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可不可以不寵她[重生]、將打臉進行到底、下輩子隨便吧、欲得(雙向暗戀 1V1)、若我咸濕、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仆大人、人間情事、蘇桃情事(高H)、《[短篇集]人妻模擬器》、夜幕情書(1v1)
魏無恙沉沉道:“男子漢大丈夫,喜歡就堂堂正正的喜歡,以大欺小,倚強凌弱,為人不齒?!卑诐杀凰f得面紅耳赤,卻聽他話鋒一轉(zhuǎn),“她阿翁如今深陷困境,你既喜歡她,想不想幫她?” “想,當然想!”他點頭如搗蒜。 “那就告訴我她住哪個院子,我有事找她?!?/br> “那可不成,”白澤頭搖得像撥浪鼓,想了想,說道,“我可以幫你把她叫出來?!?/br> 他吹了聲口哨,一下子躥出來三個人,走到王府院墻邊,往上搭著人梯,白澤最后一個爬上去,趴在墻頭唱道:“阿嬌,阿嬌,莫哭莫鬧;阿嬌,阿嬌,來郎懷抱?!?/br> 他還沒唱完,就見芳洲氣呼呼地出現(xiàn)在門口,拾起地上石子就要砸他,四個半大小子一哄而散。 “腓腓,”魏無恙從樹后走出來叫住她,“你想救阿翁嗎?” 芳洲連連點頭。 “腓腓會寫字嗎?” 芳洲猶豫了一瞬,沒有接話。魏無恙湊到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她頓時眉開眼笑,應道:“我會寫字?!?/br> 她將魏無恙帶進王府書房,攤開簡牘,小身板坐得筆直,左手運筆,眨眼間洋洋灑灑數(shù)行文字躍然簡上。 魏無恙大吃一驚。 信的內(nèi)容倒還是其次,主要是字。她用的是長鋒兼毫筆,筆頭細挺,寫出來的字工整娟秀,蒼勁有力,非常耐看。若非親眼所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樣的字出自一個十歲女郎之手。 據(jù)他所知,太子和諸王六歲啟蒙,公主、翁主女流只習女紅針黹,主持中饋,至多會請大家到宮里教習女則、女戒,簡單識字,絕不可能做到像她這樣下筆如有神的地步。 難怪劉康在他面前會有那樣的神情。任誰有這樣微妙的身份,都會想著藏拙。 “腓腓的字寫得這么好,是阿翁教的嗎?” “不是的?!?/br> 小女郎大大的眼睛盯著他一瞬不瞬,神情十分嚴肅:“阿翁不讓腓腓告訴別人,腓腓當無恙阿兄是朋友才說的,沒人教腓腓,是腓腓生來就會?!?/br> “什么?!”魏無恙再次吃了一驚。 探究的視線投到小女郎身上,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聚焦到她的右手之上。既然這個孩子天賦異稟,那這只手是不是也有什么與眾不同之處?若是能幫她治好……,一想到她被別人嘲笑為天殘,他的心就不舒服不痛快。 “無恙阿兄也覺得腓腓是妖異、是克母之人嗎?”芳洲抬起頭,淚眼朦朧。 她的眼睛極大,淚水盈滿眼眶,欲滴不滴,要哭不哭的模樣看著就教人心疼跟不舍。 “怎么會!”魏無恙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見不得這小小女郎的淚水,他伸出比她小臉還要大的巴掌替她將眼淚擦拭干凈,又給她講了好多行軍打仗的奇聞異事,才哄得她破涕為笑。 小翁主露齒一笑,春和景明,魏無恙松了口氣,也跟著笑自己,若是他的好友眾利侯郝賢在此,只怕眼珠子都要瞪掉。他常常嘲笑他是天下第一莽夫,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會,既不懂風花雪月,又不懂憐香惜玉,呆板、沉悶、無趣,堪稱木頭中的絕品,呆瓜中的尤物。 沒想到他這個木頭呆瓜也有哄人的一天,哄的還是個小女郎。 “無恙阿兄,你隨我來?!?/br> 芳洲打斷魏無恙的思緒,牽著他來到她的閨房,從床頭一個木匣子里取出一顆五彩斑斕的河卵石遞給他。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顆石頭,現(xiàn)在送給你?!?/br> 魏無恙舉起石頭,像模像樣地拿到陽光下端詳,迎著小女郎期盼的目光,由衷夸道:“似霞非霞,似霧非霧,云蒸霞蔚,好看極了,聽說是腓腓去江邊撿的?” 芳洲興高采烈,連連點頭,覺得真沒白交魏無恙這個朋友,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這么識貨,這么 賣力地夸獎她的石頭。 “腓腓為什么喜歡去江邊?” “因為腓腓想阿母,阿翁說人死后會變成魚兒游回江中,我就常常到江邊去找阿母說話,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這些好看的石頭。阿母以前常說女郎就要漂漂亮亮的,無恙阿兄,你說阿母是不是也在思念著腓腓,所以才讓腓腓找到這些漂亮石頭?” “是的!”魏無恙沒有絲毫猶豫地答道,“孩子是阿母心頭rou,每個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不會丟下孩子,即使沒辦法陪在身邊也會一直一直想念孩子?!?