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靈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福利院條件有限，多一張嘴吃飯就多一分負(fù)擔(dān)，以前李院長沒說，可能也是看在另外有孩子被收養(yǎng)的份上，但這一回對方指明就要收養(yǎng)她，完全沒考慮別人。

    李院長見她遲遲沒有回話，想到福利院開支巨大，心里也有些不痛快，語氣不由地強(qiáng)硬了幾分：“你要不同意也行，但福利院孩子太多，你以后最多上完初中，其余的院里就無法負(fù)擔(dān)了?！?/br>
    舒靈咬了咬唇，知道對方是在變相地威脅她，以她的年紀(jì)根本不可能出去打工，而現(xiàn)在也沒有網(wǎng)絡(luò)和電腦可以利用，如果她還想繼續(xù)念書，就不得不同意被收養(yǎng)。

    權(quán)衡利弊后，她點了點頭說：“我答應(yīng)了，但可以多等幾天嗎？”

    李院長剛要開口，一旁的男人立刻插話道：“李院長，你看，我來一趟不容易，希望今天就能把人帶走?！闭f著他看了看手表，指了下上面的指針道，“下午還有一班車，要是趕一趕還能來得及?！?/br>
    李院長想到對方千里迢迢趕來也很不容易，加上擔(dān)心舒靈這邊又出狀況，立刻就應(yīng)了下來：“好的，我們這就去把手續(xù)辦了，舒靈你去收拾下自己的東西，等下就走。”

    說完這話，兩人也不管舒靈同不同意，直接走出了會客室。

    舒靈心里非常不痛快，但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頭，誰讓她才八歲大，連自主權(quán)都沒有呢。

    想到時間緊迫，她立刻回了宿舍。

    剛剛她是被臨時叫回來的，學(xué)校還沒放學(xué)，玹鈺也沒有回來，而她也等不到他回來了。

    想了想，她決定留下一份信。十年，等過了十年他去找她也好，她回來找他也罷，到了那時候，就沒有人可以左右她的決定了！

    她把信留在玹鈺的房間，擔(dān)心會丟掉，還特意壓在了他的枕頭底下。她在信上叮囑他一定不要惹是生非，只要他不出狀況平平安安的，十年后他們就可以再見了。

    第236章 70年代小孤女

    柳縣到省城禹城隔著四五百公里, 齊興國買的是下午兩點的返程票，等綠皮火車到達(dá)省城火車站時，已經(jīng)過了晚上八點了。

    這時候的人們還不知道什么叫夜生活，出了火車站，就只看見剛下火車的人匆匆趕著路。放眼望去，火車站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候車室有燈光照明，外面的馬路隔老遠(yuǎn)才有一個路燈，那昏黃的燈光照在初冬的深夜里，顯得非常冷清。

    出站后要經(jīng)過一個大廣場，由于四周沒有高大的建筑物，夜風(fēng)徑直吹來, 寒氣直逼得人打哆嗦。

    舒靈將手往袖子里縮了縮，但還是無濟(jì)于事。她身上不過一件薄外套加毛線衫, 平常這時候不用外出也不會感覺冷，這時就只能忍著了。

    走了十來分鐘后, 再經(jīng)過一條大馬路, 就是公交站臺。大晚上的根本看不清站牌上寫著什么，但齊興國還是在那里停了下來。

    “再等一下, 末班車很快就來了?！饼R興國搓了搓手, 又將手放到嘴邊呵氣，見舒靈站在那里發(fā)愣，不由皺起了眉。

    舒靈無視了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 但她心里很排斥這個男人。即便他衣著光鮮，一副斯文的表象，但在她看來，那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內(nèi)心的虛偽，她暫時還不清楚對方的真正意圖，但一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很少會看錯。

    又過了十多分鐘，一輛中巴車搖搖晃晃地駛來，車上只有兩個乘客，一個坐在最前面，一個半躺在最后一排。

    舒靈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隨即就看向了窗外。

    這一路駛?cè)?，有一段路兩邊都是破舊的平房，雖然是省城，但這片區(qū)域并不比柳鎮(zhèn)強(qiáng)多少。再過去兩個十字路口，燈光終于亮了起來，路兩旁掛著一些閃爍的招牌，都是某某飯店、招待所之類的，至于商場或者叫百貨公司，這會全都已經(jīng)關(guān)門打烊，更沒有什么24小時便利店。

