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過去的畫面從眼前一閃而過，對童銘菲來說，高二暑假是她整個學(xué)生生涯的轉(zhuǎn)折點，大概也是她一生的轉(zhuǎn)折點。何玲玲的出現(xiàn)，突然喚起了她對自己曾經(jīng)還單純快樂的學(xué)生生活的回憶。

    童銘菲走到床邊，在椅子上坐下來，她一抬頭便看見任喻霖在看著她。

    任喻霖說：“是關(guān)系很好的同學(xué)嗎？”

    童銘菲奇怪的“嗯？”一聲，隨后才明白他指的是何玲玲，于是說道：“挺好的，你怎么知道？”

    任喻霖說：“你看起來很開心?！?/br>
    童銘菲聞言笑了，她盯著任喻霖扎了輸液針的那只手，看他手指修長干凈，輕聲說道：“只是回憶起了一些高中的事情?！?/br>
    她說完這句話，沒有得到任喻霖的回應(yīng)，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任喻霖正皺著眉，露出略顯痛苦的表情。

    她知道任喻霖胃痛又發(fā)作了，在來得及仔細(xì)考慮之前，下意識坐到床邊，伸手輕輕按在任喻霖的胃部，說：“揉一揉就不痛了?！?/br>
    第52章 誰是顧則

    病房里亮著一盞白色頂燈，光線暗淡，在玻璃窗戶上投下兩個人的影子。窗戶外面是一片漆黑，因為房間里開著空調(diào)所以緊閉著，但是仍然能偶爾聽見外面草叢里的蟲鳴。

    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靜，即使是走廊外面相隔幾間病房的觀察室里坐滿了正在輸液的病人，也幾乎沒有人說話。

    童銘菲的手掌隔著襯衣碰觸到任喻霖的上腹，他的體溫比她手掌的溫度要高，而且腹部的肌rou是堅硬的，即便半躺在床上也絲毫不覺松軟。

    很奇怪的觸感，童銘菲低著頭，思維有些混亂地想到。

    她覺得自己不該做這些的，就是身體比大腦的反應(yīng)快了一步，可能還是因為她喜歡任喻霖吧，看到他痛得厲害就忍不住緊張。

    可是這時候再收回手反而會覺得尷尬，童銘菲硬著頭皮繼續(xù)將手貼在任喻霖胃部，手掌順著一個方向輕揉，她不說話，也不敢抬頭看任喻霖的表情。

    任喻霖也沒有說話，他大概是因為胃痛，呼吸顯得急促而深沉。

    童銘菲漸漸感覺到自己掌心碰觸到的任喻霖的襯衣變得有些濕潤，像是出了不少汗，她忍不住抬頭問道：“還是很痛？”

    這時候，她才看到任喻霖一直在看著她，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仿佛沉浸了許多情緒，深不見底，但是隨著他眨一眨眼，那些情緒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任喻霖伸手握住了童銘菲的手，大拇指按在她柔軟的掌心，沿著一條紋路從虎口滑到中間，瞬間癢得童銘菲身體一顫，想要把手抽回來。

    就在童銘菲臉色微紅的時候，任喻霖放開了她的手，說：“不痛了，謝謝你。”

    童銘菲把手收回去，靠在腿邊，手指下意識摩挲著掌心，她聲音不太穩(wěn)地說道：“不痛就好了。”

    這時病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穿著護士服的何玲玲探頭進來，語氣輕快地喊道：“童銘菲！”

    童銘菲從病床旁邊站了起來。

    何玲玲沖她招招手，“過來?！?/br>
    童銘菲看了一眼任喻霖床邊掛著的輸液瓶，里面還有大半瓶液體。

    任喻霖說：“沒事的，你去吧?！?/br>
    童銘菲這才走向房門，隨著何玲玲一起出去，然后輕輕掩上了房門。

    兩個人站在走廊上說話。

    何玲玲神情和語氣都有些興奮，她打量著童銘菲，說：“我都沒想到真的是你！”

