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略說了會兒宮宴的事,李令姝遲疑片刻,還是道:“娘娘,有件事臣妾一直想問您,今日正巧得空,還請娘娘給個準(zhǔn)話?!?/br> 太后喝茶的手一頓,立即就知道她要問什么。 不過以皇后的性子,若是壓在心里一直不問,她才好奇。 “好孩子,你是不是想問哀家千秋宴的事?” 李令姝臉上的笑容全都落了下去,悶悶地點了點頭:“是,臣妾想問娘娘,可有查到幕后主使?!?/br> 太后放下茶杯,沖赤珠揮了揮手,赤珠便領(lǐng)著小宮人們退了下去。 憑瀾看了一眼李令姝,也跟著退了下去。 等書房內(nèi)的宮人都退下,太后才低聲道:“皇后,你要明白,此事對方出手相當(dāng)狠辣,果決又果斷,不僅對你下了手,中間還牽扯到了忠勇伯府。” 李令姝道:“太后娘娘,這些臣妾都明白,此人飲恨歹毒,不僅僅想要臣妾的命,還要坑害臣妾娘家,臣妾雖愚鈍,但也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br> 太后嘆了口氣:“你明白就好?!?/br> 古時就是如此,便是關(guān)起門來鬧得個雞飛狗跳,出了門就都是親親熱熱一家人。外人若是欺負(fù)了其中的一個,一整個宗族都要跟著動手。 古人的宗族觀念是相當(dāng)強的。 這個幕后主使不僅要毒殺皇后,還把鍋扣在皇后娘家頭上,這是要坑死她們?nèi)摇?/br> 太后便是姓蕭,但姻親也是親,這人打臉的手段太狠,讓太后也無法咽下這口氣。 所以,李令姝才有此一問。 “這人不管是誰,其心機都是頂尖的,當(dāng)時去中亭查看花的只有一個御花園當(dāng)差的管事姑姑,事發(fā)后查到她身上時人便已經(jīng)死了,什么線索都沒留下?!?/br> 太后如此仔細(xì)講來,比哪一次同李令姝說話都細(xì)心:“不過你且不用急,哀家既然上心,就不可能有查不出的道理,這自縊身亡的管事姑姑早年是尚宮局當(dāng)差,后來犯了些錯事才被打發(fā)去御花園的,她是就是京郊黃縣人,往常也只跟家里有些書信往來?!?/br> 這件事李令姝從頭到尾都沒插手,如此聽來,太后絕對是用了心的。 李令姝聽罷沉默一會兒,也只問:“太后娘娘恕臣妾愚鈍,這些線索又能證明什么?臣妾其實是聽不太懂的?!?/br> 太后看了她一眼,緩緩道:“皇后啊,這宮里頭的事復(fù)雜著呢,她一個人進(jìn)宮,在宮里有什么朋友?見過什么樣的人?又同什么人講過話,這都要一個一個對證。你看慎刑司查了她的一同當(dāng)差的姑姑、宮女、黃門沒有結(jié)果,那么她的家人呢?她在宮里有沒有同鄉(xiāng)?從這些細(xì)節(jié),都能抽絲剝繭,最后找到那個核心的證據(jù)。” 李令姝便是同她關(guān)系不睦,此刻也認(rèn)認(rèn)真真聽了下來。 太后不愧是宮中浸yin二十幾年的女人,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可以寫就一本傳記,供后人品讀。 太后今日也不知怎么,倒是突然想教一教她。 “現(xiàn)如今慎刑司就在她的同鄉(xiāng)上面下手,估計很快就能有結(jié)果,”太后道,“哀家再教你一點,在宮里有些時候是不需要證據(jù)的,你只需要知道這個人是誰便是,你是皇后,除了皇帝和哀家,你比任何人都尊貴,尋常的宮人都是任由你拿捏?!?/br> 這意思就是,沒有什么家世背景的人,一旦犯了錯,不需要提供任何證據(jù),都可以隨便李令姝處理。 李令姝心中一顫,卻是沒敢吭聲。 太后嘆了口氣:“但有些人,你若是想動手,還是要有足夠的證據(jù)的,便是當(dāng)時什么都沒留下,你卻也要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br> 李令姝這一回又聽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是,想要讓這些有家世的閉嘴,便是編造也要給出證據(jù),只要他們認(rèn)了,事情就能辦。 