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琥珀也不說話,低頭摸了摸腰際掛著的玉佩。 桌子擋著,李令姝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以為她在深思。 廳中一下子便安靜下來,窗外的金烏漸漸西行,只留下余暉灑落大地。 一陣晚風(fēng)吹過,帶來的卻是暖融融的春意。 仿佛過了許久,也仿佛只是一瞬,琥珀突然嘆了口氣。 她這一聲看似突兀,可聽進旁人耳中,卻是那么百轉(zhuǎn)千回,哀婉傷感。 李令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見她如此,竟是不好去催促。 她想,若是琥珀不答應(yīng),她就只能讓張大福再去打聽打聽,總不能坐以待斃。 然而琥珀卻在這時開口了:“娘娘,宮中最好的大夫都在太醫(yī)院,若是太醫(yī)都說不可治,旁人便是會些醫(yī)術(shù),也不一定能治好?!?/br> 李令姝心中一動,感覺她話里有話。 她語氣很篤定:“以后的事如今哪里能知曉清楚,可眼前既然有路,就定要走一走試一試,姑姑說是對不對?” 琥珀心頭一震,恍惚之間,似乎回到景玉宮的正殿中。她的娘娘抱著小殿下,這么輕聲細(xì)語地哄著。 她當(dāng)時問了一句話,娘娘也是這么說的。 “琥珀啊,若不是試一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琥珀垂下眼眸,把那如意平安扣白玉佩緊緊攥緊手里:“娘娘,臣興許能給娘娘找來人,可后續(xù)藥石打點,臣就再不能過問了。” 琥珀的意思很清楚,人她可以找,也能找來,可診金和藥錢,都得李令姝自己想辦法。并且怎么把要送進去,把人帶進去,琥珀都不能出手。 李令姝心中一喜,立即就笑起來。 她今歲才十六。 青春正好,顏色姝麗,如即將綻放的花骨朵,憐嬌多情,卻又生機勃勃。 琥珀輕輕摩挲玉佩,心里道:“這位皇后娘娘,說不定真的很適合陛下?!?/br> 只要陛下能好起來,未來如何當(dāng)真是迷夢一場,叫人難以看清。 “娘娘,時候不早,娘娘該回去用晚膳了?!辩昶鹕?,客氣相送。 李令姝會意,被蘇果扶著起身,往外行去。待至偏殿門口時,她才回頭看:“姑姑,總也要給本宮一句準(zhǔn)話?!?/br> 琥珀就說:“娘娘且放心,明日就能辦妥?!?/br> 李令姝松了口氣,也不多問細(xì)節(jié),直接回了后殿。 蟠桃早就領(lǐng)了晚膳回來,這會兒正跟四喜一起布置,聽見她們從前殿回來,就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仿佛什么都不知。 蘇果扶著李令姝進了寢殿,蹲下給她換寢殿內(nèi)穿的軟底鞋。 “琥珀姑姑是宮里老人,奴婢進宮時就聽管事姑姑講過,她一心吃齋念佛,這才守在南華殿,要不然以她的資歷便是去尚宮局做大姑姑也是使得的?!?/br> 李令姝道:“琥珀姑姑一定能有辦法,但咱們自己也得提前準(zhǔn)備起來?!?/br> 蘇果想了想,說:“娘娘上月才入宮,份例還沒發(fā)下來,如今這情形,也不知尚宮局還能不能按時發(fā)放?!?/br> 作為皇后,李令姝一年有二百兩黃金的份例。 這是相當(dāng)高的,一般的妃嬪主位,一年也不過就三五百兩白銀,跟黃金是壓根不能比的。 若是正常的皇后,就像太后娘娘早先做皇后時那般,年初時尚宮局就會連同其他的份例一起給送來,只會往多送,不會往少里減。 可李令姝進宮以來卻從未見過尚宮局的人,按理說今年的份例應(yīng)當(dāng)在上個月就送的,哪怕沒有足額,也不能少了皇后娘娘的吃用。 然而陛下這一病,尚宮局就更是裝聾作啞,一兩都不樂意給送過來。 李令姝知道這一定是太后的授意,她日常衣食住行不會太過短缺叫人拿住話柄,可多余的銀錢是真的就不能給的。 她手里有了錢,許多事就能辦,太后防的就是這個。 赫連榮臻看她為錢發(fā)愁,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作為一個皇帝,自己的妻子想請個大夫都湊不出錢,這簡直是打他的臉。 乾元宮的小庫房確實有不少容余,可楚逢年卻不太好往外夾帶,除了皇后自己進出御林衛(wèi)不敢搜身,其余人等包括楚逢年進出肯定要被搜查。 有錢沒辦法花,這么一想就更憋屈了。 赫連榮臻原本想叫兩聲娘娘吉祥叫李令姝高興高興,轉(zhuǎn)頭就聽她問:“本宮是不是還帶了嫁妝進宮?” 她以前看小說電視劇,宮中妃子也不是人人都光鮮亮麗,想要活得好,一個得有恩寵,再一個得有錢。 因此,宮妃倒是可以拿些以前的舊首飾出去變賣,也能換些銀錢度日。 