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批人，我上樓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我以為江燁和梁子柏找機會廝混，哪知道今晚上的江燁好像跟我杠上了。

    鎖了門，他立在房門口，他看著我，一雙冷眸寒氣逼人。

    我注視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直到他面前停下腳步。

    “告訴我，現(xiàn)在，你打算玩什么花樣？”

    “我現(xiàn)在，只想馬上離開這里，回到我弟弟身邊?！?/br>
    “岑繪，我們的恩怨由我們自己解決，如果你傷害我的親人，我不會放過你?！?/br>
    “江燁?！蔽覛鈶嵅灰?，又心急如焚，撲上去抓住江燁的衣領(lǐng)，咬牙切齒道，“如果我弟弟出了事，我同樣不會放過你?！?/br>
    上樓之前，我給江旬一打過電話，但是沒有人接聽，所以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空氣凝固了，打破僵局的是我的手機，鈴聲響起，我立刻按了手機按鍵，順便將免提也打開。

    “岑繪，小楠有點不太正常，你能過來一下嗎？我們在……”江旬一的聲音有點發(fā)抖，我狠狠地推開江燁，打開房門后沖出去，婆婆在我身后叫喚，對不起，我沒空招呼這個老太婆了，我只想馬不停蹄地趕赴金帝酒店。

    江旬一在電話里面說，岑楠爬到金帝酒店頂樓，情緒不穩(wěn)的他似乎想要跳樓。

    給我電話之前他已經(jīng)報了警，他讓我放寬心，免得趕來的路上遇到意外。我一直想不通，我想不通一個好不容易從大山走出來的孩子還有什么想不開的，好像這個時候的岑楠已經(jīng)不是我所認識的弟弟。

    我要求與岑楠視頻通話，可是被他拒絕了，江旬一拿著手機，我從視頻里面看到岑楠站在酒店頂樓，他閉上眼張開雙臂，像是一副享受的模樣面對生死。

    久等不來出租車，我急得渾身微顫，就在這時，江燁從車庫驅(qū)車上來，他停在我身邊，要求我趕緊上他的車，他打算載我去酒店。

    我腦子很亂，我很怕，我怕岑楠真的犯傻，不會的，我反復地說服自己，我的弟弟不會這么傻，他有什么理由要跳樓？根本沒有理由。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苯瓱钔蝗晃兆∥业囊恢皇?，他的態(tài)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他又披上丈夫的外衣，安慰我這個名義上的妻子。

    我的手機流量不夠我一直與江旬一保持視頻通話，之后的畫面出現(xiàn)了酒店的管理人員，越來越多的人跑到頂樓，試圖阻止岑楠犯傻，我擔心他們適得其反，只能催促江燁加快油門。

    大概用了二十多分鐘時間，我們趕到了市中心的金帝酒店。

    下了車，我直奔酒店大門，我看到警車還有警察，他們將酒店的左側(cè)大門圍起來，我跨過警戒線，被其中一個民警阻攔，我嚷著告訴他，我是頂樓男孩的親人，就在我與民警推搡拉扯的同時，只聽我們身后一聲巨響，接著幾秒很安靜，然后就是圍觀的人驚聲尖叫。

    我倒在民警懷中，又跪在地上，我眼前很模糊，我覺得那個倒在血泊之中的人肯定不是岑楠，一定不是他，所以我又掙扎地爬起來，趁亂闖進去乘坐電梯再上到樓頂。

    踉踉蹌蹌的我撞到從電梯里沖出來的江旬一，我整個人差點飛出去，好在江旬一第一時間抱住我，我像一灘泥掛在他身上。

    “岑繪，小楠跳，跳下來了?！苯浑p眼紅潤，他攙扶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呢喃，“岑繪，對不起，我沒能看住他，對不起。”

    “不可能，不是他，不是他?！蔽覉远ㄍ饷娴乖谘粗械氖w肯定不是小楠，我想要爬上電梯，江旬一緊緊地摟著我，我跪在地上，他也半跪在地上，我捶打他的胸口，怒罵他為什么不能好好保護岑楠，我抓破了江旬一的臉，無論我怎么發(fā)泄，他一聲不吭地承受著我的暴/虐。

    幾個小時前，岑楠還笑著跟我聊天，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我的疑慮逼迫我自己停止瘋癲，我猛然驚醒，用力推開了江旬一，我從地上站起來，女警想要扶著我，而我掙脫了她的手，走到酒店門外，一直踩到了那灘血水，我才停下來，跪在尸體前淚流滿面。

    民警用報紙遮蓋住岑楠的尸體，他面朝下趴在血泊中，之后我從醫(yī)院領(lǐng)回尸體，聽醫(yī)生說，岑楠已經(jīng)面目全非，腦髓都出來了，他的慘狀簡直揪著我的心，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天。

