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夏槐兀自猜測著,其實并未有數,只是單純覺得池硯很好,希望他能同七公主在一起,便一廂情愿的這樣想。 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妣云羅聽著夏槐興奮的語氣,不由眼皮一跳,未否認也未贊同。 而池硯坐在外面,聽了夏槐的話,眼睛卻忽然變得很亮。 “阿嚏!阿嚏!” 他在蓮花塢里游了好一會兒,本來就手腳冰冷。之前一直繃著心神,氣悶在心,如今徒然放下心神,又吹著冷風,忽然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師兄,有時候想要得到某樣東西,必須要自己足夠強大才可以?!?/br> 池硯之所以同女主妣水玥最終都不能在一起,其根本問題就是發(fā)跡得晚,在權利和地位方面比不得別人,所以才會莫可奈何。 妣云羅說完,便將池硯給的披風從身上取下來,將車簾掀開一角,遞出去。 池硯迎著妣云羅淡淡的聲音,怔怔地望著那雙纖美的手,將披風接過來。 這披風因為被妣云羅穿過,所以池硯披在身上時,鼻尖充斥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香味,像是南邊山茶花的清香。 要足夠強大么?池硯遙望著遠方的星辰,眸光里閃過勢在必得的決心。 第49章 祭火節(jié)過去之后,妣云羅行為乖張、仗勢欺人的消息,果然傳得晉都皆知。 妣云羅似乎為了躲避風頭,連涂畔宮也不去,天天在南莊里烤太陽,閉門不出。 池硯回來后,便感染了風寒,休養(yǎng)了兩天,稍微好轉了一點,便恢復如常。 他早上去垓下學宮授課,下午便去涂畔宮那邊看著,每天兢兢業(yè)業(yè),雷打不動。 這日,清晨,池硯一起床,剛整理好衣服,妣云羅便讓夏槐領了一個八九歲的少年過來。 “池公子,你的努力沒白費。我們七公主體諒你最近奔波勞碌,給你送了一個身強力健的書童,他的名字叫方照?!?/br> 夏槐癡迷地不已地盯著池硯看了一會兒,然后才想起什么道:“方照是我們七公主的干兒子,我們公主對他比親生兒子還親,你就可勁地使喚他,指導他,千萬別看在七公主的面子上就心軟?!?/br> 正所謂“不打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夏槐對此深信不疑。 聽了夏槐的話,池硯心中莞爾,都是小師妹的干兒子了,他還能薄待? 但他面上卻微微一笑道:“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方照既然是小師妹的干兒子,那么我便直接收其為徒吧?!?/br> “方照,你以后便喚我一聲老師吧。”池硯嘴角噙起,有一個淺淺的小梨渦,令方照仿佛看見了白天的旭日、溫暖和煦的春風…… 哥哥方寒和七公主都十分嚴厲,要么皮笑面不笑,要么就冷笑,渾身還經常散發(fā)一種陰森森的氣息,十分滲人。 他覺得縱使他性子開朗,擁有一身旺盛陽火之氣,平日里也不免感覺陰寒,甚至大氣都喘不了一口。 “老師,以后請多多關照了。”方寒揚起兩道粗濃的眉毛,睜著一雙神氣的大眼,笑嘻嘻地同池硯拱了拱手,一點也不認生。 池硯對于相術亦有所涉獵,他一看方照的面相,見他前額開闊高挺,眉目疏朗,便知道他是個心胸開闊,正氣十足之人。 這人倒是莫名的符合他的眼緣,七公主她似乎對他很了解。 池硯內心微微波動了一下,便輕輕頷首,領著方照去往垓下學宮。 坐在馬車上,方照好奇地打量著池硯,這人深受哥哥方寒推崇,還有七公主似乎也十分喜歡他。 “老師,聽說外面有很多女人在追求你,我干娘不放心,便叫我來給你當書童,其實主要是命我看著你,免得你招惹了一堆花花草草?!?