配出來的寧神花,主料是鮮花跟藥材,需要炮制數(shù)月,才能做出來。” 其實寧神花的做法沒有那么復雜,顏如玉中許多脂膏都需要鮮花作為原料,但大多用的都是花汁,榨出汁水的花瓣若是直接扔了,實在有些可惜,閆濯便想了個法子,用花瓣跟藥材調出寧神花,放在香爐中點燃,能使女客放松下來。 “這寧神花能不能賣?”雪妍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這寧神花一看就是難得的稀罕物,自己竟如此開口,恐怕會讓人厭煩,越想她面頰越紅,聲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丫鬟倒沒覺得有什么。 實際上,自打寧神花投入使用后,想要購買的客人不知有多少,有的女子夜里難以安寢,白天來私館中,嗅到這股香味兒竟能睡著了,這種神奇的功效與鮮花無關,卻跟閆神醫(yī)的藥方脫不了干系。 這一點,私館中所有的丫鬟都清楚,自然不會覺得奇怪。 “寧神花五兩銀子一盒,價格雖然不便宜,卻絕對物超所值。” 就算高麗不是大國,身為公主,雪妍也不會缺銀子,她帶出來的丫鬟當即掏出了荷包,將做按摩與寧神花的花費全給付清,而后她又伸手摸了摸面頰,只覺得格外柔滑,心里對顏如玉的好感更添幾分。 薛素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高麗公主從二樓的雅間下來,她笑了笑,卻沒有再次上前。 高麗公主是五皇子的側妃,跟他們輔國侯府已經站到了對立面,她在鋪子里是客人,但走出這道門,卻不好太過親近。 雪妍對這位年輕貌美的老板娘還是挺有好感的,暗暗琢磨著下次還要過來。 薛素目送馬車離開,杏眼一瞇,沖著閆濯發(fā)問,“表哥,你的醫(yī)術天下無雙,給陳卓治了這么久,為何還不見效?” 被蓮生撿回鋪子里的男子名為陳卓,瞧他的穿戴打扮,家境應當不錯,也不至于流落街頭,為何非要呆在私館中,住到下人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