太后這些話,從來都沒人跟她說過,也從來都沒人特地去指點她。 這些后宮的門門道道,赫連榮臻是不懂的,他便是想要教李令姝,也不知如何去教導(dǎo)她。 而憑瀾她們,終歸只是下人,站的角度不一樣,辦事方法就又不同。 所以太后這幾句話,李令姝聽得很認(rèn)真,也都一字一句記進(jìn)心里去。 太后說到這,也覺得自己有點魔怔,她費力教導(dǎo)皇后做什么? 她頓了頓,又去喝了口茶,這才覺得緩和過來。 “皇后,你只管放心,不論有沒有結(jié)果,有沒有證據(jù),哀家都會給你一個交待。” 這是進(jìn)宮以來,太后對她做的最認(rèn)真的一個保證。 李令姝緩緩起身,對太后鄭重行了大禮:“多謝娘娘成全?!?/br> 她知道,這事太后不好辦,但是她最終肯定要拿出一個兇手來,要不然無法服眾。就像她說的,無論有沒有證據(jù),不論這個兇手是不是真兇,她都會親口告訴李令姝,這個意圖謀害她的人是誰。 這就足夠了。 太后低頭看了看她,突然有些疲憊:“好了,你下去吧,這一次皇兒的萬壽節(jié),就讓你這媳婦給他好好cao辦一回,哀家可以歇歇了。” 李令姝應(yīng)了一聲,這才退下。 回到坤和宮,李令姝突然問憑瀾:“本宮記得,四喜是京郊黃縣人?”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陛下:便是醒來,朕也沒多少戲份,就很氣。 第91章 四喜到底是哪里人,原來李令姝也沒往心里去。 若不是今日種種巧合都湊在一起,她依舊不會去仔細(xì)探查。 不過,今天被太后這一番教導(dǎo),她突然發(fā)現(xiàn)以前想問題還是太過簡單。 說實話,她其實認(rèn)為自己這個皇后的位份并不那么遭人恨,便是其他人想要當(dāng)皇后,也不可能在還未進(jìn)宮之前就要下手做掉她。 這得需要多么篤定,多肯定自己將來能入宮,并且在她過世之后,能替代她成為皇后? 便就真的一門心思這么認(rèn)為,也需要在宮中慢慢布置,一點一滴滲透進(jìn)來。 能費這么多工夫,從一開始就籌謀的那個人,肯定對她的恨意最大。 這么分析來看,就不可能有兩個人一起對她下手。 便是太后總想做掉她跟皇帝陛下,可她又還是有些猶豫的,若不然他們兩個也不能好好活到現(xiàn)在。 如果太后當(dāng)時就下手,也沒后面這么多劇情。 也就是說,就連對他們相當(dāng)不待見的并且有明顯動機的太后都沒有下死手,那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朝她動手的人,其恨意可見一斑。 又或者說,她對這個皇后位勢在必得。 這么看來,李令姝總覺得前前后后其實都是一人所為。 她的動機和目的都很明確,手段也是一脈相承,除了下毒就沒用過旁的招數(shù)。 李令姝看了一眼沉思的憑瀾,道:“剛太后其實已經(jīng)暗示本宮,奈何本宮還是不夠聰慧,在當(dāng)時的那個情況下,并沒有聽出太后的深意?!?/br> 看來太后也大概認(rèn)為此番是端嬪所為,只是一無證據(jù),二不能直接了當(dāng)對端嬪下手,三一個皇帝又突然醒來,這些煩心事,大可以讓她跟皇帝去cao心,她就可以坐享其成。 李令姝這么一想明白,頓時道:“怪不得剛才語重心長教導(dǎo)本宮,原來最后的口子留在這里。” 先給個甜棗,再打一棒槌,太后手段還是這么高明。 憑瀾聽完,道:“娘娘,那咱們趕緊去跟陛下商量一二,看看到底要如何而為。” 李令姝卻搖了搖頭:“現(xiàn)如今大家都知道是端嬪,陛下肯定也派人看住她,倒是沒必要著急動手,再一個,剛從慈寧宮回來本宮就想明白,也不像是太后娘娘知道的那個蠢笨人?!?/br> 把這里面的前因后果全都想明白,李令姝終于松了口氣。 她仰頭躺在貴妃榻上,道:“太后娘娘說話,也太過拐彎抹角了?!?