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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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跳得飛快,幾要從嗓子里沖出來。抬頭看了看祝余,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靠著車壁睡著了,又趴在兩邊車廂上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手伸進里衣,取出貼身收藏的錦帛。 一目十行看完,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難怪阿翁說會有人逼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難怪阿翁會給她這份懿旨,他早預料到了她即將面對的事—— 有人想拿她聯(lián)姻。 而她,若不是中途遇上劉嫮的事,是不是就傻乎乎地跟著人進宮,再稀里糊涂地被人塞進花轎? 若是她不從呢? 想到陸吾,她的心里涼嗖嗖的,難怪阿翁讓她不要離開太皇太后寸步,不要相信任何人。 可是,病弱膏肓的太皇太后真的能護住她嗎?這份懿旨又能起多大作用? 第16章 芳洲一行在路上又走了四五天,終于在五月下旬抵達豐京。此時離立夏還早,正是草長鶯飛,楊柳醉煙之際,三五女郎結(jié)伴而行,錦衣華服,香車鬢影,笑聲肆意動人,直引得路人頻頻撩簾相顧。 芳洲和父親游遍臨江河流山川,尤愛美景,若是以往她肯定會好好欣賞一下鼎鼎大名的灞上風光,但此刻卻是愁腸百結(jié),思慮滿腹。 這條路也是當年阿翁進京受詢的那條路,面對無法預料的未知,他當時心里在想什么?害怕過嗎?是否想要退縮? 應該都沒有吧,因為有魏無恙在身邊,他一定會寬慰阿翁,會竭盡所能地幫助他,就像他無數(shù)次做過的那樣。 她已經(jīng)有三年沒見過他了,他的模樣非但沒有模糊,反而在她的記憶里越來越清晰。他的眉眼,他的笑容,是她孤單日子里除阿翁以外唯一的甜。他走后,她將他藏在心房最深處,從不輕易觸碰。 而今,在這個初夏的黃昏,對他的思念排山倒海而來,幾要將她沒頂。 她無聲地哭了。 陸吾一路上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讓她十分肯定,她不是去侍疾,而是被人誆上了京。她更加肯定的是,等待她的絕不會是什么好事,以陸吾對白澤的提防以及對他們接觸的排斥來看,十成十逃不過聯(lián)姻。而且對方似乎來頭不小,也許有什么隱疾或是秘辛,所以不敢正大光明地指婚,只能偷偷摸摸將她騙進宮。 芳洲非常憤怒。 在她十五年的生命歷程里,唯二接觸的兩個男人,一個如皎皎之月,溫文爾雅;一個如皓皓之日,光明磊落。她以為世間男子大抵如此,卻沒想到處在權(quán)力巔峰的男人如此齷齪,居然要靠誘騙弱女子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嬤嬤說得對,陸吾其人太不堪,他效忠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但,他們?nèi)粝雽⑺瓯馊鄨A那就大錯特錯了。她劉芳洲,一介弱女,也有自己的血性,絕不受人擺布。 她想起十歲那年夏天,看著阿翁在江里暢游,她羨慕得緊,吵著也要下水。嬤嬤不讓,說水里危險,白澤學了那么久都沒學會,她一個小女郎怎么可能學得會。 她有些泄氣,阿翁卻在王府后院給她鑿了一個大大的池子,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她每個人最后都會變成魚兒游回江水,所以鳧水是人的天性,不會的只是還未開竅,她這么聰慧肯定早就開了竅。 她信以為真,撲騰跳下池子,結(jié)果差點沒把自己淹死。阿翁在一旁哈哈大笑,說她沒有判斷力,別人說什么她就信什么,還說嬤嬤說得對,女郎永遠不可能學會鳧水。 她不服氣,每天泡在池子里折騰到手腳發(fā)白發(fā)漲才起身,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于在那個夏天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鳧水。 她永遠忘不了阿翁贊許的眼神。阿翁說,腓腓,你要記住,你會不會或是該不該做什么事,不要讓別人告訴你,你要問自己。 現(xiàn)下,他們“告訴”她要認命,要乖乖被利用,問過她的意思嗎? 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內(nèi)城,麟趾宮高高的屋闕即使隔著重重樓宇也能一眼認出來。它是內(nèi)城最高的建筑,立于正門臺階,芳洲回頭看了一眼,繁華熱鬧的豐京城匍匐在她腳下,如一位無聲無息、歷經(jīng)滄桑的老者,看著她踏向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一步步將她吞噬。