    這時車子拐了一個彎，眼前一下變得五光十色起來，路上也有了來往的行人，有的三五成群手里拿著一些吃食，蹦蹦跳跳進(jìn)了一旁的電影院，旁邊還擺著一些小攤，賣的就是他們手中的零食。

    車子開始陸續(xù)?？空九_，聽著報的站臺名，舒靈猜測這里才是城區(qū)，剛剛最多算郊外。等過了這片熱鬧的街區(qū)，四周再次安靜下來，兩旁的樓房里零星透出一些燈光，隱隱還有叫喊聲傳來，想必就是居民區(qū)了。

    舒靈大致記著站臺數(shù)，等車子過了二十幾站，售票員叫了一聲“光明小區(qū)到了”，齊興國立刻站起來示意舒靈跟著下車。

    下車后舒靈都沒有看見站臺，只不遠(yuǎn)處豎著一根電線桿，旁邊立著一塊白漆的牌子。她跟著齊興國走了兩三百米，而后拐進(jìn)了一個有一扇大鐵門的小區(qū)，就著門衛(wèi)處的燈光，墻上“光明小區(qū)”那塊牌子勉強(qiáng)能看得清。

    往里走過兩排樓房，到了第三排時齊興國往左邊一拐，在第二個單元門停了下來。他指了指那扇亮著燈的窗口說：“就在三樓。”

    話音剛落，樓上已經(jīng)傳來詢問聲：“是興國嗎？”

    “是我?！饼R興國應(yīng)了一聲，不一會就聽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樓梯間想起，很快一個中年男人跑下了樓，后頭還跟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這是……接回來了？”中年男人朝齊興國身后看了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立刻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女人站在那里呆了一會，直到齊興國回頭說了句“這是你mama和爺爺”，才突然上前抓過了舒靈的手。

    “呃……怎么這么冰？”女人一聲驚呼，隨即摸了摸舒靈的胳膊，立刻將人往懷里摟，口中帶了些心疼說，“快進(jìn)去，都要凍壞了。”

    齊興國和他父親也反應(yīng)了過來，幾個人立刻上了樓。

    到了樓上，門是開著的，一個中年婦人正好從臥室往外探頭，見幾人回來，立刻關(guān)上臥室門走了出來。

    齊興國立刻叫了一聲“媽”，又問：“鵬鵬睡了嗎？”

    “剛剛才睡，他年紀(jì)小捱不住，一直盼著你們呢！對了，這么晚了還沒吃過飯，快去洗把臉，美娟你去把飯熱上。”

    說完這話，齊母從兒媳手里牽過舒靈的手，帶著她去了拐角的衛(wèi)生間，“來洗個手，等下就能吃飯了。”

    舒靈依言將臉和手清洗了一遍，總算感覺好了一些。

    “以后啊就把這里當(dāng)成家，有什么需要盡管說?！饼R母一邊說著，一邊從水池前的鏡子里打量舒靈，小丫頭五官精致，臉上的皮膚白白的，即便穿了一身土里土氣的衣服，看著也不像孤兒院里出來的孩子，就是瘦了些，剛剛她摸著手臂就跟沒rou一樣，骨頭都摸不著。

    想到這她微微皺了皺眉，等舒靈洗漱好就拉著她去了客廳。這時候桌子上已經(jīng)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有魚有rou，還有兩個素菜和一碗湯，在這個剛夠溫飽的年代算是不錯的伙食了。

    旁邊的齊興國已經(jīng)在埋頭吃飯，而李美娟還在廚房忙活，齊父就在一旁看著不說話，只有齊母不停催促舒靈快吃。

    “要吃什么盡管夾，看你瘦的，在孤兒院里一定都吃不飽，真是可憐見的?！饼R母一臉唏噓，手里的筷子不停往舒靈飯上夾菜，直把她的飯碗堆得小山高才罷手。

    舒靈看著那碗飯一臉的不知所措，這時李美娟出來看到了，忙拿了一只空碗將那些菜撥到一邊，又對齊母說：“小孩子胃口小，不一定吃得下那么多，讓她慢慢吃?！?/br>
    齊母眉眼間閃過一絲不快，但很快又笑容滿面地說：“沒事，多吃點才養(yǎng)得好，這年頭能吃就是福，小孩子正長身體，更要多吃些了?！闭f著又要給她夾魚夾rou。

    舒靈可不想又被塞一碗，連忙埋頭吃飯，齊母無法只能將菜夾到了旁邊的碗里。

    一時間飯桌上只有兩人吃飯的聲音，其他人坐著無趣，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家長里短。