/br> 談了那么半天,她又是諄諄教導(dǎo)又是語重心長,結(jié)果最后什么都沒說,還得讓李令姝回家來自己猜。 也真是老jian巨猾。 憑瀾道:“娘娘如今跟太后娘娘接觸不多,往后宮務(wù)若有不懂,臣便去問赤珠姑姑,少同太后娘娘打交道便是。太后娘娘就是如此性子,其實這些年這么多事,娘娘以為先帝未曾懷疑過她?一開始或許沒有,到了后來事情越來越多,先帝自當(dāng)是懷疑過的?!?/br> 李令姝看現(xiàn)在陛下還能安穩(wěn)在乾元宮養(yǎng)病,就知道先帝應(yīng)當(dāng)是留了后手的,他若對太后全然信任,也不會給陛下留這么多后路。 “但是太后娘娘實在是很滴水不漏的一個人,她沒有任何把柄被先帝發(fā)現(xiàn),最后許多事都只能不了了之,”憑瀾坐在邊上給她剝橘子,“不過,太后娘娘到底是個女人,沒有前朝的武周皇帝果決?!?/br> 李令姝看了眼憑瀾,見她一臉溫和地坐在那,頭一次發(fā)現(xiàn)她也很敢說。 憑瀾發(fā)現(xiàn)皇后娘娘看她,便笑了笑:“以前陛下就說過的,若是太后一開始就把他掐死,現(xiàn)在找個襁褓里的小皇帝,能舒舒服服再在慈寧宮坐二十年?!?/br> 李令姝略有些吃驚:“怎么陛下也竟是胡說八道?!?/br> 憑瀾溫和地看著李令姝,笑容更濃。 “娘娘,時也命也,在這深宮里,有時候是不能猶豫的。太后娘娘萬事只求盡善盡美,她不想背上禍國殃民的罪名,也不想做那個亂臣賊子,她想要平穩(wěn)度過,想要扶持一個盛世之主,想要安穩(wěn)做她人人稱頌的賢德太后,她想要的太多了。” 李令姝認(rèn)真聽她說。 憑瀾又道:“可有時候,不狠一點,不背那滿身罵名,又哪里來的太平可享?太后娘娘手軟一次,手軟兩次,又不肯放過心里的執(zhí)念,只能跟陛下走到今天這個地步?!?/br> 這說的很在禮了。 她其實不是很明白太后為何沒有直接弄死陛下,反而優(yōu)柔寡斷到了今日,結(jié)果陛下這一醒來,一切就都不同。 社會的環(huán)境,歷史的走向,個人的性格決定了未來。當(dāng)年武則天所擁有的一切,太后都不曾擁有,她的果決也膽識,太后也不曾有。 是,她不想做女皇,不想改朝換代,可她卻一新相當(dāng)垂簾聽政的蕭太后,又對簾幕之前的皇帝諸多不滿,若是武則天在世,定也早早要換一個聽話的。 這些太后都沒能迅速出手,以至于現(xiàn)在需要被動挨打,只能籌謀下一次再出手了。 這個時代,不是所有太后都能書寫勝利。 李令姝不知道太后的滿腔愛意都給了誰,她對想要扶持的這個人絕對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所有的罵名都不肯讓他沾染,這份心,也確實是足夠了的。 憑瀾見李令姝想明白了,便道:“太后所圖甚大,卻沒有那份魚死網(wǎng)破的勇氣,到底不能成事?!?/br> 李令姝嘆了口氣:“太后還是太過心軟?!?/br> 想要做改朝換代的大事,又怎么能心軟呢? 兩個人在這說了會兒危險話題,憑瀾就不再多言,只道:“其實這些都是陛下叮囑臣,讓臣跟娘娘講明白的,娘娘便就隨便一聽,心里有數(shù),就可以了?!?/br> 李令姝微微一愣:“陛下怎么會擔(dān)心這些?” 憑瀾就又笑了:“陛下大抵是怕娘娘害怕,讓臣說這些無非就是讓娘娘安心罷了。” 這也是憑瀾自己的猜測,其實是赫連榮臻知道李令姝能聽明白,便讓憑瀾早點跟她說,他們兩個心里都有數(shù),以后許多事就好辦。 再一個,他也是想顯擺一下,自己是有能力保護皇后的。 不過這些小心思,皇后主仆二人顯然都沒體會到,說了幾句陛□□貼就此揭過。 但是皇帝也還算是了解皇后,憑瀾跟她里里外外都聊過之后,李令姝顯然精神就放松下來,沒以前那么緊繃。 次日,李令姝上午被憑瀾陪著看完了宮宴的折子,下午就又去了一趟乾元宮。 赫連榮臻這幾天都在看奏折,李令姝到的時候就看聽濤閣的御案上堆了好幾摞,赫連榮臻幾乎幾秒就能掃完一本,然后分門別類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