/br> 方照從車廂正中央的小幾上拿了一塊糕點,用手拋到空中,再用嘴巴去接住,吧唧的咬了幾口,含糊道:“老師,你放心,大家都是男人,這些事,我都不會和干娘說?!?/br> 方照性格大大咧咧,有點自來熟,話也挺多,有時候,不用池硯說什么,他就一個人嘰里呱啦,把自己的事情說了一大堆。 池硯默默含笑聽著,目光帶著一點贊許,一點也不像他哥哥方寒和七公主,動不動就皺眉,一臉不耐的樣子,因而方照備受鼓舞,宛若滔滔江水一般,傾訴不斷,直到喉嚨冒煙了,還欲猶未盡。 池硯適時的給方照遞了杯茶水,還語氣溫和道:“慢點喝。” 方照的母親死的時候,他才四五歲,根本不記得母親的慈愛是什么感覺,可是面對池硯的輕聲細語,他忽然感覺渾身暖洋洋地,不由伸開胳膊,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 池硯聽方照說了一路,但卻從他的話中并未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知道方照有個很嚴厲的哥哥,他在七公主手底下辦事,至于方照,他似乎被養(yǎng)得很單純,對七公主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 等他把事情在腦袋里理清楚,垓下學宮便到了。 池硯如今已經不用再來垓下學宮聽學,不過這里的學官郗冠請他來這里講學,所以他每天早晨會來這里一個時辰。 在垓下學宮聽課的人,他們大多是大晉未來的從政人選,池硯考慮自己沒落世家的身份,在朝堂上遠不如世家子弟一般,黨羽林立,因而以老師的身份在這里講學,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是日積夜累之下,他能贏得世家子弟的敬重和擁戴,待進入朝政以后,他所面對的阻力便會小許多。 一開始,他講學,確實遇到很多人刁難,但學問一事,光是記憶背誦這塊,他從小便過目不忘,他們學得遠不如他廣博精深;再者,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些世家子弟并未離開過大晉,甚至有的從未走出過晉都,所以去過列國的他,能夠結合很多現實的例子講給他們聽,這對于他們來說,是十分缺乏的東西,因而到了如今,來聽課的人幾乎烏壓壓一片,擠滿了聽堂。 池硯領著方照進入,方照望著現場的氛圍,已經對他流露出幾分崇拜的神色。 待池硯站到堂上,大家都冷靜下來時,他只聽池硯聲音清朗道:“廖國有一謀士岑許,他算無遺策,但凡有他隨軍出征的戰(zhàn)役,便能無往不勝,甚至能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何解?” “因為他是天神派下來輔佐廖武王的,所以能夠預知先事,斷人生死。” “因為他智謀超群,簡直近乎神明。” “岑許,能御鬼神而戰(zhàn),呼風好雨……” …… 池硯站在上方,任憑大家發(fā)言,就算答案十分荒唐,面上也沒有任何異色,嘴角端著矜持溫雅的笑,目光平和,這令人十分放松。 岑許,字破竹,三年前,被廖武王啟用,其參加過的戰(zhàn)役,莫不巧勝,甚至空手奪齊城,而戰(zhàn)敗的一方,皆言有鬼神入侵,遂岑許便被叫做鬼謀,也有人叫神謀,并且這種傳言流傳到各國,便更加神乎其神,只要提到岑許,便無不聞風喪膽。 “岑遠是人,并非神?!背爻幒鋈焕事暤溃骸安熘⒛?,而知之千里。岑遠擅察人心,擅長從細微之事,揣摩出很遠的事。就比如下棋一樣,當你才走一步,他便已經算好后面十步。岑遠智取濮城,圍兵三日,便不戰(zhàn)而勝。眾所周知,鄔國干旱,尤其是濮城,又名日光之城,常年有八個時辰被陽光籠罩。