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綃往房間走時路過大廳，游戲桌上還散落著沒來得及收起的撲克牌、零食袋子與果汁，顯然是上次離開時落下的。

    “這里電力供應(yīng)不足，機械管家沒法工作，不過不會影響你們的日常起居?！鄙砗蠛鋈挥腥苏f道。

    程綃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司機師傅。

    司機是個中年人，要比正值盛年的執(zhí)教略矮些。他盯著牌桌，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孩子還年輕，不該這么早死?！?/br>
    他嘆口氣，無不惋惜。說完后從程綃身旁走過。

    就在不久前那群適齡的少年少女還聚在一起講鬼故事，玩筆仙，打牌抽煙喝酒，仗著年輕肆意得不怕任何事，有幾個還躍躍欲試賭咒說一定會見山怪去試膽。他們的笑聲和打鬧聲總是很大，程綃在一樓經(jīng)常被吵得睡不著。

    現(xiàn)在他們竟是無一人生還。

    分配睡的地方，旅店只有單間，商議之下，紀(jì)宣和陸時見在最左和最右，中間按著越夕，鄭瑩，狄妍，程綃這樣的順序安排。

    狄妍對于自己房間的位置很滿意，在正中間，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只要再等一夜他們就能徹底擺脫掉這場噩夢。

    晚上他們聚在一起吃飯，因為電力不足的關(guān)系，是由著司機師傅來掌勺。連著吃了半個月的營養(yǎng)膏，即便是最普通的家常菜都顯得極為難得。司機師傅還取了啤酒和果汁來。

    程綃卻沒什么心情，她稍微吃了一些就離席到院子里坐著。四周的燈暗著，越發(fā)襯得月華如練。

    程綃頭一次覺得夜空這么美，可能和她劫后余生的心境有關(guān)。

    簾子動了動，有人開門走出來，徑直坐在她身邊。

    “要不要喝？”狄妍給她換了一罐果汁，別扭地遞給她。

    程綃略驚訝，她沒想到會是狄妍：“你怎么來了？”

    “……沒什么?！?/br>
    狄妍打開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一半，打了個酒嗝，一臉的滿足：“賊tm爽，不進去這一趟我都沒發(fā)現(xiàn)活著這么爽。”

    狄妍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行為舉止，已經(jīng)和先前那個嬌嗲嗲極難相處的小姑娘相去甚遠。

    “你回去有什么打算嗎？”她問程綃。

    “暫時沒有?！?/br>
    兩個人都沒話了。

    狄妍輕扣著啤酒罐，心不在焉的，隔了半晌她才問起真正想問的：“張曉天他……怎么死的？”

    程綃一愣，看了狄妍一眼：“……你們沒看到嗎？”

    狄妍搖頭：“我們?nèi)サ臅r候就只看到你的背包?！?/br>
    這樣啊。

    程綃沉默了片刻，最后還是沒有回答。

    狄妍呵呵笑起來：“不好說是不是？能怎么死的，肯定死的特別慘唄。”

    程綃不說話，算是默認(rèn)。

    “其實我和他……唉，”

    狄妍欲言又止，程綃還是頭一次見她這樣。

    “……要是當(dāng)初沒和他吵架就好了?！钡义?，“要不然我也不用受這趟罪?！?/br>
    庭院里起了風(fēng)。

    “這賤人，不僅想推你還想帶著物資一個人逃。真的不是人?！钡义R罵咧咧的，一面說著一面起身，許是喝過酒的緣故，她有些站不完，搖搖晃晃往旅館去，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的眼里似乎隱有淚光，不過一眨眼就看不見了，消失得一干二凈。

    她回了屋里。

    程綃注視著狄妍的背影良久，最終收回目光，打開那瓶果汁喝了起來。

    天稍晚時程綃回去睡覺，走到大廳時晃見鄭瑩和司機師傅的身影，她遲疑一下，沒有跟過去。

    到半夜，她隔壁傳來一聲動靜。程綃睡眠淺，很快就清醒。但是那聲音再沒傳來。

    程綃等了好一會兒。她放心不下，還是決定去看看。

    然而剛一出去，她隔壁的門就被打開。

    是陸時見。

    “你還沒睡？”

    他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衣服，一絲褶皺都無，顯而易見還沒有睡下。

    陸時見抬眼看了下旁邊，說道：“去我的房間睡吧?！?/br>
    程綃會錯了意，手足無措：“誒？不，不用了吧……”

    “……只是換一下?！?/br>
    “……這樣啊?！?/br>
    陸時見笑了笑，卻難得沒有再打趣她。

    程綃也沒多問，她知道陸時見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蛟S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她對陸時見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信任。

    程綃最后看了眼狄妍那間寢室，還是抱著自己的被子去了陸時見的房間，臨了關(guān)門時，他叫住她：“綃綃?！?/br>
    陸時見一般都是半嘲諷半戲謔地喊她“小公主”，極少這么正經(jīng)地稱呼她。

    程綃站住。

    “無論聽到什么都別再出來。”

    程綃一怔。

    “明天見。”陸時見道。

    程綃卻睡不著了。她胡亂猜測著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一頭霧水。事實上自從被部長夫人硬塞上星艦來到hd星系之后，她就一直處于這種狀態(tài)。

