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荷精神一震，又聽見戶部尚書上來老老實實的答了，說是已經(jīng)在籌備了，等再清點一遍就能上路了。

    玖荷總算是松了口氣，可是看見下頭的官員，小一半都精神不振，不知道是連著兩天天不亮就起來，還是因為現(xiàn)在說的不是他們期盼的事情。

    廖紀安又道：“西戎朝臣不日將抵京城，臣請陛下派一德高望重的大臣主持談判事宜?！?/br>
    大殿里安靜了下來，玖荷看見皇帝跟廖紀安交換了幾個視線，平平淡淡道：“此事便交由首輔負責?！?/br>
    一點都沒猶豫，也沒有找人商量的意思。

    玖荷看見下頭左右看來看去又互相搖頭的大臣。已經(jīng)派了首輔，還能再找出來一個比他更德高望重的人嗎？

    而且這件事情一旦牽制住他的精力，至少能保證他沒工夫跟華一然串聯(lián)了。不過作為首輔，他也沒必要跟次輔串聯(lián)，況且皇帝現(xiàn)在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了對他的足夠信任。

    玖荷視線便落在了廖紀安身上?？墒悄闹浪杏X如此的敏銳，玖荷覺得不過是剛落上去，他似乎就發(fā)現(xiàn)了，還沖她微微點頭一笑，玖荷急忙又偏了頭。

    劉旁生出來謝恩，又道：“臣舉薦禮部右侍郎負責接待事宜?！?/br>
    禮部右侍郎不可置信的看著劉旁生，皇帝笑了笑，道：“準奏?！边@種事情不會有什么風險，做好了又是功勞，有了功勞便能升官，禮部尚書……才被打了板子，怎么也得在家里躺上十天半個月的才能出來。

    到時候……這事兒已經(jīng)叫禮部右侍郎安排得差不多了。

    再說皇帝都已經(jīng)明明白白的表現(xiàn)出來不喜歡禮部尚書了，這明擺著就是要換人啊。

    “不可丟了我大周朝的威風！”皇帝很是難得沖右侍郎淡淡一笑，道：“做好了朕有嘉獎！”

    右侍郎急忙出來謝恩。

    玖荷看見華一然皺了皺眉頭。

    忽然又有一個年過五十、武將打扮的人出列?；实勖碱^一皺，臉色就陰沉了下來，道：“姜將軍，你有何要事？”

    這是虎賁衛(wèi)的大將軍，跟哥哥一人一半管著禁軍。玖荷下意思就往自己哥哥那兒看去，只見他微微皺了眉頭，一臉警惕的看著他。

    姜將軍拿出了奏折，道：“臣要參羽林衛(wèi)大將軍卓長東！他干涉虎賁衛(wèi)內(nèi)務，還越權遣散了我虎賁衛(wèi)官員！”說著他又拿出一張字條，“這便是證據(jù)！”

    大殿里又是一片安靜，可是跟方才那安靜不一樣，現(xiàn)在是大家都屏息的安靜。

    “呈上來！”

    王顯親自去拿了東西，路過的時候還專門把紙條給玖荷看了一眼。

    上頭的名字……齊仲潤？這不是齊家的二老爺？

    “齊仲潤？”皇帝皺著眉頭，“這又是誰？”

    皇帝看著姜將軍，臉色越發(fā)的陰沉了，他現(xiàn)在出來……只能證明原本用來保護皇帝安全的虎賁衛(wèi)，已經(jīng)不可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12月的晴天投喂的地雷，么么噠~

    第71章

    玖荷去皇帝耳邊低語了兩句, 把齊家的來歷說了

    第一天進來她還是稍稍有些不習慣的，可是到了第二天……她站的這個位置其實是最安全的。

    皇帝的寶座在高臺上之, 下到大殿還有九層的臺階, 再說窺視圣顏——尤其在正式場合, 是個重罪。

    所以別說沒人敢看了, 就是有人看了，那也要先想想怎么解釋他是為了什么抬頭，抬頭又看見了什么。

    皇帝冷笑了一聲, 看著姜將軍就不說話了。

    姜將軍似乎有點緊張, 也有可能是在想下頭的話要怎么說。

    玖荷想起上回廖將軍來王府吃飯的那天晚上，哥哥曾經(jīng)說過這件事情，說這位姜將軍怕是被太后的人拉攏了過去。

    所以現(xiàn)在他出手……難道是出于太后的授意？可是昨天太后想叫自己侄兒接了虎賁衛(wèi)？不對！若是叫他們這樣告下去, 哥哥革職, 那他接手的可就是羽林衛(wèi)了！

    太后不甘心下去, 皇帝想起還沒起來, 至于大臣……原本就身處高位的還想再加一把勁兒, 還有上升余地的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分一杯羹, 這是場拉鋸戰(zhàn), 就看誰能站到最后了。