    舒靈很快扒完一碗飯，但菜只動了一點。齊母還想讓她再吃一碗，但舒靈已經(jīng)打起了呵欠，旁邊的李美娟見了就說要帶她去休息。

    “早點睡也好，長身體?！饼R母說了一聲，就回去了先前那間臥室。

    這套房子一共有三個房間，齊父齊母帶著孫子住一間，齊興國夫妻住一間，旁邊還有一個小隔間，里面像是剛收拾出來，放了一張單人床和書桌衣柜，想來就是給養(yǎng)女準(zhǔn)備的了。

    李美娟有些擔(dān)心，說：“你一個人睡不怕，要不今晚跟我睡，我讓興國睡這里？”

    舒靈連忙搖頭：“我不怕的?！?/br>
    李美娟見她拒絕，也就沒有堅持，只是叮囑她早點休息，然后就替她關(guān)上了房門。

    直到這時舒靈才松了一口氣，她把行李拿出來整理好，又檢查了一下房門，確定可以反鎖后，才放心躺到了床上。

    這個時候還沒有攝像頭這種東西，她并不擔(dān)心有人偷窺，只是這一番看下來，齊家人的和善里總歸帶了一絲別扭，她說不出哪里不對，但直覺告訴她沒那么簡單。

    不過比起擔(dān)心齊家人，她更不放心玹鈺。

    這個時候玹鈺肯定已經(jīng)知道她離開的消息了，以他的脾性一定會非常生氣她的不告而別，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她就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舉動來。

    玹鈺這輩子的身世比她還要凄慘，他的母親在他一歲的時候就走了，而他父親從此一蹶不振，漸漸地就變成了一個酒鬼。這還不算，有人趁機(jī)落井下石，故意引誘他父親去賭博，沒多久就從小贏到大輸，而那根本是一個無底洞，短短數(shù)月他父親就把家產(chǎn)輸了個精光，還差點把命搭進(jìn)去。

    更糟糕的是，小的時候玹鈺并沒有以前的記憶，那段陰暗的童年對他本就執(zhí)拗的性格更是雪上加霜，好在他還有一點理智在，加上年齡小才沒惹出大事。

    舒靈現(xiàn)在只能希望他繼續(xù)理智一點，千萬別去挑戰(zhàn)這個時代的條條框框。有很多事情在后世看來十分普遍，但如今的情形下卻可能惹來禍端，雖然她知道對方可以照顧好自己，但她這輩子只想平平安安的，不想再有那么多驚心動魄了。

    等到舒靈實在困頓得不行時，她漸漸睡了過去，而房門外的人卻開始了另一番談話……

    第237章 70年代小孤女

    第二天一早, 李美娟很早就把舒靈叫了起來，說要帶她去體檢。

    “是辦入學(xué)需要嗎？”舒靈順口問了一句。

    李美娟很自然地接口道：“是啊，等回頭就去附近的小學(xué)給你辦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br>
    “小學(xué)？”舒靈有些懷疑是不是聽錯了，立刻又問了一句，“不是上初中嗎？”

    李美娟詫異地看著她，隨即失笑說：“你才八歲，怎么上初中，我們給你轉(zhuǎn)到三年級，正好和鵬鵬一個學(xué)校。”說著她拿起背包，就要帶舒靈出門。

    舒靈聽到這立刻明白過來，她對李美娟說：“我來之前就在上初一，課本還在我書包里呢！”

    “這……”李美娟愣了愣, 看向了剛剛走出房門的齊興國。

    齊興國自然也聽到了，他看著舒靈解釋道：“省城的教學(xué)進(jìn)度和你們鎮(zhèn)上不一樣, 我怕你跟不上，還是按部就班的好?！?/br>
    舒靈抿了抿嘴, 對于齊興國的出爾反爾很是看不上, 李院長把他吹得那么好，沒想到連基本的守信都做不到。

    她抬頭看向齊興國, 語氣堅定地說：“齊叔叔如果擔(dān)心我跟不上, 可以拿初一的卷子給我做，行不行由分?jǐn)?shù)做決定?！?/br>
    齊興國還沒開口，廚房里的齊母聽到動靜后走出來大聲道：“怎么還叫叔叔，該叫爸爸才對?！?/br>
    舒靈垂下眼簾沒說話, 這件事情同樣是先前就說好的，她只會喊叔叔阿姨，不會喊爸爸mama，至于以后感情到了再改口，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李美娟見婆婆不高興，立即打圓場說：“這不是孩子才剛來嗎，肯定不習(xí)慣，等過段日子再改口也來得及。”