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一口氣,提步走進宣室。 “陛下,臨江翁主來了。” 一位身著朱色朝服,頭上帶著長冠的男子聽到王卓的話后朝她看過來。他目光如電,盯著她半天沒有說話,也沒有收回視線。 劉熾雖閱人無數(shù),仍驚詫于芳洲驚人的美麗。她靜靜站在那里,帶著臨江澤國的水汽,像一株挺立的小荷,粉粉嫩嫩,悠然綻放,說不出的清麗脫俗,他忽然覺得把這樣的美人嫁到匈奴去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站起來走向她,在她身前一步遠頓住。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極大,眼仁兒又極黑,像白底瓷瓶里盛著兩顆大黑瑪瑙。肌膚白如凝脂,在燭火下散發(fā)著淡淡光華。 鬼使神差地,他朝她伸出手,卻見她防備地后退一步,秀眉微不可察地蹙起。 劉熾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對芳洲說道:“翁主車馬勞頓,先去休息吧,明天再去拜見太皇太后也不遲?!?/br> “謝陛下關(guān)心,芳洲不累,芳洲掛念太皇太后,想盡早給她侍疾。”她極其不喜歡他的注視,他是她叔父,看她的目光卻沒有一點長輩的樣子。 劉熾挑眉,這看著哪里像性情溫順,膽小如兔的樣子。 “王卓,帶翁主去碧霄宮?!?/br> 芳洲輕輕松了一口氣,皇帝和他的宣室都讓她感到壓抑,尤其是與宣室一門之隔的麟趾宮后閣,不知里面藏了什么東西,讓她有種密密麻麻的疼痛和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一開口,她幾乎落荒而逃。 劉熾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問與芳洲擦肩而過的人:“我有那么可怕嗎?” 陸吾沒有立即開口,他在想芳洲剛才的樣子,她蒼白的臉和驚 慌失措的神情像在逃避什么可怖的怪獸。剛才他一直守在殿門口,知道劉熾并未拿她怎樣,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翁主沒出過遠門,第一次見到圣顏,興許是緊張?!标懳崧犚娮约喝缡钦f。 劉熾看著他笑:“大兄這次差事完成得不錯,阿母少不得又要獎勵你,你想要什么官位?” 他說得風輕云淡,好像說的不是官員任免的大事,而是隨便閑話家常,但陸吾還是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 “阿熾,阿母這么做也是為你好,壞人都讓她當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陸吾皺眉。 “為我好就讓我成為背信棄義的小人?成為言而無信的鼠子?大兄難道不知天子一言九鼎?”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劉康自請削藩是幫了你沒錯,但現(xiàn)在要用他的女兒和親也是形勢所逼。” “哼,”劉熾看了他一眼,笑不達眼底:“你跟阿母真是親母子?!?/br> 陸吾被他的話堵得難受,幽幽道:“她也是你的阿母?!?/br> “那又怎樣?”劉熾笑得矜貴,“我姓劉,她姓姬。有我在,她永遠別想成為第二個杜凌霄?!?/br> 陸吾終于知道劉熾為什么不跟姬太后親了,從他與匈奴開戰(zhàn)之日起,他就該明白劉熾不是穆帝,更不是文帝。他比他的阿翁和大父要有抱負有主見得多,被太皇太后束縛這么多年,他是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凌駕于他之上的。 雖然他也不喜歡姬太后,但卻不想看到親母子鬧成這樣,勸道:“她畢竟是我們的阿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好,你這么說她總歸不妥?!?/br> 劉熾聽了他的話大笑:“大兄,你可真是天真,難怪她用你用得順手。如果當初我阿翁不是天子只是個販夫走卒,她會跟他嗎?紅杏出墻的二嫁之婦還想學我大母垂簾聽政,她配嗎?” 陸吾深深垂下了頭。 出了麟趾宮,毫不意外地看到長信宮女官在宮巷盡頭等著他。他疲憊地揉揉眉,忽然懷念起燕國那七年無憂無慮的日子。 姬太后一看到他就上來牽他的手,笑得合不攏嘴:“阿熾留你說了那么久的話,是不是夸你差事辦的好?那他有沒有說要讓你當大司馬?有沒有感激阿母……?” “阿母,”陸吾打斷她的自說自話,“我很累,想先回府休息?!?/br> “別啊,”姬太后緊緊抓住他的手,“宮里都在說新來的臨江翁主有沉魚落雁之貌,嬤嬤去看了一眼,說跟黎姬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你快告訴阿母是不是真的?” 陸吾無奈:“阿母,黎姬在時阿熾還未當太子,我也未入宮,哪里知道她長什么樣子?” 