    玖荷看了看廖將軍，他手上拿著太后侄兒的把柄，正氣定神閑的站在那里，四平八穩(wěn)的。

    哥哥……玖荷看過去便見卓長東沖她使了個眼色，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明白他想說什么了，立即在王顯耳邊低語道：“去找齊仲潤, 既然是以他為由來參世子，他現(xiàn)在不能進宮……你去門口找找，把他領來！”

    王顯出去，姜將軍似乎又有勇氣了，頂著頭上灼人的視線，努力放緩了聲音，讓它聽起來更加的沉穩(wěn)，“虎賁、羽林雖同屬禁軍，卻是兩個不同的隊伍，以西北到東南軸線為界，各管著皇宮的兩個門。原本是涇渭分明，可是自打卓將軍領了羽林衛(wèi)大將軍一職之后，虎賁已經(jīng)被壓的不成樣子了！”

    姜將軍說著說著就變成了痛心疾首，“前些日子午門獻俘，便是卓將軍領著羽林軍去的，我們虎賁雖一心為了陛下，卻報國無門——”

    大殿上響起很不莊重的輕笑，除了皇帝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笑出聲來。

    “朕怎么記得午門原本就是羽林衛(wèi)負責的?！?/br>
    姜將軍噎住了，話雖如此，可是這等事盛事難道不該一同參與？他正要說話，皇帝又道：“天氣炎熱，卓將軍為了午門獻俘，生生累到中暑，在家休養(yǎng)好幾天，姜將軍……年事已高，朕以為卓將軍此舉是體貼。姜將軍莫要誤會了?！?/br>
    姜將軍完全沒想到皇帝是這番說辭，不由得愣在了那里，按理來說，按照小皇帝的性子……他該破口大罵才是，可是這么冷嘲熱諷的，姜將軍原本準備好的話說不出來了。

    驚訝的不止姜將軍一個，玖荷也是一樣。

    昨天皇帝還被氣到紅眼，今天就能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說話了，滿口的不在乎……雖然這樣更好，可是中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玖荷又去看王爺還有世子，兩人的表情……似乎也是不知情。

    姜將軍硬著頭皮將下頭的話改了改，繼續(xù)拿出來說了，“臣以為卓將軍居心叵測，妄圖一人掌控虎賁羽林兩衛(wèi)，陛下不可不防！”

    皇帝的嘴角翹了起來，“卓將軍是朕——”

    就在玖荷以為他要說出來哥哥兩個字，甚至下頭已經(jīng)明顯有御史抬了腳步出來，準備死諫了，皇帝很是輕蔑的笑了笑。

    “卓將軍是朕最為信賴的人，朕覺得姜將軍這番話，有挑撥離間之嫌啊?！?/br>
    跟昨天完全不一樣的走向，昨天不過是一個郡主之位，皇帝就氣得廷杖大臣，甚至看也不看那個撞死在大殿上的御史，可是今天……這說的是羽林衛(wèi)啊。

    “陛下！”姜將軍見形式不妙，立即跪了下來，一頭撞地，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圣祖有云，兩衛(wèi)相互扶助，相互轄制，才能保證皇城安全，才能越發(fā)的效忠皇帝，陛下圣明！”

    “臣請陛下奪去他羽林衛(wèi)大將軍之位！”

    姜將軍環(huán)顧一周，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咬著牙發(fā)了狠，“卓長東！你插手虎賁內(nèi)務意欲何為！你架空我這個虎賁大將軍究竟是想做什么！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你一言不發(fā)莫不是心虛！”

    “你們虎賁衛(wèi)都是些酒囊飯袋，我要那些人做什么？除了能吃會喝他們還能做什么？”卓長東到現(xiàn)在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因為王顯已經(jīng)回來了，在玖荷耳邊低語道：“人已經(jīng)在大殿門口了?！本梁杀銢_卓長東點了點頭。

    “羽林衛(wèi)何在！”卓長東忽然一聲吼，大殿兩次出來兩個拿著大杖的人，沖皇帝行禮，又對卓長東行禮。

    這兩人原本沒什么存在感，從先帝后頭那幾年，再到現(xiàn)在的圣平十二年，前后加起來十五六年了，這兩個執(zhí)掌廷杖的人一直都默默的站在大殿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當然大杖還是原來的大杖，但是人不知道已經(jīng)換了幾輪了。

    只是從昨天開始，皇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杖責了一十七位大臣，這兩人的存在感便分外的突出了。

    “你要做什么！”姜將軍嚇得幾乎歸不住了，“陛下還沒下旨，你膽敢毆打朝臣不成！”

    卓長東輕蔑的一笑，從那兩名侍衛(wèi)手里拿過廷杖，道：“帶齊仲潤上殿！”

    外頭早有王顯安排的小太監(jiān)，帶著精神萎靡中又有一種病態(tài)興奮的齊家二老爺上來。

    齊仲潤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嘴角不住的抽動，今天上來這一趟……他八成是死定了，可是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還要拉個名聲顯赫的羽林衛(wèi)大將軍做墊背的！

