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夜里，牽著我的手的男人，一路小跑奔向遠(yuǎn)方光明的地方，我喘著氣，跟得有些吃力，于是喊了一聲旬一的名字，想讓他停下來等我。

    “旬一？”那人倒是停下了腳步，只是聲音不對勁，不像是旬一的聲音，我連忙掙脫他的手，瞪著雙眼，看著他緩慢地轉(zhuǎn)過身來，“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居然勾引我的弟弟。”

    “江燁？”一雙充血的眸子映出我惶恐不安的小臉。

    “唔——”我從夢中驚醒，嚇得一身冷汗，爬起來抹了把臉，然后伸手打開了床頭的壁燈。

    初夏的夜里，偶爾飄進(jìn)來一絲涼風(fēng)，皎潔的月光，透過窗臺，爬到我的床尾。我平定下來，打算去廚房倒杯水壓壓驚。

    “咯吱——”婆婆的房門打開了，我順勢側(cè)身，藏在冰箱后面，偷偷看她探出半截身子。婆婆沒有穿睡衣，一身便裝，像是要出門。

    凝思的當(dāng)兒，婆婆走到后門，我也悄悄地跟上去。

    后院有個垃/圾池，婆婆蹲在那里不知道燒些什么，由于害怕被她發(fā)現(xiàn)，我躲的地方離她比較遠(yuǎn)，所以只能看到她動了嘴唇，卻聽不到她嘴里神神叨叨地說些什么，只是夜里的風(fēng)，將火勢越吹越大，火焰映出婆婆緊蹙不開的眉頭，還有滿臉陰郁之氣。

    大概持續(xù)了半個小時，婆婆手里的東西燒得差不多了，她拍了拍手，低頭若有所思地盯著火苗，像是嘆了一口氣，才側(cè)身返回來。

    我等她回到自己房間才又偷溜出去，火苗漸漸熄滅，我拿著一根樹枝，借著月光，翻找里面可能沒有燒盡的殘留物。

    好不容易找到燒了一半的紙張，我拾起來，定睛一看，嚇得自己差點(diǎn)咬了舌/頭。

    “啐，穢氣?！蔽胰恿耸掷锏臇|西，順便連樹枝都扔掉了。

    我沒想到，婆婆大半夜不睡覺，盡然跑到后院燒冥錢，真是穢氣，偏偏好奇害死貓，我非要看清楚她燒了什么。

    由于心理作用，加上外面有點(diǎn)風(fēng)，頓時覺得四周陰氣陣陣。我轉(zhuǎn)了身，想馬上跑回房間躲起來。剛走了兩步，轉(zhuǎn)念一尋思，這現(xiàn)下才五月，又不是七月半的中元節(jié)，婆婆干嘛要在夜晚出來燒冥錢？奇了怪了。

    自從江燁和我的關(guān)系表面上緩和了許多，婆婆對我的態(tài)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以前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現(xiàn)在還會主動到廚房幫忙，她說，我的任務(wù)就是伺候好江燁，其他的事情，她會安排，她想再找個女傭，不過被我竭力地否決了，因?yàn)?，我睡在女傭房，家里?shí)在是騰不出地兒來容下其他人了。

    我對婆婆也不再是抱怨和憤恨，同是女人，何苦為難。算起來，她跟我一樣，都成為了別人的棋子，然而我比她“幸運(yùn)”，我在懸崖邊及時勒馬，尚且還能有機(jī)會重新來過，而她，年過半百，恐怕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會知道，丈夫留給她的秘密。

    “岑繪？你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入神，喊你好幾聲都不應(yīng)我?！逼牌艖C怒地指責(zé)，她的語氣依然不是很好，不過我已經(jīng)不介意。

    “??？哦，什么事？”

    “水果都切好了，你去送到書房吧?！逼牌畔戳讼词郑χf，“今天周末，難得他們兩兄弟都在家，好像是在書房談?wù)摴镜氖虑?，等一下呢，你再做些餅干點(diǎn)心，當(dāng)作他們的下午茶。”

    “曉琳呢？”我不想去書房，不想同時看到他們兩個，心里有點(diǎn)添堵。

    “她好像有朋友回國游玩，她這幾天都去做向?qū)Я?。”婆婆不悅地板著臉，“只是送個水果，怎么就委屈你了？看你這臉色，像是逼你上刑場?！?/br>
    差不多是刑場吧。我心里嘀咕，卻還是拗不過婆婆，接了水果盤，慢悠悠地上了二樓。

    書房門虛掩著，我偷瞄張望，聽到他們兩人很認(rèn)真地聊天，好像是旬一決心改革，江燁正在分析利與弊。我心里一沉，不知道闖進(jìn)去會不會不太合適。

    “岑繪，是你嗎？”江燁發(fā)現(xiàn)我在門口的影子，便笑著詢問。

    我一怔，慌慌張張地推開門，進(jìn)去后，眼神飄來飄去，沒個定數(shù)，但定下來后，卻落在旬一身上，可是他低著頭看文件，基本上無視我。

    “我，我擔(dān)心打擾了你們?！?/br>
    “怎么會呢。”江燁隨手拿起水果盤里面的水果送到自己嘴里，“嗯，正好口渴?！?/br>
    “那我去給你們泡茶?！蔽乙е剑⒖谈目?，“是煮咖啡，你們都喜歡現(xiàn)煮的咖啡?！?/br>
    “你也知道旬一喜歡現(xiàn)煮的咖啡？”江燁不經(jīng)意地問。