    童銘菲也笑了，問道：“不會打擾你工作嗎？”

    何玲玲搖頭，“現(xiàn)在沒有新病人，如果有人輸完液回來叫人的，而且我同事還在那邊?！?/br>
    童銘菲點了點頭。

    何玲玲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我好久沒看見你啦，自從高中畢業(yè)我們就再沒見到了吧？”

    童銘菲仍然只是點頭。

    何玲玲問道：“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工作?。俊?/br>
    童銘菲突然不知道要不要說，她想起了之前萬年風(fēng)跟她說過的話，于是說道：“我在做自媒體?！?/br>
    何玲玲沒聽懂，“什么是自媒體？”

    童銘菲說：“就是拍攝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什么的……”

    何玲玲“哦——”一聲，“網(wǎng)絡(luò)主播?。俊?/br>
    童銘菲笑了笑，沒有去糾正她。

    何玲玲看著她，說：“你這么漂亮，很適合你啊。不像我，在醫(yī)院工作，隔兩天就是夜班，每天都累得要死。”

    童銘菲并不算是個擅長人際交往的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何玲玲這句話。

    何玲玲伸了個懶腰，又錘一錘自己肩膀，仿佛真的很累的模樣，她朝童銘菲身后的病房房門看一眼，輕聲問道：“你男朋友嗎？”

    童銘菲沉默了一下，說：“不是，就是朋友?！?/br>
    何玲玲笑著說：“很帥啊，看起來像個明星一樣。”

    童銘菲也只能說道：“是吧。”

    這時候，另一個護士從護士站里探身出來喊何玲玲回去配藥。

    何玲玲連忙把手機從衣服兜里掏出來，讓童銘菲加她微信。

    在童銘菲低頭加她好友的時候，聽到她突然說了一句：“你還記得顧則嗎？”

    童銘菲動作稍頓，抬起頭來看向何玲玲，說：“記得。”

    何玲玲說：“顧則在找你，前段時間還給我打過電話?！?/br>
    童銘菲握著手機貼近身前，有些出神地說了一聲：“是嗎？”

    何玲玲笑著說：“就知道你還惦記顧則！”

    童銘菲沒有說話。

    何玲玲說：“剛好，兩周之后有個同學(xué)會，你也要來參加吧？”

    童銘菲毫無心理準(zhǔn)備，她說道：“我不知道?！?/br>
    何玲玲把手機放回上衣兜里，一邊往護士站走一邊說道：“現(xiàn)在不就知道了嗎？到時候一定要來啊，我會告訴顧則的！”說完，朝童銘菲揮了揮手，一路小跑回去護士站。

    童銘菲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推開病房門進去。

    任喻霖維持著剛才她離開時的姿勢靠坐在病床上，他臉色比起才進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緩和了很多。

    童銘菲抬頭去看輸液瓶，里面的液體只剩下小半了，她走到床邊靠床站著，并沒有坐下來。

    任喻霖抬起頭，對她說：“司機已經(jīng)來了?！?/br>
    童銘菲點點頭。

    任喻霖又問：“你要不要先回去？”

    童銘菲說：“等你一起吧?！?/br>
    病房里安靜了一會兒。

    任喻霖問她：“為什么不坐？”

    童銘菲這才在椅子上坐下來，抬起頭和任喻霖對視，她問：“好些了嗎？”

    任喻霖點點頭，“好多了，已經(jīng)不怎么痛了。”

    童銘菲雙手背在了身后，說：“那就好?！?/br>
    然后又陷入沉默。

    兩個人默默地對視，時間長了，童銘菲會忍不住轉(zhuǎn)開視線，抬頭去看輸液瓶，里面的液體眼看著越來越少，童銘菲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它快點滴完還是希望它永遠不要滴完。

    可是不管她怎么盯著看，液體還是以原來的速度，不急不緩地往下落，直到最后打著旋從瓶里完全鉆入輸液管中。

    童銘菲站起來，想要去按床頭的呼叫器，她不得不靠近任喻霖，手臂越過他頭頂，胸幾乎貼到他的臉上，鈴聲響起的瞬間，她聽到任喻霖問了一句：“誰是顧則？”