姬太后一拍大腿:“阿母怎么把這茬給忘了,一事不煩二主,你跟她熟,陪阿母去看看這位翁主吧?!?/br> 陸吾苦笑,他跟她算哪門子熟。一進豐京,因為把她的侍衛(wèi)打發(fā)走,她就看他不順眼,看他的目光如刀似劍,進宮以后連正眼都不瞧他,他又何必過去找不痛快。 姬太后卻不愿意放他走,連拉帶拽拖著他來到碧霄宮。一進門,就見一道纖瘦的身影趴在太皇太后床頭,正輕聲細語說著話。他耳力好,仔細一聽就聽到了她的話。 “曾大母,您給阿翁挑的江陵很美,有山有水,一到夏天荷葉田田,到處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荷花。白的,粉的,紅的,美極了,我還撐著小船和采蓮女一起采過蓮呢。” “曾大母,等您好了,芳洲陪您去云夢澤。那里有好多好多寶貝,芳洲還在樹下?lián)爝^鸞鳥的蛋,結(jié)果孵出來的是一只山雞。您說好笑不好笑?” “曾大母,您趕緊好起來吧,阿翁和芳洲不能沒有您。” 太皇太后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角流下了淚水。 “喲,這誰啊,怎么把太皇太后都說哭了?”姬太后突然出聲,芳洲來不及擦淚,回頭朝她看了過來。 她睫毛微濕,白凈的臉上掛著一顆大大的淚珠,一路流到頰邊,襯著紅通通的大眼,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看到她這副樣子,不知道為什么,陸吾的心忽然狠狠扯了一下,不自覺地朝前走了兩步想要替她拭去淚珠。 姬嬿第一時間扯住了他的手,攥得他呼痛也沒有松開。 太像了,跟三十年前的黎姬別無二致,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容貌。但她比黎姬討喜得多,知道怎樣抓住男人的心,只一滴淚就把她的好兒子迷得暈頭轉(zhuǎn)向。 黎姬不一樣,她一直都是美麗,高傲,目空一切的,就連在天子面前也不肯低頭。 那時候懷著身孕的她被穆帝從宮外帶回來,帶到黎姬面前。穆帝漫不經(jīng)心地對黎姬說:阿煙,她懷了我的孩子,又得辛苦你了。 黎姬笑得妖嬈,她說:替陛下分憂是女妾分內(nèi)之事。 她明明說得在理,穆帝卻好像很生氣,還沒聽完就甩袖子走了。 回到宮里,黎姬就變臉了,不顧她有孕在身,硬是讓她跪了大半晚。第二天下朝,穆帝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她大喜過望,以為他是來替她出氣 的。結(jié)果他第一句話不是問她怎么樣,而是問:阿煙你鬧夠了沒。 黎姬看著一雙涂著丹蔻的手說:不夠,永遠不夠,從陛下背信開始,就無止無休。 仿佛聽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她伸長耳朵還想再聽,卻被穆帝趕了出來,不一會兒殿內(nèi)就響起男人急促的喘息和惱羞成怒的罵聲——你這個潑婦,竟敢撓我! 穆帝怒氣沖沖走出來,看見躲在柱子后的她,一把抓過來,扛起就走。他不管她懷著身孕,狠狠地要了她,直把她痛得暈了過去也不撒手,跟以往與她在外燕好時判若兩人。 迷蒙中聽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阿煙,阿煙,你怎么就是不肯原諒我??! 第17章 黎姬事后還是知道了穆帝出了明光殿就寵幸她的事,讓她跪了一整晚,誰知到了第二天早上起不了身的不是她反而是黎姬自己。穆帝不明就里,再次氣勢洶洶地跑來質(zhì)問,卻在見到黎姬的樣子后慌了手腳。 她那天在黎姬殿中服侍,目睹了整個過程。 黎姬背對著穆帝不肯看他,不管穆帝怎么說怎么扳,她都一動不動,她以為穆帝會再次拂袖而去,誰知他竟伏下身在黎姬耳邊苦苦哀求:阿煙,你別這樣,轉(zhuǎn)過來看看我吧,我答應你再也不跟別人好了,我只愛你一個。 他的話教她狠狠一顫,也終于令黎姬轉(zhuǎn)過了頭。黎姬眼眶紅腫,淚流滿面,穆帝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居然也跟著哭了。 “阿煙,我們再也不鬧了,好好過日子,在麟趾宮當一對普通夫妻好嗎?” 黎姬沒有說話,她卻慌了神,聽穆帝的意思是想讓黎姬當皇后。這是她絕對不能容忍的,因為—— 陸家祖上交好的神算后人替她看過面,說她有母儀天下之相,當時看著整天藥不離口的陸大郎,她對那句話是嗤之以鼻的。直到遇到了微服私訪的穆帝,她才真正明白了它的含義。 若黎煙當了皇后,她辛辛苦苦擠進宮又有什么意義?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時,聽見黎姬說,她不稀罕那些東西,她只稀罕真心真意。 姬嬿簡直要笑死了,天底下居然還有這么蠢的女人,不要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卻要萬花叢中的帝王真心。 俗不可耐,愚蠢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