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一瞬間,金光閃耀。 這一方鳳印是用整塊白玉雕刻,整個成正方形,上方的旋鈕處雕刻有盤龍與飛鳳,這兩物上做了鎏金工藝,看起來自是華貴非凡。 鳳印一取出來,太后的目光就追過來,怎么也沒移開。 這一方寶印,跟隨她整整十年,陪她度過人生中最美好的那些歲月。 太后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收回目光。 不,現(xiàn)在才是她最美好的歲月。 李令姝仿佛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她很利落,直接在三封懿旨上落了鳳印,待印落成,她就親自捧了給太后看。 “娘娘看,這樣可好?” 太后點點頭,偏過頭看她:“很好,很好?!?/br> 李令姝羞澀一笑,便就退了下去。 太后事情辦完,也不想再看她的臉,便擺手讓她回宮。 李令姝立即給她行大禮,然后便領(lǐng)著蘇果和蟠桃退了出去,再行出慈寧殿的那一瞬間,李令姝感覺到太后的目光又追隨而來。 李令姝腳下不停頓,直接穿過前院,往門口行去。 步輦已經(jīng)等在那了。 然而還為等她行至門口,就看到外面站了一個粉衣宮女,正在求慈寧宮一個略有些面熟的姑姑。 不用走近,李令姝都能聽到她的哭求聲。 “周姑姑求求您了,公主已經(jīng)病了好些時日,太醫(yī)院開的藥根本就不管用,到了今日公主竟是起不來身,還請娘娘再派些太醫(yī)過去給公主診治?!?/br> 李令姝微微皺起眉,她沒繼續(xù)往前走,反而看了一眼親自出來送她的赤珠。 赤珠臉色微變,她先對李令姝低聲說:“娘娘且先略等一等,臣去去就來。” 李令姝便轉(zhuǎn)身來到小荷塘前,佯裝賞景。 就聽那周姑姑壓低聲音勸:“蕊兒姑娘且先別哭,公主病了這么些時日,娘娘最是憂心,幾次三番找太醫(yī)過來問話,可公主自來身體不好,娘娘又不是大羅神仙,能有什么辦法?” 那蕊兒姑娘就哭得更可憐了。 李令姝低著頭,心里卻在想,她們說的公主,難不成是太后的親生女兒,唯一還活著的昭陽公主? 太后一共就只生了倆個孩子,在二皇子薨逝之后,膝下便只余這么一個寶貝疙瘩,怎么聽蕊兒的話音,太后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竟是不怎么待見? 若非如此,公主治不好病,又怎么會來慈寧宮請?zhí)笈商t(yī)? 這里面的邏輯是很有問題的。 作為先帝唯一的女兒,大公主在五歲時便被封為昭陽公主,位比親王爵,現(xiàn)在她的兄長是皇帝,她的親生母親又是太后,她的日子理應(yīng)比以前還好過。 可怎么……混得這么慘? 然而宮里面這些事,李令姝大半不清楚,還須她慢慢摸索。 她正心里猜測,就聽到赤珠過去和煦地說:“蕊兒可是來了,娘娘正念叨公主呢,蕊兒快進正殿,同太后說說公主的情況?!?/br> “若不是娘娘近來宮事繁多,早就要去看望公主,公主這一病,娘娘心里是十分不好過的。” 赤珠這話一說出口,理由就很充分了,一切都解釋得清清楚楚。 然而李令姝總覺得不太對,卻也只記在心里,并未傻兮兮去問趕過來請她的赤珠。 她只說:“公主的病還未好?” 上回賞春宴,太后當眾說公主病了,不方便來游園,是以李令姝才有這一問。 赤珠嘆了口氣:“公主早生了十來日,打小身子就不好,娘娘幾乎是抱在懷里呵護大的,只沒成想近來事多沒怎么叮囑,公主就又病了?!?/br> 李令姝道:“娘娘是慈母,想來一定很憂心。” 赤珠親自扶著她上了步輦:“可不是,近來都睡不好覺的,皇后娘娘慢走?!?/br> 李令姝擺擺手,這就回了南華殿。 她想:若真擔心女兒,哪里還有空給養(yǎng)子娶小老婆?真是當人傻子騙呢! 這么想著,她步入寢殿,就跟小腮紅吐槽起來。 “怎么感覺那昭陽公主跟撿來的一樣?太后是一點都沒走心?!?/br> 赫連榮臻正在吃她喂過來的荔枝,聞言突然愣住了。 是嗎?他怎么從來都沒發(fā)現(xiàn)? 李令姝也不管他想什么,繼續(xù)吐槽:“唉,我那昏迷不醒的老公,要有三個小老婆了,也不知道他做夢能不能笑醒來?!?/br> 赫連榮臻:…… 并不能謝謝。 可能還會害怕,畢竟媳婦脾氣很大。 唉,朕真是好難,背鍋俠就是朕!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并不能笑醒,甚至還會慌張得嚇醒。 陛下:太后啊,您是不坑死朕不罷休??! 第43章 有時候赫連榮臻也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鳥也挺好。 在李令姝允許的情況下,他偶爾也會飛到宮殿頂上,站在那鳥瞰整個長信宮。 