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她忽地抬頭,惡狠狠地看著容景謙:“我兩個都不選!你自個兒喝去吧!” 不等容景謙說話,她猛地轉身就跑,心里迅速地打著算盤——她何必拘泥于容景謙給的選擇,她完全可以跑??!先跑了再說,自己總有一線生機,還可以去找華君遠或者姜聽淵幫個忙……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這算盤還沒打完,身后那個自幼練童子功,武藝高強的福泉便要追上來,容常曦一時心急,沒注意前方已是階梯,腳下一空,整個人重重地摔落,沿著樓梯咕嚕咕嚕地滾了下去,最后額頭恰好狠狠地摔在了一顆凸起的石頭上。 一時間,鮮血四溢,容常曦瞪大了眼睛。 康顯公主死于安順三十年,年僅二十。 史書上一載,是摔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再強調(diào)一次 女主真的不太討喜 尤其前期……orz ☆、魂歸 安順二十年,白露。 不知不覺,天氣逐漸冷了起來,外邊或許還是帶著一絲暖意的,但在這偌大皇城內(nèi),穿著厚宮服的祿寬卻依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食莾?nèi)高墻碧瓦,將微弱的陽光擋的結結實實,在四處投下避無可避的陰影,一陣穿堂風迎面而來,祿寬又抖了抖,忍不住將手抄進了袖子里。 眼下他已經(jīng)十四歲了,同一批的孩子都認了干爹,認了師父,只他一人,孤零零的。眼瞧著別人都開始伺候主子了,雖都是粗使活兒,好歹也能在主子跟前混個眼熟,他卻被分去了浣衣局。 沒走兩步,卻見內(nèi)監(jiān)副統(tǒng)領、皇帝貼身掌事太監(jiān)于善來了。 兩人趕緊給于善請了安,于善看著兩人,忽然道:“你們二人,便是祿寬和福宏?” 兩人紛紛應了:“見過于公公?!?/br> 于善點了點頭:“行了,把東西收拾收拾,跟著我去允泰殿吧。以后便在那兒專門伺候七皇子,什么浣衣局一類的,不必去了。” 祿寬微微驚訝,而福宏卻是笑的眼睛都沒了,兩人連連謝過了,又十分知趣地要塞錢給于公公。然而于公公卻似笑非笑地擺擺手,說:“這些俸銀,兩位留著給自己用吧。允泰殿……可不比別處?!?/br> 祿寬看了看周圍,又往那少得可憐的俸銀里加了一點,把他幾乎全部的積蓄都放上去了,然后硬是塞去了于公公手里,哀求道:“于公公,我倆如今年紀尚小,什么也不曉得,只求您給一點金玉良言,也好讓我們將來不必犯了忌諱……” 他雖是很多事情都不曉得,甚至連那個允泰殿在哪里都不曉得,但他知道,這宮內(nèi)明明只有六位皇子,兩位公主,那什么七皇子,又是哪里來的?! 福宏十分不解地看了一眼祿寬,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祿寬一起,往有些為難的于公公手里塞了不少俸銀,于公公這一回倒是勉強收下了,而后依然似笑非笑地看著祿寬:“你倒是個機靈的,怎的混到如今這地步,也真是可憐。” 祿寬心里一顫:“只求于公公指點迷津!” 于善輕輕嘆了口氣:“你必然在奇怪,宮內(nèi)素來只有六位皇子,怎的忽然有了七皇子……實際上,他一直都在,只是,是在明光行宮里長大的。前段時間,七皇子的生母去了,皇上才給那位小主晉了位,成了靜貴人?!?/br> 福宏還聚精會神地聽著,祿寬心里卻咯噔一下——皇子都生了,卻還得帶著皇子在行宮住,且死了都只是個貴人,連嬪位都沒撈著,封的還是個簡簡單單的“靜”,仿佛在說她唯一的優(yōu)點也就是足夠嫻靜了……可見這對母子在皇上心里地位之低。 祿寬輕聲道:“于公公,這兒沒外人,求您告訴我們,七皇子可是犯過皇上的什么忌諱不成?” 于善臉色微變,又掃了一圈周圍,道:“大膽,你說的這是什么糊涂話?!” “于公公,求您!”