一直以來,廖國便與鄔國通商,那一年濮城的人時常為了水源而奔走,這種現象持續(xù)了整整三個月,岑遠他早知道這種狀況,卻并未急著發(fā)兵,而是在等一個久旱逢甘露的機會……” 智取濮城時,岑許說他乃奉天命而來,是為輔佐神君下凡的廖武王,這濮城乃是日罰之城,今年的旱災唯有他可以解,且三天之內,天必降暴雨,解救黎民。 岑許說這句話的第二天,天上便下了傾盆大雨,城內的將士當即打開城門,將岑許迎了進去,并歸順了廖國。 “久旱必然逢甘露,岑許的三日之言,亦不過是在賭,如果他所言有差,廖君依然會繼續(xù)圍困和攻打濮城?!背爻幹v完了這個,大家雖然覺得很有道理,但仍然感覺岑許很厲害、很神秘,畢竟他說下雨,就真的下雨了。 池硯見狀,思索了一下又將鬼火神兵之戰(zhàn)拿出來講。 “鬼火神兵,岑遠勝在謀心,戴國之兵輸給的是他們自己?!?/br> 池硯在上方不溫不火的講述著,將那些神乎其神的事情一點點掰開,講給大家聽,并且還告訴大家如何通過各國之間的商貨往來,瞧出另一個國家的現狀。 伴隨著池硯的講解,大家都入神不已,等他講完之后,大家仍然意猶未盡。 “今日,大家可還有什么不解之處?”池硯耐心等著大家回神之后,這才出聲相問。 池硯講得清楚明了,大家都完全理解,于是皆齊齊搖頭,不過想起祭火節(jié)——七公主八百里蓮花塢逼他共渡一晚,崔小霸王挺身救美,世家之女紛紛出錢解難一事,大家不由好奇道:“不知道崔小姐和七公主你喜歡哪一個?” 池硯被大家問起這個,愣了一下,還沒回答,下面的人就各自猜測起來。 “還是喜歡崔小姐吧,她性子雖然烈了一點,但畢竟是世家之女,七公主不過是庶出,還德行不好,與先生前途有礙呀。” “就是,娶妻娶賢。七公主雖然貌美,但她那么囂張跋扈,遲早要給你惹來禍端?!?/br> …… 面對眾人的調侃,池硯沉默了。 他自來認為七公主強大,所以不畏懼流言。但是近來聽到別人說她的不好,他心里竟然隱約有些不開心。 從前她一直忽視他的情感,忽視他對她的好。 所以他偏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歡她,讓她再也無法無視他,讓她的世界充斥著他的消息,盡管那些事情會給她帶來麻煩。 “我喜歡七公主?!?/br> 他很想這樣大聲的告訴他們,可真當話說出口的時候,卻是變成了:“在下如今功不成名不就,上不足以光耀門楣,下不能蔭蔽妻女,實在不想考慮兒女私情?!八馇逭?,面帶微笑,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眾人聽得一陣恍然,根本無法想象這就是那個為了七公主散盡家財的人。 “哎!其實不考慮成婚,也可以……” 下面的人問不出什么,見池硯眉目清朗,氣質高潔,只好遺憾地望著他嘆氣。 “我?guī)煾冈趺茨芴拥贸龈赡锏氖终菩?。?nbsp;方照看著周圍這群無知的人,從座位上站起來,笑嘻嘻地向池硯走去。 這邊,就在不遠處,有一位老者,他聽了池硯的言論,見他把岑許看得如此透徹,面上不由面露贊賞、嘉許等表情。 近來,世家女子皆為了此子爭風吃醋,攪得滿城風雨,他本以為池硯從列國周游回來以后,性子變得孟浪輕浮,心里隱隱還有些不滿。 此刻見了他這副樣子,只覺得實至名歸,無怪乎眾女如此喜愛,就連自己的不孝孫女,也為了她不顧宗族之責,不管禮儀廉恥,竟然裝病從宮里出來,一哭二鬧三上吊,非卿不嫁。 “真是作孽呀?!?/br> 公儀長扶著花白的胡須嘆息了一下,想起什么,便瞪著眼睛瞅了身側的嫡孫公元皓一眼,尤其是當眼角余光掃到他身邊女伴男裝的那個魅惑的女子,便不由怒氣直冒道:“你這個敗壞家風的東西,老夫……哎!算了,今日不跟你計較。池硯是你朋友,你快去把他請過來。” 