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楊元一搖搖頭,倒是沒說什么。他知道以魏延卿的性格不可能隨便說出這句話,而且天花板上的人形水漬越來越明顯,賴組長三人竟然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也是異聞, 對于這種特殊事件應(yīng)該更為敏感才是,除非人形水漬還有其他特殊能力。 這般想著,楊元一的目光便落在了魏延卿盛給他又拿走的rou菜。魏延卿笑了笑,捏捏楊元一的耳垂, 不動聲色無人察覺。 賴組長倒了杯酒替屬下道歉:“他們平時都有分寸,大概是被最近的案子磨得上火, 心里著急才火氣大。我回頭訓訓他們,干我們這行的,沒點耐性可不行?!?/br> 楊元一搖了搖頭,拒絕賴組長的賠罪酒,在對方變臉之前豎起食指指向天花板,輕聲說道:“上面有塊一米寬的人形水漬,你們沒看到嗎?” 賴組長三人下意識抬頭看,只看到雪白的天花板。章曉白嘟噥:“什么人形水漬?鬼影都沒有?!?/br> 話說得不客氣,可賴組長沒有反駁,而是點頭道:“確實什么都沒有?!?/br> 楊元一溫和的目光掃過在場三人,說道:“有的。你們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了,原本不明顯,現(xiàn)在連五官都有了。水滴滲透下來,掉進你們吃的飯菜、濃湯里,除了酒沒有沾到,可能桌上的茶水和飯菜都沾到這些水了。聽起來古怪,但你們該知道我沒必要撒謊。至于會不會有壞影響,要看你們自身覺不覺得奇怪?!?/br> 三人齊齊變了臉色,章曉白和羅宏盛兩人半信半疑,賴組長卻是臉色凝重:“說來確實有一點奇怪,平常時候我也等過其他人,有時等上一天都不會生氣。可是自打我坐在這里,喝了這里的茶水,心里就有股火氣,怎么撲都不滅?!?/br> 不然早在剛才章曉白和羅宏盛兩人出言不遜的時候,他早就該訓斥而不是讓他們把話說出來。思及此,賴組長看向兩個屬下:“你們今天好像太過急躁了。” 經(jīng)賴組長這么一提醒,章曉白和羅宏盛兩人也覺古怪,他們雖然年輕氣盛,但平時也不是這般急躁無禮。即便他們下午等了四個小時,可是人家本來就沒有義務(wù)與他們碰面。他們的確不爽推理社盛名,也不至于做出這么愚蠢焦躁的挑釁。 章曉白拿出手機對照天花板各處拍了幾張照片,一一查看終于見到楊元一口中的人形水漬:“賴叔,真的有人形水漬。” 賴組長拿過去看,看完后對楊元一和魏延卿兩人說道:“抱歉,這餐飯以后再請。” 楊元一起身:“沒事?!钡皖^瞥了眼魏延卿,后者還在喝酒,簡直是把白酒當水。這異聞,還真是煙酒皆沾,當真是形體夠堅硬就能胡來嗎? 魏延卿察覺到楊元一略有微詞的視線,趕緊放下酒杯起身挨著他說道:“這酒沒問題。” 楊元一:“我知道?!鳖D了頓,又說道:“你煙酒都沾?”他想起魏延卿的房里還有個小型酒吧。 魏延卿:“只是有調(diào)酒的愛好,雖然都沾,但很少碰?!?/br> 楊元一:“嗯,少碰。” 魏延卿:“沒問題?!?/br> 賴組長正叫來服務(wù)員商討結(jié)賬的事情,同時詢問樓上是哪個包廂。羅宏盛也在旁問話,那服務(wù)員本不肯說,他便道包廂里滴水。服務(wù)員神色頓時變得很古怪,告訴他們?nèi)龢且陨暇褪欠块g,住的都是旅客。 “而且,這上面的房間,沒人住?!?/br> 章曉白聽著聽著便有些走神,視線落在顯得極為親密的楊元一和魏延卿兩人身上。雖然兩人不是靠在一起,也沒有過于親密的動作,可是兩人言行舉止的親密騙不了人。 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兄弟不像,同事也不像,難道是出生入死的伙伴?不對,感覺不對,比能夠交付生死的伙伴還要親密一些,跟夫妻一樣。 夫妻? 章曉白一愣,隨即看到魏延卿不知說了些什么,楊元一白了一眼,前者又去拉后者的手,被拍開。這模樣,還真有點是打情罵俏。 “曉白?!” “?。俊?/br> 羅宏盛:“你發(fā)什么呆?” 