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織夢師（7）

    在對仲夢符進行致命一擊后，樂景就不怎么關注她的情況了。因為他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首先是桑青的出版工作。

    桑青現(xiàn)在寫完的文稿有《變形計》《判決》《饑餓藝術家》等一系列短篇小說，而長篇小說《審判》和《城堡》都還是坑！只寫了一半！至于歷史上卡夫卡的另一本沒寫完的長篇小說《失蹤者》，目前這位偉大的女士還沒動筆。歷史上因為卡夫卡的英年早逝，他的三部長篇小說沒有一部是完結(jié)的！沒有一部！

    對于樂景這樣的讀者來說，沒有什么比永遠看不到自己喜歡的作品的結(jié)局更痛苦的事情了！既然命運垂憐讓他得以來到這個時空遇到另一個卡夫卡，那么他一定要把握住機會，讓歷史上的遺憾不再重演。

    所以——

    “辭職！”他斬釘截鐵地對在沙發(fā)上葛優(yōu)癱的桑青說道：“你需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寫作上！”

    有生之年，他一定要看到《審判》《城堡》和《失蹤者》的結(jié)局！

    桑青傻了眼，爭辯道：“可是不工作我要怎么生活？”

    樂景不假思索的回答：“我養(yǎng)你！”

    桑青一個激靈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看向樂景的表情驚恐極了，“你……我……”她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來一句：“我已經(jīng)有了未婚夫！”

    樂景下意識問道：“第幾任？”

    “第二任?！鄙Ｇ嗬蠈嵒卮鸷蟛虐l(fā)覺樂景的表情頗有些奇妙，她立刻警覺起來：“你這表情是什么意思？”

    如果桑青的情史也復制了卡夫卡的話，那么這個第二任先生遠遠不會是她的歸宿。因為卡夫卡對婚姻的逃避，歷史上他曾經(jīng)三次訂婚，三次解除婚約。說起卡夫卡的情史，樂景便很有怨念。卡夫卡是個情書狂魔！在和第一位訂婚對象交往的五年里，卡夫卡給她寫了500封情書??！而且因為那位女士不支持卡夫卡的寫作事業(yè)，所以這些情書的內(nèi)容很多是卡夫卡對她的勸說，引導。這些信在卡夫卡去世后集結(jié)成書，以《致菲利斯的情書》一名出版。德語版《情書》厚達800頁，比卡夫卡任何一部長篇小說都長。

    如果卡夫卡能把時間和精力用在他自己的寫作事業(yè)上面，那么也不至于給世界留下如此少的作品，最起碼能把那三部長篇小說寫完！

    “沒什么?！睒肪皳]了揮手，出于粉絲濾鏡對他所喜歡的作家轉(zhuǎn)世（？）說出了不得的渣男宣言：“你只要享受愛情就好了，討好你是他們的事，你只要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寫作上就好了?！?/br>
    千萬！不要！再寫情書了！

    這下桑青看向他的表情微妙起來了，“他……們？”

    “這不重要?！睒肪稗D(zhuǎn)移了話題：“不管怎么樣，我希望你能辭職，專心寫作，在這期間我可以給予你金錢方面的資助。當然，并不是無償。你以后有錢了還要還我?！?/br>
    這么說倒是容易讓桑青接受多了。

    只是……“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因為我是你的粉絲啊。”青年柔下眉眼，溫柔地看著她，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崇拜和敬仰：“我會盡力為你創(chuàng)造出一個合適的寫作環(huán)境，你只要好好寫作就行了，別的自有我為你打理?！?/br>
    桑青怔了下，眼中一點一點染上真切的笑意：“你這人真是奇怪?！彼χf：“不過有你這樣的粉絲感覺還不壞?！?/br>
    “你愿意做我文章的第一個讀者嗎？”她問。

    樂景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燦爛的笑容：“這是我的榮幸?！?/br>
    而桑青的短篇小說集結(jié)成書后果然如樂景所料以不亞于《1984》《動物農(nóng)場》的程度火了起來。

    卡夫卡生前的作品不多，僅有的三部長篇小說還都沒完結(jié)，但是這絲毫影響不了他在文壇的地位。他是公認的現(xiàn)代派文學的鼻祖，是表現(xiàn)主義文學的先驅(qū)。所以桑青的作品在這個時空引發(fā)的轟動可想而知。既“路苗苗熱”后，社會上又出現(xiàn)了一陣“桑青熱”。

    昌松就是一名桑青的崇拜者。

    他是國內(nèi)最大的出版社杏林社的社長，并且同時他還是一名嚴肅文學作家。所以他自然明白桑青小說蘊含的偉大的思想價值。

    在昌松看來，桑青的小說缺乏一個明確，整體的內(nèi)涵。她的文章往往主題晦澀，情節(jié)支離破碎，沒有起始、結(jié)尾和明確的時間地點，具有很高的閱讀門檻。