公家在四大家族中,家風最為嚴謹,為了表示對妻子的尊重,絕不會在娶妻之前納妾,公元皓從小努力上進,秉性良好,卻沒想到前幾日不僅去了醉紅樓,還帶了一個妖里妖氣的女人回來,簡直將他氣得七竅生煙。 孫女不規(guī)矩,出了差錯就算了,他沒想到被寄予厚望的孫子也是個不爭氣的人。 公儀長想起自從這女子進門,他孫兒便對她言聽計從,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完全被吃透的樣子,便忍不住冷哼一聲。 “爺爺,池公子是不會喜歡崔meimei的,小女子覺得這件事情還是不提為好,免得自取其辱。” 海棠聽了公儀長的話,倒是一副笑模樣,語氣客客氣氣,就是說出來的話有點焚心,直氣得公儀長眉毛抖了三抖。 晉晟王與先王不同,誰討好、奉承他,他就向著誰,并且他似乎記恨這當年上門被拒之事,所以故意冷落公家,導致公家被其他世家排擠,如今再也不是從前的第一,所以七公主即使只是庶出,但她得了大王的寵愛,他們家便要讓她三分面子,進而容下海棠這個風塵女子。 公儀長曾經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沒想到老來還要受這種窩囊氣,他聽了海棠的話,忍了忍,最后還是憋不住,冷哼一聲道:“我的家事不用你一個妾室來管?!?/br> “嗯?!?nbsp;海棠笑謔地目視著公儀長,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由樂得一笑。 公儀長瞥見海棠笑得得意的模樣,老臉不由拉得更長,直到池硯走到面前,才重新換上笑顏。 “見過公爺爺?!背爻幧蟻砉Ь葱辛艘欢Y。 小時候,都是因為他的推薦,他才能拜郗哲為師,所以他心里存了三分感激七分敬意。 “子墨,多年不見,沒想到你已經長得這般俊朗了?!惫珒x長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 面對公儀長的夸獎,池硯只微微含笑,眼眸里閃動這謙遜的波光。 公儀長看他儀表堂堂,性子穩(wěn)重內斂,不由更加喜愛,當即明知故問道:“子墨,不知你可有婚配?” 池硯聞言,眸光輕閃,神色鄭重道:“雖然不曾婚配,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得問過師傅郗哲才行。” “好好好?!?nbsp;公儀長連笑了三聲。 一來他十分喜歡重規(guī)矩的人,二來,郗哲是自己的女婿,他是他的老丈人,便也稱得他叫一聲父親,因而要給他的徒弟和自己的孫女指婚,他豈有不從之禮,因而他已經認定此事十拿九穩(wěn)。 “子墨,涂畔宮那邊,你是工伊之一,得好好盡力看著,免得出了差錯,老夫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惫珒x長用看自己人一樣的目光對著池硯,親切的說完,待眼角余光掃到一旁的公元皓,不由補充道:“羨之秉性單純,有勞你多提點他一點。” “嗯?!背爻廃c了點頭,躬身立在原地,目送公儀長離開,等他一回過身來,便發(fā)現有三雙眼緊緊地盯著他。 “子墨,我知道你對七公主一片真心,可……”公元皓望著自己爺爺的背影,心想他一定是去找郗姑父去了,當即眼含愧疚道:“對不起,我沒能阻止我meimei和爺爺,怕是要令你為難了?!?/br>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郗師公答應了,師傅,你可就有好戲看了?!?nbsp;方照幸災樂禍地笑著,但眼底含著一點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