    “陛下！”他一進來便哭倒在了地上，“羽林衛(wèi)大將軍卓長東仗勢欺人，強行將臣逐出虎賁衛(wèi)，臣冤枉啊！”

    玖荷默默的嘆了口氣，叫他上來的并不是姜將軍……

    “哼！”卓長東冷笑一聲，將手中大杖扔了一根過去，大杖很是精準的落在齊仲潤背上，又掉在了地上。

    齊仲潤差點跳了起來，只是轉(zhuǎn)頭看見是卓長東，新仇舊恨又一起上來，正要開口，卓長東道：“拿起大杖來，叫陛下看看你這虎賁衛(wèi)是怎么當?shù)?！?/br>
    玖荷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齊家二老爺他掛的就是個虛職，他什么都干不了！

    “陛下?！北可袝锨耙徊降溃骸盎蕵O殿演武，怕是略顯無禮啊?！?/br>
    皇帝掃了他一眼，“無禮？朕都不怕無禮了，難道你是怕在你面前無禮？”

    這話說的很是重了，兵部尚書急忙又退后一步，表示自己沒意見。

    皇帝明顯是同意了，齊仲潤咬著牙拿著棍子起來，只是跟卓長東挺拔的身姿不一樣，他駝著背，連大杖都舉不了很高。

    卓長東故意沖他瞇了瞇眼睛，又輕輕抬了抬下巴，齊仲潤一聲怒吼，舉著大杖沖著他就過來了，卓長東很是輕松的一撥，他便兩人帶大杖摔在了地上，卓長東手里長杖壓在他背上，他怎么掙扎都起不來了。

    卓長東很是輕蔑的沖姜將軍一笑，“這便是你手下的虎賁衛(wèi)，也就是你才好收這樣的人了。這樣的人如何保護陛下？連站都站不直！”

    皇帝很是滿意的看著這一切，玖荷松了口氣。

    卓長東又把兩根大杖一一遞了過去，回頭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姜將軍，“就是姜將軍你……”他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儀仗軍的整套披掛，你穿在身上怕是連走都走不動了?！?/br>
    “你！”姜將軍整張臉都紅了，左右看看竟然沒一個人幫他，“難不成你越權處置我虎賁衛(wèi)的人，竟是為了我好不成？”

    卓長東沒說話，可是他的神態(tài)動作無一不表明他就是這樣想的。

    皇帝揮了揮手道：“卓將軍怎么可能是為了你好——”

    又是故意的一頓，玖荷都看見姜將軍臉上露了笑意了，皇帝第二句話才出來，“他是為了朕好?！?/br>
    “你們這樣的也好說自己是皇帝親衛(wèi)，朕平日里也有武藝騎射課程，你們這樣的身手別說保護朕了，就是跑起來怕是都沒朕快！”

    皇帝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也對，只要你們跑的比朕慢，也算是保護朕了?！?/br>
    皇極殿里響起不知道是誰的笑聲，姜將軍臉上一片死灰。

    兵部尚書忽然出列，沖皇帝行禮后道：“姜將軍年事已高，想必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br>
    姜將軍猛然回頭，看著他滿眼的仇視。

    兵部尚書就像沒看見一樣，道：“不過卓將軍插手虎賁衛(wèi)內(nèi)務，那齊仲潤再不濟也是朝廷命官，正五品的官職豈能由他說撤就撤了？”

    玖荷站在皇帝身后，略略皺起的眉頭一直就沒松下來過，不過到了現(xiàn)在，她忽然有點理解前頭王爺一直跟她說的京城三個圈子是什么意思了。

    皇親國功勛、功勛貴族還有科道官們涇渭分明，互相……怕都是看不起的。

    姜將軍是虎賁衛(wèi)的大將軍，禁軍兩衛(wèi)里頭都是功勛貴族或者皇親國戚之后，從他兩次求助還有最后那個眼神就能看出來他跟兵部尚書商量好了……可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幫他說話，那些人八成是想將兩個人一起擼下去，才放任姜將軍出了這樣一個大丑。

    這樣虎賁還有羽林的兩個將軍都是被科道官罷免的，新上來的不管是誰，都會對他們心存忌憚。

    而且……皇帝絕對沒有可能短期之內(nèi)再換第二個人了，這樣新上任的禁軍兩衛(wèi)將軍，連帶手下的人，都會對他們心生畏懼……

    科道官的威信就是這么建立起來的：你們這些功勛貴族皇親國戚看不起我們這些人不打緊，我們能罷免你們的官職。

    “那你說該怎么辦？”皇帝瞇著眼睛問了一句，哪知道兵部尚書沒回答，反而客客氣氣道：“需得要問刑部尚書。”

    皇帝有點失望，又叫了刑部尚書，刑部尚書出來之后很是猶豫了一會兒，這才道：“此事并無先例……微臣得回去找找舊例，還得看看大周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