章曉白回神:“沒、沒什么。怎么樣?” 羅宏盛:“有點問題,我們打算訂下上面那間房,現(xiàn)在就去查查看。一起走吧。” “哦、哦好?!闭聲园灼鹕?,愣住,似乎剛才煩躁抗拒的心情消失了。魏延卿和楊元一兩人并肩走出去,章曉白忽然發(fā)現(xiàn)兩人真是好看,莫名挺般配。 一行人到樓上的房間里查看,沒發(fā)現(xiàn)漏水的地方。掀開地毯,下面的地板也很干燥,沒有半點濕氣。羅宏盛:“不太正常?!毖劬λ娍赡軙黄垓_,但手機拍攝到的照片明顯是個人形水漬,絕不會出錯。 楊元一站在旁邊,忽然被拉了一把往后退兩步。他詫異的看向魏延卿:“怎么了?” 魏延卿眼神微冷:“有臟東西?!?/br> 楊元一反應(yīng)迅速的抬頭看,見到天花板上有個黑乎乎的影子,約莫也是一米寬,四肢齊全。上面似乎也是水漬,卻更像是污水,極為濃黑。剛才水滴掉落差點砸到他頭上,過不了一會又有水滴掉落,這回楊元一看得真切,那水滴落在地板后迅速滲透,而地板表面仍舊很干燥。 章曉白一直留心兩人,見狀便迅速打開手機攝像頭,攝像頭更為清晰,將人眼可能看不清的部分也拍得清清楚楚。她看完拍攝下來的照片后,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天花板上的水漬是一個個極為密集的黑色小疙瘩,匯聚成一個人的形狀,有些小疙瘩像是潑了墨水,濃得聚成水滴狀掉落下來。 “賴叔,羅宏盛,你們過來看。這上面,也有個人形水漬,比樓下那個還要清晰?!?/br> 楊元一:“上面掉落的水滴滲透進地板。” 賴組長:“看來這就是樓下出現(xiàn)人形水漬而地板上干干凈凈的原因,照這么看來,樓上還有相同的人形水漬。只是不知道,會在哪層樓停止?jié)B透。” 魏延卿:“這間酒店有沒有出過事?” 章曉白:“我倒是不清楚,羅宏盛,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賴叔應(yīng)該知道?!?/br> 賴組長:“有是有的,畢竟是間大酒店,魚龍混雜就會出事。出過幾樁命案,兇手大都伏法?!彼麛Q眉深思,忽的想起一樁陳年舊案:“倒是有樁案子,至今沒找到兇手。而且較為詭異,到現(xiàn)在都不能斷定到底是人為,還是與異聞有關(guān)?!?/br> 魏延卿:“說來聽聽。” 賴組長:“七年前吧,我記得是個冬天。冬天缺水,但凡是樓頂上有水塔都會儲水。夏天的時候水量充足,水塔就荒廢著沒用。那時候有段時間酒店接到不少投訴,說是喝的水有股怪味。但是因為都是住那么兩三天就走的顧客,投訴持續(xù)不了多久,酒店也沒有太在意。直到內(nèi)部員工在用的水龍頭里看到頭發(fā),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br> 酒店部門級領(lǐng)導立刻派人來查,一查查到樓頂?shù)乃?。結(jié)果就是在水塔上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尸,女尸已被跑得渾身浮腫看不清面目。頭發(fā)全都散開,皮膚破爛,眼珠子掉出來,浸泡在水里。消息傳開,很多住客嘩然不已。 章曉白滿臉嫌惡:“喝了好幾天死尸浸泡過的水,太惡心了?!?/br> 楊元一:“你們不是異聞?”怎么跟普通人一樣那么嫌棄尸體。 章曉白驚詫的說道:“異聞就必須愛殺人、愛喝血、愛吃尸體浸泡過的水嗎?我們可是從小到大生活在人類社會中,很多習慣早就同化了。” 楊元一表示驚訝。 賴組長笑道:“他們這些年輕異聞不同于那些大異聞,年輕異聞們從小在人類社會長大,行為習慣與人類無異。大異聞與人類保持拒絕,而恐怖異聞由于嗜血的特性也與人類不同。推理社成立百年,招攬的異聞幾乎都是幾十年成名的大異聞,你會誤會也正常?!?/br> 楊元一看向魏延卿,后者點頭。他便幽幽說道:“原來你真的很老了?!?/br> 什么與他相差無幾都是騙人的。不知道是多少歲的老妖怪了,還哄著他喊哥哥,當真是不要臉。 