    什么都不知道，如同在霧里行走。

    天快亮?xí)r程綃才又睡去，再次醒來，其他人已經(jīng)先走了。

    “他們都……走了？”

    司機點頭：“總部一大早就來了人?！?/br>
    “那我怎么辦？”

    “總部來了電話，說有人會親自來接您?！彼緳C師傅的語氣都不自覺多了些恭敬，“現(xiàn)在他們正在外面等著?！?/br>
    程綃略有些害怕。這些日子發(fā)生的意外太多了，導(dǎo)致她直覺性被害妄想。她打量四周，心想著萬一發(fā)生什么意外……

    “綃綃！”有人這樣喊她，那聲音萬分熟悉。

    程綃回頭，一臉的驚訝，她完全沒想到部長夫人竟然會到這里來。

    部長夫人是個一天準(zhǔn)時準(zhǔn)點敷三次面膜一周去兩次美容院，生怕有一根頭發(fā)絲分叉的精致女人，可眼下她雙眼浮腫，面容頹唐，盡管用圍巾遮著，還是能看出她的憔悴不堪。

    部長夫人看著又黑又瘦活像從難民營回來的程綃，眼淚唰的一下流出來，忙是把她抱在懷里，一口一句“mama對不起你”。

    程綃不大習(xí)慣和她這么親近，她僵著身子，一面努力讓自己適應(yīng)，一面還要安撫部長夫人：“這也不是你的錯?！?/br>
    盡管不想承認(rèn)，程綃不得不說，能再見到部長夫人，其實她……真的挺開心。

    部長夫人讓她上車，程綃想起什么，借口說道：“我有東西沒拿?！?/br>
    部長夫人沒來得回答，程綃就先跑進旅館。她徑直拐到住宿區(qū)，在確認(rèn)身后沒人后，才小心翼翼打開了狄妍房間的門。

    里面光潔如新，并沒有她預(yù)想中的畫面。

    折磨她一晚上的夢魘終于散去，程綃松了一口氣，走時她看到門口掉著一串粉藍珠子，有點眼熟，像是狄妍的東西。

    可能是走得時候不小心落下的吧。

    程綃沒多在意。她攥在手里，又打量一遍房間，才合上門離去。

    第29章

    坐上車后程綃才發(fā)現(xiàn)部長不在，按照部長寵愛這個二女兒的程度，這種時候不來很是奇怪。

    部長夫人揩去眼淚：“他現(xiàn)在和你紀(jì)叔叔在一起?！?/br>
    所謂的紀(jì)叔叔即紀(jì)宣的父親紀(jì)天，是原作中雖未露過面卻存在感極強的聯(lián)邦總統(tǒng)。

    程綃想起陸時見的話，盡管不信，斟酌片刻，她還是問：“這次的事……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

    聽她提起這個，部長夫人幾不可聞地一凜，隨即移開了目光，似乎有意在躲避什么。

    “這件事……你別再問了?！辈块L夫人的話間有懇求的意味，“忘了吧?！?/br>
    “可是……”

    部長夫人打斷她：“就當(dāng)是做了一場夢，綃綃，這件事永遠別再提起，好嗎？”

    *

    “上將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項計劃早就停止實施了。”臨時的辦公廳搭建在hd總部大樓的頂層，四周擺滿了一切反偵察和竊聽的金屬儀器，等到手下的人離開，只剩他們兩個，部長才開始發(fā)難，語氣中是極力壓抑的憤怒。

    早在幾天前得到消息后他與部長夫人就來到了hd星系，他一面憂心著生死未卜的女兒，一面還要處心積慮應(yīng)對外界的事務(wù)，以防這次重大的事故外泄，直至今天一直空懸著的心才落下一半。

    “鎮(zhèn)靜一些。”在部長對面的，是個歲數(shù)和他相差無幾，體貌卻更年輕一些的中年男子。他身上有著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所養(yǎng)出的貴族氣質(zhì)，但又與尋常的貴族子弟有些許不同，他腰背挺拔，穿著漿洗硬挺的軍裝，年近中年卻仍然保有年輕人的精神和英氣，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強烈的侵犯感。

    是的，侵犯感。正是這種感覺讓他與部長完完全全成了兩個氣質(zhì)對立的人。

    部長臉色變了幾變，最后道：“回答我?！?/br>
    “你所看到的就是真相，我沒什么好回答的?！迸c部長相反，紀(jì)天的態(tài)度不緊不慢。

    部長深吸一口氣：“這項方案已經(jīng)被國會投票明令禁止。如果現(xiàn)在消息傳出去，安全局的人不會放過你。你以為現(xiàn)在還是十年前？最新的調(diào)查，你的民意指數(shù)已經(jīng)跌了七個百分點！只要有一點風(fēng)聲，不僅是你，之后的幾家也要跟著倒臺?！?/br>
    部長列舉的都是事實，紀(jì)天卻不以為意，他按了旁邊的視訊，有機械管家送進兩杯熱茶。

    “不要那么著急，坐下來喝杯茶冷靜一下?！?/br>
    部長這下真的被他的態(tài)度所激怒：“紀(jì)天——”

    “噓?！奔o(jì)天不慌不忙，“你先冷靜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