    昌松在經(jīng)過最初的不適應后，就感受到了腎上激素大量分泌的興奮感，宛如癮君子享受地吸食著毒品，他全身地興奮地起了雞皮疙瘩。

    這是一種全新的寫作方法！

    在閱讀這些作品之前，他從來不知道還能這樣用文字來表達自己！他為作品里體現(xiàn)的永恒的孤寂感而深深著迷。透過作者筆下那一個又一個的相似的人物，他似乎也短暫的走進了作者的內(nèi)心世界，感覺到了她內(nèi)心深處那無法排解，宛如烈火焚身般劇烈的苦痛和不為人知的寂寞和空虛。

    那是一個偉大而飽受折磨的靈魂。那折磨造就了她，也終將毀滅她。

    先是路苗苗橫空出世，現(xiàn)在又是桑青。這些年輕的怪物們在文壇上橫沖直撞，宛如龍卷風過境，留下一片狼藉。若干年后，人類文化史上定有她們重重一筆。而那個發(fā)掘了她們的伯樂——經(jīng)紀人樂景，也說不定會因此在青史留下一筆。

    提及樂景，他不免既羨慕又佩服。那是個幸運而又眼光超群的男人。能一手從泥里挖掘出兩顆明亮的鉆石，這樣的人才為什么不是他們出版社的呢？

    不過現(xiàn)在應該也不晚。

    他摸了摸下巴，開始思考怎么樣把樂景拉進他們出版社了。

    ……

    樂景自然不知道有人正打著挖角他的主意，此時他正在忙著莘于恩畫展的事。

    在樂景鍥而不舍的推廣努力下，漸漸開始有一些具有敏感藝術觸覺的人開始洞察莘于恩畫的價值。在藝術這個見仁見智的領域里，權威甚至能發(fā)揮引領時代潮流的作用。畢竟和那一部分人相比，大多數(shù)沒有什么藝術素養(yǎng)的普通人不過是迷信權威，人云亦云罷了。就像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里寫的那樣：“群體只會干兩種事——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br>
    所以樂景就趁熱打鐵開始給莘于恩籌備個人畫展。當時他正在忙著莘于恩畫展場館的前期布置工作。

    然后莘于恩給了他一個驚喜。

    他給他帶來了他的又一個朋友——和歷史上的孤獨偏執(zhí)的梵高相比，他未免太過交友廣闊了。

    這個朋友是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看起來很年輕，他來這里是因為從莘于恩那里聽說了樂景挖掘路苗苗和桑青的事跡，所以專門帶著自己的處女作過來向樂景尋求一些專業(yè)幫助。

    樂景百忙之中抽出空翻開這位外國人的英文文稿，在看到題目《人間天堂》的那一刻就陷入漫長的沉默。然后當他粗略把第一章翻過一遍后，他的雙手都情不自禁顫抖。

    這是《人間天堂》的手稿！！

    菲茨杰拉德的粉絲會為了這份手稿殺了他的！

    他抬頭，看向這位神情忐忑的外國年輕人：“……你剛才說你叫什么來著？”

    年輕人用純正的美式口音回答：“francis fitzgerald（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br>
    樂景深吸一口氣，啞著嗓子問：“全名？”

    菲茨杰拉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francis david fitzgerald。”

    和歷史上那位寫了《了不起的蓋茨比》的菲茨杰拉德的中間名不一樣。一時間樂景說不清自己此時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可是毫無疑問，他就是歷史上的那個寫出了《人間天堂》和《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地球上的菲茨杰拉德出版處女作《人間天堂》時才24歲，稱得上是天縱奇才了。而這個時空的菲茨杰拉德現(xiàn)在也同樣年輕，同樣才華橫溢。

    在有了這個世界可能存在很多地球上的偉人大師的猜測后，樂景就拜托樂靈對這個世界進行了搜索。目前已經(jīng)確定了毛姆、海明威、魯迅、茅盾、谷崎潤一郎等世界各國名家們。

    有意思的是，他們都是地球歷史上生活在一戰(zhàn)前后時期的名人。那時也是地球文壇上當之無愧的“黃金時代”。

    等樂景忙完這里的事情后，他就要踏上尋找他們的道路了。

    但是除了早已功成名就或者展露頭角這些人外，樂景相信還有很大一部分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而他們中的一個就這樣送上了門。

    他拍了拍莘于恩的肩膀，真心實意感慨道：“你真是一個寶藏男孩。”

    莘于恩：？？？

    “你還有什么朋友嗎？”樂景期待地看著他：“請把他們介紹給我！”

    莘于恩忍住后退的沖動：“……你要干什么？”

