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那么這個時代,將會是當之無愧的黃金時代! 他將會何其有幸,能和這些偉人大師們生活在一個時代里。 如果他真的能找到他們中的一些——就像他發(fā)現(xiàn)了路苗苗、莘于恩和桑青那樣——他一定會在書店里舉辦一場盛大的藝術沙龍! 第70章 織夢師(5) 天空遍布陰霾,風里帶來了來自遠方的絲絲涼意,要下雨了。 仲夢符心煩意亂地坐在電腦前,對著打開的空白的文檔坐了半天,只憋出了幾行字。 狗屎!狗屎!都是狗屎?。?!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狂怒地拿起手機一看——是經紀人李姐的電話。 “喂?小夢啊。你看新聞了沒有?”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一向風風火火的李姐的聲音竟然有點忐忑。 “沒有,我最近一直在閉關寫文,沒有上網。新聞怎么了嗎?” “沒事,沒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崩罱阌行┥驳剞D移話題:“你新文寫的怎么樣了???” 仲夢符已經沒有心力來關注李姐的異狀了。她擠出笑容:“正在寫,再給我點時間。” “沒事沒事,這不是還沒到時間嗎?我就是問問。實在是你的《殊然仙途》太火了,人未來影視公司的王總可是迫不及待要發(fā)行你的新文呢?!崩罱闩c有榮焉地說:“新文你只要保持《殊然仙途》的水準,就一定會大火特火,到時候你一定會成為國內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作家……” 仲夢符把嘴唇咬的血rou模糊,臉上的笑意像是用漿糊糊上去的似的,說不出的怪異僵硬:“李姐,要是沒有事的話先掛了吧,我還要寫作呢。” “行行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注意點兒截止時間,快去寫作吧?!?/br> 寫作?!寫什么?她能寫什么?!她什么也寫不出來! 仲夢符僵硬的放下手機,目光呆滯地看著文檔上的寥寥數(shù)語。那一行行的黑字恍惚間好像化作扭曲的漩渦要把她吞進去。 路苗苗那個賤人竟敢辭職!如果她不辭職,如果她不辭職……她也不至于現(xiàn)在什么也寫不出來! 她尖叫一聲,飛快地舉起了筆記本電腦,用力摔到了地上,電腦滾了一圈,碎成兩半。她還不解氣,跳到電腦的殘尸上瘋狂地踐踏,直到電腦被踩的粉碎她才停下來。 她喘著粗氣,見鬼似的瞪著腳下的一片狼藉,仿佛被鬼攆了似的,慌不擇路的從書房里跑了出來。直到她坐到沙發(fā)上,還在驚魂未定的喘著粗氣。 為了轉移注意力,也為了改善心情,她打開了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華國最有名的談話類節(jié)目,能夠上這個談話類節(jié)目的都是該行該業(yè)的佼佼者。仲夢符之前也上過這個節(jié)目——以暢銷書作家的身份。想起過往的輝煌,她郁悶的心情不免也好了很多,嘴角甚至還揚起了得意的笑意。 仲夢符漫不經心的看著電視,直到衣冠鮮亮的主持人道出本次來節(jié)目嘉賓的作家身份時,她才稍微提起了興趣。 嘉賓通道那里出現(xiàn)了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隨著鏡頭對嘉賓的拉近,仲夢符的笑容也凝固在了嘴角。她睜大眼睛,表情驚疑不定的看著屏幕上那個熟悉的面孔——路苗苗??! 是那個賤人??! 她幾乎有些驚恐地看向電視屏幕,焦慮地啃起了指甲,她為什么會在這個節(jié)目?只有像她這樣的行業(yè)領軍者才有資格上這個節(jié)目,路苗苗只是個織夢師助理,她憑什么上這個節(jié)目?! …… 路苗苗坐在明亮的演播廳里,前面是烏泱泱的觀眾,側面坐著職業(yè)干練的女主持人,有一種仿佛在做夢一樣的不真實感。 這種不真實感自她參與文聯(lián)的研討會時就開始了,在文聯(lián)把她的作品送去國內的最高文學獎明珠獎參賽時進行攀升,然后在她的作品成功獲獎時達到頂峰?,F(xiàn)在她坐在這里,面對鏡頭外的全國觀眾,所感受的不真實感不過是地震后的漫長余震罷了。 “別看路苗苗年紀輕輕,在文學界她可是當之無愧的‘明珠’?!敝鞒秩速u力的吹捧道:“我想大家應該都有所耳聞,前幾日,路苗苗憑借自己的《1984》和《動物農場》奪取了我國文學屆的最高桂冠——明珠獎,她也以30歲的年齡成為了獲得明珠獎的史上最年輕的作家!” 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路苗苗抿了抿嘴唇,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 “可是……”主持人看向路苗苗,加重了語氣,“我聽說《1984》和《動物農場》都是您前幾年的作品,您為什么不在那時把成書投給明珠獎呢?” “……因為沒有自信。”