天氣好的時候,甚至能看到乾元宮和太極宮,讓他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 這么多年,他都在太后的威儀下艱難生存,在上書房時明明很努力,卻要裝出自己什么都學不會的蠢樣子,往來政令奏折他都可以隨意看,卻從不能提出任何意見。 他說的話,幾乎沒什么大臣肯聽。 只因為他太年輕也太單薄,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攥在太后手中,大臣便想忠心,也要先為自己一家老小考慮,能走到太極宮里的能臣們,沒有一個是傻子。 曾經(jīng)的赫連榮臻以為,只要他能夠忍,忍的時間就一點,忍到太后管控不住前朝的時候,就是他最好的時機。 年輕原本是他的絆腳石,但在跟太后爭斗的過程里,卻是他最好的優(yōu)點。 他等的下去。 然而他還是太單純,他高估了自己的作用,也低估了太后的野心。 對于太后來說,他哪怕已經(jīng)成為皇帝,當他變成絆腳石的時候,也是可以毫不膽怯地一腳踢開,并且開始選擇下一個傀儡。 這一遭變故,讓赫連榮臻看清許多事,也讓他明白很多道理。 若一直忍耐,忍到最后還不懂得反擊,那便成為待宰的羔羊,任人欺凌。 赫連榮臻靜靜立在房頂上,用那雙可愛的綠豆眼深沉地看著遠方。 李令姝寫完佛經(jīng)出來,抬頭就看見它在那沉思? “小腮紅,看什么呢?”李令姝覺得可好笑,一只鳥沉思個什么勁兒。 赫連榮臻聽到李令姝的話,撲棱著翅膀飛下來,麻利地站在她的肩膀上。 順帶還附送了一個額頭蹭蹭蹭。 李令姝瞇著眼睛被它蹭,伸手揉了揉它脖頸上的羽毛:“小腮紅剛剛想什么?可以跟為娘說哦。” 赫連榮臻:才不說。 他總覺得李令姝看出來點什么,因為他并未裝得過于呆傻,但他現(xiàn)在就是一直走地雞,裝傻不承認,李令姝也不能那他怎么辦。 李令姝帶著他回到寢宮,跟他念叨:“唉,你說我那老公都要娶小老婆了,我還得隔三差五去看他,真是夠糟心,古代女人生活不易啊?!?/br> 赫連榮臻:這件事就過不去了嗎? 他聽著李令姝的念叨,其實也多少能了解到她原來的世界和她的性格,這也是變成鳥的另一個好處。 若沒有這一場玄妙的機緣,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皇后這么有趣,這么真實。 從她每一天稅前的“交談”中,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也聽到了更多的文化和不一樣的生活,這種感覺很新鮮,很有趣,也很發(fā)人深省。 就比如說納妾這件事,李令姝就吐槽過不止十次。 這令赫連榮臻非常警覺,并且把李令姝的觀點牢牢記在心里,在她的世界觀眾,一夫一妻是貫徹始終的,但凡男人納妾或者找別的女人,都是出軌。 這同赫連榮臻從小受到的教育和所接觸的風土人情天壤之別,卻又仿佛那么合情合理。設(shè)身處地地去想,李令姝原來所身處的世界其實是更符合人性的。 所以,這些時日以來,赫連榮臻都在努力去適應(yīng)去接受李令姝的觀點,并且以更多的角度去分析和理解。 這個過程很有意思,也確實很有趣味。 李令姝并不是什么教育家,也不是當世大儒,她只是個普通人,兩個世界不同的世界觀,每每都能激發(fā)赫連榮臻的靈感。 這一段時間,他思考了許多事,也想了更多將來想要實行的政令。 李令姝帶來的新思想他雖不是全然認同,卻也不會全然否定,能接受并帶來革新的,當然要雕刻在腦海里,等待以后可以實施的那一日。 李令姝自己念叨一會兒,轉(zhuǎn)頭看小黃雞在那發(fā)呆,不由點點它的小腦袋。 “你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么喜歡發(fā)呆?!?/br> 她說是說,卻并不需要小腮紅的回答,只是跟進來幫她打扇的蘇果道:“一日比一日熱了。” 蘇果把蜂蜜梨湯放在桌上,站在她身邊輕輕打扇:“如今已是六月,當是盛夏,大約也就這幾日工夫,尚宮局就會送冰來,屆時娘娘就不覺得悶熱?!?/br> 其實南華殿還不算很悶,因為后面是北五所,宮室都不算很高,東側(cè)又有一小片排房,就更顯低矮。 偏僻地方也有偏僻地方的好處,起碼白日若是開窗,還偶有涼風,不至于憋悶得坐不住人。 “希望尚宮局能送來冰,她們那邊什么情況,咱們也是不好說的。” 蘇果淺淺笑了:“娘娘且放心,有年大伴呢,他便是不能出乾元宮,許多事也都很清楚?!?/br> 陛下之前醒來的那一回,蘇果陪著李令姝都在,聽見陛下說讓楚逢年務(wù)必照顧蘇輕窈的話,因此蘇果倒是挺安心的。 李令姝卻不知楚逢年的手到底能伸多長,她只嘆了口氣:“但愿吧?!?/br> 說了會兒話,差不多也該午歇,李令姝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時只覺出了一層薄汗,怎么也沒辦法繼續(xù)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