以李令姝在李家的地位,估摸著是沒什么好嫁妝,但能湊出一些也是好的。 蘇果自己回憶了一下,就說:“應(yīng)當(dāng)放在東側(cè)殿,用完晚膳奴婢去取來,還有一些并不顯身份的小物件,也可以拿來挑揀挑揀?!?/br> 能湊多少就湊多少,李令姝也不太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便就點了頭。 籠子里,赫連榮臻低下頭,就連臉頰上的粉紅色都暗淡了。 他一定得好起來,一定不能就這么死去。 若不然,這小皇后只怕是過不上好日子的。 用過晚膳,蘇果就領(lǐng)著四喜去東側(cè)殿盤點家什,蟠桃看了一眼,也跟了過去。 蘇果也沒不讓她幫忙,她肯來就讓她干。 蟠桃臉上依舊冷冰冰的,沒什么表情,卻問:“你這是要做什么?” 蘇果說:“挑揀一些不太常用的首飾。” 蟠桃就明白了。 她頓了頓,別開眼:“我有個同鄉(xiāng),在外五所當(dāng)差,做采買的活計?!?/br> 蘇果眼睛一亮,扭頭盯著她看。 蟠桃不能就這么叫她看,也不甘示弱回看過去。 蘇果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你是真心的?” 蟠桃抿了抿嘴:“我是娘娘的大宮女,你說我是不是真心的?” 原本蘇果是想讓張大福去走走關(guān)系,既然蟠桃這里有,就能省不少事。 “姑且信你一回?!碧K果說。 蟠桃手里不停,卻沒回嘴。 她一貫話就少,今天能說這么多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等東西都挑揀完,三個宮人就悄無聲息地把東西搬進寢殿里,關(guān)好房門,點亮宮燈,四個人就圍在那研究起來。 李令姝先看了看尚宮局給她準(zhǔn)備的定件。 這里面有一小部分是當(dāng)聘禮送去李家的,當(dāng)時蕭夫人怕嫁妝太薄面上不好看,這才又給添置進去。 形制不出錯,樣式也很普通,就連成色都敷衍得很,若說是宮外金銀鋪子里的出貨都有人信。 挑挑揀揀的,怎么也湊出兩支金釵,三對二檔并兩個如意鐲。 都是金物,掂一掂也有個十幾兩的樣子,這就很不少了。 李令姝問蘇果:“這些還用拿出去換嗎?” 蘇果低聲說:“不用換,這些宮人也能相互交換,都不是很好的成色?!?/br> 李令姝就放了心,叫蘇果包起來。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帶有珠寶鑲嵌的頭面,這些簪子發(fā)釵樣式都不精巧,倒是可以拿出去換。 李令姝就說:“這些先收起,不夠再去換,看看嫁妝吧?!?/br> 她的嫁妝并不算多,除去家具、擺件、古物等大件,剩下的就是布匹錦帛、首飾玉器等等,大件的家具是不能淘換的,每一樣都有計數(shù),能換的就只有首飾玉器。 蘇果只拿來了最小的兩個木匣,打開給李令姝過目。 其中一匣子都是新首飾,瞧著樣式也中規(guī)中矩,應(yīng)當(dāng)是蕭夫人給新添置的,除了簪子手鐲都是空心的面子貨,其他的都不怎么值錢。 李令姝也指了指:“一并挑揀出來。” 剩下的一匣子,打眼看就是舊物。 這應(yīng)當(dāng)是李令姝真正的體己,從小到大帶在身邊的,不能割舍的舊物。 李令姝先從上面取下兩個玉鐲,不過是普通的青玉鐲,可拿在手上,她的心卻跟著微微一顫。 那種細(xì)微的不易讓人覺察的顫動,卻是一個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李令姝西西品味,才知那感概里,更多的是回憶和想念。 這一對鐲子下面,還有一個已經(jīng)掉了色的梅花簪,一個樣式很普通的白玉環(huán)。 梅花簪的樣式很老舊,上面的梅花都有些模糊,看樣子戴了許多年。而白玉環(huán)上則陰刻有雙鯉戲珠,刻紋很簡單,卻讓人一見就喜歡。 這幾樣伶仃的首飾,就是李令姝母親的全部遺物了。 東西一拿出來,幾個宮女心里就明白過來,而一邊的赫連榮臻,也看得清清楚楚。 宮燈之下,溫暖的橘光映紅李令姝的眼睛。 她鳳目微張,手里細(xì)細(xì)摩挲著令她百感交集的舊物。 “真漂亮啊,”李令姝摸著那玉環(huán)道,“真的很漂亮,舍不得送走它們?!?/br> 赫連榮臻看不下去了。 他閉上眼睛,只覺得胸膛中有什么在鼓動著,令他難受得緊。 心怎么會這么痛?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頭腦發(fā)熱):恨不得把私庫送給皇后! 皇后娘娘:好好好,快來快來,我都要! 陛下:你等朕便成人,很快了! 皇后娘娘:……怎么感覺遙遙無期?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