    齊興國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連忙點頭應(yīng)和。想到先前的話題，他為難地開口說：“這里的學(xué)校不比小鎮(zhèn)上，學(xué)籍不是隨便就能安排的，我們擔(dān)心的不只是你學(xué)習(xí)能不能跟上，你年齡還小，跟著一堆比你大的同學(xué)能適應(yīng)嗎，要是被欺負(fù)了怎么辦？”

    一旁的齊母聽了立刻補(bǔ)充說：“初中離家里遠(yuǎn)，來回得兩個小時，你肯定得住在宿舍里，那樣的話你能照顧好自己嗎？”她說著指了指旁邊的齊鵬，“家里有弟弟還能陪著一起玩，學(xué)校里都是大孩子，他們可不喜歡跟小孩玩。”

    “那我回福利院吧。”舒靈并不想過多地爭辯，她同意跟齊興國離開，那是建立在雙方談妥的條件上的。留在福利院的話，李院長也許會給她穿小鞋，她得滿十八周歲才能自行離開，十年的時間里她不僅得防著李院長，還得擔(dān)心玹鈺因為她惹出事端，但要是結(jié)果不能朝好的方向發(fā)展，那她還不如回去福利院。

    齊家人頓時面面相覷，齊母使勁給兒子打眼色，齊興國接到訊息后，很是猶豫了一會，最后開口道：“那這樣吧，我安排你上六年級，到時候你要是能夠憑分?jǐn)?shù)升上初中，我們就沒問題?！?/br>
    舒靈想了想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正好趁這一年時間，她可以搞清楚一些事。

    …………

    在齊家待的一個月時間里，舒靈見到的每頓飯都有魚有rou，還有各種湯水和新鮮水果，看起來伙食非常好。

    起初舒靈還以為，齊家家底殷實，所以在吃的方面要求也高，但這天她經(jīng)過客廳時無意中聽到房間里傳來齊母的抱怨聲。

    “這一個月的開銷太大了，這個月可是一點錢都沒存下來！”

    接話的是齊父，他回道：“那還不是你心急，我就說沒必要慢慢來就好?！?/br>
    “這能怪我嗎？”齊母聲音提得有些高，大概是反應(yīng)了過來，接下來又壓低了聲音說，“我這也是沒辦法，你們不急我急?。　?/br>
    完了是接二連三的嘆氣，至于心急什么卻沒有明確說出來。

    舒靈不動聲色地回了小房間，心里卻漸漸起了疑惑。

    從那以后，她特意留心了一下，而后發(fā)現(xiàn)只有她在家吃飯的時候，齊家才會準(zhǔn)備一大桌飯菜，要是她不在，或者只有齊鵬在家，他們只會緊著齊鵬做他一人份的好飯菜，幾個大人都是將就吃的。那天中午她臨時回家拿彩筆，發(fā)現(xiàn)飯桌上只有昨晚的剩菜，而齊母還特意把葷菜挑出來留給兒子吃。

    至此舒靈終于明白，齊家只是給了她特殊待遇，但要是花銷大的話，根本沒必要每頓大魚大rou，她也不是挑食的人，更何況她也沒立場挑食，齊家人何必打腫臉充胖子呢？就算客氣也不是這種客氣法，再說她不過是一個領(lǐng)養(yǎng)來的孩子，又不是什么金疙瘩。

    只不過這么吃的效果也很明顯，兩個月下來，舒靈比原先要圓潤了一些，體重也長了好幾斤，齊家人似乎挺滿意。

    轉(zhuǎn)眼到了過年，齊家人走親訪友的時候都會帶上舒靈，主動將她介紹給親戚朋友，而其他方面如新衣服、玩具、紅包等，都是和齊鵬一個待遇，見到的人都夸齊家人心善，說舒靈福氣好才有了這樣的好運(yùn)氣。

    聽得多了，連舒靈都要相信齊家人是真的好心，而她之前的擔(dān)憂都是杞人憂天。

    趁著過年的時候，舒靈提出要給福利院的李院長和小伙伴們拜個年，齊興國聽了沒有多想就同意了，讓李美娟帶了她去樓下打電話。

    然而，一通電話打下來，舒靈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玹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