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雖然放置好幾盆冰塊,天也比前幾日要和緩許多,但悶熱卻是依舊,看著遠處投下的大片灼灼日頭,更叫人望而卻步。 不知道皇后自己有沒有后悔舉辦這次的賞花宴。 不過想來也明白這不算是個好主意。 她待上小半個時辰后,便借口先行離去,并說道: “本宮昨日便同陛下提起過御花園的花開得好,陛下忙完朝政后,也會過來同大家一起賞花?!?/br> 行吧,陛下要來,大家便是想先走,都不能先走。 不過,等后宮中最尊貴的女人一離開,賞花亭的氛圍也松懈下去。丫鬟們大力搖扇,不過送來的風多少還是夾雜著絲絲熱氣。 程瑤棠受不住這種熱,連著喝好幾碗冰鎮(zhèn)酸梅湯。 丹華剛想勸兩句,就聽一道聲音插進來,語帶關(guān)切:“縣主連著喝這么多碗的冰水,怕是一會要腹痛。還是先緩緩吧。” 程瑤棠抬眼,略頓了頓,微笑道:“霍公子?!?/br> 霍彰笑道:“縣主怕熱,愛喝冰水是必然的。不過這么喝還是不合適,不如可以熬些去火清涼的草藥,很有效果……” 聽他說許多,程瑤棠便問道:“霍公子對藥理也有些研究?” 難得程瑤棠主動問話,霍彰立刻道:“家母喜好藥學,我便跟著學過一些?!?/br> “霍公子才學淵博?!背态幪膮s沒有再多話的意思,只客客氣氣說完這句。 霍彰不免心中有些失望。 原本想多言兩句的同時,他感受到注視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根據(jù)方向,他不用看過去也知道是誰。 霍彰從容不迫,泰然坐好。 孟若宛收回目光。 左等右等,陛下沒等來,來的人,卻是永晉帝身旁的太監(jiān)。 “陛下身子有些不適,已然歇下,還請諸位接著賞花?!?/br> 他的話說完,迎來幾個關(guān)心的聲音,太監(jiān)都施施然回復(fù)完,便快步遠去。 這不過是段小插曲,沒人放在心上,程瑤棠開始思索著是不是趁機溜掉,去太后宮里請個安,再借口先行出宮。 這樣的宮宴,她實在沒興趣參加。 這時,孟若宛慢吞吞道:“方才得到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過陛下還是關(guān)照著大家的擔心,便不打算直接說出來?!?/br> 她話說得神秘,立時引來一群好奇:“什么消息?。俊?/br> 孟若宛果然也不隱瞞,呵呵道:“寒門關(guān)有變,江世子好本事,叫整個白家軍下落不明?!?/br> 對方的語氣諷刺意味明顯,卻沒想會聽到這樣的消息,程瑤棠面色頓變:“你說什么?” 沒想到會在程瑤棠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孟若宛先是若有所思,接著浮出淡淡嘲諷。 語氣冷淡:“江世子似乎闖了禍,導致寒門關(guān)情況未卜。若是他一人害得千萬性命,那這罪責,真是大啊。” 程瑤棠眉心猛地一跳。 多日未收到江然的信件,原本只以為是太過忙碌,到現(xiàn)在,從別人的口中聽到有異的消息。讓她一顆心立時跌落谷底。 從頭沉默到尾,謹言慎行的施懷嫻,沒想會在這里聽到有江然不好的消息。登時也忘記自己該謹記的事情,慌忙問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聽聞,是江世子不聽白將軍勸言,過于自負,徑直深入敵營。而之后,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什么事情,現(xiàn)下,消息已經(jīng)斷掉。” “所以,陛下已經(jīng)忙得焦頭爛額,當然沒閑心過來賞花宴?!?/br> …… 施懷嫻方才露出焦灼,身側(cè)的小丫鬟已拉住她的手臂,輕聲道:“小姐,如果江世子真是如此,這個罪責可不是靠著陛下寵愛,就能擔待得起的?!?/br> 她的話,有提醒的意味。 在告訴自家小姐,這個節(jié)骨眼上,定要遠離江然,絲毫關(guān)心都不要輕易露出。 施懷嫻沉默下去。 回府的路上,寂靜無聲。 見程瑤棠臉色有些難看,方書妙擔憂問道:“阿棠,你沒事吧?” 程瑤棠搖搖頭。 事情發(fā)散得比意料之中的還要快。滿朝震驚,原本不看好江然的人,卻迫于‘江王府’威脅的人,紛紛蹦出來,一個個都成為‘先知’。 偏愛江世子的永晉帝含糊其辭,叫人失望難捱,折子一封封遞上去,亂七八糟。 而這中間,喊得最大聲的,就是一直對江世子不喜的霍太傅。 種種作為,叫永晉帝腦殼疼。 