/br> “我就知道是這樣!”芳洲笑得天真無邪。 魏無恙緊緊握住袖中的手。她還小,不懂人心詭譎,其實哪有那么多無私的母親。譬如他,在生父家受苦,在軍中摸爬滾打,他的阿母沒有出現(xiàn)過哪怕一回,一等他封了冠軍侯,她馬上不請自來,堂而皇之地入住他的府邸,儼然一副女主人姿態(tài)。 世上自私自利的人太多,至親也不例外。 芳洲覺察到魏無恙的失落,拉著他的袖子,將右手悄悄塞進他的大掌里。 魏無恙一怔,小女郎慧黠一笑,握著他的手搖了搖,似安撫又似討好,他也跟著笑了。 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一冷一熱,既突兀又和諧,暖暖的,很貼心。 時光靜謐,歲月無聲,惟有窗外怒放的牡丹開得璀璨絢爛。 芳洲的手很小很軟,包在魏無恙大大的掌里,柔若無骨,他被她的舉動弄得窩心極了。良久,松開她的手,輕輕笑道:“知己貴在相交,腓腓這個朋友無恙交定了,你放心,你阿翁的事……” 他忽然頓住,黑眸盯著她的右手,一臉不可思議。 芳洲一直緊緊握著的右手,十年不曾示人的右手,居然在跟他輕輕一握以后,神奇地——打開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芳洲同樣吃驚,攤著手,舉到魏無恙面前,興奮又疑惑:“無恙阿兄,原來我這只手是好的,你看這上面還有記號呢?!?/br> 魏無恙眼風掃過,黑眸驀地睜大,神情驟然變得怪異,要哭不哭,似喜非喜。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芳洲瑩白如玉的掌心上生著的居然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玉鉤形狀胎記! 魏無恙顧不上說話,一把抓起她的右手,只一眼,八尺男兒就淚奔當場—— “翁主,你教我找得好苦!”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我沒有辜負你的期望?!?/br> “……” 魏無恙對著個孩子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直把芳洲說得一愣又一愣。 失而復得的狂喜將他淹沒,他激動得手舞足蹈、語無倫次。 沒錯,她手心的玉鉤胎記,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出來。因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一模一樣的第二個。 當年生母將他送到生父家門口,往他懷里塞了一個玉鉤,他當時正在氣頭上,順手將玉鉤甩了出去,玉鉤磕到青石板上,鉤腰的位置砸缺了一角。 他回頭去看生母,她早就不聲不響地坐上牛車遠去,他傷心地撿起玉鉤,追在牛車后跑了許久許久。 那時候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等他,也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看他,陪伴他的只有一塊冷冰冰廉價的小玉鉤。 但它好歹是生母當時留給他的唯一念想,他每天都要拿出來看一看,尤其是那個缺口的位置,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那時常常在想,若是把玉鉤補好了,阿母是不是就會來接他了呢。 芳洲手心的玉鉤胎記,不光形狀跟他當初放在她手里的那塊一模一樣,就連缺口的位置也是如出一轍! 她不是劉嫮轉(zhuǎn)世還能是誰! 上窮碧落下黃泉,這些年除了天上水里地底下,凡是他能去的地方,他全去了一遍,尤其是燕國故地。她那么喜愛自己的家鄉(xiāng),跟他說起長城,說起匈奴,侃侃而談,雙眼放光,完全不似纖纖弱質(zhì),他覺得她一定會回到那里。 被皇帝封了的燕王府他悄悄去過不知道多少回。他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她故國閨房里的擺設(shè),她寫字用的是素色錦帛,她喜歡粉色的綾紗帳,她床頭掛著一副鑲了紅寶石的馬鞭。 還有她阿母,前燕王后的廣陽娘家,他也去過無數(shù)次,完全沒有她一絲一毫的消息。 五年了,他找得快要絕望了。她的嬤嬤天天在他耳邊念叨,說對不起翁主,早也哭晚也哭,三十五歲的人形同五十老嫗,后來還哭瞎了眼,幸虧他機緣巧合下遇到一位神醫(yī)才將她醫(yī)好。 ——如今,他終于可以給她嬤嬤還有他自己一個交代了! 芳洲看看自己手心,又看看哭得不能自已的青年,不解又好奇,實在不明白這二者能有什么聯(lián)系。這么多年她早就習慣了,右手能打開固然是好事,但他也不至于激動成這個樣子啊。 “翁主,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阿默?。 