魏延卿耳語道:“我算的是形體,準確來說,形體的歲數(shù)沒有錯。至于本體,那不能算,那時候還處于蒙昧階段,相當于母體中的胎兒?!?/br> 楊元一斜著眼睛乜他,半晌無話語。后者自始至終一副‘本就這么年輕,怎么算騙’的無辜表情,也不知道誰一直視本體為驕傲,還將本體當成是唯一的樣貌。現(xiàn)在嫌棄本體存在的階段,等同于否認那段時期。 搖搖頭,楊元一無奈道:“賴組長要去找酒店經(jīng)理,我們跟上去?!?/br> 魏延卿伸手攬過他的肩膀,趁人沒注意的時候偷偷親了口楊元一臉頰:“走吧?!?/br> 楊元一好笑又無奈,縱容他的行為。 一行人見到酒店經(jīng)理,賴組長開門見山表明目的。起初酒店經(jīng)理推脫,不肯承認,但在章曉白拿出拍攝的照片時神色有些松動。羅宏盛將他壓到房間里,當著他的面拍攝下天花板上的人形水漬,并警告他:“如果你不說,我們會把這件事報到上面請求調(diào)查。但要是你配合,我們就私下里調(diào)查,不會影響到酒店生意?!?/br> 酒店經(jīng)理思考良久,點頭同意:“好吧,假如你們能夠徹底解決這件事的話,我就告訴你們關(guān)于酒店樓頂水塔女尸的事情?!?/br> 章曉白:“現(xiàn)在說?!?/br> 酒店經(jīng)理嘴唇很干燥,似乎是上火了。他隨身攜帶一個保溫杯,保溫杯加大型號。擰開瓶蓋喝了口,停頓片刻才說道:“酒店里的水不能喝?!?/br> 楊元一:“因為水塔女尸?” 酒店經(jīng)理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旋即點頭:“對。我是今年開春來應(yīng)聘,起初不知道酒店里發(fā)生過的事情。開始酒店也沒有過異樣,直到入冬,工人們清理樓頂上的水塔。樓頂上一共有三個水塔,畢竟冬天缺水,需要提前儲存以備不時之需。問題恰恰就出在水塔上。” 他咽了咽口水,說道:“水塔清理后正常使用,開始沒事,慢慢的就出現(xiàn)問題。先是酒店里的員工提到用水會見到頭發(fā)、眼珠和一些皮膚碎屑,但是我們看過沒有,所以認定是員工幻覺,將他開除后陸續(xù)出現(xiàn)類似事件。我覺得不正常,但也沒想太多,之后就是顧客。顧客在酒席上突然發(fā)瘋,還說我們酒店臟,指著天花板鬧事,我們查看監(jiān)控什么也沒有。安撫顧客后又去請道士,平靜了一段時間,又開始了?!?/br> 楊元一:“員工和顧客都產(chǎn)生了一樣的幻覺?” 酒店經(jīng)理:“對,而且他們很慌張、暴戾,容易發(fā)脾氣。這段時間,酒店員工因為鬧事開除了不少。我查了水源,也沒查出問題,又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水里下了迷幻藥,所以喝了酒店的水,當天晚上留下來——” 楊元一打斷他的話:“你之前沒有喝過酒店的水?” 酒店經(jīng)理搖頭:“這也是我等下要說的,我來應(yīng)聘的時候,上一屆經(jīng)理叮囑我千萬不要飲用酒店里的水,尤其是當水塔重新使用時。因為我冬天習慣帶保溫杯泡枸杞,所以沒怎么用過酒店里的水。那天晚上,我留了下來,到半夜的時候聽到響聲?!?/br> 那時候,他在酒店四樓的員工休息室里打瞌睡。忽然耳邊聽到響聲,猛地驚醒。那聲音有些怪異,聽到的時候不自覺聯(lián)想到幽深黑暗的海底,深不見底的海底有不知名的怪物發(fā)出的響動聲。 經(jīng)理循著聲音到了酒樓樓頂,來到水塔旁,他聽到了來自于水塔內(nèi)部的聲音。 “這種事情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一樣,但的確是真的。酒店的隔音本來就很好,別說是在四樓,就是在隔壁喊出多大的聲音都不一定聽得見。可是我在四樓,卻聽到樓頂水塔里的聲音,真是可怕?!?/br> 經(jīng)理當時跟魔怔了一樣,爬到水塔上,輕松的打開原本鎖得死緊的蓋子。上半身探進水塔里,里面的水很幽深,根本看不見底部。 “水很臟,呈黑綠色,味道也很臭,跟死魚腐爛的味道一樣。我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感覺,很迷戀那種味道。我甚至想要趕緊進入水塔里,因為里面有很重要的東西在呼喚我。有一張臉從水底浮了上來,五官腫脹,被泡得模糊看不清。我半只腳都碰到水面了,忽然對面天臺發(fā)出巨響。我猛然驚醒,低頭一看嚇出一身冷汗。” 酒店經(jīng)理說在那之后趕緊離開水塔,并在第二天請人過來檢查水塔,但是水塔干干凈凈,水不是黑綠色更沒有女尸。 “我試圖調(diào)查,可惜沒有結(jié)果。但是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喝酒店里的水,也打算開春就辭職。我前幾天剛?cè)グ菰L上一屆經(jīng)理,從他口中得知原來酒店七年前曾發(fā)生過一起兇殺事件。尸體被拋進水塔里將近一個月,兇手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我猜,就是那個冤死的鬼魂作祟?!?/br> 楊元一幾人對視一眼,心里有了點盤算。羅宏盛客客氣氣的請走酒店經(jīng)理,回來便說道:“賴叔,不如我現(xiàn)在回去調(diào)出當年的檔案?” 賴組長搖頭:“恐怕調(diào)出來也沒多大用處。你們想想,七年前的案件過去太久,酒店又是要做生意的,肯定把這案件壓了下來。到現(xiàn)在還能記得當年案件的人不多,失去流傳性,沒幾個人知道,無法形成一個都市傳說?!?/br> 章曉白:“可是天花板上看不見的人形水漬,喝了水出現(xiàn)幻覺的人,難道都是藥物所致?” 楊元一沉吟道:“關(guān)于酒店的都市傳說似乎很多。” 章曉白:“什么意思?” 楊元一:“我記得推理社的檔案里有過這么個關(guān)于酒店的都市傳說,曾經(jīng)流傳于六七十年代……當時國內(nèi)酒店不多,所以國外更為流傳——好像是被命名為‘水塔尸體’?” 他不由自主看向身旁的魏延卿,后者先是肯定并夸獎了楊元一,然后擺手說道:“說好的只處理‘畸形’,其余不管?!?/br> 楊元一表示站在魏延卿這邊:“不過我可以提供資料?!?/br> 賴組長表示感謝,提供資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魏延卿跟楊元一悄悄咬耳朵:“我們可以賣資料,不能無償提供?!?/br> 楊元一眼里帶笑:“先打開市場,推理社里面那么多資料,放著也是浪費,不如先跟他們合作等打開市場后再賣出去。” 魏延卿:“還是元元聰明?!?/br> 勤儉持家,為夫賺錢。 楊元一露出一個假笑,下一秒恢復(fù)面無表情:“不然養(yǎng)不起敗家的另一半。” 魏延卿一邊推著他一邊替他按摩肩膀,兩人親昵不已。章曉白回頭朝兩人看了眼,頓覺牙酸。羅宏盛好奇:“章曉白,你冷?” 章曉白搖頭:“沒有?!?/br> 羅宏盛:“那你抖什么?” 章曉白:“我是被麻到。” “神神叨叨?!绷_宏盛弄不懂她,恰好賴組長喊他過去,于是便走了過去。 楊元一和魏延卿兩人接下來無事便出去外面用晚餐,吃完后又手牽手散步消食,等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鐘。他們沒有去找賴組長三人,而是徑直回房。 卻在房間門口見到等待許久的章曉白,她一見兩人便趕緊說道:“剛才酒店發(fā)生斗毆事件,暫時沒有傷亡。但是應(yīng)該跟酒店里的飲用水有關(guān),我們打算今晚去守著水塔,引誘出那只‘水塔女尸’?!?/br> 楊元一:“嗯,我們知道了?!?/br> 章曉白有些不自在,說道:“賴組長讓我來告訴你們一聲,沒事的話,我先走了?!?/br> 楊元一喊住她:“要是有事,就打電話。”他順道說出自己的手機號碼,章曉白很快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