    “什么？”童銘菲低頭看他。

    任喻霖卻搖了搖頭，沒什么。

    童銘菲其實聽清了，她知道他問了顧則，但是她沒有回答。按完鈴之后就走到門邊，打開了病房門探頭朝外看，等著護士快點過來。

    她想任喻霖問這些有什么意義嗎？真是沒勁兒透了。

    第53章 算不算初戀

    那天晚上到了后來，任喻霖讓司機先開車把童銘菲送回家。到了小區(qū)門口，任喻霖本來堅持要送童銘菲上樓的，童銘菲拒絕了，后來是讓司機把童銘菲一直送到了家門口。

    那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童丞祺被帶去了韋茹那里，童銘菲自己洗了個澡躺在床上，身體疲倦得厲害，大腦卻活躍得厲害，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睡熟。

    第二天早上，童銘菲是被韋茹的電話吵醒的，問她怎么還不過去吃早飯。

    童銘菲抬手捋一把亂糟糟的長發(fā)，半瞇著眼睛痛苦地說道：“馬上就來?！?/br>
    她掛斷電話，握電話的手直直伸出去，又趴著睡了一會兒，才努力打起精神起身坐在床上。她給手機解鎖，看見多了好多條微信消息提示，她茫然地打開微信，看見是何玲玲在半夜里把她拉進了他們高中的微信班級群。

    那個群自她加入以后，是今天早上才開始活躍的，她看見好幾個人都在跟她說話，說好久沒見到她了，終于有人找到她了，剩下的內(nèi)容就是其他人開始聊天，討論兩周后的同學(xué)會。

    童銘菲看了一會兒，猶豫不決要不要在里面發(fā)言，又注意到有個新的好友申請，她點進加好友的頁面，發(fā)現(xiàn)是顧則。

    顧則的頭像是一個穿著白襯衣的男性上半身，看不見臉，微信名字叫則一而終。

    童銘菲輕輕咬了咬下唇，接受了他的好友申請，然后把手機丟到一邊，翻身下床。

    她直接穿著睡裙去衛(wèi)生間洗漱，刷牙的時候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距離高中畢業(yè)到現(xiàn)在差不多五年了，她天天看著自己感覺不到什么變化，但她還是能確定，鏡子里面的童銘菲并不再是一個高中女生的模樣，那么顧則呢？不知道他變成了什么樣子？

    童銘菲也不知道顧則算不算是她的初戀，實際上他們兩個并沒有戀愛過。

    顧則就是所有少女青春期時那個白衣飄飄的清雋少年，高高瘦瘦，干干凈凈，性格沉穩(wěn)，成績優(yōu)異。

    高二很長一段時間，顧則就坐在童銘菲后排，他們兩個很少說話，顧則成績比童銘菲還要好一些，有時候童銘菲遇到實在不會做的數(shù)學(xué)題，會回頭問顧則做出來沒有，顧則就會耐心給她講題。

    但是除了這些，他們平時還是很少說話，只是一直有一種說不明的曖昧。有一段時間，顧則每天早上都給童銘菲帶一小盒酸奶，在早自習(xí)的時候，偷偷伸手從桌子底下戳一戳童銘菲的后背，然后把酸奶遞給她。

    他們兩個的曖昧在高二下學(xué)期那個暑假到來之前達到了頂點，童銘菲覺得顧則隨時都可能向她表白，或者又說顧則已經(jīng)默認(rèn)了他們的關(guān)系，之所以不提，是因為他們馬上就高三了，想要等到高考結(jié)束才正式確定兩個人的關(guān)系。

    正是蠢蠢欲動的少男少女，那么多女生喜歡的顧則卻只偷偷對她一個人好，很長一段時間，童銘菲都沉浸在一種虛榮的滿足感之中。

    直到高二暑假童銘婭大著肚子回來，又很快在手術(shù)臺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