祿寬直接跪了下來,福宏一愣,也趕緊跟著跪了下去。 于善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最終還是簡略地道:“先起來,跪我做什么,你們要害死咱家呀?!” 祿寬和福宏連忙站了起來,于善壓低了聲音道:“皇上干嘛要不喜歡七皇子?不喜歡七皇子的,是宮里那位小祖宗,康顯公主?!?/br> 久膺多福、壽考且寧曰康,受祿于天、德美宣昭曰顯……既希望她安康順遂一生無憂而長壽,又許她天命在身,一世顯貴繁榮,康顯這封號,已將皇上對這位“小祖宗”的寵愛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即便是祿寬和福宏這兩個人,都曉得康顯公主的名頭,康顯公主容常曦才七歲便有了這個封號,而她唯一的姐妹,比她大兩歲的大公主容常凝至今也只是個“大公主”而已,她的封號只怕要老老實實等出嫁那日才會有。而其他的皇子,最大的大皇子已有十四歲了,卻依然都尚未有封號。 宮內(nèi)待著久一些的宮人都曉得,皇上這是在故意拖,只為了給康顯公主獨一份的寵愛。 今上與先前的皇帝很有些不一樣,最寵愛的并不是皇子,而是公主,大約是因為后宮內(nèi)共有六位皇子……算上最新那位,有七個了,卻只有兩位公主。而康顯公主又是六年前薨了的孝淑純皇后的唯一一個孩子,皇上對皇后,那是極有情誼的,雖說不至于專寵,但皇后的地位在皇上心里是誰也比不上的?;噬蠈欏簧?,皇后去了之后,康顯公主沒掛在任何一位妃嬪下養(yǎng)著,另有昭陽宮,不與人同住。 據(jù)說這位康顯公主出生時,皇后受盡了折磨,故而對公主的態(tài)度并不算好,但越是這般,皇上便越是喜愛這位歷經(jīng)磨難而出生的,自己與皇后的結晶,可惜皇后生下公主后沒四年,公主和皇后都忽然身染疾病,皇后哭著說,只怕她們會相繼離世,到時候皇上一定會忘了她們母女。 皇帝傷心至極,竟許諾皇后,康顯公主會是自己最小的孩子——除非母女平安度過這場莫名的浩劫。 可惜康顯皇后的病情加重,暴斃而亡,康顯公主則福大命大,活了下來。 不管后宮眾妃嬪怎么明爭暗斗,朝堂上官員和外戚你來我往,皇上始終不為所動,皇后,依然只是個牌位,當年皇后薨了,謚號是孝淑肅端誠恪惠寬天贊圣純皇后,是皇上想了一夜,親自寫下的。 而后宮這些年,也確實不再有小皇子公主出現(xiàn),康顯公主更是因此十分開心自得。 現(xiàn)在好了,忽然出現(xiàn)一個只比自己小半年的弟弟…… 跋扈慣了的康顯公主,如何可能喜歡這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皇弟? “行了,該說的,能說的,咱家都說了,以后如何,就看兩位的造化了。七皇子約莫今天下午便會到,你二人先跟著咱家去允泰殿,將允泰殿拾綴一番吧?!庇诠娝嗣嫔魷瑩u了搖頭快步離開了,當真沒再給兩人問東問西的機會。 祿寬緊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fā),福宏則不可置信道:“康顯公主也太……” “你想死別連累我!”祿寬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轉身進了房間收拾東西去了,福宏愣了愣,說了句“沖我發(fā)火有什么用”,便也跟著走了進去。 祿寬心煩意亂地拿著東西獨自出門,卻不期然在允泰殿不遠的地方,撞見了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太監(jiān),那太監(jiān)看起來比祿寬還心煩意亂,正跪在一棵樹前,拼命地拿頭磕地,凸起的鵝卵石上已染了不少血,祿寬嚇了一大跳,沖到那人身邊,道:“你,你也是被分到允泰殿了?