蔽簾o恙急切說道。 芳洲沒有吭聲,心道,這也太逗了,誰給他起這么個名字啊,冠軍侯的話可一點都 不少。尤其是講大道理的時候,頭頭是道,瞧在王府門口把人訓得多乖。 魏無恙又道:“翁主,我是小啞巴啊!” “撲哧”,芳洲忍不住笑出聲,這個更逗,小啞巴?她五年未開口說話都沒被人喊過小啞巴,他話這么多居然會叫這個名字,虧他叫得出口!看到魏無恙受傷的眼神她馬上意識到不妥,連忙吐吐舌頭,正襟危坐,但小腮幫子仍一鼓一鼓的,一看就是使勁憋著笑。 魏無恙傻眼了。 他想過千百種與她重逢的方式,唯獨沒想過她會選擇遺忘過去,重新開始。 這可如何是好? 是不是因為她的過去太苦,太沉重,背負了太多不屬于她的責任和道義,到最后又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搭上性命,所以萬念俱灰的她才會拋下一切? 小翁主大眼瞪圓,小嘴因為驚奇也張成圓形,像只墜入凡世的小麋鹿,不染一塵,單純可愛。他突然發(fā)現(xiàn)最聰慧的那個人其實一直都是她,忘掉一切,重頭再來,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女郎,挺好! 這一世,他誓要護她周全,再不讓任何人欺她,辱她,棄她! 魏無恙用衣袖三兩下擦干眼淚,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與芳洲商量道:“無恙剛才失態(tài)讓腓腓見笑了,我是看見腓腓右手同常人無異才喜極而泣的,腓腓能不能幫我保守秘密別告訴阿翁?” 芳洲用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眼神看著他,別提多得意。 魏無恙只得搖頭苦笑。 當晚,劉康被女兒輕松拿箸的右手驚呆了,更讓他吃驚的是,令她打開手掌的居然是他提防有加的魏無恙。 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也能扯上關(guān)系,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機緣? 第二天,芳洲在江邊與魏無恙和父親作別,遠去的帆影越來越小,直到水天融為一色,她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與前些時候的忐忑不同,魏無恙來后,她的心就出奇地安定。尤其是他當著她的面哭過一回后,她對他沒緣由的信任越發(fā)深了。阿翁交給他,她很放心,她知道他一定會帶阿翁平安回家。 芳洲嘴角噙笑,邊走邊想著心事。她不知道的是,魏無恙也在思考,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該如何護她無虞,這些都是他眼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芳洲父女身份敏感,前路必將漫漫多艱。然君子重諾,不管多難,說了就要做到。從今后就讓他化身為鷹,將他們護在羽翼下,許她一世安穩(wěn),無風無雨,無憂無怖。 第6章 魏無恙和劉康一行在路上走了大半個月,于五月底抵達豐京。馬車經(jīng)過灞上,劉康掀開車簾,灞上風光依舊,河水清澈,垂柳依依,三五白鷺追逐嬉戲,偶有畫舟蕩漾其上,男子放肆的笑聲和娼伎溫柔小意的奉承聲傳來,一切恍然如昨,熟悉中帶著一絲悵然,仿佛這十八年他從不曾離開過。 誰還記得當年十二歲的太子康,也曾是這灞上??停蝰R長街,呼嘯而過,身后一溜煙的隊伍何等壯觀;登船泛舟,指點江山,陣陣恭維之聲不絕于耳…… 他放下車簾,凄涼一笑,灞上還是那個灞上,他也還是那個他,但他心底清楚,所有好時光已成昨日泡影,這京都再也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人為刀俎,他為魚rou,作為廢太子的他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保全自己,哪里還有時間悲春傷秋。 魏無恙見他情緒低沉,開口勸慰道:“大王無需憂心,天子腳下法責分明,大王只需如實說明,中尉府自會秉公處理。無恙也會即刻進宮求見陛下,向陛下稟明原委,屆時大王就能返回江陵與翁主團聚了?!?/br> “有勞冠軍侯,借冠軍侯吉言,但愿一切順利。” 劉康跟魏無恙接觸數(shù)日,雖嘴上不說,心里卻早對他欽佩有加,知道自己小人心度君子腹,誤會了他。按說得他作保,應該沒什么好擔憂的,但他心里總有一股惴惴之感揮之不去,一踏入豐京城這種感覺就越來越強烈,仿佛頭頂懸著一把利劍,不知道何時何地這把劍就落到他頭上。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fā)制人。劉康偷偷瞅了魏無恙一眼,伸手摸了摸腰封,見那東西還在,這才心下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