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掌聲轟動。唯一諷刺的是被控訴的罪人并不在場。

    一直等到當天最晚的期限，程露看著語音器上的時間，說道：“最后一秒。紀先生還沒有到。制裁成立，我們最晚會在后天發(fā)動進攻?！?/br>
    程綃這些天一直像是活在夢中，總有種深切的不真實感。她原以為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卻沒想到竟然路轉回峰。

    程露走的時候程綃去送她。她也沒什么話好叮囑自己這個meimei，只是笑道：“你最好別高興得太早?！?/br>
    程綃不明所以。

    “如果有一天他做了同樣的事?！背搪犊粗?，“我也會毫不猶豫站在你的對立面?！?/br>
    程露指的是陸時見。

    程綃回望她：“希望不會有那么一天?！?/br>
    星際安全局的名頭不夠響，但安全聽證會卻在星際間引起轟動。之前r故意透露的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本來就制造了大規(guī)模的恐慌，聽證會算是坐實了一部分，另一部分無論真假也變得可信起來。尤其隨著紀天人體實驗的細節(jié)被披露得越來越多，不少民眾組織起來自發(fā)□□，請求政府出兵。一些兩頭搖擺的小國一直作壁上觀，現在見有利可圖，也蠢蠢欲動。這些兵力盡管算不上是對r的增援，但多少牽制住藍星的行動。

    墻倒眾人推，這是全人類的狂歡，磨刀霍霍要把罪魁禍首推向刑臺。

    在這樣的聲勢浩大中程綃反而悲觀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有種對宿命的不可抗感，就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推著她，推著他們所有人走向終點。

    r的戰(zhàn)況接連大捷，童誠他們所在h1精英軍團也與紀天撕破臉面正式反水。一時間眾叛親離。紀天的機械兵團雖然強大，卻抵不過越來越多的進攻。他前些天在藍星發(fā)動的政變也成功反噬，多年來被積壓在十區(qū)之后的貧民不要命地向素來被稱為上等人天堂的一區(qū)涌進，藍星大亂，最后反倒把貧民出身的連澤童誠推舉上位。

    延續(xù)這么久的軍政隔離終于被打破。政局煥然一新。這是最開始誰也不曾想見過的。

    程綃在決戰(zhàn)前夜接到陸時見的視訊。

    他們很久沒見面了，程綃有些感慨，想著他走時說過的話，道：“這次真的是最后一戰(zhàn)了吧？”

    陸時見輕輕點了下頭。

    程綃不知怎么有點想哭。她哽咽下，道：“雙雙如果知道，一定很開心?！?/br>
    “還有一天就能回去了?！标憰r見看著她，“要等我?！?/br>
    “好，我等你?！彼饝?。

    第99章

    大戰(zhàn)在即，整夜燈火通明。

    紀天看著接連送上的快報，沉默不語。

    鄭瑩忍不住了，也不知是第幾次勸他：“上將大人，目前的局勢對我方很不利，不如先往其他星系撤離，等到輿論熱度退去，或許還有反攻的機會?！?/br>
    “或許？”紀天笑了，略帶諷刺，“我花費多少年才打造了這樣一支軍隊，他們只用那些不入流的證據就想毀掉，怎么可能?！?/br>
    鄭瑩慚愧：“都是我做事太不謹慎才會給人留下把柄?！彼m然這么說，卻還沒想通那些視頻到底是怎么流傳出來的。

    紀天未置可否，只道：“就算不是這些還會有別的，你自責也沒用。nda那邊得了消息嗎？”

    nda一向是藍星的盟軍，如今的困境也只可能靠著他們化解。

    鄭瑩咬咬牙，低聲道：“nda最近三個月也在洗牌，您輔佐上任的幾位大人……接連下了臺?，F在……現在是……”

    紀天語氣冰冷：“現在是誰當任？”

    鄭瑩停頓了下，才道：“我們也是最近查到的，近來新上任的官員……全部都是那位希爾公爵在背后資助?！?/br>
    希爾公爵。

    這個名字簡直不能再熟悉。曾幾何時他與藍星一度交好，直至r突然崛起，他們順著查下去，才發(fā)現早在兩年前不知道通過什么方式他就與身在艾拉的陸時見取得聯系，并且出巨資支持他在暗地里成立雇傭軍團。r有如今的地位，他功不可沒。

    至于他為什么會找到陸時見，又為什么要花費那樣大的代價資助他，至今仍然是個謎。

    現在nda星系由他控制，相當于把他們的后路也斷了。

    紀天站起身來，面上沒有絲毫的躊躇，決斷道：“出兵，再戰(zhàn)?！?/br>
    “可是……”

    紀天用銳利的目光瞥她一眼：“你以為撤退就有活路嗎？”

    鄭瑩不敢回答。

    紀天也不說話了。在他看來他沒有任何的過錯可言，錯就錯在他的想法太超前，而隨波逐流的民眾又太愚蠢。

    他們照常出兵。

    r的軍隊已經進駐一區(qū)。之前貧民大量涌入，現下又被迫淪陷為戰(zhàn)場。紀天站在頂樓望去，昔日的高度現代化建筑在炮火的侵蝕下全部成為斷壁殘垣，像是一夜之間文明倒退了幾千年。一區(qū)的民眾早在連澤的安排下陸續(xù)撤離，短短幾天的時日，所有的一切面目全非。