    “我能做什么？”樂景聳了聳肩：“我只是會督促他們寫作，然后幫助他們成功罷了?！?/br>
    他一定會幫助他們更好的利用自己的才華，為世界留下更多的精神財富的！

    “您覺得我寫的怎么樣？”一旁的菲茨杰拉德終于忍不住插話問道。

    “棒極了！”樂景熱情洋溢地贊美道：“相信我，這會成為該領域的代表作的！”

    菲茨杰拉德聞言反而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嗎？”

    “是的！請相信我！”樂景揚了揚手里的稿子，“您可以直接拿去出版，一定會大賣的?！?/br>
    菲茨杰拉德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這正是我來找您的目的了?！?/br>
    “我之前投給出版社過，但是我被拒稿了?！彼缓靡馑嫉乜聪驑肪埃骸拜酚诙髡f您是一位出色的經(jīng)紀人，如果是您的話一定能看出我文章的價值的?！?/br>
    “……交給我吧?！?/br>
    第73章 織夢師（8）

    當太陽徹底被地平線一口吞下，夜的深邃靜謐便潮水般吞沒了世界的喧囂和嘈雜。夜幕下開明書店沉寂地宛如一個孤獨的旅人。

    店里沒有開燈。透過從窗外溢進來的皎潔月色，樂景勉強能看清書店里淡淡的輪廓。

    維克多從書架上跳了下來，瞥了一眼凝神屏氣把路苗苗圍在中間的樂景等人，打了個哈欠，金色的貓瞳在黑夜里閃閃發(fā)光。他甩了甩尾巴，好奇地看向中間閉目沉思的路苗苗。

    書店的門突然從外面被推開了，菲茨杰拉德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大聲問：“我沒錯過什么吧？”

    “噓！”除路苗苗外的所有人都扭過頭瞪著他，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菲茨杰拉德連忙的捂住嘴，波光粼粼的碧藍色的雙眸專注且期待的看向閉目不語的路苗苗。

    一時間房間安靜得幾乎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十幾秒后，路苗苗睜開眼睛，眼中隱有光華流轉(zhuǎn)，一股清淡的氣把她身體包裹起來。

    她雙唇微啟：“風來?！?/br>
    密閉的書店里俄而起了微風，風以路苗苗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她桌子上的文稿被吹的嘩嘩作響。

    風拂過樂景的臉頰，恰似吹面不寒楊柳風。他深吸一口氣，嗅到了淡淡的油墨的清香。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路苗苗，唯恐自己落下了什么細節(jié)。如此專心的當然不僅只有樂景一人。莘于恩、桑青、菲茨杰拉德這三位天才也同樣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路苗苗身上。

    他們正在旁觀路苗苗的織夢儀式。

    狼孩莫格里的故事給了她靈感，她以狼孩為主角，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故事。

    在織夢師力量的引動下，每個完成了的故事將會散發(fā)出人類聞不到，只有無形之物能聞到的氣味兒。每個故事的味道不一樣，而無形之物只會和味道好聞的作品簽訂契約。

    無形之物，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它們來自哪里，沒有人知道它們的社會形態(tài)。只是有一天，它們突然出現(xiàn)在了這個世界上。它們無形無態(tài)，當和織夢師的作品簽訂契約后，在織夢師的指引下，它們會化作織夢師作品里的眾生百態(tài)。當讀者翻開織夢師的作品后，就會入夢，整個人就能進入作品所在的世界，親身感受作者投注在作品中的感情和思想。

    來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了半年，樂景還是第一次目睹完整的織夢儀式。因為織夢對于織夢師來說是一個很私密的事情，等閑是不會讓人觀看的。樂景他們能來圍觀，也是得到了路苗苗的允許。

    路苗苗握緊手里的鋼筆，緩緩舉起，移動筆尖在空中龍飛鳳舞，清越的聲音再次響起：“請夢?！?/br>
    點點微光自她筆尖劃過的區(qū)域浮現(xiàn)，好似黑夜中的螢火。微光越來越多，連在一起匯成了棉絮般的光團。

    路苗苗伸出左手置于光團下方，在漆黑寂靜的深夜里，她被光團照亮的臉龐看起來肅穆、圣潔。

    她小心地托舉著光團，好像在托舉著一個小小的，初生的星辰。

    她低聲喝到：“啟夢。”

    話音剛落，放在書桌上的文稿突然飛了起來，一張張稿紙排成同心圓一層一層把路苗苗圍在了里面。原本安分待在路苗苗掌心的那枚光球突然開始了躁動，仿佛橡皮泥一般變形成各種形狀。

    路苗苗閉目淺笑，眉心突然多了一枚明亮的光斑，在光斑出現(xiàn)的那一刻，掌心躁動的光團立刻安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