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2：季擇（二）

    母親是愛我的，我相信，可是她的脾氣實在古怪，好像只有姨娘在的時候，我才不怕母親。

    姨娘她就像一團(tuán)火，能夠融化多年沉疴一般都堅冰，一切都在不動聲色、嬉笑打鬧間解決了。

    昆侖很冷，飄著鵝毛大雪，一面上山，姨娘一面緊我的衣服：“冷不冷啊，你小時候上山，凍得嗷嗷哭呢。”

    原來我小時候來過這里！

    姨娘牽著我，默然走著，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呦，這是誰啊？”

    迎面的高處站著一個黑衣少年，衣服上繡有紅色的曼陀羅，衣衫在風(fēng)中擺動，在一片白茫茫間中格外刺目。

    流觴退了半步，有些膽怯地躲在姨娘背后。姨娘朝他走了兩步，有些意外道：“朗月？”

    兩百年前，魔界三世子朗月私放人接觸乾坤陣，間接引了天罰，魔宮受到嚴(yán)重波及，十座圣宮坍了四座，大傷元?dú)?。魔王須玄震怒，打了朗月一頓鞭子，又罰了他一百年的面壁。

    朗月被關(guān)了一百年，行事收斂許多，沒再往出亂跑，有傳言說，魔王已經(jīng)開始將部分政事移交給他，太子監(jiān)國，忙得很呢。

    朗月瞇眼打量我，又看看她，口中嘖嘖：“小花神，你們倆動作是不是太快了些？”

    姨娘怒道：“別胡說，這是季北辰的孩兒?！?/br>
    我有些不安，抱住了她的手臂，仰頭看她：“姨娘……”

    朗月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震悚：“你將初戀情人的兒子認(rèn)做侄兒？”

    初戀情人？

    我的父親……是姨娘的初戀情人？

    我心內(nèi)一團(tuán)亂麻，有些明白為什么神君會那么討厭我了——

    姨娘握緊了我的手，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她的指尖冰涼，可是掌心很溫暖，一點也不怕朗月的挑釁：“不行嗎？”

    朗月笑起來，滿臉都是帶著邪氣的桀驁：“行，你總是讓人意外?！?/br>
    姨娘問他：“你到這兒干什么？”

    明明是大雪天，他卻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子，很郁結(jié)的樣子：“紅珠生病了。”

    姨娘吃了一驚：“她怎么了？”

    “她本是仙，墮仙到魔界待久了，魔氣終究對她有損害?！?/br>
    姨娘斷然道：“要不然你將她送回來，到底是我花界的人，我把清章殿辟出來給她休養(yǎng)?！?/br>
    朗月瞇眼看她半晌，終究笑了笑：“用不著勞煩殿下，我借道昆侖，將山頂?shù)母⊙Щ厝ピ囈辉嚢??！?/br>
    姨娘看起來有些失落，突然問道：“朗月，你沒有娶她吧？”

    “開什么玩笑，她是我父王的妃子。”

    “那又怎么了？”姨娘很難理解地看著他，“朗月，你不是畏寒得很嗎，既然能為了紅珠大老遠(yuǎn)跑到這極寒之地來，難道還怕跟你父親要一個女人？”

    魔王宮里佳麗無數(shù)，仙界來的紅珠失寵已久，他明明知道她的日子不好過，每一天都難熬。

    “呵，誰說我喜歡她了，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彼S意地擺擺手，語氣有些縹緲，“涼玉，有時我也很佩服你們仙界的人，認(rèn)準(zhǔn)一個，便真的為他生為他死。”

    “你要是一時興起，當(dāng)時為什么能為紅珠挾制，放我和鳳君離開？”姨娘的聲音清凌凌的，“朗月，我也很佩服你們魔界諸人，仿佛鐘情是種奇恥大辱，寧愿拐著彎讓自己難受，也不肯走捷徑，求個現(xiàn)世安穩(wěn)?！?/br>
    她說著，開始解自己的衣袍。

    朗月急忙擺手：“喂喂喂，才見面就要□□我？”

    姨娘微微一嗤，稍稍解開領(lǐng)子，鎖骨下方一道道斑駁的傷痕，有的已經(jīng)快好了，有的還很新：“你看。”

    朗月的眼神有些復(fù)雜，許久，才怔怔道：“你真的如傳聞所說，去承那一千道雷？”

    “不要在意別人說什么?！彼仙项I(lǐng)子，無所謂地笑道，“我從沒覺得癡情很傻。喜歡一個人，便用力去喜歡，只求心安，不求結(jié)果。如果那個人也同樣待你，那就是最大最大的幸運(yùn)?！?/br>
    朗月冷笑，掩住眼里的動容：“這樣天真，難怪差點被季北辰毒死。”

    我的手一下子冰涼，我的父親……我的父親……

    姨娘絲毫沒被激怒，只是淡淡道：“三世子日后承襲魔界大統(tǒng)，遇到知心人的機(jī)會越來越少，紅珠病得那么重，你就不怕她走了以后，你一個人在寢殿里孤零零的不知道找誰說話？”

    “別說了！”朗月面色越來越難看，差點用手把把耳朵堵上了，他狼狽地轉(zhuǎn)過身去，遙遙告別，“小花神，過兩日，紅珠便拜托你了——”

    姨娘在原地狡黠一笑：“也算是還你們一個人情?！?/br>
    我執(zhí)拗地問：“姨娘，季北辰他差點殺了你？！”

    我的眼睛通紅，母親的神色怪異，似乎在隱藏著什么。

    姨娘俯下身來，看了我半天，似乎不知該怎樣解釋，許久才道：“擇擇，你父親毒殺我兩次，我也捅了他個對穿，算扯平了?！?/br>
    “你恨他嗎？”

    “曾經(jīng)恨的，不過現(xiàn)在不了?！彼粗?，眼里有一種憂郁的溫和，“反倒覺得很可憐，你父親他愛錯了人，從頭到尾都追逐著虛妄的執(zhí)念?！?/br>
    “那你……還喜歡他嗎？”

    我鬼使神差地問了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