這允泰殿,當真這么可怕……” 那人抬起頭,一雙眼睛血紅,也不知是哭出來的還是恨出來的:“什么允泰殿?我是昭陽宮的福海?!?/br> 祿寬長大了嘴,心說,原來昭陽宮比允泰殿還可怕千百倍? *** 昭陽宮??档顑?nèi),此時正跪了一地的下人。 眾人聽得一聲“皇上駕到”,而后垂頭看著那明黃色的靴子匆匆經(jīng)過,都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今日上午,康顯公主聽說七皇子還是被接入了宮里,氣的砸碎了十來個御賜瓷器,還哭了一場,說是皇上不寵她了,這也就罷了,畢竟康顯公主基本是照三餐發(fā)脾氣的,大家早就習以為常。 沒料到康顯公主還不知從哪兒學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子,像模像樣地扯了一根白綾說要自盡,這可嚇壞了眾人,偏偏皇上和呂將軍在書房談話,誰也不準進去,便是想通報也沒辦法。 康顯公主沒等來皇上,當真覺得他不要自己了,哭哭啼啼的悻然從凳子上下來,結果摔了個結實,而后便昏了過去,這并不是什么大傷,太醫(yī)來了一把脈也說沒大礙,可偏偏人就是醒不過來。 現(xiàn)下皇上終于從書房出來了,一聽這件事,立刻趕來,下人們只能吊著膽子希望公主沒事兒,不然這一群人的腦袋只怕都保不住了…… 皇帝大步走入容常曦的寢殿,至床邊,正要對著容常曦身邊跪著的尤笑和林太醫(yī)發(fā)火,那邊康顯公主就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嗯……” “常曦?!”皇帝一愣,伸手便握住容常曦的小手,“常曦?” 林太醫(yī)趕緊道:“殿下醒了,應是無礙了!” 皇上不理他,只緊張地看著容常曦,半響,容常曦才慢慢睜開眼睛,見了自個兒父皇,卻一言不發(fā),只瞪大了眼睛,活像是見了鬼。 莫不是摔傻了? 皇上皺了皺眉,柔聲道:“常曦……” “父,父皇?!”容常曦猛地坐起來,而后腦袋一陣暈眩,她扶住腦袋,暈乎乎地道,“父皇?!” 皇上趕緊應道:“是朕。常曦別慌。” 容常曦慢慢松開自己扶著腦袋的小手,像是恢復了一點,她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自家父皇,又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尤笑、趙嬤嬤、張公公,忽然就扁扁嘴,嚎啕大哭起來。 皇上只當她是覺得受了委屈,將她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常曦乖,別哭了,你說你胡鬧什么,朕只是見他生母去世,十分可憐,便覺得無論如何,也該將他接進宮呀。你……” 話還沒說完,容常曦忽然用隱約帶著哭腔的語調(diào)道:“我曉得,我曉得!父皇,嗚嗚,父皇,我好想你啊……” 皇上一愣,哭笑不得:“怎么忽地撒起嬌來了?” “我,我要去見他!”容常曦猛地從皇上懷里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一串眼淚,“我要見容景謙!” 皇上有些無奈:“你這孩子。他還在入宮的路上呢,等入宮了,朕便讓他來一趟允泰殿,行不行?” “還……還沒入宮?”容常曦愣愣地重復了一遍,忽然破涕為笑,“好,實在是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一共就兩世(至于為什么要強調(diào)這一點 下章就知道了) 穩(wěn)定早上八點半更新 之后有更新都是改bug ☆、落水 容常曦坐在皇上腿上,手里拿著個小鏡子,翻來覆去照著自己的臉,心里噼里啪啦打著小算盤。 她本以為自己怨氣太重,死后必成冤魂,索那容景謙的命,誰料一睜眼,竟回到了小時候。 