路苗苗沉默了一下,給出了一個讓無數(shù)觀眾吃驚的答案:“那時候我覺得我寫的都是一團垃圾,因為我的情緒原因,我寫《動物農場》時甚至無法和無形之物進行精神方面的溝通,更別說和它們締結契約了。所以《動物農場》只能自費出版成了傳統(tǒng)書籍?!?/br> 主持人聞言發(fā)出遺憾的嘆息,她同情地看著她:“您為什么會這樣覺得呢?畢竟事實證明您的作品非常出色,毫不夸張的說簡直是可以傳世的佳作!” “因為,那時我還是一個著名的暢銷書作家的學生和助理?!甭访缑绻雌鹱旖?,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那個暢銷書作家大概你們都認識,就是最近暢銷的《殊然仙途》的作者仲夢符?!?/br> “包括這兩本書在內的所有作品我都找她看過,寄希望于能從她那里得到一些指點,可是每次她給予我的只有不堪入耳的狠毒咒罵和尖酸刻薄的侮辱。她認為我寫的作品沒有絲毫價值,就像我的人生沒有絲毫價值一樣。那時候她總是見縫插針,變本加厲地對我進行精神攻擊,甚至發(fā)動工作室的所有人孤立排擠我,她希望我崩潰……最好我能自殺,這樣她才會心滿意足?!?/br> 路苗苗說的這些都是臺本里沒有出現(xiàn)的內容!主持人先是為其話語中蘊含的信息量而震驚,隨后又感受到一股難耐的興奮——出于新聞工作者的敏感性,她可以確定這一集的收視率一定會暴漲。 對于電視臺來說,收視率為王。 所以不等導演指示,她就立刻問道:“你覺得她為什么會這樣對待你呢?” 路苗苗突然大笑起來,笑的暢快,肆意:“我也是經過了我的一個朋友的提醒才明白的。原因很簡單。”她收起笑容,眼中是赤裸裸的嘲笑:“她沒有才華,所以她嫉妒我的才華。” “才華這種定義本身就是見仁見智?!敝鞒秩苏Э聪袷窃诋敽褪吕校瑢崉t綿里藏針挖坑道:“而且你們所走的路線就不一樣,您是嚴肅文學作家,而仲夢符是通俗小說作家,她最近的《殊然仙途》已經成為了深受人民群眾喜愛的現(xiàn)象級的夢境了,在我看來,這也是一種才華。” 如果路苗苗否認了受人民群眾喜愛的《殊然仙途》是仲夢符的才華的體現(xiàn),那么就是于粉絲們?yōu)閿常矔o路人留下張狂的印象。畢竟你有你的陽春白雪,我們也有我們的下里巴人。用前者diss后者,未免太高傲狂妄了。而如果路苗苗承認了《殊然仙途》,那就是自打臉了。無論路苗苗做出哪種回答,節(jié)目的收視率都有了。 在主持人期待的目光中,路苗苗冷笑一聲,“偷來的才華算是什么才華?!《殊然仙途》的作者是我,不是仲夢符!她偷了我的作品!”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仲夢符原本氣的鐵青的臉一瞬間煞白如紙。 不,就算她這么說,她也沒有證據(jù)。 想明白了這一點,仲夢符的臉色頓時好看多了。 對,她沒有證據(jù),她奈何不了自己的。 而且她沒有偷她的作品!她只是進行了再創(chuàng)作了而已。她創(chuàng)作的版本可比路苗苗那簡陋枯燥的大綱文好看多了! 她焦躁地咬了咬嘴唇,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 就見女主持人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珠炮般追問道:“你這么說可有什么證據(jù)?” 在主持人暗含期待和激動的目光和仲夢符緊張驚惶的目光中,路苗苗搖了搖頭,“我沒有證據(jù)?!?/br> 仲夢符得意的笑容剛浮現(xiàn)在嘴角,就聽路苗苗說:“嚴肅文學也好,通俗小說也罷,無論是什么類型的小說,我接下來都能寫出更多出色的作品。但是——”她挑了挑眉毛,眼睛直直地看向鏡頭,有那么一瞬間仲夢符幾乎以為她透過屏幕看到她了:“但是,我敢打賭仲夢符根本寫不出更出色的作品,從我這兒抄來的,灌上她的名字的《殊然仙途》,已經是她的巔峰了。” 仲夢符瘋了一樣拿起遙控器拼命按著關機鍵,就算屏幕早已暗下去,她還是機械而執(zhí)著地拼命按著關機鍵。不知過了多久,茶幾上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是李姐的名字。仲夢符木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刺耳的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在客廳里回蕩,宛如地獄里的索命符。 屋外烏云翻滾,一道明亮的閃電劃破黑暗的天幕,幾秒后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響雷聲。 仲夢符如夢初醒般打了個哆嗦,她從沙發(fā)上跳了下來,連滾帶爬地拿起手機接聽了電話:“……喂?”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來自李姐的嘶吼:“謝天謝地,你終于接電話了!” “電視里路苗苗說的是真的嗎?《殊然仙途》真是你抄襲的?!” 仲夢符眼里的光徹底暗了下來。 “李姐?!彼米约憾疾桓蚁嘈诺睦潇o聲音低沉說道:“不論我抄襲沒抄襲,我們現(xiàn)在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要是完了,你也別想脫身。所以幫我也是幫你。” 此話一出,李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大聲咒罵了一句,終于也恢復了職業(yè)素養(yǎng),冷靜地問道:“你想怎么做?” “買通稿。”仲夢符幽深的眼睛里醞釀著歇斯底里的癲狂和刻骨的怨毒:“就說那婊子有精神??!” “坐實她瘋子的名聲后,就讓水軍放她的黑料!” “什么代筆、抄襲、逃稅、吸毒、潛規(guī)則上位、私生活混亂、辱罵毆打恩師、虐待父母……”仲夢符一口氣說了十幾條“罪名”,“說的越嚴重,越轟動越好!” “……好,我知道了?!?/br> “還有?!敝賶舴钗豢跉猓婵着でb獰得好像野獸:“找一些道上的朋友們,好好跟這位大作家玩·一·玩?!?/br> 你不是想搞我嗎? 我就先搞死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仲夢符: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滑稽.jpg) 寫到歇斯底里這個詞時,我突然想起一條不知算不算冷的知識。歇斯底里不是成語,就跟羅曼蒂克一樣是對英語詞匯的音譯,原詞是hysteria,意為癔病,也指情緒異常激動,舉止失常。 第71章 織夢師(6) 窗外蟬聲撕心裂肺叫著,陽光穿透玻璃,在莘于恩的畫布上投下斑駁的光斑。 樂景合上書,面上多了幾分古怪的笑意。他原本只是出于謹慎讓樂靈時刻注意著仲夢符那邊的動靜,沒想到卻有了這個意外之喜。 桑青躺在沙發(fā)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擼著胸口的黑貓?,F(xiàn)在書店里只有她和樂景,以及那個安靜地宛如空氣的外國人店員三個人。 莘于恩和朋友出去玩了。而路苗苗則是在家里補覺——這段時間源源不斷的采訪和應酬可是把她累的不清。所以樂景這位毛遂自薦的經紀人,才會有閑工夫坐在這里看書。 桑青瞥了樂景一眼。青年勾起唇角,笑的高深莫測,讓人看了后背莫名發(fā)涼。 她坐了起來,瞇了瞇眼睛,下意識問:“你在打什么壞主意?” 青年挑了挑眉,看起來有點驚訝:“……我開始好奇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形象了。” 桑青在心里回答,是個神秘而危險的男人。她當然不會蠢到說出來,只是聳聳肩轉移了話題:“你覺得我的書和路苗苗的書哪個好看?” 樂景呼吸一滯,這是什么修羅場問題。 恍惚間他突然想起了學生時期背的那段古文:鄒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 弗蘭茨·卡夫卡,還是喬治奧威爾,這真是一個問題。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當然是全都要! “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睒肪罢\懇地看向桑青:“你們的文章在我看來各有千秋,都是足以傳世的書籍,沒有什么高下之分?!?/br> 桑青糾結了片刻,試探性開口問道:“那你覺得如果我的書出版了的話,能像陸苗苗那樣獲明珠獎嗎?” 青年突然笑了起來,清亮的黑眸笑意融融:“我說,你是對你自己的水平有什么誤解啊?” 桑青的表情rou眼可見的陰郁起來,她硬邦邦問道:“你覺得我不能獲得明珠獎嗎?” “當然不是!”青年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嚴肅:“明珠獎不會是你的目標,繆斯文學獎才是。” 古希臘神話中,繆斯是主司藝術與科學的九位古老文藝女神的總稱,而以繆斯為名的繆斯文學獎是這個世界上高的文學獎項,相當于地球的諾貝爾文學獎。 桑青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每個作家都有過關于繆斯文學獎的不切實際的夢想,即便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作家的桑青午夜夢回時也有過這樣幻想。但是當這個幻想被人如此言辭灼灼的承認后,她反而膽怯了。 樂景當然也明白。 “時間會把一切平庸的埋葬,讓鉆石永恒而閃亮,讓無名之人流芳百世,讓蠅營狗茍之輩庸碌平凡?!?/br> 最終,他這樣告訴眼前迷?;炭值呐?。 書店里陷入一陣漫長的沉默。 在經過長時間的思索后,桑青終于下定決心看向樂景,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明亮火焰:“請當我的經紀人?!彼f:“我把我所有的作品都委托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