這樣的情況下,最該出來發(fā)聲的江王爺卻是閉門不出,連朝也不上了,稱病。 病?這么巧的???這種種在人看來,分明是心虛的表現(xiàn)。 “寒門關(guān)至今未有消息傳出。怕是兇多吉少?!?/br> “江世子畢竟年少輕狂,會做出這種魯莽的事情來,毫不意外。” “他一人要死便死,但拉上白家軍那么多人,實在可恨!” 之類的話語,程瑤棠聽得煩不勝煩。 程王府倒是平靜如初。 許是看出女兒的擔心,程王爺在自家王妃的催促下,有些不情愿地開口道:“江家小子不會有事的。” 程瑤棠知道這中間必然有許多隱情,所以只能耐著性子等待。而現(xiàn)在還有老爹的安撫,她頓時放心不少。 不過……信斷,消息全無,她心情著實糟糕,干脆牽了風神出去,到京郊騎馬。 之前同江然來過幾次,這次卻是自己一個人,還懷著擔憂,她心情不佳,跑幾圈后就緩下去。 什么時候,對這位死對頭,這般上心了? 程瑤棠長吐一口氣,有些無奈搖搖頭,又是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縣主。”丹華騎著馬跟上來,輕聲道:“霍公子來了?!?/br> 霍公子? 程瑤棠回身,看到不遠處,騎著馬的霍彰。 他氣質(zhì)儒雅,便是騎著馬,這份溫文也不變,見她看過來,他露出淺淡笑容。 程瑤棠微微皺眉,原本以為只不過是巧合,也沒心情搭理,沒想到霍彰拉扯韁繩,直接過來了。 看來這家伙,是特意來找她的啊。 她心緒活躍起來,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霍彰和她并行,相顧無言時,他問:“明曦縣主近日似乎心情不佳?難道是因為江世子?” 程瑤棠沒說話。 看來真是叫他猜到了?;粽眯睦镆黄瑥?fù)雜,來長安前,他了解過不少世家,知道程江兩家的情況,自然也知道江然和程瑤棠的互不對付。 不過,聽到的和看到的,往往都是不同。 霍彰低聲道:“白家軍至今消息未卜,根據(jù)前面的情況,極有可能是江世子輕舉妄動,導致白家軍陷入困境……難道這樣的人,明曦縣主還要為其擔心嗎?” “原本我以為霍公子和霍太傅是不一樣的。”程瑤棠聲音漸冷,“結(jié)果還是‘父子連心’吶?!?/br> 她的態(tài)度冷銳,叫霍彰有些不是滋味和難堪。頓了頓,道:“明曦縣主,似乎很維護江世子?” “江世子壯志凌云,愿意放下自己的身份,同白家軍遠行寒門關(guān),為我大南國赴戰(zhàn)?!背态幪牡?,“這樣的人,我自然維護。” “而那些謠傳,之所以是謠傳,便是不屬實。禍從口出,本縣主也勸霍公子小心謹慎,莫要胡言亂語。” 霍彰忍不住道:“縣主怎么知道,那就一定不屬實?” “霍公子的意思,莫非是告訴本縣主?你霍彰親自去過寒門關(guān),看到江世子狂妄魯莽,因為他一人,所以導致整個軍隊至今未有消息,是兇多吉少?” “亦或者……霍公子派了探子,前去寒門關(guān)盯著看到了?” 不管哪一點,都是大罪,要是被聽了去,更有可能要被有心人說成是居心不良。 霍彰臉色頓變,連忙道:“我沒有這個意思?!?/br> “既然如此。”程瑤棠淡淡道,“這樣的話,霍公子往后還是不要說了。本縣主也懶得同你計較。” 程瑤棠調(diào)轉(zhuǎn)馬頭,已經(jīng)失去耐心再面對霍彰。 “明曦縣主?!?/br> 他已經(jīng)等得夠久了。 而現(xiàn)在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只是耐著性子等下去。 想著,面色一沉,霍彰剛想伸手扯住她的手臂,不料程瑤棠反應(yīng)速度極快,迅速退開幾步,皺起眉頭,怒聲道:“你做什么?” 遠遠的,可以聽到馬蹄聲,響在空蕩的道路上。 霍彰下意識抬眼,往聲音源頭看去,結(jié)果在下一刻,瞳孔微縮,表情上是難以置信。甚至因為過于震驚,而忘記掩飾自己眼中的厭惡與怨毒。 看見他的表情,程瑤棠心尖一跳,轉(zhuǎn)過身看去。 臨近秋末,吹過長安的風,已經(jīng)有刺骨的寒意。 策馬而過,風刮在臉上,有時生疼。 馬背上的少年,容色俊逸, 江然那雙漂亮的黑眸,有些冷漠,只看著霍彰。 又是他! 為什么每回都有他? 為什么在他和程瑤棠之間,永遠要多出一個江然? 被那樣的眼睛望著,霍彰心里不自覺生出驚慌。而這種驚慌,更讓他生氣與不甘心——憑什么,他要對江然生出害怕。 頓了頓,霍彰勉強撐住心緒,道:“江世子怎么會在這里?” 無需江然回答,因為在這條道路的盡頭,白家軍的旗幟飄搖在風中,密密麻麻的黑點映入眼中。