    民眾背叛了他，軍隊背叛了他，政府背叛了他，唯有的兩個兒子也一早站在了他的對立面。現在兵臨城下，而他一無所有。

    隔著很遠，依稀能聽到機甲作戰(zhàn)的轟炸聲。勝負不知道，不過也沒了要知道的意義。從一區(qū)淪陷的那一刻開始，盡管紀天不愿意承認，卻很清楚他已經不可能贏了。

    “上將大人……”

    “閉嘴。”紀天以為鄭瑩還想勸服他撤退。

    “……是夫人?！编崿摰?，“夫人來找您了。”

    紀天蹙起眉頭，顯然也沒料到：“不是已經安排她離開藍星了嗎？”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编崿摶卮鸬煤鼙Ｊ?。

    然而她話音剛落，機械門被開啟，紀夫人少見的衣衫凌亂，再沒了往日的優(yōu)雅從容，顯然是匆忙著趕過來。

    她看向紀天，很冷靜：“他們已經要突破警戒線了，你還不走？”

    鄭瑩見紀夫人來，體貼地為他們兩個騰出空間，打發(fā)其他人一起到門口待命。

    這些天各種各樣的消息，好的壞的，紀天早被磨煉得油鹽不進，就連一區(qū)被攻破他也面色不改，現在卻多少有點氣急敗壞：“你怎么會在這里？”

    紀夫人冷漠地看著他，語氣里卻隱隱帶了份凄涼：“不在這里，我還能去哪里？”

    “你應該已經離開藍星了?！?/br>
    “沒錯，是離開了?！奔o夫人不咸不淡的，“只不過又回來了?！?/br>
    她這副樣子簡直令紀天氣惱。

    紀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壓制下怒火。他看了眼窗外，一面打開語音器，一面對紀夫人道：“我會安排人把你送走?！?/br>
    但他還沒來得及叫鄭瑩進來，紀夫人就先按住他的手。

    紀夫人望著他，眸中無悲無喜，只剩認命一樣的平靜：“事到如此，你也知道結局了吧？”

    紀宣皺著眉，想要揮開她的手。

    “和我一起走吧?！奔o夫人道，“放棄這些，至少你還有一條活路?！?/br>
    “活路？”紀天笑起來，輕蔑地看向她，“你以為我在意這個？”

    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承認自己失敗要比死還難。

    不等紀夫人說下去，紀天正要讓鄭瑩來把紀夫人帶走，鄭瑩卻先自己進來了。

    她面色是少見的慌張：“上將大人，他們……”

    她話還沒說完，轟的一聲墻壁坍塌。鄭瑩因為站得太近受了波及，重重摔在一邊不省人事。

    紀宣則下意識護住了紀夫人。

    紀夫人被這意料之外的狀況嚇住了。她本就不是這種場合該出現的人，現在鼓足勇氣回來，也只是為了帶走紀天。

    紀天將她推到身后，這才發(fā)現地上倒著的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機械兵。機械兵手臂部分已經斷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最后一個阻擋在門外的障礙也被清除，隨著機械兵轟然倒下，露出侵犯者的面目。

    陸時見。

    他笑意盈盈地望向他，眉梢眼角皆是意氣風發(fā)的倨傲。

    “上將大人，”他道，“好久不見?！?/br>
    *

    這一戰(zhàn)一敗涂地。

    紀天看著眼前的少年，恍惚間有種時光倒回到從前的錯覺。

    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么快。

    紀天早就做好了準備，臨到了，不見一絲的慌亂，只從容地說道：“這件事與我夫人無關，可以放她離開吧？”

    “當然?！标憰r見不甚在意。

    紀夫人遲疑著還不肯走，紀天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你和我從來沒有多深的感情，犯不著在這種時候惺惺作態(tài)。”

    他的聲音很冷，一如往常的絕情。

    紀夫人再好的教養(yǎng)也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眶，顫抖著望向他。

    紀天推了她一把，她被陸時見的手下帶出去。

    一時只剩下他們兩個。

    窗外的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后停下來，整個世界歸于最初的安寧。

    紀天不用看也知道，他手下的機械兵團全軍覆沒。

    “你贏了?！奔o天笑道，“怎么，要親自送我上路嗎？”

    陸時見取出一把槍扔到桌子上，也笑著：“我知道你身上有保護場，自己動手吧?！?/br>
    紀天臉上的笑漸隱下去。他盯著那把粒子槍，最后還是拿了起來。

    上一次他們見面也是在這里，當時他還是占上風的一方，即便讓陸時見逃掉了，也想著總有一日——

    總有一日。

    “為了這一天我籌備了二十年?！奔o天道，“論實力論戰(zhàn)略，你全都不如我。我輸就輸在下一個世代選擇的是你，而不是我。”

    如果擁有精神力的是他，如果——

    紀天諷刺地笑了。

    陸時見未置可否，并不因為他的話有所動容。

    紀天摩挲著槍身：“當初要不是……你也許就沒這么恨我?！?/br>
    陸時見抬了抬眉毛，漫不經心：“你以為我是在為了過去的事記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