    旬一的眼眸稍稍抬起，我心里一慌，解釋道：“是，是曉琳告訴我的?！?/br>
    “可是你還不會煮咖啡，以后我教你。”江燁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嚇得身子一抖，差點(diǎn)將另一只手端著的水果盤掉在地上。

    “我，我這么笨，可能學(xué)不會?！闭f話時，我忍不住瞥一眼旬一，他還是無視我，翻了翻文件，看得很認(rèn)真。

    “做點(diǎn)心這么難的事情，你都學(xué)得這么好，只是煮咖啡，其實(shí)很簡單?！苯瓱蠲蛄嗣蜃欤灶欁缘卣f，“對了，很久沒有吃你烘焙出的小熊餅，旬一，你要不要吃？”

    他想吃，我就去做，馬上做，我知道他挺喜歡吃的，還曾經(jīng)替我做過宣傳。

    “不用了，我戒了，這種東西沒營養(yǎng)，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苯缓仙衔募A，站起來對著江燁，冷冷地說，“哥，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如果沒什么事，我想回房，你們，你們慢聊?！?/br>
    他額頭的頭發(fā)雖然遮住他多半的眸光，可我還是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盯住江燁握著我的手。

    “好吧，周末應(yīng)該放松一下，以后還是別把工作帶回來，免得打擾了家庭生活。”江燁笑得很自然，他接了我手中的水果盤，放在桌上，然后站起來送走了旬一。

    關(guān)了房門，江燁轉(zhuǎn)身又道：“你有沒有覺得旬一好像有心事？”

    “是嗎？”我木然地回應(yīng)，心思不知道擺在哪里。

    “是不是因?yàn)闀粤胀獬鰶]有帶他？啊，公司的事情，他實(shí)在是抽不開身，你說他會不會不太高興？他畢竟是自由慣了?！?/br>
    “可能吧?！蔽诣圃谠兀撝碜?。

    “突然把所有事情推給他，的確有些抱歉，不過這也沒辦法?！苯瓱罾^續(xù)念念叨叨。

    “哦?！蔽一貞?yīng)的聲音幾乎只有我自己聽得到。

    江燁注意到我的恍惚，他走上前，關(guān)心地問：“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去幫你做點(diǎn)心。”我想走，江燁拉住我的手腕，憂慮地問，“我看我還是要用專用的碗筷和器具，如果傳染給家里人就不好了，特別是你，更加要注意，如果身體一旦有不舒服的感覺，立刻告訴我，知道嗎？”

    “我沒事?！蔽覀?cè)過臉，苦笑地看著江燁，“我只是想去做點(diǎn)心，我能做的事情不多，我除了做點(diǎn)心，一無是處，并且這個點(diǎn)心還是個沒營養(yǎng)的東西，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好像是我害了人。”

    這個臭小子，明明喜歡吃我的點(diǎn)心，為什么偏要說沒營養(yǎng)，要戒掉，你以為我做的點(diǎn)心是毒藥嗎？戒個什么鬼。

    “傻丫頭，你怎么回事。”江燁哭笑不得，抱著我安慰，“不過是旬一的一句話，你怎么就這么在意了?！?/br>
    是啊，我怎么會這么在意，可我就是在意，在意他說的每句話，在意他每一個動作，在意他無視我時的冷漠，突然被他這么對待，確實(shí)有些在意過了頭，正如他說的，我也應(yīng)該戒掉，戒掉他對我的好，戒掉關(guān)于他的一切。

    “?！笨鞠鋾r間到了，我回過神來，也忘了戴手套，直接伸進(jìn)去，碰到里面的器皿，燙得我本能松了手，所有餅干全都掉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我含著燙傷的手指，心里止不住地涌動酸楚。現(xiàn)在才知道，要從心里拿走一個人，真的好難，越是想讓自己平靜，卻總是不爭氣地翻滾，想著他，滿腦子都是他，我揪著一顆心，恨不能伸進(jìn)去捏碎了一了百了。

    “滴滴滴。”微信提示音喚醒我的感知，我下意識地掏出手機(jī)，看到是元媛給我發(fā)過來的信息。

    ——岑繪，有空嗎？想約你。

    ——有空，我也想見你。

    還是閨蜜好，這個節(jié)骨眼下，我沒法在這個家待下去了，躲到她那里也是好事，避開旬一和江燁，周旋在他們之間，我覺得我可能要少活二十年。

    ——老地方，不見不散。

    整理了廚房，我跟婆婆和江燁說了一聲，然后換了衣服出了門。在走廊上，我看到江旬一的房門也是虛掩著，這可不是好奇心的驅(qū)使下，而是心動，無時無刻不因?yàn)樗膭印?/br>
    靠近門縫，我偷看里面的情況。

    旬一盯著電腦屏幕發(fā)呆，屏幕上，是他設(shè)計(jì)的那張有著笑臉的女孩，那個女孩，跟我很像。

    我背靠房門，雙手捂著自己胸口，仿佛靈魂痙攣，離開了我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