容常曦去過幾次民間,倒是聽說過一些奇聞異事,有一則便是說,一個女子嫁了后,婆家待她極差,相公寵妾滅妻,婆婆整日打她,妯娌奚落她,小叔輕薄她,總之怎么慘怎么來。 到后頭這女子憤然上吊自盡,不料再醒來,回到了剛嫁進去時。 這女子決意報仇,攪亂了婆家,最后丈夫橫死,婆婆暴斃,妯娌淪落為青樓女子,小叔則再不能人道,女子卻改嫁了個極好的人家。 這則故事十分荒謬,而容常曦初時聽聞只覺不屑——只有最弱最沒用的人,才會幻想這些死而復生,時光倒轉的好事。 如她這般的人,若是誰開罪了她一分,她便要立刻還對方十分才算快意。 想不到如今,她竟也與那女子有了相同的際遇,只是老天待她不薄,她死的還算痛快,沒太受容景謙的磋磨。 容常曦正思索著,外邊傳來通報,說是七皇子入宮了,守在門口的太監(jiān)盡忠職守,直接就把人給拉來了??档睢?/br> 容常曦也不動,坐在自家父皇腿上,眨巴眼睛盯著門口,直到一抹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而后一聲不吭地跪在了皇上和容常曦面前。 他穿著一身深藍底無紋無繡的直裰,那直裰顯是有些大了,將他的整個腳背都完全遮住,直裰之外,又穿了個黑色的貂毛皮襖背心,這背心倒是很有點闊氣的感覺,只是顯然也不怎么合身,過大,將他整個人罩住,腋下那兒甚至空出了一大塊,想來這寒風都從領口,腋下那些地方穿進去了,也難怪他微微發(fā)著抖,應是被凍的狠了。 這容景謙,比容常曦記憶里的還要瘦小孱弱,說來也挺慘,一個皇子入宮,居然一個下人也沒能帶來。 容景謙緩緩道:“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萬歲?!?/br> 他的聲音很輕,很微弱,幾乎要聽不出他原本的音色和語調(diào)了。 皇上將容常曦給抱去了一邊,然后站起身走到容景謙身邊,虛扶一下:“起來吧,讓朕看看?!?/br> 容景謙動作遲緩地慢慢站了起來,終于抬起頭,露出了還沒有巴掌大的臉。他下巴很尖,藏在那毛茸茸的背心之中,背心上黑色的皮毛更顯得他的皮膚透露出一種病態(tài)的白。而他的眼睛,不似一般的小孩圓滾滾的,雖然眼珠烏黑,整個眼睛的輪廓卻有些狹長的意思,眼角微微上挑,說不準是不怒自威的三白眼,還是不惑自魅的桃花眼。而他鼻梁高挺,鼻頭卻小巧,嘴唇略薄,同樣凍的發(fā)白。 這乍一眼看去,還真像一個小姑娘。 只有容常曦曉得,這小姑娘一樣的臉,以后會長成英武的不可一世的模樣。眼下他在自己和父皇面前,低眉順眼的偽裝撕開后則會露出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這偌大皇宮,把所有人都弄的血rou四濺。 容常曦死死地盯著他,想到自己沒能見到最后一面的父皇和幾位皇兄,就想把自己素來喜愛的鞭子挨個在容景謙身上來一頓。 容常曦伸出rou呼呼的小手揉了揉臉,才能保證自己此刻的表情不會太過猙獰,她終于決定要怎么對付容景謙了。 眼前的容景謙才十歲,既然老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那她便絕不會允許容景謙,全須全尾地活到二十歲。 ——防患于未然!把他這顆不安分的種子扼殺在幼苗時代! 殺、了、他。 那邊皇上才不曉得容常曦心里在想什么,他看了一眼容景謙,又嘆了口氣:“長的真像靜貴人?!?/br> 容景謙低著頭,仍沒有反應,皇上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倒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七皇子這一路,想必也是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