    “姐，我們家太美了，以后我要把我們家畫下來?！蔽覀兩钤卩l(xiāng)下，山清水秀的農(nóng)村雖然沒有便捷的交通，可是這里每一處風景都像是從畫中印出來的，都像是從弟弟筆下生成的美景。他從小喜歡畫畫，所以我一直鼓勵他學美術(shù)。

    我想把mama和小楠一起帶離這里，我覺得，小楠可以看更多美景，畫更多浪漫的景色，我一直都覺得我的想法是對的，我?guī)麃淼竭@個復雜的社會，擔心他學壞，擔心他吃不飽穿不暖，然而他也同樣擔心我。

    我被警方的人帶到醫(yī)院，在停尸房認領(lǐng)了岑楠的尸體，如果沒有異議，過幾天就可以火化了。

    異議？我一抬頭，看到江燁正準備在警方的資料上面簽字。

    “慢著?！蔽一謴椭X，上前質(zhì)問，“為什么不繼續(xù)調(diào)查？”

    “根據(jù)現(xiàn)場人提供的線索，死者是自殺。”警方的人說道。

    “不可能，我弟弟沒理由自殺，你們這么快就下結(jié)論，難道不覺得太輕率了嗎？”

    “所以需要親屬簽字，我們打算送到法醫(yī)那邊做進一步檢查。”

    我抓著民警的手，恍惚地說：“我弟弟不可能自殺，請一定要查出真相，求求你們了。”

    “對不起。”江燁扒開我拉著民警的手，然后帶我離開了醫(yī)院。

    江旬一做了筆錄，他在門口等著我們，可是我看到他，卻故意板著臉視而不見，江燁拍了拍江旬一的肩膀，說他也是盡力了，大概江旬一也受到了驚嚇，畢竟這種事情，誰都預料不到，想想也是瘆得慌。

    折騰到后半夜，回家才發(fā)現(xiàn)大家都沒睡，婆婆總算安靜了，我瞥了一眼廳里的楊文華和梁子柏，此時此刻，我沒精力跟他們耗下去，我想回房，然后把自己關(guān)起來，盡可能地躲起來療傷。

    怎么辦？我該如何向家里人交代？明天，我就要打電話回鄉(xiāng)通知父親過來，我看著手機，有氣無力地流淚，我害怕?lián)芴?，害怕面對事實?/br>
    因為陷入極度悲傷，我根本沒辦法思考，雖然我堅信岑楠不可能自殺，然而后來的調(diào)查顯示，岑楠趁著江旬一不備之際，獨自一人跑到酒店頂樓，他在頂樓的時候拒絕與人交流，在得知我趕來的情況下還是選擇跳樓，我覺得，弟弟是有意逃避面對我。

    他有心事，有事瞞著我，我心里壓著這股疑惑，不過現(xiàn)在不能調(diào)查，我的精力只夠留著應付家里的親人。

    警方查不到什么，只能坐實了岑楠自殺的事實。過了兩天，我們將岑楠運到殯儀館，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

    那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們的世界變得晦暗無光，我像是行尸走rou，沒辦法安慰身邊的父親，還好岑曼照顧著他。

    其實，該流的眼淚早在兩天前，我就流干了，我一直不停地想，想岑楠自殺的原因，可惜我想不到，我真的沒辦法想，我對弟弟好像一無所知，我所謂的關(guān)心，究竟是真正關(guān)心還是為了讓自己心里好過。

    “有到?！?/br>
    “家屬答謝?！?/br>
    岑楠的同班同學也來送他了，我一一謝過，到最后是高翔，他看我傷心，便安慰了幾句，剛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忽然折回來，湊上前小聲地說：“姐，明天忙完了，能不能跟你見個面?！?/br>
    我盯著他點頭，于是高翔裝作若無其事，馬上回到同學身邊。

    來送岑楠的人還不少，除了親朋好友，還有唐立杰。他來了，我不意外，他不來，我反而會懷疑。

    我想起來，小楠那天晚上接到過一個奇怪的電話，之后他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是誰打來的電話？事后，警方也沒有提起那個電話，甚至沒有人找到岑楠的手機。

    “請節(jié)哀?！碧屏⒔茉谖颐媲岸紫聛?，我緩緩地抬起頭，觀察他的虛情假意，我不認為他真心喜歡岑楠，我在網(wǎng)上查過，這些男人偏好年輕男人的身體，他對岑楠，只有性的沖動，而不是感情的沖動。

    “那天晚上，是你送他回到江家？”我面無表情地問，“當著小楠的面，你回答我。”

    “是?！碧屏⒔苤毖圆恢M。

    “之后你打電話威脅他？”

    “沒有?！碧屏⒔艽鸬酶纱?。

    “但是你知道，是誰威脅他。”我?guī)е抟狻?/br>
    唐立杰吁了一口氣，握著我的手，“我知道你傷心，但是已成事實，沒有人會想到發(fā)生這種意外?！?/br>
    我掙脫唐立杰的手，低著頭繼續(xù)燒紙，我的淚滴在火盆里，我的恨越來越清晰，我知道，弟弟的死已成事實，不過這絕不會只是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